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民

(吉林師范大學文學院，吉林 四平 13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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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現(xiàn)代作家的“文化戀母”情結

周青民

(吉林師范大學文學院，吉林 四平 136000)

東北現(xiàn)代作家的人格心理中最為突出的一個表現(xiàn)形態(tài)是“文化戀母”情結，這種情結推動作家們想象著國家悲劇命運與屈辱地位的解脫方式。東北現(xiàn)代作家的“文化戀母”情結通過不同方式展現(xiàn)出來，其中崇土意識和鄉(xiāng)土情結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特別是東北淪陷區(qū)作家，在鄉(xiāng)風民俗的展示中通過精神還鄉(xiāng)進行著一種隱晦的抗爭，實現(xiàn)著自己的家國情懷，亦追求著自我文化身份的確認。

東北現(xiàn)代作家；“文化戀母”；情結；鄉(xiāng)土；民俗

在東北現(xiàn)代作家身上存在著一種非常鮮明的文化現(xiàn)象，即對中原及其文化的精神依戀和回歸意識，這是一種“文化戀母”情結，屬于東北現(xiàn)代作家人格心理中最為突出的表現(xiàn)形態(tài)。這種“文化戀母”情結是作為個體的作家在各自不盡相同的成長環(huán)境中，以相同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為基礎而形成的具有一定指向的意識傾向性和比較穩(wěn)定的心理面貌特征，集中展示著作家的追求與苦悶、探索與沉思，展現(xiàn)出東北現(xiàn)代作家面對紛亂復雜的社會現(xiàn)實時所持有的文化態(tài)度和精神品性。正是這種揮之不去的文化精神驅動，帶給東北現(xiàn)代作家面對現(xiàn)實的勇氣和執(zhí)著，也帶給了東北現(xiàn)代文學獨特的深植于“母文化”的胎記和烙印。

一、東北作家“文化戀母”的集體無意識

弗洛伊德認為，人在遭遇挫折的時候，極其容易生出一種回歸母體的強烈渴望，因為人生首次遭遇到的重大挫折，乃是嬰孩脫離母體的一瞬。從一出生開始，人就告別了溫暖而和平的胎體，獨自來到充滿兇險、恐懼與寒冷的大千世界中，踏上了生老病死、愛怨別離的“苦難歷程”，因而人類在潛意識里，無時無刻不萌發(fā)出重新回到母體的愿望。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與閱歷的增厚，這種幼年時的夢想與渴望會不斷地被外在施加的理性道德、文明修養(yǎng)所壓抑，甚至進入一種“升華”的“和諧”狀態(tài)。而在遭受打擊或陷入病態(tài)的情狀之下，人的這種近似兒童的心理便會被激發(fā)出來。瑞士的心理學家榮格繼承了弗洛伊德的學說，進一步提出無意識的兩個層次，即個人無意識和集體無意識。所謂的“集體無意識”亦可稱之為“民族記憶”。榮格把“集體無意識”解釋為人類在以往的進化和數(shù)千年的生產、生活中積累起來的集體經(jīng)驗，它沉淀在人的心靈深處，是所有人共有的，貫穿于人的行為與活動的始終。由此可見，集體無意識是通過遺傳和繼承獲得的，無意識預先固化了不同民族或群體所具有的獨特的思維方式，從而構成了民族的集體無意識。戀母情結對于集體來說，體現(xiàn)在文化上則成為一個群體或民族長期形成的一種普遍性的心理經(jīng)驗，在長時期的心理積淀中并沒有被直接感知到，而作為一種潛在的無意識進入到作家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

