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 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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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紐約州家事審判制度的新發(fā)展
齊 玎*
家事糾紛因其兼涉財產和人身關系,兼具私益性和公益性的特性而有別于一般民事糾紛。為了滿足當事人的權益訴求并達到家事糾紛解決的主要目的,美國紐約州家事法院在其演進的過程中發(fā)展了一系列適用于家事糾紛解決的制度安排和程序設計,以實現家事審判的專業(yè)化和訴訟程序的獨立化。該州通過創(chuàng)設統(tǒng)一的家事法院系統(tǒng),并針對家事糾紛的特點對司法人員安排、訴訟規(guī)則、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和多元化協作機制等方面進行不斷完善,使家事糾紛解決獲得了較為理想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
家事糾紛;家事法院;家事審判模式;域外經驗
隨著社會和經濟的發(fā)展及家庭結構的變遷,離婚率大幅上升、新型家事糾紛案件涌現、糾紛復雜程度不斷提高等問題對各國法院處理家事糾紛構成了巨大的挑戰(zhàn)??v觀當今各國的司法實踐,多數國家和地區(qū)都逐步成立以家事法院、家事法庭為主要形式的專業(yè)化審判機構,并針對家事糾紛兼涉財產和人身關系,兼具私益性和公益性的特性采取更為靈活的訴訟程序和替代性糾紛解決方式。例如英國于19世紀已經開始嘗試通過設立專門的離婚和婚姻訴訟法庭的做法來緩解教會法院受理家事糾紛案件的壓力;②蔣月:《家事審判制:家事訴訟程序與家事法庭》,載《甘肅政法學院學報》2008年第1期。澳大利亞自1975年《家事法》頒行后便設立專門處理家庭糾紛且地位等同于聯邦法院的家事法院;③林芳雅:《澳大利亞家事法律調解制度初探》,載齊樹潔主編:《東南司法評論》(2013年卷),廈門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德國于2009年通過《家事事件及非訴事件程序法》,對已有的調整家事關系的程序規(guī)定進行整合和統(tǒng)一,以構建一套完整、清晰的家事程序規(guī)范。①鄧學仁:《從德日法制論我國家事事件法治程序監(jiān)理人》,載臺灣《法學叢刊》2012年總第57期。
相比較而言,美國的家事審判制度在演化和發(fā)展中表現出更加鮮明的專業(yè)化特征。1910年,美國俄亥俄州出現了首個實質意義上專門處理家庭糾紛的家庭關系法院(Court of Domestic Relations)。其后,設立獨立的家事法院或隸屬于普通法院系統(tǒng)的家事法庭的做法在美國逐步得到推廣,并被多數州所采納。②截至2015年,美國已有包括紐約州、加利福尼亞州、佛羅里達州在內的20個州設立了專門的家事法院;有包括賓夕法尼亞州、新澤西州、密歇根州等在內的16個州設立了隸屬于普通法院系統(tǒng)的家事法庭;尚有14個州未設立專門或獨立處理家事糾紛的法院(庭)。近20年來,美國家事審判模式經歷了理念與制度層面的重大轉變,不僅對傳統(tǒng)的對抗制訴訟體制進行了深刻的檢討和反思,還對家事糾紛解決機制的目的以及法院在解決家事糾紛中的角色定位有了重新認識。美國紐約州通過創(chuàng)設統(tǒng)一的家事法院,配備專業(yè)的家事法官,適用專門的家事訴訟規(guī)則,在不斷地演進和完善過程中發(fā)展了一套適用于家事糾紛特點的專業(yè)化審判制度。
(一)家事法院的設置
