常斌
一、物格而后知致
從事文物鑒定近四十年,現(xiàn)在時常回憶起當初老師是怎么教我的。
當年,跟著老師走遍全國各大博物館、各地文物部門、文物商店、研究所。老師都是讓看,從來不講,讓我們從實踐中獲得真知。通過上手歷朝歷代各類器物,融會貫通,消化吸收。真的假的,特征在哪里,不講,但會考。拿件東西來,問:“你看是真的嗎?”我一看說是真的。他說仔細看,這時候我就猶豫,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啊?如果堅持說真的,他說再仔細看……這第三斧頭砍下去,一般人都倒下了。如果第三斧頭過了,說明知識扎實,會看了。修行在個人,只有勤于學習,善于發(fā)現(xiàn),喜歡鉆研,把知識都吃透了,消化掌握了,才有底氣扛住這三斧頭。所以他才是真正好的老師。而他也是從孫瀛洲先生那里學來的。孫瀛洲也不教他,整天在庫房里整理、擺放??腿藖砹?,孫先生就說,去把那件東西拿來,也不講是哪件。結(jié)果拿過來,確實是客人要的那件。所以,平時自己要思考,要留心每件器物是什么情況,有深刻的記憶。學瓷器鑒定,真知識往往要自己結(jié)合實踐來總結(jié)、歸納,真功夫都是考出來的。我以后教學也是這樣,實踐,然后考你,知道錯了你會記一輩子。
二、耳聞不如目見,目見不如足踐
剛開始涉足鑒定是在西安文物商店,我是收購部負責人。西安明清瓷器少一些,大部分是漢唐的出土物。這些東西來了以后必須登記,追問它的來源。就是上交國家,也要注明來源和出處,否則它永遠是個謎。我們搞鑒定也要有這樣的好習慣,否則你會失去許多寶貴線索。比如,1985年西安出土六十多件定窯白瓷,多帶官字款,稀有罕見,有三花瓣、五花瓣。那是西安火燒壁附近的花木公司,在修苗圃時挖出的窖藏,干凈如新。拿到文物商店,老專家由于見得少,看到這些三花瓣、五花瓣,有的說是日本瓷,有的說是假的。后來,我從北京出差返回,聽說后立即追。找到花木公司,他們是天主教會的,發(fā)動所有教友把東西收回來。我又到出土地方看了,還撿了很多瓷片,東西就是那個地方出的。
所以說,很多資料、線索,必須細心地、嚴肅認真地追查。由于有這樣的習慣,所以藏友拿來藏品,我不但要考量研究價值、藝術價值,還注意它們來源,遇有重大發(fā)現(xiàn)必前往考察。
三、不積跬步無以致千里
從事鑒定這幾十年,我一直拼命實踐。三十年前,幾乎天天撿瓷片;后來,就是大量看東西,了解國內(nèi)外收藏狀況、珍貴器物的數(shù)量和級別;現(xiàn)在,就是了解全國各地古陶瓷的出土和分布情況。經(jīng)過這些年,積累了大量資料,不僅全國,還有世界其他地方許多資料。遠在國界附近,出的東西我都知道。因為,一有新的發(fā)現(xiàn),各地藏友都會告訴我。許多地方出的東西都有地域特色。烏魯木齊一位藏友家里上百件磁州窯,還有刻字的,其中一件上了節(jié)目,還有吉州窯繪畫的,畫得比磁州窯還好。后來一問,都是運河的,從徐州成批買來的。五年前見到??谝徊赜褍砂俣嗉旮G,但不是正宗寶豐,許多都是臨汝汝窯系的。我問??谶@么遠,怎么會有這些東西?他講,安徽一個開店的老先生,不干了全都轉(zhuǎn)讓,所以很便宜就買了。隨著物流的發(fā)展,這些東西出來以后分散到全國各地,目前最多的是福州,再就是泉州和廈門,有南宋官窯、哥窯,還有影青青白瓷。還有的,令人難以置信,清三代官窯!這誰能相信?但確實有。像永樂宣德瓷器,許多藏友都有,大都不夠官窯標準,屬于次品或未入選處理掉的,但都是當時做的。還有一些成化的,被當成工藝品。所有這些,我都做了記錄,量了尺寸。不記下來以后很難再補上,記下來就是歷史了。日后再考察,這個歷史還能有用。像這樣的記錄,我做了十多萬條。
