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瑞澤
(河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3)
·云岡文化與石窟藝術研究·
北魏遷都洛陽之后的代京
薛瑞澤
(河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3)
孝文帝遷都洛陽開啟了北魏歷史的新篇章,遷都之后,代京的政治地位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孝文帝遷都時,代京成為守舊勢力的集聚地。孝文帝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保證遷都的順利進行。孝文帝及宣武帝還多次北巡,以顯示朝廷掌控著以代京為核心的北方邊鎮(zhèn)。孝明帝時期,隨著北方邊鎮(zhèn)軍事地位的失去,邊鎮(zhèn)將士不再受到重視。少數民族不斷南下,加之朝政的逐步混亂,最終導致了代京的衰落。
北魏;遷都;代京;孝文帝
孝文帝遷都洛陽,是北魏發(fā)展史上的里程碑,對鮮卑族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遷都洛陽之后,原來代京的都城地位不復存在,孝文帝及宣武帝于是將代京原來的一些設施也遷到了洛陽,太和十九年(495年)三月,孝文帝詔曰:“知太和廟已就,神儀靈主,宜時奉寧。可克三月三日己巳,內奉遷于正廟。其出金墉之儀,一準出代都太和之式。入新廟之典,可依近至金墉之軌。其威儀鹵簿,如出代廟。百官奉遷,宜可省之。但令朝官四品已上,侍官五品已上及宗室奉迎。”[1](卷108之一《禮志四之一》,P2751)洛陽新太廟的建成,標志著北魏正式遷都洛陽。宣武帝永平四年(511年)五月己亥“遷代京銅龍置天淵池”,[1](卷8《世宗紀》,P351)更加劇了代京的衰落。不過從宏觀方面考察,代京雖然失去了全國政治中心的地位,但仍然是北方邊鎮(zhèn)地區(qū)重要的政治、軍事中心,北魏后期許多重大事件都發(fā)生在這里。
在孝文帝決定遷都洛陽之前,代京的守舊勢力盤根錯節(jié)。在決定遷都之后,孝文帝對反對遷都的守舊勢力采取了安撫措施,讓他們繼續(xù)留在代京,以免成為遷都洛陽的羈絆。但是孝文帝并不放心,安排了支持遷都的大臣鎮(zhèn)守代京,以保證遷都之后的政治穩(wěn)定。
為了保證遷都之后代京的穩(wěn)定,孝文帝在遷都之前首先做了大量工作,以確保守舊勢力特別是反對遷都的王公大臣不至于公開跳出來反對。太和十八年(494年)二月,孝文帝到達平城宮,“臨朝堂,部分遷留”。在拜謁永固陵后,三月,孝文帝在太極殿引見留守的大臣,令元丕等人“如有所懷,各陳其志”,燕州刺史穆羆認為遷都事關至大,不能隨意決定,當孝文帝詢問原因時,穆羆曰:“北有獫狁之寇,南有荊揚未賓,西有吐谷渾之阻,東有高句麗之難。四方未平,九區(qū)未定。以此推之,謂為不可。征伐之舉,要須戎馬,如其無馬,事不可克?!蹦铝`所分析的北魏東西南北所面臨的戰(zhàn)略形勢尚有一定的道理,而其提出的遷都缺乏馬匹,被孝文帝認為是強詞奪理,孝文帝曰:“卿言無馬,此理粗可。馬常出北方,廄在此置,卿何慮無馬?”孝文帝再次強調遷都中原的必要性,“今代在恒山之北,為九州之外,以是之故,遷于中原”。針對穆羆又強調歷代“古昔圣王不必悉居中原”,即中原不適合建都的問題,孝文帝曰:“黃帝以天下未定,居于涿鹿;既定之后,亦遷于河南?!笨梢娔铝`所提出的反對意見都難以成立。尚書于果提出的反對意見是“中原其如是所由擬,數有篡奪”,而且“安土重遷,物之常性,一旦南移,懼不樂也”。元丕建議再次通過占卜來決定是否遷都,被孝文帝否決。孝文帝隨后表達了自己遷都的最終目的:“移宅中原,肇成皇宇?!睂τ趫詻Q反對遷都的前懷州刺史青龍,前秦州刺史呂受恩等人,孝文帝“皆撫而答之,辭屈而退”。[1](卷14《元丕傳》,P360)最終孝文帝“諭在代群臣以遷移之略”,宣布了遷都洛陽的決定。
