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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

      2016-04-06 04:54:19徐以
      遼河 2015年2期
      關(guān)鍵詞:匣子

      徐以

      他從未覺得哪個春天如此粘稠。是時候了,他想。每次看到雨將窗玻璃劃出一道道溝壑,他就覺得耳朵嗡嗡響。

      快七點的時候,他在樓下小超市買了點面包,在擺煙攤的女人那兒買了包煙,照例是3塊錢的牡丹。紅色遮雨棚下的燈光打在那女人臉上,平時蠟黃的臉此時倒也紅潤。他累了,膝蓋酸軟無力,今天在河邊呆得久了些,平常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正坐在桌前慢吞吞地邊看報紙邊吃晚餐。

      天很冷,下著雨,路燈也亮著,河邊鐵椅子上空無一人,幾條濕漉漉的柳枝掛在椅背上。他在那上面坐下,屁股下墊著帆布包,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濕了。他長時間地注視著水面。他常這樣坐著,專心地看某樣?xùn)|西,樹啦,云啦,晚霞啦,閃著光的水面啦,心里卻并不想它。平時河邊跟他這樣的人很多,但今天只他一人在,很靜,好象連雨聲也聽不到。

      在這種寂靜里,身邊傳來一兩聲微弱的拍擊聲。一條垂死的魚,它幾乎不動,雨水不斷地落到它身上,它卻毫無知覺,兩邊肚子深深地凹陷著,大張著嘴。它一定在積聚奮力一跳的力量,他這樣想著。

      他艱難地站起來,一步一步離開了河邊,膝蓋發(fā)麻,不知為什么,他很疲憊,背部直不起來。他覺得自己病了,渾身發(fā)著抖,牙齒上下磕碰著。他將魚扔進了河里,它在水中消失了,水面被燈光映射得很迷離,它沒再浮上來。

      他扭轉(zhuǎn)鎖里的鑰匙,開燈,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將帆布包掛在門后,取出塑料袋里的面包放在桌子上,去柜子里拿了條干凈的褲子換上,去廚房喝了點水,躺到床上,閉上眼睛。雨敲打在玻璃上,昏暗中他聽見樓梯啪嗒啪嗒響,過一會便傳來開門和關(guān)門的聲音;對面幾戶人家開了電視,嘈嘈地響;樓上的什么東西掉在地上,一路滾向陽臺,聲音沉悶;有個孩子不知咋地發(fā)了脾氣,聲音尖利地叫著“不去!不!”隨后就是哭聲和呵斥聲;遠遠的街道上有汽車在雨中駛過,刷——刷——像刀子劃過。

      他喜歡這些嘈雜聲。這是棟四層高的長方形房子,直直地立著,周圍還有五棟一模一樣,像麻將里的六條,整整齊齊地排列著,那格局,使他覺得有種莊嚴感、安全感,還有種聽天由命的意味。房子與房子之間是用矮灌木冬青隔開的,冬青兩邊種植著樹木,大多是香樟,長了多年,蔥郁茂密,有些地方連陽光也透不進去,很多一樓的住戶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搬走了。他不走,他從沒想過搬家。這是汽運公司最老的宿舍了,剛一建好他就住在這里,直到他退休,直到這房子里只剩下他一個人。盡管四周早已經(jīng)高樓林立,他們這片樓房看上去又矮又老,陳舊不堪,像是一件新衣服上的一塊舊補丁,顏色、花色、紋路都是過了時的,不搭調(diào)的,房子的設(shè)計也是八十年代的,沒有架空層,更別說閣樓、挑窗了,但他喜歡。他喜歡房間天花板上綠色的吊扇,雖然那三片已經(jīng)掉了很多漆的葉片轉(zhuǎn)起來嗡嗡響,調(diào)速器的第一擋也壞了,他現(xiàn)在也很少去開,但晚上睡以前,他必定要看看那幾張葉片,看看油漆掉落的情況,看看它們投在天花板上的影子,再去關(guān)那盞二十五瓦的燈泡。要說這二十五瓦的燈泡現(xiàn)在也難找,以前賣過的商店都歇業(yè)了,大商店又很少有賣的,他用起來也就小心翼翼,開、關(guān)都輕輕的。他喜歡綠色,幾扇窗戶都掛了綠色窗簾。書架擺在窗戶邊,窗戶底下放了張桌子,他把兩張照片擺在左邊,一張是女兒、兒子一家和他的,一張是他和一個女人的。右邊擺著一部電話,每周六晚上這部電話總會準(zhǔn)時響起。

      當(dāng)然,他最喜歡的,還是出門不很遠就能走到的河邊。這是條護城河,這幾年政府下力氣清淤治污,放養(yǎng)魚苗,河面清澈多了,不像前些年總是惡臭難聞。不過就算是條臭河,聚在河邊的人還是很多,這一片的人差不多都沿著這條河散步,他一路不斷跟人打招呼,要走很久。