東北土著民族雖有自己的文化，不過由于相對的“落后”狀態(tài)，東北民眾尤其在歷代政權的統(tǒng)治階級上層便有了一種比較普遍的中原文化艷羨心理，模仿和學習中原文化在很多朝代成為一種很明顯的現(xiàn)象。如遼代的尊漢，其事“多慕擬中國，久而益盛矣”。[1](P30)遼人“嗜學中國。先朝建天章、龍圖閣以藏祖宗制作，置待制、學士以寵儒官；遼亦立乾文閣，置待制、學士以命其臣。典章文物，仿效甚多”。[2](P415)金人亦推崇學習漢文化，金代科舉的考試內容與唐宋科舉基本一致，都是漢文化中的經(jīng)史典籍、詩文詞賦。侵宋以后，女真統(tǒng)治者從漢文化中汲取了許多典章禮樂，以建立和完備本朝制度。表面上，在東北我們會看到多民族與多重文化的融合與沖突，產生出一種自由狀態(tài)下的多向張力，其實則不然?！罢驗槎嗝褡迮c多重文化的融和與沖突，東北人才有一種比中原地區(qū)的人更強烈的戀家戀母觀念?！盵3](P166)由于長期處于邊緣位置，自然造成一種邊緣化的文化態(tài)勢，也自然形成了一種“塞緣文化心態(tài)”，這種心態(tài)既有對自身的不自信，又有對中原文化的渴慕。所以東北人在歷史上，總體表現(xiàn)出了追尋與崇尚中原文化的心理傾向，最突出地表現(xiàn)在東北流人文人那里，“他們與土著的東北人認同中原文化不同，他們是從中原文化的根上被拔起來拋到東北的。像吳兆蹇這樣的江南名士出身而遭流放的才俊之士，就表現(xiàn)了更明顯的“文化戀母”情結?！盵3](P167)他們的賦詩作文、締結詩社、授徒開蒙等行為，既是自身生存的需要，也是出于對中原文化的心理依戀。雖然流人們帶來的燦爛的中原文明和堅韌豁達的精神品性，與獨特的黑土文明相融合，從而在某種程度上改良著東北地域文化的內在氣質，但流放所帶給人的精神折磨遠遠超過肉體甚至是失去生命本身。在東北流人文人那里，對于中原故鄉(xiāng)和文化的懷戀和眷念，從現(xiàn)實到精神都成為一種普泛化的“戀母情結”和文化回歸傾向。

清末民初，大量漢族人口遷移東北，影響了東北文化，同時他們也受到東北文化的深刻影響，最終融入東北，發(fā)展而成為新型的關東人。新型關東人的一個典型特點即為家國觀念的強化。漢人的移入加速了東北地區(qū)的社會變遷，使整個東北地區(qū)在政治、社會和文化上與關內融為一體，實現(xiàn)了“中國化”。移民的整體性遷移特征比較明顯，比如蓬萊縣有個“安香于家村”，遷到東北后也有一個“安香于家村”，這種遷移方式帶來了關內文化的大面積“復制”，移民們保持著固有的語言方式、生活習俗甚至是宗教信仰，他們完全可以不必削足適履。趙中孚先生在論及“闖關東”的意義時曾做出這樣的表述：“社會意義上，東三省基本上是華北農業(yè)社會的擴大，二者之間雖有地理距離，但卻沒有明顯的文化差別。華北與東三省之間，無論在語言、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家族制度、倫理觀念、經(jīng)濟行為各方面，都大同小異。最主要的，是東三省移墾社會成員，沒有自別于文化母體的意念?！盵4](P664)在主觀意義上，處于移民社會中的人們并不會因地理距離的延長而感覺有別于故鄉(xiāng)同胞，“對大多數(shù)東三省移民社會的成員來說，‘東三省’或‘東北’是一個行政和地理區(qū)分的標志，是抽象的。幾千年的文化傳統(tǒng)，才是真實永恒的存在?！盵5](P234)“同化”屬于文化的“融合”，本質上雖不能等同于雙向互動的“文化交流”，但作為“交流”的一種特殊形式，大面積“復制”到東北的中原文化模式，由于脫離了“母體”的束縛，在新的生存環(huán)境下自身也在發(fā)生著某種程度的“異變”。明顯的事實如，到了關東的流民，在飲食上很多都改吃玉米面、高粱米，在御寒方式上也學著搭火炕睡火炕，在性情上也隨著適者生存的生命邏輯的衍化而染上了“土野”的味道，如此等等。這些都充分說明了“復制”到東北的中原文化以其強勁的適應能力找到了新的生長點，并逐步與“母體文化”拉開了距離。而關東土著文化也不可能丟失自身的“地主”地位，滿、蒙等民族的道勁剛健的活力注入于漢族文化，于是，一種脫胎于中原文化和關東文化而在風貌上不盡等同于中原文化和關東文化的新型區(qū)域文化——新型關東文化逐漸形成。

新型關東文化在一定意義上仍是中原文化的延伸。中原漢族文化以一種強勢狀態(tài)融入當?shù)赝林幕?，尤其在教育上，東北人受到了中原傳統(tǒng)文化的洗禮。關內的文化典籍和文學藝術作品大量進入東北，山東一帶移民把孔孟的儒家文化帶到東北并廣泛傳播，仁義、孝悌等觀念在東北產生了很大的社會影響，于是東北在文化上成為整個中華文化大系統(tǒng)的重要分區(qū)。另外，歷經(jīng)清代以前各個朝代的磨合，東北各族人民對“中國”的政治認同已有一定基礎。在清王朝入主中原統(tǒng)治全國的大勢下，隨著關內百姓大量移居關外，東北各民族在融合過程中增強了對“中國”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家國”觀念萌生，尤其在知識者階層，“中國”意識不斷強化，文化歸屬感便以兼容并蓄的方式夾雜在東北文化之中。