即當遷都時,為了避免政局動蕩,孝文帝采取了多重措施穩(wěn)定舊都,其中令多位親近大臣留在代京及周邊地區(qū)掌控局面,顯示了他的遠見卓識。艾陵伯元萇“以代尹留鎮(zhèn),除懷朔鎮(zhèn)都大將”,孝文帝親自賜酒拜托重任。[2](卷15《高涼王孤傳附六世孫萇》,P548)代尹雖是地方官,但懷朔鎮(zhèn)都大將則掌握軍隊指揮權,以代尹的行政身份兼任懷朔鎮(zhèn)都大將足以顯示孝文帝依靠元萇穩(wěn)定代都的設想。針對遷都洛陽時“北蕃人夷多有未悟”的現狀,孝文帝令廣陵王元羽與太尉元丕共同留守代京,并加使持節(jié)“鎮(zhèn)撫代京”。孝文帝詔元丕、元羽曰:“留守非賢莫可。太尉年尊德重,位總阿衡;羽朕之懿弟,溫柔明斷。故使二人留守京邑,授以二節(jié),賞罰在手。其祗允成憲,以稱朕心?!痹鹬t遜地說:“太尉宜專節(jié)度,臣但可副貳而已?!毙⑽牡蹌t強調:“老者之智,少者之決,何得辭也?!盵1](卷14《元丕傳》,P359)孝文帝又對元羽曰:“遷都洛陽,事格天地,但汝之迷,徒未開沉鄣耳。朕家有四海,往來何難?朕初發(fā)洛陽,教示永壽,皆謂分別。比自來后,諸處分之事,已差前敕。今舉大功,寧為虛費?且朕無周召之弟,豈容晏安日逸。今便北巡,遷留之事,當稱朕懷。”在元羽的努力下,北部沿邊“內外肅然”,受到孝文帝的嘉獎,五等爵位制度實行后,孝文帝“以(元羽)留守代京之功,增邑五百戶”。[1](卷21上《廣陵王羽傳》,P546-550)與元羽一同留守的元丕,“父子大意不樂遷洛”,孝文帝也沒有逼迫他,只是為其講清道理,使其不至于發(fā)難。隨后,孝文帝“又詔以(元)丕為都督、領并州刺史”,[1](卷14《元丕傳》,P360)可見元丕也以都督的身份掌握有軍隊。孝文帝令元羽與元丕共同留守代京,顯然是為了避免代京因為都城南遷出現混亂。
然而,元丕因不贊同遷都,總是一有風吹草動就把持不住自己。太和十九年(495年)二月,太師馮熙在代京去世,孝文帝令太子元恂“詣代都”料理喪事,并且“其進止儀禮,帝皆為定”。[2](卷19《廢太子恂傳》,P713)豈料元恂到達代京后,與守舊勢力過從甚密。元丕前妻之子元隆在元恂即將返回洛陽時,“與穆泰等密謀留恂,因舉兵據陘北”。元丕“時以老居并州,雖不預始計”,但元隆與其弟元超都將計謀告知父親元丕。元丕得知消息后,“外慮不成,口乃致難,心頗然之”。元丕因為內心不贊同孝文帝遷都洛陽,所以對于穆泰與其子的合謀叛亂知而不報,采取了默認的態(tài)度。當孝文帝到達平城確認了這一陰謀后,“推穆泰等首謀,(元)隆兄弟并是黨”。[2](卷15《武衛(wèi)將軍謂傳附曾
孫東陽王丕傳》,P555)穆泰曾經有恩于孝文帝,當初馮太后幽禁并且準備廢黜孝文帝時,是聽了元丕、穆泰和李沖的勸諫才未實施。孝文帝即位后對穆泰賞賜寵遇有加。穆泰自稱患病多年,向朝廷請求任職恒州,孝文帝于是任命原恒州刺史陸叡為定州刺史,陸叡尚未離職赴任,而穆泰已經到達恒州,“遂潛相扇誘,圖為叛”。穆泰與陸叡聯合安樂侯元隆,撫冥鎮(zhèn)將、魯郡侯元業(yè),驍騎將軍元超,陽平侯賀頭,射聲校尉元樂平,前彭城鎮(zhèn)將元拔,代郡太守元珍,鎮(zhèn)北將軍、樂陵王思譽等人,“謀推朔州刺史陽平王頤為主”。元頤不想應允,就假裝答應下來,向孝文帝“密表其事”。太和二十年(496年)十二月,孝文帝派遣任城王元澄率領并州、肆州的軍隊平叛,很快叛亂被平息。[1](卷27《穆崇傳附真子泰傳》,P663)穆泰、元隆以及其弟元乙升、元超皆“以反誅”,“隆、超母弟及余庶兄弟皆徙敦煌”。可以說穆泰聯合元丕之子等人的叛亂是留守代京守舊勢力對孝文帝遷都的一次公開挑戰(zhàn),元丕雖沒有公開參與其間,但其表現使孝文帝頗為失望,因曾經“先許不死之詔,躬非染逆之身,聽免死,仍為太原百姓”。[2](卷15《武衛(wèi)將軍謂傳附曾孫東陽王丕傳》,P556)
孝文帝在臨行之前,還以自己的叔父元思譽為鎮(zhèn)北將軍,代行鎮(zhèn)北大將軍之職,孝文帝對他說:“恒代路懸,舊都意重,故屈叔父遠臨此任。不可不敬慎所臨,以副朕望。”然而穆泰“陰謀不軌”時,元思譽“知而不告”,雖然后來被“恕死”,也受到“削封為庶人”的懲罰,到了太和二十三(499年)年二月,才恢復其王位。[1](卷19下《樂陵王傳》,P517)處死穆泰等人后,孝文帝隨即駕臨平城。當時留在代京而沒有參與叛亂的鮮卑舊族僅有于烈家族。遷都洛陽后,因為鮮卑舊族“人情戀本,多有異議”,孝文帝認為于烈雖然不支持遷都,但也不反對遷都,于是“宜且還舊都,以鎮(zhèn)代邑”,“敕留臺庶政,一相參委”。[1](卷31《于栗磾傳附烈傳》,P738)命于烈守代京,以顯示對他的重視。
當時守舊勢力最為典型的代表人物是太子元恂。元恂“不好書學,體貌肥大,深忌河洛暑熱,意每追樂北方”。因為不喜歡河洛地區(qū)夏天的酷熱,元恂每每懷念代京的涼爽,所以很快付諸行動,“欲召牧馬輕騎奔代”,但沒有成功。這只是表面現象,誠如孝文帝廢元恂為庶人時所說:“今恂欲違父背尊,跨據恒朔?!狈Q其心中“無父國”,明顯是“包藏”禍心,太和二十年(496年)十二月,孝文帝決定廢掉元恂,在得到李彪“承間密表,告恂復與左右謀逆”后,處死了元恂。[2](卷19《廢太子恂傳》,P714)孝文帝處死太子元恂之舉,再次表明了遷都與改革的決心。