      這棟樓現(xiàn)在冷清多了,能搬走的差不多都搬走了,留下的盡是老人。空出來的房搶手得很,房小,租金便宜,地段好,方便,來城里打工的很塊就占據(jù)了這一片,這一片也很快像個收容所,每天都有人進出。他對面的101室,去年夏天搬走的,到現(xiàn)在換了三個房客了,幾乎是一季一個。

      雨這會兒小了點,路燈圍在細細密密的雨絲里,暈黃色的。他把窗簾拉得開一些,凝視著漆黑的天空,鐵制防盜窗將無邊際的天空剪成了一條條,樹只有影綽的一塊,泥土的濕潤氣息裹夾在夜空里,讓人感到地上有很多裂縫似的。

      這雨還會繼續(xù)下,會一直下到三月,他想。他感到一陣疲憊,耳朵嗡嗡響,天花板上的吊扇好象開始轉(zhuǎn)了,客廳里的椅子也仿佛移動了幾步,樓道里傳來啪啪的打門聲,很輕,猶豫的樣子,但慢慢地一聲比一聲響。他凝神聽了一會,才確定那聲音是從自己的門上發(fā)出的。他有些犯糊涂,這扇門在夜里從沒響過。

      他遲疑不決地坐在床沿上,感覺聽力比躺著時弱多了,比從前更是不如。從前,樓上陳老太夜里小解的聲音他都聽得到,她在臥室里擺了痰盂,就在他頭頂偏右的地方叮叮咚咚。她去年死在醫(yī)院了,租她房子的是一對夫妻,沒小孩,樓上大部分時間是安靜的,跟陳老太住時差不多,只不過早上他們沒她起得早,睡得也比她晚,電視機響到陳老太小解那時段才會關(guān)閉。夜里有時也咚的一聲,什么東西總是掉地上,沉悶的響,然后有拖鞋啪嗒啪嗒出去聲。

      樓梯上有聲音咚咚下來,停住,“啪——啪——”打門聲又響了,這次果斷而又短促,仿佛料定門一定會開似的。他睜大眼睛盯著房門,那個濕漉漉的帆布包沉重地掛在那里。他心跳得厲害,簡直按奈不住,這一片人員混雜,已經(jīng)出了好幾起事件了,但沒人會把他當(dāng)回事吧?樓上那對夫妻還沒回來,居委會的那些人也總是早上來,他們都知道整個下午他不是在河邊就是在睡覺,晚上他們自己也在睡覺,沒工夫理他。他把手放在門把手上,深深吸了口氣,打開門。

      過道里的燈壞了好久了,樓上的燈光拐了個彎打下來,照在一個姑娘身上,像電影里的背景燈光。那姑娘披著濕漉漉的頭發(fā),正往下滴水,不知是淋了雨還是剛洗了頭??瓷先ニ行├洌еp臂,嘴唇發(fā)白。

      “我知道你在屋里,怕你聽不見,敲得重了些。”她裂開嘴解釋道,露出一點笑容,“我屋里燈不亮了,估計是保險絲壞了,你有保險絲嗎?樓上我都敲了,都沒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說話的時候?qū)⑹峙e到頭上去,將頭發(fā)一股腦攏到胸前,頭微微側(cè)過去,一手捏住發(fā)根,一手去捋頭發(fā),水滴滴嗒嗒往下落,她捋下幾根斷發(fā)來,用手指捻成一團,扔到地上。

      他的手還在門把手上放著,帆布包上的水滴到他手背,嚇了他一跳,水很涼。他剛想開口回答,樓上的燈無聲地滅了,那姑娘突突突地跑上去,燈啪一聲亮了,她下樓梯時,他看見她腳上圾了雙塑料拖鞋,等她再次站定,他看見她腳指甲染成了暗紅色,兩個大拇指上的顏色都有些脫落了,指甲下面的肉發(fā)著慘白的光。

      “沒有嗎?”她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地望著他。

      “有的?!彼婚_口就覺得喉嚨發(fā)干,剛吐出的那兩個字的發(fā)音像是有人正在撕一段破布匹,他很快地咳嗽了一聲,重復(fù)道:“有的。”

      這回清晰多了。

      “太好了!”她高興地說,“我就知道你這里肯定有,你是這里的老住戶吧?”她帶點討好的口吻,語氣輕松而熱烈。

      “你等會,我去拿?!?/p>

      他本想將門關(guān)上,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門留在了那個剛開的角度,轉(zhuǎn)身去臥室。

