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祖安
當代新志要重視展現地域的歷史文化
——評新編浙江《慈溪市志》的一大特色
鄭祖安
《慈溪市志》精心、獨到地提煉本地四大歷史文化主題,將其內容充分融入到志書中,并賦予重要地位,一方面明朗了地域個性,提升了志書特色,另一方面使讀者和社會看到歷史變化的文化方面的精神支撐和深層動力?!洞认兄尽返倪@一修法,值得其他二輪新志學習借鑒。
二輪新志;慈溪市志;歷史文化
二輪新志書是斷代志,記述的是上世紀末至本世紀初二十年左右間的地方情況。這一歷史時期正是我國改革開放不斷深入,全國各地各個方面都進入“舊貌換新顏”的大變革時期。但是,正因為整個國家發(fā)展的時代大背景相同,各地的體制格局又基本劃一,此外,對廣大的民眾來說,處于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中,改革開放的變化或是親身經歷,或仿佛就是眼前的事情,于是不可否認,對這些新志書,盡管其裝幀比以前考究,印刷比以往精美,但對其內容往往反而會因“熟知”、“熟視”而可能產生“無睹”的情況了,也即如有些方志專家所論述的那樣:新志內容“一般都為讀者所熟知,閱讀時就覺得‘沒啥看頭’。就可讀性而言,往往‘吊’不起讀者‘胃口’。有的地方將首輪、二輪新志書放在一起評獎,首輪志書易得獎、易得高獎,二輪志書難得獎、難得高獎,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可讀性問題?!雹僖鹣椋骸对囌劧喰轮緯木幾搿罚渡虾5胤街尽?011年第3期。
面對這樣現實的情況,二輪修志者必須考慮在全面反映本地區(qū)改革開放的偉大成就、充分體現志書的時代特點的同時,也更應注重挖掘和凸顯自身地域的個性特色,即能展現出不同于它地的深度差異性。關于后者,雖然也廣為修志者所大力提倡,但各自采用的方法卻是不相同的。以筆者的想法,在當代新志中如果能加強展現地域的歷史文化,是一種很有效的方法。
從理論上來說,二輪新志記述的對象處于新時代、新時期。因此,揭示新時代、新時期的各種新事物、新氣象是新志的主要任務,也就是新志要“新”。這是毋容置疑的。問題是任何地區(qū),都是從歷史上走過來的,都有其長期凝練而成的歷史底蘊和文化積淀,在今天,它們不僅形成為每個地區(qū)各種變化根深蒂固的基礎,同時,也必然會對每個地區(qū)的許多變化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其次,即使在新時代、新時期,歷史文化往往仍在延續(xù)、傳承、轉化、提升為新的內容,它們會以不同的形式充實進我們的現實生活中,活躍于我們的現實生活中,成為我們現實生活中的新事物、新氣象中閃耀出奇光異彩的一個部分。也正由于上述原因,如果新方志能獨具慧眼,巧妙地將今天仍在發(fā)生影響、發(fā)揮作用的地域歷史文化的這一個部分,提煉出來、強化起來,讓它們在新志中占據一定突出的地位,不但不會妨礙和影響新志之“新”,反而會使新志變得滋潤、亮眼,使新志變得深刻、厚重,最終可使新志清新、出彩。
在二輪修志中,運用這一做法,讓新志走向更大的成功,是有現實的案例的。最近出版的浙江《慈溪市志》(1988-2011),編纂者開動腦筋,精心、獨到地挖掘主題,將歷史文化方面的內容充分融入到志書中,并賦予其重要地位,從而為該志增光添彩。
慈溪市,地處東海之濱、杭州灣南岸,因治南有溪,由東漢董黯“母慈子孝”的故事而得名。唐代開元二十六年(738年)設慈溪縣,1988年撤縣建慈溪市。獨特的自然地理、悠久的人文歷史、富饒的山海物產,為這片土地孕育出了豐厚燦爛的地域文化。豐足的歷史文化資源,為新志突破一般的構思,能創(chuàng)新性地加大對歷史文化內容的揭示提供了條件。新編《慈溪市志》在這方面做出努力。
《慈溪市志·文化》編,特設“地域文化·節(jié)慶活動”為第一章。在這一章中,首先以第一節(jié)專節(jié)“慈溪地域文化”,清晰提出和高屋建瓴地概括了慈溪由古而來形成的四大地域文化,它們是慈溪人民在長期社會生產與日常生活中錘煉積淀而成的:
1.圍墾文化
慈溪濱海,杭州灣潮汐帶來了豐沛的泥沙,使海岸線不斷向外推延。在古時,慈溪人就開始筑塘圍涂,向海要田。然而土地圍墾是一個長期而又艱巨的工程,風潮侵襲、決堤毀塘時有發(fā)生,在戰(zhàn)天斗地甚至要付出身家性命的萬般艱難中,也鍛煉出了慈溪人腳踏實地的務實個性和堅忍不拔的奮斗精神。
2.移民文化
圍墾形成了三北平原,生成了大量新的土地,除了因海防前沿建立衛(wèi)、所留下的外地屯兵及其后代外,更多的是吸引了包括今江浙及中原地區(qū)四面八方的移民來此謀生。原始移民開天辟地,具有不畏艱難、吃得起苦、勇于進取的開拓創(chuàng)業(yè)精神,同時也相互包容尊重,形成了開放隨和的良好風氣。慈溪移民既不欺生也不怕生,故也大膽向外移民,特別是近代以來,慈溪人去上海,下南洋、入東洋,他們中出現了許多杰出人物,是世界“寧波幫”中的佼佼者。