特別是當異族入侵時，“文化戀母”和歸屬情感就表現(xiàn)得更為強烈。民族憂患意識在異族強力介入和異族文化試圖做出同化態(tài)勢的過程中很快“浮出歷史地表”，對于作家們來說更責無旁貸地承受著弱國子民的愴痛怨愁。在異族統(tǒng)治下，他們的行為與心理，都與背后那個巨大的中國文化背景存在著深度糾纏，當自身能力無法做出反抗的時候，不管是否情愿，他們往往寄深情于自己的民族文化，這種難以割舍的依戀顯得比平時更加突出。作家們在深沉復雜的“文化戀母”情結中，想象著國家悲劇命運與屈辱地位的解脫方式，在深刻痛切的體驗中，寄托著自己清醒的體察和認知以及難以言說的抗爭意識。

二、“文化戀母”情結的多重呈現(xiàn)方式

一般來說，“文化戀母”情結主要表現(xiàn)為母性崇拜和自然(大地)崇拜兩個方面。本質上講，“文化戀母”情結是指對博大無私、溫馨安寧的母愛的迷戀，但它并非那種純粹生理性的亂倫固戀，而是屬于一種精神性的亂倫心態(tài)，即弗洛姆所謂的“返回子宮”。一個心懷戀母情結的人其實就是一個潛意識中渴望回到大地母親懷抱中去的精神“嬰兒”。我們可以從兩方面透視一個社會主體的潛在戀母心態(tài)，即返回子宮(母性崇拜)和回歸大地(自然崇拜)。以這兩種基本的心理原型為基礎，又可以衍化為其他類型的戀母心態(tài)，這些心理載體有愛情、家庭、家族、家鄉(xiāng)、民族和國家等。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弗洛姆認為在“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實際上還應該包括鄉(xiāng)土觀念、懷舊心態(tài)、家族觀念以及部分家庭觀念和愛情觀念)中隱藏著人類對大地(母親)的“亂倫根性”。[6](P46-47)

東北作家“文化戀母”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是對大地(自然)的崇拜，這種崇土意識和鄉(xiāng)土情結在東北作家那里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在深遠的農耕文明背景下，中國鄉(xiāng)土社會往往極力拒絕異質因素的介入，是一個具有自在性、自然性和完整性的自然村社，因此，鄉(xiāng)土性表現(xiàn)在文學中，是一種對土地和故鄉(xiāng)的依戀，是一種建立在鄉(xiāng)村倫理道德基礎上的情感價值判斷以及審美傾向。東北廣闊的土地培育了作家明顯的空間感和空間意識，從作品的名字就能看出這一點，他們往往以“土地”或地名來命名，如《渾河的急流》、《呼蘭河傳》、《科爾沁旗草原》、《綠色的谷》、《邊陲線上》等。在《綠色的谷》中，小彪說：“土地就是我們的生命，無論誰，離開土地就等于自殺”。[7](P75)這種土地與生存的深度咬合，是在鄉(xiāng)土社會背景下產生的一種有關生存欲望的最原始的傳達方式?！斑@里，最崇高的財富，是土地。土地可以支配一切。官吏也要向土地飛眼的”。[8](P404)端木蕻良對于“大地”本身的關注，表現(xiàn)為讓“大地”意象很自然地構成其作品的主要情節(jié)之一。作者一直在文字之間表現(xiàn)自己的情感與欲望，尋找某種生存的原始力量，但作者在感性化、情緒化的追尋中又能夠將理性化的土地思考融合在一起，在他眼里土地蘊含著人類全部的歷史、文化與文明，這種關于土地的理性思考也為其小說創(chuàng)作提供了宏大的歷史視野并形成一定的文化深度。

一個值得關注的現(xiàn)象是，很多東北作家在東北接受一定的教育后都會赴關內讀書，這是東北小康之家子弟的基本人生模式。端木蕻良、駱賓基、李輝英、蕭軍、蕭紅、馬加、梅娘等人大多在北京、上海、香港等地讀書與生活，且最終多滯留內地。從東北流亡作家創(chuàng)作主體的關內求學經(jīng)歷和流亡走向上能夠看出他們對于文化根性的回歸意識，這雖是表象，卻也能夠窺探當時東北人的普遍心態(tài)?！叭壩幕膽B(tài)”最主要的一個表現(xiàn)便是“期望認同”，特別是期望得到權威和中心的認同。張作霖入關即體現(xiàn)了這一點。張氏父子本身即是移民后代，所以一直反對與內地割裂，他們屢次進關，同樣能夠得到廣大漢族移民的支持，這充分說明在大眾深層心理上，廣大漢族移民的懷戀關內故土的情結與思緒無法割舍，更足以說明中原母體強大的吸引力。