      “有手電嗎?再帶個手電哦?!蹦枪媚餂_著他身后喊,似乎往他屋里瞧了瞧,樓上的過道燈又黑了,這次她沒跑上去開。他出來時發(fā)現(xiàn)那姑娘站在他門口,門開得比剛才大多了,那盞二十五瓦的燈泡這時顯得特別亮,燈光一股腦地往門外瀉出去,罩住黑暗中的那個身體。他感覺到她在觀察他,四處巡視著,打量客廳里的每一樣?xùn)|西,它們?nèi)急┞对跓艄庀?。他后悔剛才沒帶上房門。他討厭她自作主張的樣子。

      他拿著手電盡量仰起頭,抬起手臂,將光線打在墻上的匣子里,但仍然忍不住抖動,光線便忽上忽下的。那姑娘赤腳站在凳子上,吃力地拔下白色瓷管,果然是保險絲燒了。她跳下凳子,開始換保險絲,有些得意地說:“幸好以前看別人怎么換,不然今天晚上就慘了,下雨天,跑出去找人多麻煩?!?/p>

      她挺愛說話,他站在她身邊,覺得手臂酸麻得厲害。他略略靠在墻上,盡量讓自己的呼吸聲輕一點。她頭發(fā)里散發(fā)出一種暖烘烘的香味,墻后邊的衛(wèi)生間也散發(fā)著這種濕漉漉的暖氣,剛才她一定在洗澡。

      幾分鐘后燈亮了起來。她房間的陳設(shè)一剎那間從黑暗里浮現(xiàn)出來,亮得有些刺眼。兩個人都沒準(zhǔn)備,呆怔了一下,那姑娘站在凳子上,似乎還不能接受她剛一合上保險盒燈就亮了的事實,她的頭還沒轉(zhuǎn)過來呢,有些蒙怔。他則一點沒防到一大堆陌生的閃著白光的東西一下子出現(xiàn)在眼前。他的耳朵又開始嗡嗡響了。

      她房間的擺設(shè)也不多,四方桌靠窗,三張椅子,墻角一排小沙發(fā),鋪著塊藍底小碎花的布。他知道這沙發(fā)其實是棕色人造革的,破了好幾塊,扶手那兒斑斑駁駁的,盡是人造革脫落的白斑。他挺喜歡看這些脫落的東西,但他承認,這塊藍色小碎花布讓沙發(fā)高雅起來了。她的窗簾顏色是藍色的。沙發(fā)后面貼了兩張畫,一張靜物,一張風(fēng)景,裝裱得挺精致。

      “畫得不錯吧?我弟弟畫的,他還在讀大學(xué),就讀畫畫這個專業(yè)。”她轉(zhuǎn)到桌子前,開始收拾上面的碗筷,動作麻利,碗筷碰擊著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你到沙發(fā)上坐會吧,我這兒亂?!彼χ仡^對他說。

      “畫得挺好的?!彼砂桶偷卣f,覺得喉嚨干得很。他手里握著手電,一會將它放在沙發(fā)上,一會又拿到手里。

      “你一個人住?這棟樓里像你這樣的不多了吧?都說這里租金便宜,我覺得挺貴的。不過一個人住比兩個人合住好,兩個人住倒是便宜,但總歸不方便?!彼贿呄赐胍贿呎f,水聲嘩嘩的。

      他從不開這么大的水流洗碗,他想,真浪費。他發(fā)現(xiàn)她喜歡一次問幾個問題,但又并不真正需要他回答,她只是下意識地想要證實一下她心里的想法,這是個活潑而有點霸道的姑娘。這種談話真令人愉快。

      “太晚了,我得回去了?!彼哌^她廚房的時候,她還在里邊忙活,背對著他,頭發(fā)垂在后面,那件淡綠色的拉鏈服后面有個圓圓的水印。她光著的腳踝突出而瘦弱,很蒼白。

      “哦,回去嗎?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她轉(zhuǎn)過身來,眼睛一閃一閃的。他瞧見她面頰上有顆小小的黑痣,笑起來那黑痣也往上跑去,增加了她的俏皮。她原就是俏皮的,他想著就笑了,覺得耳朵里流暢了許多,變輕了。她的衛(wèi)生間也亮著燈,一個紅色大盆里堆著她剛換下來的衣服,地上水還未干,散發(fā)著一種渾濁的氣息,暖烘烘的。

      早上醒來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他打開窗戶,外面的氣味一下鉆了進來,迫不及待的,甚至有些強迫的味道。他很喜歡這股霸道的勁,覺得這才是春天的氣勢。昨天那姑娘也是霸道的。青草和泥土都松軟了,膨脹了,植物的葉片也膨脹著,都能滴下綠色的汁液來;墻壁也膨脹著,沙石一塊塊往下掉,他覺得很多蟲子都在那些裂縫里尖叫著跑來跑去,害他半夜里不斷醒來;天空像個懷孕的女子,繃著漲鼓鼓的皮膚;太陽已經(jīng)從云層里露出來了,天邊現(xiàn)出了艷麗的朝霞。這天氣,又在醞釀著更密集的雨呢。