紐約州的家事法院最早成立于1962年,是州法院系統(tǒng)中處理家事糾紛的初審法院,與該州少年法院(Children's Court)、紐約市家事關系法院(New York City Domestic Court)享有共同管轄權。③紐約州《憲法》《家事法院法》《社會服務法》《家庭關系法》對家事糾紛案件的管轄權作了規(guī)定。紐約州62個縣均設有相對獨立的家事法院。紐約市根據行政區(qū)域劃分設有紐約縣(曼哈頓區(qū))、布朗克斯縣(布朗克斯區(qū))、國王縣(布魯克林區(qū))、皇后縣(皇后區(qū))及里士滿縣(斯塔騰島區(qū))。一般而言,紐約市的5個縣被視為一個整體,所在地區(qū)的家事法院也被統(tǒng)稱為紐約市家事法院。④See Merril Sobie&Gary Solomon(eds.),New York Family Court Practice,Second Edition,West's New York Practice Series,2012,p.4.根據紐約州《家事法院法》(The Family Court Act)第115條的規(guī)定,家事法院對收養(yǎng)案件、子女撫養(yǎng)與配偶贍養(yǎng)、子女監(jiān)護與探視、監(jiān)護案件、寄養(yǎng)許可與審查、父權認定案件、兒童虐待與疏忽照管、家庭暴力、未成年人犯罪、需要監(jiān)管的未成年人等十類家事糾紛案件享有初審管轄權。值得注意的是,紐約州最高法院的民事審判庭享有對解除婚姻關系案件排他的初審管轄權,即只有州最高法院有權作出離婚、婚姻撤銷或婚姻無效的判決,家事法院僅對解除婚姻關系后新產生的家事糾紛與家庭關系變動,以及所有非婚家事糾紛享有管轄權。
(二)家事法官與司法輔助人員
家事法院的法官由各縣任命或選舉產生。以紐約市為例,紐約市家事法院的法官由市長進行任命,任期為10年。法官在任期屆滿后可以多次續(xù)任,直至70歲法定退休年齡。此外,《家事法院法》還明確規(guī)定了法官的任職資格,要求法官候選人必須在本州從事法律工作10年以上,并具備豐富的實踐經驗和較高的專業(yè)水平。家事法官除了必須掌握處理家事糾紛所需要的法律知識,還要接受包括未成年人需要、離婚對未成年子女影響、家庭暴力和保護未成年人等內容的專項培訓。目前,紐約市共有家事法官47名,并可隨時根據審判需要從地方刑事法院及民事法院抽調法官協助審理家事糾紛案件。
家事糾紛案件通常采取法官獨任制審判,家事法官在分割共同財產、分配父母撫養(yǎng)責任和贍養(yǎng)義務、平衡父母和子女的利益需求等方面均享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基于家事糾紛的特殊屬性,法官除了遵循訴訟規(guī)則之外,往往還會根據自身專業(yè)素養(yǎng)和社會生活經驗對家事糾紛加以理解并對案件做出最恰當的裁判。對家事法官而言,靈活的自由裁量權有利于其在裁判具體家事案件時綜合考慮各方面的因素,特別是家事關系變動對未成年子女造成的影響及對當事人之外的群體的利益造成的影響,并謹慎地作出公正裁決。
除了專業(yè)法官之外,家事法院通常配有一個或多個輔助裁判官,輔佐法官審理及裁判部分家事糾紛案件。一般而言,輔助裁判官由法院的首席行政官任命,初始任期為3年,續(xù)任期為5年。根據《家事法院法》第439條第5款的規(guī)定,輔助裁判官必須具備3年以上在紐約州從事法律工作的經驗,了解并能熟練運用與家事糾紛有關的聯邦和州法律及各項輔助性或替代性方案。與專業(yè)法官相比,輔助裁判官的審判權范圍相對有限,負責獨立審理子女撫養(yǎng)和配偶贍養(yǎng)案件及有爭議的父權認定案件,并有權作出除了實施處罰之外的一系列可被執(zhí)行的臨時輔助令,包括適時公開、財務信息披露、血型和基因測試等。如果當事人對輔助裁判官作出的判決或臨時輔助令有異議,可在判決作出后30日內向法院提交書面異議,并由專業(yè)法官對案件進行復核并作出最終判決。當事人對判決結果不服的,可向州上訴法院提起上訴。有統(tǒng)計數據表明,紐約市家事法院現有38名輔助裁判官,年均受案量占家事法院總受案量的50%以上。①The 2010 Annual Report of New York City Family Court,https://www. nycourts.gov,下載日期:2015年12月10日。