遷都洛陽后,為了緩和守舊勢力的情緒,滿足鮮卑貴族的情感需求,孝文帝允許鮮卑族勛貴冬天居住在洛陽,夏天遷往代京?!靶⑽倪w洛,舊貴皆難移,時欲和眾情,遂許冬則居南,夏便居北”。這其實只是臨時的權宜策略,在鮮卑族習慣了河洛地區(qū)的氣候環(huán)境后,自然就不會再遷回代京。然而,孝文帝的權宜之策卻被鮮卑貴族的守舊勢力所利用,宣武帝在位期間因為聽信邪臣的讒言,社會上流言紛紛,“宣武頗惑左右之言,外人遂有還北之問。至乃榜賣田宅,不安其居”。為此給事黃門侍郎元暉向宣武帝上奏曰:“先皇移都,以百姓戀土,故發(fā)冬夏二居之詔,權寧物意耳。乃是當時之言,實非先皇深意。且比來遷人,安居歲久,公私計立,無復還情。伏愿陛下終高祖既定之業(yè),勿信邪臣不然之說?!盵2](卷15《常山王遵傳附忠從子暉傳》,P571)宣武帝接受了他的建議,遷回代京風波遂得以平息。
代京作為從道武帝拓跋珪到孝文帝時期的都城,因為臨近北方少數民族活動的草原地區(qū),所以成為四戰(zhàn)之地,而隨著鮮卑族社會的發(fā)展,加之對南朝戰(zhàn)爭的需要,遂遷都洛陽。那些反對孝文帝遷都洛陽的守舊勢力,在代京組成了相對強大的陣容,并以穆泰為首掀起了叛亂,最終被鎮(zhèn)壓下去。
北魏遷都洛陽后,代京軍事地位的強化應當是孝文帝的長遠考慮。孝文帝在遷都之前對任城王元澄談到代京的概況時說:“國家興自北土,徙居平城,雖富有四海,文軌未一,此間用武之地,非可文治,移風易俗,信為甚難?!盵1](卷19中《任城王云傳附子澄傳》,P464)這一方面反映了代京的環(huán)境使改革面臨種種阻礙,另一方面說明代京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遷都洛陽以后,孝文帝所采取的強化代京軍事地位的政策,其實不過是定都代京時期政策的延續(xù)。
代京軍事地位的強化從孝文帝真正掌權即可反映出來。代京本是北魏道武帝天興元年(398年)七月從盛樂遷都平城所確定的都城,經過明元帝、太武帝、文成帝、獻文帝數代人的經營,已經成為北魏重要的政治、經濟與軍事中心。孝文帝即位后,太皇太后馮氏臨朝專政,“孝文雅性孝謹,不欲參決;事無巨細,一稟于太后。太后多智,猜忍,能行大事;殺戮賞罰,決之俄頃,多有不關帝者”。[2](卷13《文成文明皇后馮氏傳》,P496)馮太后臨朝專政,孝文帝幾成傀儡。太和十四年(490年)九月,馮太后亡故,太和十五年正月,孝文帝“祀南郊”,月底,“帝始聽政于皇信東室。初分置左右史官”,開始真正掌權,起初,并未立即決定遷都洛陽。七月,在拜謁馮太后的永固陵后,孝文帝“規(guī)建壽陵”,有在代京終老的打算,并對代京進行了繼續(xù)建設。從太和十年九月開始建設的明堂、辟雍于是加速進程,太和十五年(491年)四月,孝文帝又令“經始明堂,改營太廟”,[1](卷7下《高祖紀下》,P167)到了十月,“明堂、太廟成”。次月,“遷七廟神主于新廟”。[1](卷7下《高祖紀下》,P168)太廟作為供奉先祖的宗廟,其改建對于北魏的意義非常重大。此后,太和十六年(492年)二月戊子,孝文帝“移御永樂宮。庚寅,壞太華殿,經始太極”,[1](卷7下《高祖紀下》,P169)并以尚書李沖兼領將作大匠,與司空穆亮共同營建,其目的是為了建設一座規(guī)模更加宏大的朝廷議政場所。太華殿為太安四年(458年)三月開建的一座宮殿,至七月建成,成為此后相當時期內朝廷的重要議政場所。文成帝曾詔令游雅撰寫《太華殿賦》。[1](卷54《游雅列傳》,P1195)和平五年(464 年)五月,文成帝就在此殿駕崩。孝文帝在位期間,北魏許多大事就發(fā)生在太華殿,太和元年(477年)九月,北魏于太華殿“詔群臣定律令”。十月,“宴京邑耆老年七十已上于太華殿,賜以衣服”。[1](卷7上《高祖紀上》,P144)太和九年(485年)正月,“大饗群臣于太華殿,班賜《皇誥》”。[1](卷7上《高祖紀上》,P155)到馮太后死后,甚至出現了“有雄雉集于太華殿”[2](卷13《文成文明皇后馮氏傳》,P497)的現象。胡泥在任定州刺史期間,因為暴虐和貪贓枉法,孝文帝將其征召到代京,“將就法,孝文臨太華殿引見,遣侍臣宣詔責之,遂就家賜盡”。[2](卷87《胡泥傳》,P2895)孝文帝執(zhí)政后在太華殿舉行過許多重要的政治活動。太和十五年(491年)十一月,孝文帝“臨太華殿,朝群官”,“既而帝冠通天,絳紗袍,臨饗禮”。