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對器物的認識比一般人深刻。藏友拿來一個元青花罐,我說圈足和口19~20厘米;拿來梅瓶,我說你量,高42厘米,口5.5~6厘米。這就是真東西,當時制造了千千萬萬個同類器物,尺寸基本已經(jīng)固定,這都是我在實踐中找出的最簡單的尺寸規(guī)律。不信你們?nèi)ピ嚕性嗷ǖ墓拮?、梅瓶,幾乎都是固定尺寸,這也是個竅門。
如果不擁有大量資料,不了解各地古陶瓷出土和分布狀況,許多現(xiàn)象就無法解釋。這也就是為什么許多藏友的真品被一些專家斷假的原因所在。專家沒見過,不掌握這些信息,不知道這種出土狀況,自然懷疑是假的。專家的知識也都來自于過去發(fā)現(xiàn)和經(jīng)驗總結(jié),對于新發(fā)現(xiàn)和未知領域的探索,應該抱著積極的態(tài)度。不能覺得自己學富五車,便夜郎自大。個別藏友對某些地方窯口的認識和研究很有見地,值得我們學習。鑒定藏品,也是自己對古陶瓷再認知的過程,而不是簡單調(diào)用自己知識庫,進行主觀判斷。為什么這么多年,我一直奔波全國各地,對民間藏品進行鑒定。就是為了第一時間掌握新線索,了解更多出土狀況。這是我一個重要的實踐途徑,也是對古陶瓷的不斷再認知?;畹嚼蠈W到老。這種再認知,必須一直堅持下去。
四、眼見為實,切忌邏輯臆斷
四十年來,我始終拿著一個二十多倍放大鏡。這是我老師教我的,是我們必須用的一個工具。我老師走到哪里,都要用放大鏡看,沒有說光憑眼睛一看,就斷真假的。而現(xiàn)在我們很多專家,根本不用放大鏡。
常有藏友抱怨,拿貴重瓷器給某專家鑒定,大開門的器物也被斷假。專家還未上手便問東西哪里來的,多少錢入手的。若答地攤兒買的、價格較低,則直接斷假,往往連放大鏡也不用。有的所謂專家,拿著老年人閱讀報紙的兩三倍放大鏡充充樣子,隨便看看、問問,就判斷是新仿。
我一直提倡,鑒定專家要慎言。藏友來鑒定,我都會講,真在哪里,假在哪里。大家真誠地來鑒定,甚至外省幾百里路也來了,一句真的、假的,就結(jié)束了,藏友心里也難以接受。人之常情,也不忍心這樣對待他們。作為鑒定專家,背負著千萬藏友的信任,背負著文物保護的社會責任,必須客觀公正地看待每一件器物。先斷新老,再斷代,最后給出具體時代和窯口結(jié)論。藏友關于器物出處和來源的說法,只能作為補充和進一步探究出處的補充信息,絕不能以出處和價格去主觀判定新老。另外,鑒定中必須要注意的是,新老是一個問題,年代窯口又是另一個問題。不能說年代和窯口不吻合,便據(jù)此斷假。這也是不負責任的盲目判斷。有時,我們見到一件器物,分明是老的,但時代或工藝特征又在原有知識體系中不能對號入座。遇到這種情況,我都囑咐藏友,東西是老的,留下聯(lián)系方式,日后有了結(jié)論再告之。這也是一種負責任的態(tài)度。這些年看到運河瓷,有許多還是新品種。南京一位藏友專門收藏定窯,發(fā)現(xiàn)定窯青花,有“大定元年”“大定三年”款,還有各種圖案,龍、鳳等等。但這些青花料黑灰,是國產(chǎn)料。類似這樣的發(fā)現(xiàn),大家都可能遇到。應該分析它、研究它,不要輕易否定。
五、細節(jié)定成敗,痕跡辨新老
在觀察器物時,雖然沒有精密的光學儀器,但我們通過放大鏡看到有限的微觀狀況,可以從中總結(jié)特征和規(guī)律。這些規(guī)律和特征,往往存在于某個局部或細節(jié)上。幾十年來,哪怕是再開門的,大家都認為沒有爭議的,我也用放大鏡看,就是看胎釉的老化狀況和出土的痕跡。