      他坐在窗前吃掉昨晚買來的面包,打開電視機。面包有些松軟,掉了很多碎屑在桌子上,要是沒安裝這鐵籠子樣的防盜窗,他是喜歡將這些面包屑籠到窗臺那兒的,等他進了臥室,鳥兒會來啄?,F(xiàn)在他只能丟到垃圾桶去。為這防盜窗,他還跟兒子大吵了一頓,兒子一生氣,幾個月沒回來。他不想兒子,但想孫子,孫子奶聲奶氣的聲音,像根絨毛,惹得他心軟。電視正播報新聞,他不喜歡晚上開電視看新聞,只喜歡早上看,早上的新聞大多是昨天的。他聽著聽著,就覺得昨天的樣子模糊地過去了。

      他喝了水,擦去嘴唇上的水漬,打開門。帆布包還沒干,趁著沒雨,他挑到陽臺去曬了。關(guān)門的時候,他注意看了看101的門,那里沒任何動靜。他站著停了一會,也不知道為什么站住了,那姑娘蒼白的腳趾暗紅的指甲濕漉漉的頭發(fā)里的面孔,水浸濕了她后背的衣服,她一邊說話一邊捋頭發(fā)上的水。他又聽見耳朵嗡嗡響,好象那些最細微的聲音都鉆到他耳朵里,在那里像風(fēng)一樣刮來刮去。

      他穿過石子小徑朝小區(qū)大門走去,途中他將垃圾扔進垃圾桶。每天只有一點點垃圾,只夠裝個塑料袋底,但他仍堅持每天扔垃圾。這是他和住在這里的跟他一樣的老人們,尤其是那些租住在這里的人最大的區(qū)別。他明顯感到,以前他厭惡老人們非得把垃圾袋裝滿了才倒,現(xiàn)在他更厭惡那些隨手就將垃圾扔在小路上的人,甚至還有人將垃圾扔在樓道口,理都不理就離開了。

      還不如那幾天才下樓的老人呢!他有些憤恨不平地想。清潔工現(xiàn)在是累多了。

      他去了幾個熟悉的菜場攤販那里,然后拐到河邊。河邊很熱鬧,鍛煉的,唱歌的,舞劍的,練功的,沒一樣是他感興趣的。他跟遛鳥的搭訕了幾句,看了看鳥,平時常坐的位置上已經(jīng)有人了。他走到柳樹下的幾塊大石頭旁看人下棋,一站半個小時,棋還沒下完,他覺得興味索然,便想回家。今天的河邊跟平時不一樣,不一樣在哪里他又覺得說不清楚,只覺得這些風(fēng)景有些舊,又有些新,有種說不出來的隔離感,好象看的是這片風(fēng)景的照片。12棟的老劉本來每天跟他在河邊散一會步,他帶著一條臟兮兮的小狗,屁股上時常掉毛,還喜歡鉆到灌木叢里的月季花堆里翹起后腿拉尿,喜歡沖著孩子轉(zhuǎn)圈咬他們鞋子上帶金屬環(huán)的鞋帶,把孩子嚇哭。他和老劉都喜歡這賴皮的小狗,喜歡看它精力旺盛地到處鉆,把蝴蝶追得亂飛。他和老劉就在后面跟著,也不說話,就看著它笑。老劉走幾步,就得停下來咳嗽,他咳嗽的聲音不響,從胸腔那里慢慢擠上來。他在邊上等著他咳完。老劉上個月剛死。

      剛進樓道,他就看見有個人在他門口彎腰干什么。是小偷?他心里一個激靈,心狂跳,頭發(fā)暈,剛想喊一聲什么,就見那身子直起來,轉(zhuǎn)頭看到他,驚喜地說:“呀,你回來了,我剛才敲半天的門呢,以為你在家?!?/p>

      是對門那姑娘。

      他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幾乎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只顧著往下說,聲音比昨天晚上的沙啞些。她真挺愛說話的。

      “你瞧,”她舉起手中的一個匣子,是一個塑料的透明匣子,“我買了幾條魚送你,你喜歡魚嗎?我正發(fā)愁怎么把這個匣子給你呢,放門口我又不放心,晚上我又回來得太晚,我知道你很早就睡的。昨晚都把你吵醒了吧?”