在東北流亡作家那里，“文化戀母”情結通過不同方式展現(xiàn)出來。駱賓基筆下的鄉(xiāng)土鄉(xiāng)情是通過“老家在山東”這一軸心心態(tài)的描寫來表達的，如《混沌》、《邊陲線上》等。《混沌》中的父親姜青山，在關東發(fā)了財、落了戶并娶妻生子后，卻時常萌生落葉歸根的念頭。在蕭紅等作家的作品中，這種“文化戀母”情結是以鄉(xiāng)土對象描寫和懷舊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的，其中摻雜著個體、家庭、國家、民族等多重情感。東北的特殊狀態(tài)，與華北淪陷區(qū)不同，偽滿洲國的建立實際上更給人一種切膚之痛。對于“文化戀母”情結必須與作家特殊的人生際遇相關聯(lián)才能做出具體分析。東北作家的母性崇拜是以對“家”的懷念與眷戀表現(xiàn)出來的，東北即“家”，“家”便是母親。東北流亡作家和流亡東北的俄僑作家不同，俄僑作家是離開祖國，而東北流亡作家是離開自己生活的土地而仍處于自己的祖國，他們的內心情感則變得極為復雜。土地的丟失在關內人看來是東北人自己弄丟的，他們自做了“亡省奴”，這種不理解也使東北流亡作家處于一種極為尷尬的處境，一方面有“國在而家亡”的心態(tài)，一方面又產生國破家亡的心態(tài)。這樣矛盾的流亡者心境使得東北作家產生了與其他國家流亡文學不同的“精神地域”相分離的獨特話語方式，他們往往以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姿態(tài)來宣泄情感，以表明和強化自己的非“亡省奴”的角色和立場，其“文化戀母”情結則展現(xiàn)為通過地方文化的呈現(xiàn)，來表現(xiàn)東北人民的被奴役生活和反抗行為，在普通人身上挖掘和傳達出頑強的民族性格與愛國主義精神。所以，東北流亡作家的“文化戀母”情結往往表現(xiàn)出流亡話語與時代話語相融合的跡象，作品中悲憤、凄涼和憂郁的風格氣質也是濃烈的“文化戀母”情結使然。東北是祖國母親的“子”，東北流亡作家又是東北土地的“子”，這種置換變形更意味著東北流亡作家十分復雜和矛盾的文化態(tài)度。

東北淪陷區(qū)作家的“文化戀母”情結在作品中都有突出的表現(xiàn)。東北淪陷使處于淪陷區(qū)的作家變成了“沒有祖國的孩子”，對故鄉(xiāng)的遭遇，作家梅娘通過文字傳遞出了那個時代的特殊感受，浸透著身世之悲和家國之痛。她在《寫在〈魚〉原版重印之時》中說：“我出生的故鄉(xiāng)，嚴寒而富饒。在我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就淪為日帝的殖民地了。我們這一代，是在日帝的高壓政策下，生活過來的。幸好，深厚的民族意識托擁著我們，憂國憂民的志士師長開導著我們，才使我們在夾縫中曲折又艱難地吮吸到了祖國的文化，成長為特殊環(huán)境中的中華兒女?！欠饨尜Y產階級的我的出生之家，使我過早、有又過多地接觸了生活中的陰暗面；日帝統(tǒng)治下的社會，又使我過早地嘗夠了民族災難帶來的痛苦?！盵9](P559-560)