“出土”這兩個字是我四十年來一直關注的。除了明清官窯傳世品外,多數(shù)瓷器都是出土的,只不過有早期出土和近期出土的差別。比如,宋代出土漢代的,明清出土宋代瓷器。清代宮廷里皇帝把玩的宋瓷,基本也應是出土的。從宋代一直傳世到清代,這個傳遞過程很難實現(xiàn)。所以,出土情況和胎釉老化才是根本。
出土器物的傳世過程,往往很短,尤其是精美的。老大粗的東西,放在那里碰都不碰。精美的,人們趨之若鶩,都是要把玩的。紅顏薄命,因為把玩,所以殘破的幾率高得多。這就是為什么許多傳世精品都有殘破的原因。
我是學生物的,工作后學校讓我教物理。后來,下放到工廠干了八年機修鉗工,車剪銑刨磨都要會操作。所有這些學習和工作經(jīng)歷,都對日后古陶瓷鑒定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古陶瓷出土情況千差萬別,有的出土以后再傳世,有的甚至二次出土,出土后再次氧化,胎釉老化各有其特征。
有些老化痕跡是局部的,放大后像高山、像流水、像動物,有的就是一條線。曾經(jīng)遇到一個金代耀州窯玉壺春瓶,干干凈凈,幾乎不見出土痕跡。但細看,在器口一塊很小的區(qū)域以及腹部一個橢圓形區(qū)域,有明顯的出土痕跡,洗也洗不掉。原來,這個瓶當時放倒了,只有口沿和腹部局部表面接觸到土,受到近千年土侵。后來,這個瓶被日本收藏家得到,在紐約蘇富比拍賣了。還有一個例子,我曾經(jīng)見過一個全藍釉的唐三彩燈,燈碗里有一塊泥,扒得很牢。是干燥的土塊,不是濕泥。饅頭狀,表面有許多孔洞,還有植物根莖殘留的痕跡。把土塊取下之后,發(fā)現(xiàn)它和燈碗的接觸面十分光亮,而且閃著低溫鉛釉特有的那種光。這就是經(jīng)過一千五百年自然界壓力和水的作用,鉛釉中的鉛析出后,附著在了這塊土上。這塊土我到現(xiàn)在還保留著。這就是為什么,一些土專家、做三彩走私的人,拿來東西以后扒下一塊土,一看發(fā)亮,就敢斷真。這種土塊接觸面發(fā)亮的現(xiàn)象,也可以用在青銅器鑒定上,甚至有的青銅器與土塊的接觸面上出現(xiàn)一種類似碳酸鹽的結(jié)晶體。我們見到所有的瓷器,做舊和老的土銹,都完全不同。這方面,我曾反復做過許多試驗。做舊的土銹都是粘上去,由于時間短,都不牢固,竹簽一刮即掉,且呈粉末狀,而老的土銹都呈塊狀、片狀。這一點,是我從十萬片殘片中發(fā)現(xiàn)的秘密和小訣竅,今天教給大家。
類似這樣的出土狀況,我總結(jié)了一百多種。這些年,我鑒定瓷器,往往是憑這些小訣竅,憑這一百多種出土狀況,一秒鐘就可以判斷它的新老。這些小訣竅很多,物理、化學、機械原理等各個方面,都源自實踐。所以,我一直強調(diào),古陶瓷鑒定是一個多領域交叉學科,需要多學科知識,僅僅具備考古和歷史學知識,難以勝任。而我們有些專家,學的就是文學、歷史,或者考古,極少涉獵其他學科知識,所以對很多具體現(xiàn)象就無法解釋,從而影響鑒定判斷。
盡管目前古陶瓷鑒定,缺少精確可靠的科學手段,主要仍是通過眼學方法,但我們必須以科學道理對各種現(xiàn)象進行解釋和證實,從而進一步認識它,理解它。這方面,每個人都可能有自己的發(fā)現(xiàn)。比如,發(fā)現(xiàn)耀州窯器物足部都有手指掐捏痕,這是1985年在西安耀州窯年會上我首先提出來的。我在幾萬片殘片中發(fā)現(xiàn),凡是耀州窯,足部都有手指或指甲掐捏痕。這種掐捏痕很自然,有深有淺。我文章發(fā)表以后,就有人專仿掐捏痕。仿的人我也認識,他在銅川建了個老窯??袒ㄒ涣?,跟繡花一樣細,但模仿的掐捏痕都是有意留下,顯得生硬,而真品掐捏痕是無意的,有的只能看到兩個指甲痕,多的有六七個、七八個。為什么呢?是因為第二次又把它拿起來沾釉或做其他,所以留下兩次掐捏痕。有的掐得輕,有的重,有的甚至把圈足都掐歪了。