      她穿的還是昨天那件衣服,淡綠色的小夾克。頭發(fā)不是披著的,而是扎了個馬尾。

      “不是畫嗎?”他嘟囔了句。很吃驚自己怎么說出了“畫”這個字,腦袋里想的是魚,說出來的卻是畫,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很陌生,雙手很陌生,掏鑰匙的動作很陌生,連走路的樣子也很陌生,他覺得有種讓人不安的東西悄悄進入到他的各個關(guān)節(jié)里邊去了,他變得僵硬。

      “你說什么?不喜歡?哦,不是?!彼此麚u頭,又點頭,不禁笑起來,那顆小小的黑痣被擠到眼睛下面,嘲弄般朝向他。他終于啪嗒一聲打開了門。

      匣子里有兩條魚,一條黑色,一條紅色。那條黑色的魚懶洋洋地游在水中央,不緊不慢地動一下身體,紅色的則游來游去,把尾巴擺得像片荷葉。

      “你看這條黑色的,我一眼就看中它了。它很孤傲吧,你看它不動的時候,像個王子一樣,懶得看你一眼。你喜歡的吧?”那姑娘一屁股就坐到桌子前,將匣子擺在正中,兩只手交叉著放在桌上,低下腦袋,下巴抵在手臂上,看魚。

      他盯著那條魚。那是條扁平的、兩邊肚子好象緊緊粘在一起的魚,游得有氣無力,通體發(fā)黑,像是一滴滴在宣紙上的墨。他忽然想起昨晚在河邊看見的魚,心中一悸。

      “我跑長途的時候,在一個村的溪里看見過這樣的魚?!彼恢獮槭裁春鋈惶崞疬@些。

      “你是說這條黑色的魚?在溪里?不可能,這可是金魚,溪里的魚多普通啊,白條兒,鯽條兒,翹嘴巴,黃牙齒,石斑魚,多了去了,一抓一大把。金魚多嬌貴啊,兩條魚十塊錢。老板還說我眼光好,挑的盡是名貴的品種。那黑色的還要名貴,叫什么……叫……黑珍珠,我買的時候,還就是覺著它長得高貴?!彼悬c得意地笑了,她的牙齒有些發(fā)黃,排列得也不整齊。

      他聽她報出第一個名字“白條兒”的時候,心中有什么地方突地亮了一下,幾乎是順著她的語速,那些熟得不能再熟的名字也從他嘴里一個一個地蹦了出來,像是那些魚兒嗖地躍出水面,只不過他是無聲的。

      “你真見過?”她問。

      “見過。”他說,“這個村在深山里,樹比人多。溪里游的魚都有顏色,紅的,白的,藍的,一路跟著你,跟得人心發(fā)慌,我就下車不走了,在溪邊坐了一下午。那些魚啊,像是會跟人說話?!?/p>

      “你就跟它們說了一下午的話?說了什么?”她笑起來,口氣漫不經(jīng)心,顯然她覺得有趣,她根本不相信他。

      “有一條黑色的魚,就在我近前,懶洋洋的,好久才動一下,整個溪里就它是黑色的,比墨還黑。后來我才知道,這是條不同尋常的魚。每次它出現(xiàn),都會帶給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停頓下來,好久沒有一口氣說這么多話,似乎一個月也沒說這么多,覺得自己有一種奇怪的令人不安的亢奮。

      “不同尋常?”她追問道,這次她的神情有些嚴肅。他擺擺手,忽然覺得很累,一個字也不想說了。

      “意想不到的事?太夸張了吧。”她自言自語,眼睛盯著那條魚,滿是疑惑。

      “你請回吧,我累了。”他說。

      她看著匣子里的魚,陷入了沉思之中。但只一會她就看了看手表,說:“呀,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去上班了。”

      她急忙站起來,邊走邊在口袋里找東西,大概是找鑰匙。她打開門,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說:“九點你睡嗎?沒睡我再過來看看它,你得把故事說完?!?/p>

      她看他點點頭,就笑著關(guān)上了門。他聽到門開了,幾分鐘之后門又關(guān)了,有高跟鞋的聲音噠噠噠地遠去。

      那黑色的魚在水里懶洋洋地轉(zhuǎn)了個身。

      一輪月亮掛在天邊,春天的靄氣蘊繞在天地之間,遠處的天和山都漸漸模糊了。天空此時呈現(xiàn)著一種不自然的青色,那是雨前的征兆。

      快到七點的時候,他去小超市買了火腿腸。他忽然很想聞到火腿腸的那種肉味,接過來撕開包裝紙就咬了一口。包裝紙很難撕,老板給了他一把剪刀。一股混雜著肉腥的香味鉆進他鼻子,牙齒間滿是滑膩感。他讓它們停留在那里,他覺得咽不下,一聞著這氣味,他的胃就飽了。

      “換口味了?”老板笑嘻嘻地問,“還要面包嗎?”

      “要?!?/p>

      “換這種肉松的試試?挺香的?!?/p>

      “還是那種吧?!彼q豫了下,說:“這種也來一個吧,再拿罐八寶粥?!?