從小所受到的鄉(xiāng)土文化生活的熏陶和讀書時所閱讀到的書籍，以及對新文學作品的集體接納和用心領會，都能夠反映出東北作家對中原文化的向往之心和崇拜之情。對于移民家庭出身的作家來說，他們的這種心態(tài)會更為明顯地彰顯出來。從東北地方教育中的傳統(tǒng)文化教育就能夠看出，從普通民眾到知識者的國家觀念和對民族文化的強烈信念。在俄語里，“鄉(xiāng)土”與“祖國”是同一個詞；在漢語里，“鄉(xiāng)土”與“祖國”往往會在特殊的時空環(huán)境中發(fā)生內在的精神關聯(lián)，東北淪陷區(qū)作家的文學實踐便寄托著作家真摯而深沉的祖國情感。即使“東北淪陷時期文學在肌理上產生了一些難以回避的病態(tài)的斑痕”，[10](P165)但從總體上看，大部分作家在潛在心理取向上是與殖民語境存在著某種深隱的疏離態(tài)勢的。山丁說：“我們并沒有在理論上宣傳‘鄉(xiāng)土文學’，可許多文學青年還是擁護我們的。如青年作家劉漢、方格，他們都在創(chuàng)作鄉(xiāng)土小說。許多詩人也寫鄉(xiāng)土詩篇，如冷歌的《船丁》、泳旅的《靜靜的遼河》和我的長詩《拓荒者》?！盵11](P234-235)這說明作家們有共同的心理指向。指向鄉(xiāng)土，意味著指向祖國，更意味著指向中國文化，這種“文化戀母”情結明顯地表現(xiàn)為一種精神還鄉(xiāng)的象征過程。家被占領，國被分離，此時的東北作家與普通民眾都失去了現(xiàn)實的情感保障，尤其在鄉(xiāng)土備受異族摧殘的情況下，他們就更加渴望回歸祖國母親的懷抱。而這種回歸只能是一種精神的回歸，在作家那里，任何形式的革命、反抗都會遭致殘酷的鎮(zhèn)壓，即使用文學的手段也會帶來非常大的風險，如山丁書籍的被刪改。于是，精神上的關聯(lián)成為整合和團結東北人的一種重要方式與有效手段，在東北作家表現(xiàn)鄉(xiāng)土民俗文化的一刻，即意味著他們通過這種有限的行為進行著一種隱晦的抗爭，更意味著他們要實現(xiàn)一種精神的還鄉(xiāng)。我們知道文藝本身即是情感的表現(xiàn)形式，文學作品中的鄉(xiāng)土民俗即是作家通過文字的感性方式而進行的一種精神歸鄉(xiāng)的表現(xiàn)和家國的重構與想象。作家在作品中通過民俗文化和東北人生命意志的展現(xiàn)所建構的一種抗爭精神，即是作家要做的一種精神思考——理想中的國民性格就應該是那樣的。

總而言之，作家的“文化戀母”情結推動著作家對家鄉(xiāng)民俗文化的描寫，在鄉(xiāng)風民俗的展現(xiàn)中實現(xiàn)著自己的家國情懷，亦追求著自我文化身份的確認。正是借助著這種文化心理與生命的韌性，我們才可以或隱或顯地體會到東北現(xiàn)代作家獨特的人生態(tài)度和對待世界的獨特感受方式，追蹤著其情感內涵的某種實現(xiàn)的可能性。

[1]佚名.儒林公議[M].北京：中華書局，1985.

[2](唐)朱彧.萍洲可談[A]吳玉貴，華飛主編.四庫全書精品文存(18)[C]北京：團結出版社，1997.

[3]許寧，李成.別樣的白山黑水：東北地域文化邊緣解讀[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5.

[4]趙中孚.近代東三省移民問題之研究[J].“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1973，(4).

[5]趙中孚.東三省的移民問題[A]中國現(xiàn)代史專題研究報告(第3輯)[C]臺北：臺灣“中華民國”史料研究中心，1973.

[6](美)埃里希·弗洛姆.健全的社會[M].孫愷詳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1994.

[7]梁山丁.綠色的谷[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7.

[8]端木蕻良.科爾沁旗草原[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

[9]梅娘.梅娘小說散文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

[10]周青民.東北作家爵青接受史[J].當代作家評論，2015，(3).

[11]梁山丁.我與東北的鄉(xiāng)土文學[A]陳隄等編.梁山丁研究資料[C].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8.

(責任編輯 徐蕓華)The Cultural Oedipus Complex of Modern Northeast Writers

ZHOU Qingmin

(SchoolofArts,JilinNormalUniversity,Siping, 136000,JilinProvince)

The most distinguished personality of modern northeast writers is their cultural Oedipus complex that drives them to imagining the tragic destination and humiliation of their country and, finally, its liberation from such a fate. This complex is presented in different ways, the commonest of which are land worship and local complex. This was especially true after 1931 when their homeland was occupied by the Japanese and is best reflected in the evasive description of defiance in the form of presentation of folk custom. In this way, the northeast writers express their awareness of the homeland and identification of their own culture.

modern northeast writer；cultural Oedipus；complex；local；folk custom

吉林省教育廳“十三五”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項目“東北現(xiàn)當代文學與民間文化關系研究”，項目編號：吉教科文合字〔2016〕第190號；吉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東北現(xiàn)代文學與民俗文化研究”，項目編號：2016JD2。

2016-08-29

周青民(1981―)，男，博士，吉林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東北現(xiàn)代文學。

I206.6

A

1671-7406(2016)10-00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