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平
一天三頓棒子面
◎王小平
記得有一年我和姥姥單獨住在西郊人大,一天三頓都吃棒子面。
一口蒸鍋,下面煮棒子面粥,上面蒸一屜棒子面發(fā)糕,再弄點腌雪里蕻炒肉末當菜,一頓吃不完就下頓熱了再吃。早飯、中飯和晚飯,頓頓如此,有時候蒸點咸帶魚就算打牙祭了。這種飲食長期吃起來實在倒胃口,我經(jīng)常隨便扒兩口就跑下樓玩去了。
過了幾個月,我的肋骨漸漸變得一根根清晰可數(shù),和三毛有得一比,這讓我媽看了心酸。我猜按照姥姥的飲食標準,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伙食了,如果只是做給她自己吃,未必有這種規(guī)格。
每天晚上和姥姥坐在飯桌邊,我看著她慢慢地吞咽碗里黑糊糊的剩飯,燈光下一派凄慘的情景。我凝視著她花白的頭發(fā),感受到早年的貧困生活給她打下的難以祛除的烙印,好像穿過時光隧道,看見她坐在黑暗凋敝的農(nóng)舍里的土炕上,背后是歪歪倒倒的牲口圈。不知為什么,我突然有一種酸楚的感覺,不由想起了馬致遠的小令:“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馬致遠真是渲染氣氛的圣手,可惜與眼前的場景不合。假如是我的話,當以情景入詩,把“古道,西風,瘦馬”改成“寒燈,殘饌,白發(fā)”,將一字一句化為想象。我覺得世上悲傷之事莫過于此,因而眼淚快要流下來了。(摘自《我的兄弟王小波》江蘇文藝出版社 圖/千圖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