3.青瓷文化
慈溪有上林湖。上林湖周圍曾是唐宋越窯青瓷的中心產地,也是海上瓷器之路的重要起點。慈溪人心靈手巧,以創(chuàng)新態(tài)度對青瓷產品精工細作,使之具有藝術和新意相結合的完美性。慈溪人還將其拓展為產業(yè),注重商貿、善于經營,使上林湖青瓷源源遠銷國外,為當地及為國家不斷擴大世界性的影響。
4.慈孝文化
東漢時,董黯因母病思念遠方的大隱溪水,特去溪水旁筑廬,以方便母親飲水。此“母慈子孝”故事遂成慈溪佳話。千百年來,董黯的孝行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慈溪人和歷代世風,慈溪人不但父母慈和、子女孝順,形成了勤儉持家、慈孝兩全的家風,而且形成了尊老愛幼、睦鄰互助的鄉(xiāng)風,以及行善仗義、濟貧救困的社會風尚。
《慈溪市志》準確而鮮明地總結出了慈溪自古以來的四大歷史文化,從而追根溯源地挖掘出了慈溪地域的內核,精準確定了慈溪人的根本特征,亦其基本的精神、個性、風格和能力。我們說,新志主要是要反映改革開放中的巨大變革與成就的,但在“新”之外,一旦獲得了這些重大歷史文化表述的有力配合,就使人們能非常深刻地明了今天慈溪經濟發(fā)展與社會進步,是有長期傳承的特別的精神支撐和深層動力的。這就是歷史文化在新志中起到了巨大的意義。
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開發(fā)、保護、傳承工作起步較晚,從2006年始,我國才從上到下建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制度。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受制于時間下限,大部分二輪志書,還跟不上或做不到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工作的認識和總結。不少志書往往是缺門的,這方面內容基本上被納入到“民俗”或“民間文化普查”的相關內容中,其重要性被大大降低了。最初時,《慈溪市志》也是這樣的做法,后來在評審中,經專家重點分析和特別強調,慈溪志辦意識到這方面內容的特別意義,于是立即廣收資料,重新布局,不僅全面展開,而且是濃墨重彩地將其寫好。
志中專設“非物質文化遺產”章,下設三節(jié):“非物質文化遺產普查”、“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經過如此梳理排列,慈溪非物質文化遺產內容泱泱大觀地集中呈現出來。截至志書下限2011年,國家級的項目有2項(徐福東渡傳說、越窯青瓷燒制技藝),浙江省級項目有3項(越窯青瓷甌樂、水火流星、庵東曬鹽技藝),寧波市級項目有14項,慈溪市級的項目有62項。它們的內容廣泛,涉及到了民間文學、民間美術、民間音樂、民間舞蹈、民間戲劇、民間曲藝、民間手工技藝、民間游藝、傳統醫(yī)藥、民間信仰、歲時節(jié)令、生產商貿習俗、消費習俗、人生禮俗等17大類,可謂精彩紛呈。
《慈溪市志》,由于加大了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這一特別的歷史文化領域的集中記述,顯然有效靈活了全書、滋潤了全書,“一棋出彩、全局皆活”。
伴隨著中國逐漸走向現代化、國際化,我們的民族性和地域性也自然地被大力提倡和凸顯出來。大量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是可以表演和演示的,因此,它們現今已廣泛充實到和活躍在地方的傳統節(jié)慶和群眾文化活動中,以非常別致亮眼的節(jié)目形式,在我們的現代生活中閃耀著奇光異彩,受到了社會民眾的廣泛的歡迎和喜愛。我們的民族個性和地域特性,也借著“非遺”而得到了美妙的闡釋和弘揚。
如前所述,慈溪有源遠流長的移民文化。這些移民籍貫各異,姓氏不同。《慈溪市志》別出心裁,在“專記”編中特設六篇專文,第一篇“慈溪大姓源流”,將境內25個一萬人以上的大姓源頭和播散途徑一一考證敘述,按人數多少為序。對這些大姓考證敘述并不是簡單的、單薄的,而是依次詳細地記載了2011年此姓的人口數及占全市人口的比例,各姓主要分布聚居在境內哪些區(qū)域(社區(qū)及村落),每姓各支是從何處遷來的、它們的演變情況,以后外遷走向又是如何的,各姓歷史上和近現代有什么重要人物,各族曾建有什么重要的宗祠、女祠及設施等等。
這樣豐富的記述,其資料大量來自于各姓的族譜和家譜以及廣泛深入的田野調查。眾所周知,族譜和家譜歷經歷史上不斷的天災人禍,保留日少,尋找不易,梳理也難,但慈溪的修志者長期堅持對這些族譜和家譜的搜羅、考證,最終集腋成裘,并深入淺出的將這些源流和各項元素都記載得比較清楚。