由于輔助裁判官的工作能在很大程度上緩解法官處理各類家事糾紛的案件壓力,因此他們同法官一樣是家事法院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此外,部分家事法院還配備專職調解員和司法聽證官,這兩類司法輔助人員在取得案件當事人同意的前提下可以獨立審理部分家事糾紛案件并作出相應裁判。若無法取得案件當事人同意,專職調解員和司法聽證官仍可以協助審理案件,但必須將審理情況報告給專門法官并由法官作出最終判決。專職調解員和司法聽證官通常從本州經驗豐富的執(zhí)業(yè)律師和退休法官中選任,具備專業(yè)法律知識和家事審判的實踐經驗,有助于協助法官盡快確認和解決案件,及時高效地化解糾紛。
(一)家事訴訟程序的特點
《家事法院法》針對十類家事糾紛中的實體和程序法律問題分別作了詳細規(guī)定。對于《家事法院法》未能涵蓋的程序性事項,則適用紐約州《民事訴訟規(guī)則》的規(guī)定。通過對《家事法院法》的考察不難發(fā)現,運用在家事糾紛領域的訴訟程序表現出以下幾個特點:
(1)程序設計的前瞻性。傳統(tǒng)的民事訴訟程序更側重于分配責任和劃分當事雙方的權力義務,因而可視為是一種“回溯性”的制度設計(back-looking process)。但從紐約州對家事糾紛訴訟程序的規(guī)定來看,程序設計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認定當事雙方的過錯和責任,法官的任務也不僅僅局限于在法律層面上定分止爭,而且還廣泛涉及沖突管理、家庭關系修復和提供協作式法律服務等方面的內容。有鑒于此,有學者提出家事糾紛案件的訴訟程序更應該是一種“前瞻性”的制度設計(forward-looking process)。①Andrew Schepard,The Evolving Judicial Role in Child Custody Disputes:From Fault Finder to Confilict Manager to Differential Case Management,University of Arkansas at Little Rock Law Review,2000,Vol.22.
(2)救濟手段的綜合性。與傳統(tǒng)的民事訴訟程序相比,家事糾紛領域的訴訟程序賦予法官更大的裁量權,鼓勵法官在司法救濟之外采取適當的綜合性干預手段便利訴訟,并使得家事糾紛案件在審結后能取得較好的社會效果。《家事法院法》第255條規(guī)定,在特定情形下,法官有權發(fā)出指令,要求任何州、縣、市級別的行政機構及教育部門的相關人員提供特定服務,包括在其職權范圍內改善服務、披露特定信息、協同與配合法院的調查工作等等。舉例而言,家事法院的法官可以指令社會服務部簡化寄養(yǎng)手續(xù),②In re Sharon A.,79 Misc.2d 214,359 N.Y.S.2d 747(Fam.Ct.1974).指令社會服務部的員工代表養(yǎng)父母提起終止父母權利的訴訟,③Matter of Dale P.,189 A.D.2d 325,595 N.Y.S.2d 970(2d Dep’t 1993).或在兒童虐待與疏忽照管案件中指令相關機構向當事人提供預防性和康復性服務。①FCA§1015-a,1089.實踐證明,在家事糾紛領域采取協同的、跨學科的綜合性救濟手段,與采用單一的司法救濟手段相比更能達到修復家庭關系,維護家庭穩(wěn)定的目的。
(3)庭審和判決的保密性。盡管家事法院的日常審理活動對公眾開放,但法官或輔助裁判官有權基于對個案的考量作出不公開審理的決定。對于未成年人犯罪、需要監(jiān)管的未成年人、收養(yǎng)等特定類型的家事案件,所有的審理過程則需要嚴格保密。判決結果作出后,只有案件當事人及其代理律師有權查看或獲取案件判決書及相關司法文件的副本,公眾對家事法院的判決并無查閱權。