[1](卷108之一《禮志四之一》,P2749)太和十六年正月初一日,孝文帝“饗群臣于太華殿”,并在二月決定拆除太華殿,建設太極殿。[1](卷7下《高祖紀下》,P169)在拆除太華殿之前,孝文帝“引見群臣于太華殿”,對群臣說:“朕仰遵先意,將營殿宇,役夫既至,興功有日。今欲徙居永樂,以避囂埃。土木雖復無心,毀之能不凄愴。今故臨對卿等,與之取別。此殿乃高宗所制,爰歷顯祖,逮朕沖年,受位于此。但事來奪情,將有改制,仰惟疇昔,惟深悲感。”[2](卷27《穆崇傳附羆弟亮傳》,P669)孝文帝所提出的“事來奪情,將有改制”,即太華殿原有的規(guī)模和制度已經不符合北魏政治的需要,故而加以改建。穆亮建議孝文帝通過卜筮決定建設與否,再加上“又去歲役作,為功甚多,太廟明堂,一年便就。若仍歲頻興,恐民力凋弊。且材干新伐,為功不固,愿得逾年,小康百姓”。孝文帝認為“今八表清晏,年谷又登,爰及此時,以就大功”。于是,暫居永樂宮,修建太極殿。[2](卷27《穆崇傳附羆弟亮傳》,P669)到了十月,“太極殿成,大饗群臣”以示慶賀,次年正月初一,孝文帝又“饗百僚于太極殿”,[1](卷7下《高祖紀下》,P171)可見太極殿已經取代太華殿成為北魏新的朝廷議政場所。從正月到八月遷都前,孝文帝采取了多種措施擴大代京的建設,顯然并沒有放棄代京的想法。二月,“車駕始籍田于都南”,胡三省云:“魏起于北荒,未嘗講古者天子親耕之禮,今孝文始行之?!盵3](卷138《齊紀四》,P4403)在代京南郊耕籍田以示對農業(yè)的重視。三月,孝文帝“改作后宮”。五月,“宴四廟子孫于宣文堂,帝親與之齒,行家人禮。甲子,帝臨朝堂,引見公卿以下。決疑政,錄囚徒”。[1](卷7下《高祖紀下》,P171-172)孝文帝這樣做是為了遷都做準備,但對代京的建設則表明了他仍然重視代京所具有的戰(zhàn)略地位。
鑒于代京在遷都之后并不穩(wěn)定,孝文帝隨后多次巡視代京,以顯示對舊都的重視。太和十七年(493年)九月,孝文帝到達洛陽,次年二月就首次北巡,到達平城宮,“臨朝堂,部分遷留”??梢娦⑽牡墼谶w都之后首次駕臨代京的目的是為了遷都的后續(xù)工作。在拜謁永固陵后,三月,在“罷西郊祭天”禮儀后,孝文帝親臨太極殿,“諭在代群臣以遷移之略”。七月,孝文帝以代京為核心對北方沿邊軍鎮(zhèn)進行了巡視,“壬辰,車駕北巡。戊戌,謁金陵。辛丑,幸朔州”。“八月癸卯,皇太子朝于行宮。甲辰,行幸陰山,觀云川。丁未,幸閱武臺,臨觀講武。癸丑,幸懷朔鎮(zhèn)。己未,幸武川鎮(zhèn)。辛酉,幸撫冥鎮(zhèn)。甲子,幸柔玄鎮(zhèn)。乙丑,南還”。十月,孝文帝離開平城宮南行回洛陽。[1](卷7下《高祖紀下》,P174-175)孝文帝趁此次到達代京的機會北巡,一方面顯示了對北部沿邊諸鎮(zhèn)的重視,另一方是給守舊勢力以震懾。當時在北方邊鎮(zhèn)任職的鎮(zhèn)將頗受孝文帝的重視。江陽王元繼由使持節(jié)、安北將軍、撫冥鎮(zhèn)都大將,轉任“都督柔玄、撫冥、懷荒三鎮(zhèn)諸軍事、鎮(zhèn)北將軍、柔玄鎮(zhèn)大將”。雖然此后被調往洛陽任職,但不久又任平北將軍,“鎮(zhèn)攝舊都”。針對高車酋帥樹者率領部民反叛,孝文帝“詔(元)繼都督北討諸軍事,自懷朔已東悉稟繼節(jié)度”,在元繼所率軍隊努力下,高車全部投降,“恒朔清定”。[1](卷16《京兆王黎傳附嗣曾孫江陽王繼傳》,P401)這足以顯示出以代京為中心的北方邊鎮(zhèn)的重要性。太和二十一年(497年)正月,孝文帝再次北巡。孝文帝到達平城拜謁永固陵后,巡視了云中,在拜謁金陵后南行。此次巡視平城雖然沒有前次意義重大,但仍然是孝文帝鞏固北部邊疆的重要舉措。
北魏遷都洛陽后,朝臣中就有代京與洛陽同等重要的建議,韓顯宗上書說:“按《春秋》之義,有宗廟曰都,無則謂之邑,此不刊之典也。況北代宗廟在焉,山陵托焉,王業(yè)所基,圣躬所載,其為神鄉(xiāng)福地,實亦遠矣。今便同之郡國,臣竊不安。愚謂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舊,以光萬葉?!盵1](卷60《韓麒麟傳附韓顯宗傳》,P1340)他的建議受到了孝文帝的贊同。孝文帝多次巡視北部邊鎮(zhèn),也贊同韓顯宗的建議,有力地強化了代京的軍事地位。