這一篇專文體現和提高了《慈溪市志》的學術性。而對廣大的讀者來說,至少對慈溪人(當地人和在外地慈溪人)以及浙江人和有關遷出處的全國各個地區(qū)的人來說,也許志書硬性的內容吸引不了他們,但對此文卻是會產生濃厚的興趣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固有的姓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根,能了解、追溯到自己的家族來自于何處、又是如何歷經變化的,即根之所在、所續(xù),意義重大。這就實現了地方志的特殊的服務意義。
據稱,當年秦始皇為求長生不老,曾命方士徐福出海去蓬萊島尋訪仙人仙草。慈溪有座達蓬山,山上有徐福東渡的遺址和幾方摩崖石刻,在長期湮沒后,于1980年文物普查和地名普查中被重新發(fā)現。而后,在全縣開展民間文學普查時,又收集到了一批秦始皇命徐福東渡的傳說故事。此后,有關這方面的史載遺跡和民間傳說在慈溪不斷地被發(fā)掘整理、研究探討,形成了豐富的內容。慈溪“徐福東渡傳說”先是進入省級,繼在2008年被列入國家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
《慈溪市志》專文編中,第二篇特列“達蓬山與徐福東渡傳說”的長篇專文。首先,專文從史志記載中挖掘了達蓬山與徐福東渡的關系。這方面最早的記載,見于宋寶慶《四明志》。以后,元代延祐《四明志》、明清《慈溪縣志》、明代《觀海衛(wèi)志》、清代《寧波府志》等,都有不同程度的記敘,文中還特別引用了清代浙東大學者黃宗羲的文章。文中稱,黃登臨達蓬山見到了特別的美景,產生了飄飄欲仙的感覺,由此他體會到方士所言不是憑空捏造,而是有一定的根據的。其次,專文對慈溪的民間傳說及對徐福文化的研究工作做了系統梳理。達蓬山與徐福東渡傳說在慈溪東部廣為流傳。每一傳說中的核心地名與紀念物,現今尚可找到確切的位置。最重要的是,慈溪的有關部門,如市政協文史研究委員會、市民間文藝研究會、市對外文化交流協會、市風景旅游局等單位,都大力投入了這方面的工作。在1994年,還聯合成立了慈溪市徐福研究會。它們先后編印出版了《達蓬之路》《達蓬山與蓬萊仙島——徐福東渡的故事》《達蓬山·徐福傳說故事集》等,拍攝了電視連續(xù)劇《徐福東渡傳奇》,有關人士則寫出了大量的學術論文和普及文章。
當然,徐福東渡之事及遺跡,并不僅僅是慈溪一地專有,在浙江、山東等地也有所流傳和發(fā)現。最重要的是,由于目前尚缺乏考古材料的有力佐證,徐福東渡從總體上來說,還只能是一種傳說,許多情況還只能說是一種假設。這些,在此篇專文中也客觀地有所指出。但無論如何,慈溪因有達蓬山,因有一批熱心人士和專家學者付出了極大的努力,使這一歷史文化被弘揚光大。2009年9月,在慈溪達蓬山大酒店舉行了“中國慈溪·徐福文化國際論壇”,來自日本、韓國、中國香港、中國臺灣及中國內地的徐福研究人士共170余人與會,在此進行了全面的學術探討,就是一個最有力的證明,也是慈溪人對徐福文化作出具有歷史性標志的的一個重大貢獻。
從上述四大方面的歷史文化的選題確立、資料挖掘、周詳布局和記述中,可見慈溪的修志者獨具匠心,將歷史文化資源充分而又得當地運用入新志內,讓它們構成為新志的別致內容,成為新志中一股散發(fā)出古樸、清新的歷史氣息的撲面春風,這樣的做法別開生面,使志書變得滋潤、亮眼,最終也就一定程度上使讀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而使志書變得“有看頭”。當然,最重要和最關鍵的還是,這樣的做法,第一,使慈溪的地域個性更加明朗,志書的個性特色也得到了強化、提升;第二,深入挖掘區(qū)域文化中蘊藏的精神支撐和深層動力,讓社會大眾對慈溪的認識更加深入、到位,志書的存史、育人作用進一步強化。
全國各地的二輪修志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著,大家都在探索創(chuàng)新的方法,希望通過一些特別的舉措使自己的志書有所突破和獲得成功。剛出版的《慈溪市志》就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發(fā),一些同樣具有厚重歷史的地區(qū),在修新志時不妨可以向他們借鑒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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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祖安,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 (上海 200092)
陳 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