      “今天胃口這么好?”老板麻利地裝好,將塑料袋遞給他。

      天陰沉著,很冷,但又有種說不出的飽滿,天氣預(yù)報說夜里會有雪。這個城市起碼有五年沒下雪了。他不知道人們是不是和他一樣每到冬天就盼望著雪能落下來,落到樹木、泥土、建筑物、河水和動物們的身上。春天下雪,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春天的雪下到地上就化了,樹下、草叢中的雪也積不起來,水分太多,臟水在地上流來流去。他討厭這種倒春寒的天氣。他一邊走一邊覺得那種冷颼颼、陰沉沉的寒氣,鉆進了他的骨頭和關(guān)節(jié)之間,在那里聚集、噬咬,令他既沉重又沮喪。這不是好的征兆,不過,是時候了。他咕噥著,一腳踢開樓道口的垃圾。那袋里酸腐的氣息和他剛吃的火腿腸的味道像極了,他覺得胃里翻滾著,難受得要吐。

      他躺在床上,看著拉開的窗簾后面的天空,希望雨不會這時候下。路燈的光昏黃地打在玻璃上,樹葉一動不動,像一些怪異的剪影。他關(guān)了臥室的燈,開著客廳的燈,那姑娘一回來就可以知道他還沒睡。還有幾分鐘就九點了,他躺在那里,覺得耳朵里格外清晰,連樓上那戶人家的電視機播出的電視劇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那臺電視機有個毛病,只要調(diào)到本地臺,聲音就格外響亮,清脆,其他任何臺都是嘶啞的,像個傷風(fēng)病人,像老劉的咳嗽。想到這里他噗嗤笑了出來,笑聲來得太突兀,倒嚇了他一跳。

      九點過去了,十點過去了,十一點過去了。他合衣躺在床上,覺得骨頭都有些發(fā)硬了,背也僵了,但他不愿意更改姿勢。就這樣他聽到一聲輕輕的拍門的聲音,他沒動。又傳來一聲,很輕,但很清楚,是用指關(guān)節(jié)打的。他依然沒動。他奇怪自己怎么一點也沒聽到高跟鞋的聲音,那聲音真像一榔頭在敲打一枚枚鐵釘。

      他翻了個身,意識漸漸模糊了。窗口的匣子里,兩條魚游來游去。

      雪是什么時候下的,他一點也不知道。灌木上積著薄薄的一層雪,樓頂上也有,但樹上、路上什么也沒有。他用手捏起一點雪,那雪很濕,捏緊了就像團冰坨,冰涼刺骨的水從他手心流了下去。

      他在河邊坐了一上午??慈酸烎~。河邊沒有一點雪的痕跡,但很顯然,昨天的雪是下來了。他覺得今天的河面有種不一樣的顏色,不比以前的青黃,今天的河有種暗綠的沉淀,植物們也綠得發(fā)暗,像是亢奮過了頭的人,臉皮下隱藏著疲憊的醬色。

      中午他歪在鐵椅子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覺得渾身發(fā)冷。他睡得不深,身邊來來去去的人他都知道。

      煙沒了,但不想買,不想看見煙攤那女人暗黃的臉,今天她一定也是怪異的。他覺得郁郁寡歡。天空暗淡下來,河邊像舊了的畫。他往家走去。他帶了魚匣子出來的,想把魚倒進河里,但在釣魚人身邊坐了一陣后,他就打消了這個想法。那釣魚人耐心地盯著河面上一閃一閃的浮標(biāo),他心里暗自祈禱河里的魚別理睬那個跳動的美味的食物,但釣魚人還是一條接一條釣上了魚。魚鉤從魚嘴里拿出來的時候,他看見魚大張著嘴。他有些厭惡地看著那只拿魚鉤的手。

      “呀,你帶它們出去了。太好了,我剛想過來看看它們呢,它們還好吧?喂了魚食了嗎?”那姑娘一定早在窗口看到他了,他剛一到樓梯口,她就開了門,笑盈盈地迎向他??吹贸鏊行┭b腔做勢,她靠在門上,嘴角稍微有點歪。

      “喂了點面包?!彼f著打開門進去,那姑娘不由分說跟著進來了。他連攔的余地也沒有。她幾乎擦著他身體一起擠進了門。

      “昨天晚上下雪了,你看見了嗎?真好啊,都好多年沒看到雪啦,大家都興奮得不得了,跑到郊外去看雪了,又跳舞又喝酒的,鬧到很晚?;貋淼臅r候我見你客廳的燈亮著呢,還以為你沒睡,就敲了敲,你沒聽見。哎,對了,這條魚的顏色跟昨天早上不一樣哎,深了。你說這真是條神奇的魚嗎?我還沒來得及跟我那些朋友們說呢?!彼恼Z速并不快,既溫柔又清晰,但很少有停頓的間隙,他幾乎一句也插不上話。她邊說邊舉起匣子來,到窗前仔細地對著光望。他覺得她這個樣子很像電視里的某個場景。