(4)法律術語的特殊性。在過去20年間,考慮到家事糾紛特殊的社會屬性及其修復性目的,家事法院探索發(fā)明了一套專門適用于家事訴訟程序的法律術語。例如,將家事訴訟程序中的“原告”(plaintiff))改稱為“訴請者”(petitioner),而“被告”(defendant)改稱為“應答者”(respondent);審理過程中并不存在“開庭審判”(trials)而是“查明事實聽證會”(fact-finding hearings);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的應答者可以“承認指控”(admit the allegation)但不存在“認罪”(plead guilty)。不難看出,法律術語的變化體現了家事訴訟程序內在的靈活性,充分考慮了未成年子女對家事訴訟的接受程度和影響力等因素,也敦促法官在審判活動中更注重聽取未成年子女的意見,并盡可能平衡父母和子女之間的利益。
(二)“未成年人權益最大化”原則
《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Rights of the Chil d)第3條規(guī)定,對于影響兒童的一切決定或行動,均應以兒童的最大利益(best interest of the child)為首要原則。所有成年人都應當將兒童權益最大化作為其行動準則,并在作出決定時充分考慮兒童的意愿和感受,以及該決定將會對兒童產生的影響。②General Principles of the UNCRC,http://www.unicef.org.uk,下載日期:2016年1月11日。自“兒童權益最大化”原則設立以來,許多國家和地區(qū)普遍將其作為家事法律的重要立法依據,紐約州也根據《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的精神確立了家事訴訟中的基本原則——未成年人權益最大化原則。具體而言,法院在認定未成年人權益最大化時應當考慮:(1)未成年子女的年齡和理解力;(2)未成年子女的知情權和自身意愿;(3)未成年子女與父母、其他人員的關系;(4)家庭關系改變對未成年子女產生的影響;(5)未成年子女的生理和心理發(fā)育情況;(6)父母及其他撫養(yǎng)人的實際能力能否滿足未成年子女生活和感情的需要。此外,《家事法院法》在父母共同撫養(yǎng)責任、子女撫養(yǎng)計劃制定、反家庭暴力等諸多問題上都體現了對“未成年權益最大化”原則的貫徹,根據立法旨意,法官在處理糾紛時應盡可能平衡父母與子女的利益,并在二者發(fā)生沖突時,以子女的幸福和權力為先。
(三)法院附設調解的運用
在英美法系國家的法律傳統(tǒng)中,對抗制(adversary system)是民事訴訟的基本特點,旨在通過當事人之間直接的對抗性辯論,最大限度地發(fā)現案件事實,實現公平正義。①常怡主編:《外國民事訴訟法新發(fā)展》,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18頁。但實踐表明,對這一價值的盲目追求可能以犧牲成本效率、公共利益、當事人的情感承受能力等其他要素為代價。②楊冰:《從理念轉變到多元協作:略論美國家事糾紛解決機制新發(fā)展》,載《河北法學》2011年第12期。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關注對抗性訴訟制度對解決家事糾紛案件,特別是對涉案未成年子女所帶來的長期性影響,指出離婚并非單次性的法律事件,而是持續(xù)地、發(fā)酵地對各方當事人社會角色和心理層面進行調整的過程。③Andrew Schepard,The Evolving Judicial Role in Child Custody Disputes:From Fault Finder to Conflict Manager to Differential Case Management,University of Arkansas at Little Rock Law Review,2000,Vol.22.夫妻雙方在訴訟中的對立程度越高,家庭解體對子女造成的消極影響將越大。