宣武帝本人出生在代京,他在位期間曾多次派遣使臣巡視北部邊疆。北方邊鎮(zhèn)在北魏末年因為旱災頻仍,成為遷都洛陽之后頗為憂慮的事情。景明元年(500年)五月甲寅,“北鎮(zhèn)及十七州大饉,人多就食云”。[1](卷108之四《天象志四》,P2429)“以北鎮(zhèn)大饑,遣兼侍中楊播巡撫賑恤”。[1](卷8《世宗紀》,P192)景明四年(503 年)十一月癸亥,“詔尚書左仆射源懷撫勞代都、北鎮(zhèn),隨方拯恤”。[1](卷8《世宗紀》,P196)對于源懷北巡代京的原因,史書記述是因為遷都之后代京以及北方邊鎮(zhèn)不被重視,且加之連年干旱,“自京師遷洛,邊朔遙遠,加連年旱儉,百姓困弊”,“景明以來,北蕃連年災旱,高原陸野,不任營殖,唯有水田,少可菑畝”。在這種困頓之下,中央政府所直接給予的關注更少,且肥沃的土地被鎮(zhèn)將霸占,“然主將參僚,專擅腴美,瘠土荒疇給百姓,因此困弊,日月滋甚”。為了解決邊郡的危機,源懷建議:“諸鎮(zhèn)水田,請依地令分給細民,先貧后富。若分付不平,令一人怨訟者,鎮(zhèn)將已下連署之官,各奪一時之祿,四人已上奪祿一周。”針對邊鎮(zhèn)官員設置太多,源懷又建議:“北鎮(zhèn)邊蕃,事異諸夏,往日置官,全不差別。沃野一鎮(zhèn),自將已下八百余人,黎庶怨嗟,僉曰煩猥。邊隅事鮮,實少畿服,請主帥吏佐五分減二?!痹磻焉媳碇螅玫叫涞鄣脑蕼?。到了正始元年(504年)九月,蠕蠕十二萬騎兵六道并進,“欲直趨沃野、懷朔,南寇恒代”,朝廷派遣源懷到恒代前線指揮抵抗,源懷在上表中分析了當時的形勢,建議在沿邊地區(qū)設置城池抵抗蠕蠕,最后宣武帝采納了他的建議,建起了“北鎮(zhèn)諸戍東西九城”。[1](卷41《源賀傳附子懷傳》,P926-928)宣武帝在位期間,穆泰的同宗穆鑖“為懷朔鎮(zhèn)將,東、北中郎將,豳、幽、涼三州刺史”。[1](卷27《穆崇傳附丑善玄孫鑖傳》,P677)正始初年,陸延任武川鎮(zhèn)將,后來被征入朝為太仆卿,“都督沃野、武川、懷朔三鎮(zhèn)諸軍事,安北將軍,懷朔鎮(zhèn)大將,加散騎常侍”。[1](卷30《陸真?zhèn)鞲阶友觽鳌?P731)慕容白曜的侄子慕容契“正始初,除征虜將軍、營州刺史。徙都督沃野、薄骨律二鎮(zhèn)諸軍事、沃野鎮(zhèn)將,轉都督御夷、懷荒二鎮(zhèn)諸軍事、平城鎮(zhèn)將,將軍并如故。轉都督朔州、沃野懷朔武川三鎮(zhèn)三道諸軍事、后將軍、朔州刺史”。[1](卷50《慕容白曜傳附從子契傳》,P1123)熙平初年(516年),宇文?!俺ⅡT常侍,都督懷朔、沃野、武川三鎮(zhèn)諸軍事,征北將軍,懷朔鎮(zhèn)將”。[1](卷44《宇文福傳》,P1001)宣武帝多次派遣朝中重臣擔任代京所在北方邊鎮(zhèn)的鎮(zhèn)將,表明北魏政府對代京在鞏固北方邊鎮(zhèn)中的重要性有著深刻認識。
從孝文帝、宣武帝對以代京為中心的北方邊鎮(zhèn)的重視來看,北魏統(tǒng)治者充分認識到加強邊鎮(zhèn)的戰(zhàn)略穩(wěn)定,對于拱衛(wèi)代京的安全具有的意義,而代京則成為支援和穩(wěn)定北方邊鎮(zhèn)的戰(zhàn)略橋頭堡,兩者之間的戰(zhàn)略相輔相成關系,對于鞏固和加強北方地區(qū)的穩(wěn)定具有重要的影響。
北魏末年,以代京為核心的北方邊鎮(zhèn)面臨著許多困境。北方邊鎮(zhèn)由早期的倍受重視,淪落為被朝廷的逐漸漠視。我們首先對孝文帝遷都前后北方邊鎮(zhèn)的狀況進行分析。延興二年、三年、四年,太和二年、四年、五年、七年、八年、九年、十三年,北方邊鎮(zhèn)地區(qū)頻繁發(fā)生水旱災害危害農業(yè)生產,孝文帝采取了“丐民田租,開倉賑恤”,[1](卷7上《高祖紀上》,P137-141)“遣使者循行,問所疾苦”[1](卷7上《高祖紀上》,P155)等措施解決饑民問題,顯示了朝廷對邊鎮(zhèn)的重視。不僅如此,對于邊鎮(zhèn)將士朝廷也關照有加。太和十一年(487年)十一月,朝廷下詔將御府衣服、金銀、珠玉、綾羅、錦繡,太官雜器,太仆乘具,內庫弓矢等“出其太半”,賞賜給包括六鎮(zhèn)將士在內的官員及社會下層民眾。[1](卷7下《高祖紀下》,P163)即使邊鎮(zhèn)鎮(zhèn)戍將士年老之后也能夠回到故鄉(xiāng),太和十二年(488年)正月十五日,孝文帝下詔云:“鎮(zhèn)戍流徙之人,年滿七十,孤單窮獨,雖有妻妾而無子孫,諸如此等,聽解名還本。”[1](卷7下《高祖紀下》,P163)鎮(zhèn)戍的將士在年滿七十以后確因家庭貧窮可以回到故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這既是對年老之人的照顧,也是對邊鎮(zhèn)將士的一種心理安撫。次年九月,孝文帝又下詔“出宮人以賜北鎮(zhèn)人貧鰥無妻者”,[1](卷7下《高祖紀下》,P165)以解決軍民婚姻問題。