      “你說早上它是透明的,能看到一排排骨頭?”她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顧自地說下去,也不介意他在干什么。他有些渴,去廚房喝水的時候,幾乎拿不起灌得滿滿的開水瓶。那是昨天晚上他特意燒的。他倒了一杯出來,拿到桌子上。她毫不客氣地端起來喝了一大口。他聽見她咕咚咕咚的吞咽聲。

      “我真想看看它早上的樣子,可惜那么早我起不來。你說它晚上會像一團墨,那是怎樣的黑???你昨天晚上看到它變成墨了?”

      “不是變成墨,是變黑,像黑暗一樣的黑?!彼f?,F(xiàn)在氣喘得順了,輕了。

      “真是怪事。我一定要看看的。”她說著放下匣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起來,“呀!剛才出來我忘記帶鑰匙了!”她焦急地摸起了口袋,她今天穿了套運動服,黃色毛衣,白球鞋。她露著暗紅指甲的蒼白腳趾忽然從他眼前閃過。

      “的確沒帶,我放在包里了?!彼舷路?。

      “叫個開鎖的過來吧?!彼嵝阉?。

      “不了,今天不上班,我男朋友那里還有鑰匙,一會我讓他送來。只是,” 她遲疑了下,說:“我能不能在你這里呆幾個小時?我也沒什么地方可去的。你要睡覺的吧?沒事你睡你的,我就看看魚。行嗎?”她臉上露出期望的表情。

      他不說話,到廚房里拿了面包和八寶粥出來。

      “呀,還有吃的,太好了,我午飯還沒吃呢,我們一人一半吧?!闭f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說,“你有菜嗎?要不我燒幾個菜吧。我做菜還行的?!?/p>

      “就吃這些吧,我在外面吃過了?!?/p>

      “也好?!彼f,扯開包面包的塑料袋,“挺香的,魚也吃這個?”她晃了晃手中的面包。

      “快看!它們游上來吃了,它們的嘴巴都向著我呢!”她笑著。他也裂開嘴唇,無聲地笑。

      夜晚漸漸來臨。他走出臥室的時候,都快七點了。他發(fā)現(xiàn)那姑娘縮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匣子擺在茶幾上,兩條魚在水里,像是累了一天,偶爾才動一下。他走進廚房,關(guān)上門,打開煤氣開關(guān),這些聲音都沒有吵醒她。等他關(guān)上煤氣閥門,才發(fā)現(xiàn)那姑娘靠在廚房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她什么時候起來的,門什么時候打開的,他一點也不知道。

      “我做了面條?!彼⒘送朊孢f給她。她一言不發(fā)地接過去。

      兩個人默默地吃面。燈光把外面的一切擋在墻壁后面,擋在綠色窗簾后面,燈光照著門口的帆布包,它已經(jīng)干了。匣子里的水輕微蕩漾,那條紅色的魚開始悠閑地繞著匣子散步。而黑色的魚依然懶洋洋地停在水中央。

      她等他吃完,接過他的筷子,去廚房洗碗,水流聲嘩嘩的。他覺得這聲音很好聽,像雨聲。窗外果然又下起了雨,玻璃上滿是一道道的水跡。

      “你妻子叫什么?”

      “欣梅?!?/p>

      “她對你好么?”

      “她很早就死了?!?/p>

      “你沒再娶?”她擦著桌上的油漬。

      “沒。”

      “欣梅?很像農(nóng)村里那些女人的名字嘛。我弟弟叫湯小芽,我們倆的名字取得好吧?萌芽,我父親取的,他當(dāng)過很多年的老師呢,可惜只是代課老師,到死也沒能轉(zhuǎn)正。”她用力地擦著桌子,讓他覺得桌子在搖晃。他沒問她男朋友有沒有送鑰匙來,她也沒說。