④Robert Emery,Renegotiating Famil y Relationship:Divorce,Child Custod y,and Mediation,Second Edition,Guilford Press,2012,p.205;Richard Boldt&Jana Singer,Juristocracy in the Trenches:Problem-solving Judges and Therapeutic Jurisprudence in Drug Treatment Court and Unified Family Courts,Maryland Law Review,2006,Vol.65.有鑒于此,家事法院對處理家事糾紛案件所采取的對抗制訴訟模式進行了重大的轉型,引入了包括法院附設調解、訴訟和解、早期訴訟評估、訴訟外調解等在內的一系列非對抗性(nonadversary)糾紛解決機制,以盡量避免將裁判作為司法救濟的焦點和唯一形式。
調解作為替代性糾紛解決機制的一種主要方式,以其獨特的非爭議性和非對抗性的特點在家事糾紛解決中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除了采取非對抗性的方式切實減小家庭矛盾對案件當事各方造成的傷害,運用調解方式解決家事糾紛的優(yōu)勢還體現在:
(1)靈活性。在貫徹“當事人意思自治”(self-determination by the parties)原則的基礎上,調解程序與訴訟程序相比具有更大的靈活性。法官有權命令或同意當事人在訴前查明事實階段或在訴訟程序進行中的任意階段中止審理程序,將案件轉介法院專職調解員進行調解。
(2)時間性。不同于訴訟程序,調解程序并沒有嚴格的時間限制,在專職調解員的主持下,各方當事人有充分的時間進行信息交換,共同發(fā)現并探索解決糾紛中的爭議焦點。
(3)專業(yè)性。家事法院的專職調解員多具有豐富的社會經驗,特別對處理未成年人案件及家庭情感撫慰上有其獨到優(yōu)勢,在調解過程中更加注重協助各方當事人進行有效溝通,并鼓勵各方關注個體以及個體之外的共同利益。
(4)相對獨立性。在家事糾紛案件中,調解作為相對獨立的糾紛解決方式,與訴訟活動相分離。調解員對其在主持調解中獲知的信息、資料等具有保密義務,不得隨意披露,也不得用于隨后的訴訟活動中。調解過程中認定的事實及雙方當事人達成的預協議,只有在獲得雙方當事人的同意的情形下才能被審理案件的法官所采納,否則法官將僅僅獲知該案屬于“不適合進行調解”的案件,以確保其可以公正和毫無偏見地對案件作出判決。
在紐約州,調解并非家事糾紛裁判的前置程序,但從近年來家事法院的實踐來看,調解已經成為迅速高效解決家事糾紛的重要途徑。當前,紐約州家事法院主要針對子女監(jiān)護與探視案件、兒童保護及終止父母撫養(yǎng)權案件為當事人提供免費的法院附設調解。值得注意的是,法院附設調解并不等同于由審理案件的法官進行調解,而是由法官委派符合資質要求的調解員啟動調解程序,協助當事人探索解決家事糾紛的替代性方案。多數案件的調解員是由具備豐富調解經驗的律師全職擔任,需定期接受法院的專項培訓;在少數情況下,法院也會聘請社會學、心理學、婚姻家庭關系等領域的專家擔任兼職調解員。紐約市家事法院2010年年度報告指出,在2009年受理的800余件兒童保護及終止父母撫養(yǎng)權案件中,有75%的案件運用了調解方式解決糾紛,其中約有54%的案件最終達成了正式的調解協議。①The 2010 Annual Report of New York City Family Court,https://www. nycourts.gov,下載日期:2015年12月10日。即便對那些沒能達成正式調解協議的案件而言,調解的運用也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家庭矛盾的激化,并在其后的訴訟過程中協助法院將案件爭議由對抗轉向協同解決。②Richard Boldt&Jana Singer,Juristocracy in the Trenches:Problem-solving Judges and Therapeutic Jurisprudence in Drug Treatment Court and Unified Family Courts,Mary land Law Review,2006,Vol.65.