太和十八年(494年)八月,在巡視北方邊鎮(zhèn)懷朔鎮(zhèn)、武川鎮(zhèn)、撫冥鎮(zhèn)、柔玄鎮(zhèn)之后,孝文帝“詔六鎮(zhèn)及御夷城人,年八十以上而無子孫兄弟,終身給其廩粟;七十以上家貧者,各賜粟十斛。又詔諸北城人,年滿七十以上及廢疾之徒,校其元犯,以準新律。事當從坐者,聽一身還鄉(xiāng),又令一子撫養(yǎng),終命之后,乃遣歸邊;自余之處,如此之犯,年八十以上,皆聽還”。[1](卷7下《高祖紀下》,P174-175)如此詔書還是體現對邊鎮(zhèn)守將的關注。對于邊鎮(zhèn)地區(qū)的經濟孝文帝也頗為重視,特別通過興修農田水利解決邊鎮(zhèn)地區(qū)農田灌溉問題。太和十二年(488年)五月丁酉,“詔六鎮(zhèn)、云中、河西及關內六郡,各修水田,通渠溉灌”。[1](卷7下《高祖紀下》,P164)次年八月,“詔諸州鎮(zhèn)有水田之處,各通溉灌,遣匠者所在指授”。[1](卷7下《高祖紀下》,P165)由此可見,孝文帝對于北方邊鎮(zhèn)是非常重視的。正是在此基礎上,孝文帝在向南征討時,派遣元羽“持節(jié)安撫六鎮(zhèn)”,并“發(fā)其突騎”,即征召了大量邊鎮(zhèn)的騎兵作為戰(zhàn)士,這些將士非但沒有怨言,反而非常高興,“夷人寧悅”[1](卷21上《廣陵王羽傳》,P546)即其謂也。
到了宣武帝時期,北方邊鎮(zhèn)的重要性已經大大降低,雖然仍有救濟邊鎮(zhèn)災荒的舉動,但又頒行了多項詔令對邊鎮(zhèn)將士加以制約。北方邊鎮(zhèn)自然災害仍然不斷發(fā)生,朝廷不得不派員賑濟。太和二十三(499年)年,因“州鎮(zhèn)十八水,民饑,分遣使者開倉賑恤”。[1](卷8《世宗紀》,P192)景明元年(500 年)五月甲寅,“以北鎮(zhèn)大饑,遣兼侍中楊播巡撫賑恤”。[1](卷8《世宗紀》,P192)四年十一月,“詔尚書左仆射源懷撫勞代都、北鎮(zhèn),隨方拯恤”。[1](卷8《世宗紀》,P196)永平二年(509 年)四月己酉,“詔以武川鎮(zhèn)饑,開倉賑恤”。[1](卷8《世宗紀》,P208)這些措施既可以看做是孝文帝時期政策的延續(xù),又可以看作是穩(wěn)定邊鎮(zhèn)的舉動。但與此同時,宣武帝宣布了一項決定:“敕緣邊州鎮(zhèn),自今已后,不聽境外寇盜,犯者罪同境內。若州鎮(zhèn)主將,知容不糾,坐之如律?!盵1](卷8《世宗紀》,P208)這就是說北方邊鎮(zhèn)的將士已經沒有什么特權,成為與普通民眾享受同等法律的百姓。甚至其他地方發(fā)生災荒,還讓災民到北鎮(zhèn)就食。延昌元年(512年)四月,因為河北一帶災荒連綿不斷,宣武帝“詔河北民就谷燕恒二州。辛未,詔饑民就谷六鎮(zhèn)”。[1](卷8《世宗紀》,P212)次年二月,“以六鎮(zhèn)大饑,開倉賑贍”。[1](卷8《世宗紀》,P213)饑荒已經成為北方邊鎮(zhèn)的一種常態(tài),生存問題甚至威脅到邊鎮(zhèn)將士,所以饑荒成為北魏末年北方邊鎮(zhèn)發(fā)生動亂的一個誘因,故而有“肅宗末年,六鎮(zhèn)饑亂”[1](卷80《侯淵傳》,P1786)之說。
為了守衛(wèi)代京,北魏早期的北方邊鎮(zhèn)具有很高戰(zhàn)略地位,邊鎮(zhèn)將士也享有種種特權,正如元深所云:“昔皇始以移防為重,盛簡親賢,擁麾作鎮(zhèn),配以高門子弟,以死防遏,不但不廢仕宦,至乃偏得復除。當時人物,忻慕為之?!盵2](卷16《廣陽王建傳附嘉子深傳》,P617)可見從拓跋珪皇始年間設立軍鎮(zhèn)伊始,出任鎮(zhèn)將的多是高門子弟,還可以由此進入仕途,甚至享受到免除賦稅徭役的優(yōu)待,頗受當時人們的羨慕。正光末年,魏蘭根勸說尚書令李崇云:“緣邊諸鎮(zhèn),控攝長遠。昔時初置,地廣人稀,或征發(fā)中原強宗子弟,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盵4](卷23《魏蘭根傳》,P329)北方邊鎮(zhèn)初期所用的將士都是“中原強宗子弟”、“國之肺腑”,并將重任委托于他們。隨著都城遷往洛陽,代京政治地位逐漸喪失。而隨著代京的衰落,北方邊鎮(zhèn)從定都平城時期拱衛(wèi)京城的戰(zhàn)略要地一降淪落為一般的邊境城池,原來邊鎮(zhèn)守將作為進身的渠道也因此受阻,難以像早期那樣受人尊敬。