另外,還有二次修足痕。一個耀州窯大碗,我們發(fā)現(xiàn)它有兩次修足痕跡。為什么呢?這個碗很大,如果一開始就把圈足修得很薄,那么在后續(xù)加工中,翻動或刻花,在沒有干的情況下,圈足強度可能不夠。所以先把圈足做得很厚,待后面工序完成了,再二次修足。這第二次修足,如果用現(xiàn)代工具,可以找到第一次的同心圓,但古時工具簡陋,往往找不到同心圓,所以修出的足墻厚薄不均,甚至高低不平,呈臺階狀。這種古代簡單工具留下的痕跡,在鑒定中常會用到。
講了這么多,其實就是胎釉老化和一些細節(jié)痕跡。這些老化痕跡決定了它的真?zhèn)巍?偨Y(jié)起來,非常簡單。我們鑒定要抓根本,不要搞得太復雜,否則研究得再久還是不會看。
六、千年遺珍見天日,少見多怪惹人疑
2009年以來我一直參與《尋寶》欄目。走了200多個地方,都是有文化歷史積淀的。每個地方都有許多東西,而這些東西在全國各地也都出現(xiàn)。這是因為,隨著信息技術和物流的發(fā)展,一個地方出的東西,很快便散布各地。這些年來,發(fā)現(xiàn)最多的是運河瓷。主要集中在隋唐大運河宿州到淮北一段,也是很特殊的。
淮北大運河博物館收藏了許多運河瓷,但東西出得太多了,時間也久。20世紀八九十年代已經(jīng)出了,當時認為是隨葬品不吉利,許多被砸了。后來,陸陸續(xù)續(xù)一直在出,量很大。隋唐運河當時開得非常寬,現(xiàn)在公路的兩邊,都是過去的河道區(qū),一挖下去全是沙土。最瘋狂的是2002年,老百姓知道能賣錢,據(jù)說最多的時候上千人在挖。
前幾年我去看,還有許多挖的洞,一個挨一個。這里一有東西就是一窩,不是一個兩個,甚至整批同樣的東西,比如影青的盤子一摞一摞,宋代定窯瓶子也是一堆一堆。現(xiàn)在許多藏友的五大名窯,幾乎都是那里出的。我粗略統(tǒng)計一下,有五大名窯,甚至還有兩漢西晉時期的,一直延續(xù)到元代。現(xiàn)在元青花為什么那么多?我們都知道,隋唐大運河在元代已經(jīng)斷流。所以,一般認為運河不出元代東西。但是,另外一段,就是永城到開封這一段,曾在21世紀初那幾年,出了相當一批元青花。當時,當?shù)厝硕家詾榧俚?,很排斥。連隋唐大運河博物館也認為已經(jīng)斷流了,不可能有元代器物。于是這批東西就分散到全國各地,其中一部分到了內(nèi)蒙古鄂爾多斯,那邊有人在買。另外,鄂爾多斯當?shù)匾渤?。我曾見過一批大罐、梅瓶,全是黑乎乎的,肚子里面和底足也是黑的,都以為是用墨做舊。我一看,不是做舊,雖然黑,但黑得有層次,而且洗也洗不掉,除非特殊處理后才能拿掉。后來明白了,鄂爾多斯有很多露天煤礦,煤炭都在地面以下很淺的位置。元代大量瓷器從景德鎮(zhèn)運輸?shù)竭@里,供蒙古貴族使用,可能有個貨站或其他,儲存在這里,后來因為戰(zhàn)亂等原因埋了起來。這里都是煤,它不黑難道會白嗎?但像這類黑的元青花,估計所有專家都不敢認,都認為假的。所以,我們對問題一定要具體分析,不能片面教條地看待,更不能簡單粗暴地判斷,黑的就是假的。
當下,我們急需的是保護,保護就是救它們的命。一旦老東西被否定了,要么毀了砸了,要么送人了,就得不到應有的保護,更何談傳承?;幢钡貐^(qū)剛出來這些東西的時候,像鈞窯花盆,下面有一到十編號的,有葵口的、菱口的,還有方的,擺在馬路邊賣。當時沒人認,很多被砸毀。有的司機路過,就以很便宜的價格捎走了。有的上面有開片,有的沒有,有的開片受了土侵,都翹起來了。