紐約州家事法院自成立以來,一直致力于最大限度地維護未成年子女的權益,減損家事糾紛對未成年子女造成的傷害。除了致力于對訴訟程序及替代性糾紛解決機制進行不斷完善之外,家事法院也積極探索推行一套針對家事糾紛的預防性和修復性法律服務(preventive and rehabilitative service),有效利用其他社會資源促成家事爭議的解決,體現出了鮮明的多元協作特征。
(一)預防性法律服務
預防性法律服務主要針對父母雙方展開,旨在培養(yǎng)和提高父母應對、解決自身糾紛的能力,并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未來引發(fā)家事糾紛的法律風險。自2005年以來,紐約州開始為有離婚或分居需求的當事人提供父母教育和宣傳課程(Parent Education&Awareness Program)。課程由獲得家事法院認可的非政府機構提供,包括社區(qū)心理健康中心、宗教組織設立的家庭服務中心等。當事人可以選擇自愿申請參加,或在法官的要求下作為訴訟前置程序參加。課程內容主要包括:(1)如何建立和維護良性親子關系;(2)如何提供穩(wěn)定的、有利于子未成年女成長的家庭環(huán)境;(3)如何保障家庭成員的心理健康和家庭功能的發(fā)揮;(4)如何在持續(xù)的家庭沖突中保障未成年子女的需求;(5)與家事糾紛有關的訴訟程序概述。這些課程設計旨在引導有離婚或分居需求的當事人更好地應對家庭變動所帶來的壓力,積極面對家庭關系的變化,正確處理家庭沖突給未成年子女帶來的負面影響,以便能幫助子女調整和適應家庭關系的變化。
(二)修復性法律服務
修復性法律服務分別針對父母、子女以及家庭整體展開,目的在于在家庭關系發(fā)生不可逆轉的變動后為當事各方提供必要的心理和法律咨詢、輔導和監(jiān)管,并協助其處理新產生的爭議事項。例如,針對沖突程度較高的子女監(jiān)護和探視案件,法官有權判令當事人在訴訟活動終結后的一段時期內尋求監(jiān)護協調服務機構的幫助。在監(jiān)護協調人(多為經驗豐富的社會工作者和心理學家)的協助下,當事人更容易對日常監(jiān)護事務和探視中的分歧達成一致,以便能更好地完成對子女的共同監(jiān)護。又如,作為紐約州少年司法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青少年監(jiān)管和治療服務計劃(Supervision and Treatment Services for Juveniles Program)旨在為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的少年犯及需要監(jiān)管的未成年人案件中的被監(jiān)管人提供包括基礎教育、社會實踐、心理咨詢等在內的一系列具有針對性的修復性服務,使他們能在限制措施最小化的環(huán)境中獲得身心修復和重新發(fā)展的機會。
實踐表明,在紐約州家事法院的積極推動下,預防性和修復性法律服務均取得了較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有學者指出,這種運用社會監(jiān)督和社會影響力來調整私法秩序的做法賦予了家事法院新的職能定位,使其在傳統(tǒng)的糾紛解決者之外發(fā)揮一定的社會影響力,并拓展了個體家庭與司法系統(tǒng)互相影響和作用的時間。①Jana Singer,Dispute Resolution and the Post-Divorce Family:Implications of a Paradigm Shift,Family Court Review,2009,Vol.47.
從美國紐約州家事審判制度的演變和發(fā)展路徑可以看出,家事法院作為司法救濟的主體在家事糾紛的解決中發(fā)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在家事糾紛激增的背景下,為了滿足家事糾紛當事人特殊的人身和財產訴求,家事審判的專業(yè)化和家事訴訟程序的獨立化改革有其制度合理性和現實必要性?;趯沂录m紛屬性和糾紛解決目的深刻認識,紐約州的家事審判制度以修復家庭情感、穩(wěn)定家庭關系、強調對未成年人權益的保護為主要目標,并對司法人員安排、訴訟規(guī)則、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和多元化協作機制等方面進行不斷完善,通過制度化、法律化、協同化的手段保障家事糾紛的解決,在實踐中取得較為理想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
*齊玎,荷蘭阿姆斯特丹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2015年秋季學期訪問學者。本項研究得到國家留學基金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