特別是李沖擔任吏部尚書之后,重用來自其故鄉(xiāng)隴西的人,對于北方邊鎮(zhèn)出身的將士處處壓制,以至于邊鎮(zhèn)將士“自非得罪當世,莫肯與之為伍。征鎮(zhèn)驅使,但為虞候白直,一生推遷,不過軍主”,且因所處位置的不同而導致人生仕途的差異,“往世房分,留居京者,得上品通官,在鎮(zhèn)者,便為清途所隔”。更有甚者,“或投彼有北,以御魑魅,多復逃胡鄉(xiāng)”。為了防止士兵逃亡,“乃峻邊兵之格,鎮(zhèn)人浮游在外,皆聽流兵捉之”。結果導致邊鎮(zhèn)地區(qū)“少年不得從師,長者不得游宦,獨為匪人”。[2](卷16《廣陽王建傳附嘉子深傳》,P617)這些人悲慘的境遇頗令人同情。北魏末年,北方邊鎮(zhèn)成為藏污納垢之地?!白远ǘσ谅澹吶我孑p,唯底滯凡才,出為鎮(zhèn)將。轉相模習,專事聚斂?;蛴兄T方奸吏,犯罪配邊,為之指蹤,過弄官府,政以賄立,莫能自改。咸言奸吏為此,無不切齒憎怒”。[2](卷16《廣陽王建傳附嘉子深傳》,P617)因為遷都洛陽,拱衛(wèi)代京的北方邊鎮(zhèn)失去了其保護的目標,同時造成了實施保護的主體邊鎮(zhèn)將士陷于窘境,此矛盾之對立,卻未引起朝廷重視,北魏朝廷沒有意識到北方邊鎮(zhèn)將士成為社會動亂的主要力量。延昌中,孫紹上表:“必造禍源者,北邊鎮(zhèn)戍之人也?!盵1](卷78《孫紹傳》,P1724)已經說到了問題的實質。延昌四年(515年)九月,皇太后胡氏親覽萬機,下詔:“緣邊州鎮(zhèn),固捍之勞,朔方酋庶,北面所委,亦令勞赍,以副其心?!盵1](卷9《肅宗紀》,P222)胡太后頒發(fā)的這條詔令其實是為了穩(wěn)定邊鎮(zhèn)地區(qū)將士的人心。當時雖然有“平城守國之要鎮(zhèn)”[2](卷16《廣陽王建傳附嘉子深傳》,P619)的說法,但也難以掩蓋代北地區(qū)總體衰落的趨勢。
由于邊鎮(zhèn)將士不受重視,士兵待遇低下,于是發(fā)生了北方邊鎮(zhèn)起義的事情。正光四年(523年)冬,沃野鎮(zhèn)人破六韓拔陵起義,“聚眾反,殺鎮(zhèn)將”,并“號真王元年”。次年四月,高平鎮(zhèn)酋長胡琛自稱高平王,進攻高平鎮(zhèn)響應破六韓拔陵,被鎮(zhèn)壓。[1](卷9《肅宗紀》,P235)賈顯度“初為別將,防守薄骨律鎮(zhèn)”,“正光末,北鎮(zhèn)擾亂,為賊攻圍”。賈顯度堅守多時,因為“賊勢轉熾,不可久立”,就“率鎮(zhèn)民浮河而下”,結果被爾朱榮所截留。[1](卷80《賈顯度傳》,P1774)破六韓拔陵反叛后,收效甚微。此后,“北鎮(zhèn)紛亂,所在蜂起,六鎮(zhèn)蕩然,無復蕃捍”。[1](卷14《高涼王孤傳附天穆傳》,P355)北方邊鎮(zhèn)因為遷都洛陽之后不被重視,成為動蕩的地區(qū)。元順在任平北將軍、恒州刺史時,曾經對元叉曰:“北鎮(zhèn)紛紜,方為國梗,桑乾舊都,根本所系,請假都督,為國捍屏。”[1](卷19中《任城王傳附彝兄順傳》,P481)元叉不想讓元順掌握兵權,“不欲授以兵官”,但又害怕他,就將他轉任安東將軍、齊州刺史。由此可見,北方邊鎮(zhèn)的守將只有都督才能夠掌握兵權。到了孝昌初年,北方邊鎮(zhèn)出現了大量饑民,“時北鎮(zhèn)饑民二十余萬”,朝廷詔楊昱為使節(jié),將饑民“分散于冀、定、瀛三州就食”,[1](卷58《楊播列傳附椿子昱傳》,P1293)渡過難關。
與此同時,少數民族蠕蠕開始參與平叛戰(zhàn)爭,孝昌元年(525年)春,阿那瓌率眾十萬討伐破六韓拔陵,“從武川鎮(zhèn)西向沃野,頻戰(zhàn)克捷”。[1](卷103《蠕蠕傳》,P2302)“北鎮(zhèn)破落汗拔陵反叛,所在響應”。[1](卷66《李崇列傳》,P1473)魏孝明帝一方面派人勞賜阿那瓌,另一方面對阿那瓌“士馬稍盛”也不放心,所以在孝昌三年四月下詔曰:“北鎮(zhèn)群狄,為逆不息,蠕蠕主為國立忠,助加誅討,言念誠心,無忘寢食。今知停在朔垂,與爾朱榮鄰接,其嚴勒部曲,勿相暴掠。又近得蠕蠕主啟,更欲為國東討。但蠕蠕主世居北漠,不宜炎夏,今可且停,聽待后敕?!币呀浬钊脒呮?zhèn)的蠕蠕部落被北魏借之平定了叛亂,但又不充分利用,“蓋朝廷慮其反覆也”。[1](卷103《蠕蠕傳》,P2302)這種用之而防之的做法使北魏朝廷面臨無所適從的窘境。孝昌初年,“北州大亂,詔發(fā)眾軍,廣開募賞。以(高)樹生有威略,授以大都督,令率勁勇,鎮(zhèn)捍舊蕃”。[1](卷32《高湖傳附謐子樹生傳》,P752)北方邊鎮(zhèn)的起義和蠕蠕不斷南下,使代京的政治地位受到很大威脅,“孝昌之際,亂離尤甚。恒代而北,盡為丘墟”。[1](卷106《地形志上》,P2455)至北魏末年,代京的政治地位失去之后,很快衰落下去。尚書令王肅曾于省中詠《悲平城》詩,云:“悲平城,驅馬入云中。陰山常晦雪,荒松無罷風?!盵1](卷82《祖瑩傳》,P1799)真實地描述了平城的衰落景象。