      “那魚,有點可怕?!彼牫隽怂男⌒囊硪怼K悬c討厭她的裝腔作勢,但她的神色還是可愛的。

      她開始收拾他廚房里的碗柜,將它們按大小排好,大的放里面,小的放外面,碗和盆分開。她找到一疊平時用不上的盤子,擰開龍頭洗起來。

      “我的弟弟還有兩年就畢業(yè)了……是北方的一個大學(xué)。剛?cè)ツ菚?,他時常給我寫信,他說姐姐,那里真冷,我一個人也不認識……我收到信就哭,我和弟弟是雙胞胎,農(nóng)村里有個說法你知道嗎?龍鳳胎里一定有一個是不好的,命不好,不聰明,沒出息,而另一個剛好相反……我弟弟真是聰明!他從小就喜歡畫畫……他說姐姐,那里的生活他一點也不習(xí)慣,他想回家……我真著急啊,我就每天寫信給他。我能說什么呢,除了安慰他,我只能回憶我們小時侯呆在一起的那些事。我說你看那些時光多美好,可是已經(jīng)過去了,不會回來了,你以后會有比這更美好的事說給姐姐聽……漸漸地他的信少了,字數(shù)也少了,后來一個月都收不到他的一封信。我就知道,他習(xí)慣了,習(xí)慣了……可我不習(xí)慣,我真想每天看到他的信。我喜歡他的信,那么憂傷,那么幼稚,那么充滿感情……他或許還談了戀愛。有一次他問我戀愛沒,我就知道這小子的心思了。呵呵……他從不向我要錢,他總是說,姐姐你掙錢不容易。他在學(xué)校省點就過去了,北方物價比我們這里便宜多了……可是,男孩子談戀愛總是要花錢的呀……”

      她說著說著聲音就輕下去了,她垂下的眼睫毛像兩排柵欄。他覺得廚房被她擦得通體透明,每一樣餐具都光亮亮的。他想起她衛(wèi)生間里暖烘烘的香皂氣息。

      魚在水里懶洋洋地動了一下。暮色沉沉,他覺得她吐出的那些話像被水淋過一樣濕潤,在那些濕潤里他聽見細微的水的流動聲,聽見窗外的桂花樹干上“噗”地鉆出一枚粉紅的嫩芽。

      客廳的燈“啪”一聲關(guān)了。他仰面躺著,覺得喉嚨發(fā)癢,但他忍住了。他用手揉了揉脖子,中指尖緊緊抵住兩塊骨頭中間的氣管。耳朵嗡嗡響,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往那里奔去。他覺得關(guān)節(jié)酸漲,血管滋滋響。這聲響讓他想起了樓上的陳老太。清晨,他在露臺上伸展身體的時候,她總拎著把水壺在給蘭花澆水。這是個怪人,她的露臺上只種植著蘭花,一盆盆地圍成圓圈,她站在那些蘭花的中間,傲慢地、像檢閱她的部下般地對著蘭花澆水。每次她一澆,他就聽見泥土發(fā)出滋滋的響聲,蘭花的根迅速地發(fā)出炸裂開來的噼里啪啦聲,而每一片葉子都在那種響聲里狂亂地扭成一團。他驚懼地聽著頭頂?shù)倪@一切,不敢相信是真的。他能斷定那水壺還在不斷地冒出煙來,那里面的水一直在沸騰著,奔涌著,充滿欲望地渴望著什么。

      不出幾個星期,那些蘭花就全死了。奇怪的是,老太婆的露臺上依然種植著一盆盆的蘭花。細而長的蘭花葉子迎風(fēng)簌簌發(fā)抖。他有時會忽然懷疑這個身材瘦小、佝僂的老女人是個巫婆,她站在蘭花中間,神神道道的。但他確定是自己看錯了,他在小超市里碰到她好多回,每回她都面色安詳?shù)叵蛩c點頭,交換一個微笑。有時也停下來,聊上幾句,她知道很多正在打折的商品到底值不值得買。有一次他在她的指點下買到了又舒服又便宜的內(nèi)褲,等他知道它們多么適合他的時候,再去買就沒有了,到現(xiàn)在也沒有。他遺憾了好一陣,每次穿它們的時候,她的身影就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來。他常常忘記她的蘭花。

      “ 噠噠?!彼犚娭戈P(guān)節(jié)在他房門上發(fā)出輕微的響聲,他不理會。她的聲音隔著門傳進來,“讓我進來?!甭曇舨蝗葜靡伞?/p>

      很久很久,他聽見有嘩啦啦的水聲,一下子想起她濕漉漉的往下滴水的頭發(fā)和頭發(fā)里的面孔。

      夜晚越來越黑,匣子卻越來越透明,他看見那條黑色的魚慢慢地移動它的身體,在透明的水里,它越來越黑,越來越黑,像一滴墨一樣暈染開來,起先是一小團,漸漸地往四周散去。他看見它的眼睛專注地望著他,像他盯著它一樣。它無聲地看著他,鄭重其事,他覺得它是在向他行告別禮,便點了點頭。它輕輕地將身子往下沉去。匣子里的水現(xiàn)在差不多全黑了,像天空一樣黑,魚的身體在里面若隱若現(xiàn),身影越來越淡,它嚴肅地搖動它的身體,像煙在冉冉升起,它在消隱,清晰地消隱,無聲無息,像黑暗一樣不可避免地隱去了,它就像是黑暗。

      他覺得自己周身都被水包圍了,水不斷地朝他涌來,像大海的潮汐一樣。他知道自己也要被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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