當前,保護古陶瓷任務艱巨,我們一定要有清醒認識。藏友的真東西被專家否定,許多都是因為專家不了解運河瓷。我研究運河瓷多年,它們有個共同特征,都是沙土地里出來的。這些沙土表面上看起來像黃土,實際是細沙粒,沙粒的表面正在氧化,已經(jīng)變黃,所以看起來像黃土。運河是淡水,酸堿性很弱,整船沉下去以后,被細如面粉的沙粒嚴密包裹。這樣,靠外面的器物,受水沁和溫度應力影響,有明顯老化跡象,而處在里面的幾乎處于真空狀態(tài),與空氣、水流隔絕,所以干凈如新。難道,這就是假的嗎?這些東西盡管看起來很新,但我們用高倍顯微設備觀察它,仍有老化痕跡,只是肉眼察覺不到。有的盤碗一摞一摞,甚至上下摞著的印痕上都有老化跡象。有五大名窯的,有南方窯口、北方窯口。許多私人藏家,藏品數(shù)量很大,運河瓷幾乎占一半。由于淮北當?shù)毓苤坪車溃瑬|西出來以后,很快就被運出去,不在當?shù)亟灰?。好的東西都在外面,甚至大部分淮北當?shù)厝艘膊恢?,最受益的是臨近的南京和徐州。這就是為什么這兩個地方有那么多藏家,收藏了五大名窯的好東西。記得我在徐州尋寶,曾一天看了八千件,最后時間不允許了,擺成地攤邊走邊看。由于得不到重視,這些東西往往遭受不好的命運。我在加拿大一個店里也見到運河瓷,有成化的、永樂宣德的。后來了解到,店主從臺灣買的,而臺灣人又是從大陸用集裝箱整批運去的。到了臺灣也都不認,一放很多年,他見了就以便宜的價格買了些。這些東西已經(jīng)散布世界各地,而且當年都是以工藝品名義出去的。改革開放初,我在香港荷里活道有個古玩店,就在我店門口,每天中午都有一輛卡車,下來紙箱子、木箱子都有,很快就分掉了,都是大陸專家不認、不敢認的。許多藏友、專家不認這些東西,就是因為對具體情況不了解。
改革開放多年,全國各地大小城市都搞開發(fā)。修高速、走線架橋,多選向陽的方位,都是過去認為風水好的地方。墓葬特別多,出來東西很快就散失了。我們坐在家里、坐在辦公室里,怎么可能掌握這些情況?尤其是窖藏,只要是老的城市搞開發(fā),都有窖藏。因為是窖藏,長期與空氣隔絕,不受侵蝕,保存得特別好、特別完美,拿到牛津,一測都不到五十年。這類東西有很多。古代人,一家子一二十人,平均每個人十件,就是上百件,都是實用的。戰(zhàn)爭一來房子都要毀了,生活用的大量瓷器無處存放,無法帶走,只能窖藏。這種往地下埋的習慣,是千百年來的傳統(tǒng)。戰(zhàn)亂一起,人也回不來了,東西就成百上千年窖藏著。這類窖藏相當多,都是突然發(fā)現(xiàn),瞬間消失。
有位南京江陵區(qū)的藏友對我講,他以前開推土機時,江陵牛首山出了很多東西,大壇大罐等。沒人要,他們就一人一件全部分掉。那里可是朱元璋子孫埋葬的地方,出的應該都是洪武永樂官窯精品,就這樣散失了。這類事多已過去很久,成為歷史,無法追查。除非當時有人記錄下來,否則永遠不知道這些東西哪里來的,又去了哪里。
所以我一直在講,當前,對古代歷史遺珍的保護是頭等大事,已到了危急關頭。習主席指出“保護文物是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重要內(nèi)容”?!拔覀儽9懿缓茫褪亲锶?,就會愧對后人?!笨吹矫耖g這么多古陶瓷珍品,我們感到責任重大。講保護,首先要從鑒定人員做起。要把傳統(tǒng)眼學鑒定和先進科學方法結(jié)合起來,做到萬無一失,我們不能再損失了。找我鑒定的藏友,真東西,我都囑咐要好好保護,盡管現(xiàn)在許多人不認,不宜上節(jié)目,但以后會有人認。為什么這些年《尋寶》海選,人山人海,我都親自參加,不讓人代勞,就是為了多保護一些古陶瓷珍品,讓它們承載的中華歷史文明傳至后世。
(由于時間所限,丘小君老師在交流中僅能以點帶面,拋磚引玉。更由于篇幅所限,本文所轉(zhuǎn)丘老師講述內(nèi)容,亦未能極盡。在此一并說明。)
(根據(jù)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