代京平城在孝文帝遷都洛陽之后,實際上經歷了三個歷史階段。孝文帝時期,代京因為鮮卑貴族的守舊勢力盤根錯節(jié),那些沒有跟隨孝文帝遷都洛陽的鮮卑舊族,成為孝文帝遷都洛陽并進行改革的阻撓力量。盡管孝文帝采取了一些 緩和措施,對守舊勢力做了一些讓步,比如允許鮮卑舊族冬居洛陽,夏居代京,但仍然引起了鮮卑舊族的反叛。所以,在孝文帝和宣武帝時期,多次派遣大臣巡視北部邊鎮(zhèn),一方面顯示了朝廷對北方邊鎮(zhèn)的重視,另一方面表明朝廷掌控著以代京為核心的北方邊鎮(zhèn)。到孝明帝時期,隨著北方邊鎮(zhèn)戰(zhàn)略地位的逐漸喪失,邊鎮(zhèn)將領、士兵不再受對重視,最終引發(fā)了起義。而少數民族的不斷南下,加之朝政的逐步混亂,最終導致了代京的衰落。
[1](北齊)魏收.魏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唐)李延壽.北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3](宋)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2011.
[4](唐)李百藥.北齊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2.
On Daijing after North Wei Moved Its Capital to Luoyang
XUE Rui-ze
(School of Humanities,He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Luoyang Henan,471023)
The fact that Emperor Xiaowen moved the capital of North Wei dynasty to Luoyang opened a new history of North Wei dynasty.Since then,the status of Daijing had changed a lot.During the period of moving,Daijing became the gathering place of the conservative forces.Emperor Xiaowen took a series of measures to guarantee the moving process.He and Emperor Xuanwu conducted several North patrols to show that the government was in charge of the northern towns with the center of Daijing.In Emperor Xiaoming period,as the northern towns lost their military status,the armies in the north were no longer paid much attention to.The invasion of minorities and the confusion of the state finally led to the decline of Daijing.
North Wei dynasty;moving the capital;Daijing;Emperor Xiaowen
K239.2
A
1674-0882(2016)03-0038-06
2016-03-18
2015年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漢唐間黃河中下游地區(qū)經濟變遷研究”(15AZS010)
薛瑞澤(1962-),男,河南靈寶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秦漢魏晉南北朝史。
〔責任編輯 馬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