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瑋（四川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　四川成都　610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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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合名詞與個體量詞搭配現(xiàn)象的認知考察

劉家瑋
（四川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四川成都610068）

摘要：一般認為集合名詞不能受個體量詞修飾，但語言事實表明，部分集合名詞可以與個體量詞搭配使用。根據(jù)這一現(xiàn)象，文章對集合名詞進行再認識，從已有的語言用例對其進行語義特點的分析，并從認知角度嘗試解釋集合名詞能與個體量詞搭配使用的認知理據(jù)。

關(guān)鍵詞：集合名詞；個體量詞；語義特點；認知理據(jù)

名詞和量詞作為漢藏語系的核心詞類，在現(xiàn)代漢語語法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因為如此，學(xué)者們對名詞與量詞的研究也隨之越來越深入，如，以量詞為專題，專門研究量詞的相關(guān)問題；以名詞為專題，專門研究名詞的相關(guān)問題；以名詞和量詞的搭配為專題，研究名詞與量詞的常規(guī)搭配現(xiàn)象和超常規(guī)搭配現(xiàn)象。然而，縱觀目前名詞與量詞搭配現(xiàn)象研究，有針對量詞與名詞的關(guān)系考察、個體量詞與名詞的搭配、臨時量詞與名詞的組配考察、量詞與抽象名詞的關(guān)系研究、量詞與可數(shù)和不可數(shù)名詞的搭配考察，卻鮮有個體量詞與集合名詞搭配現(xiàn)象的考察研究。盡管集合名詞不能用個體量詞修飾是大家公認的事實，但是，通過對現(xiàn)實語料的觀察與收集，我們發(fā)現(xiàn)存在個體量詞修飾集合名詞的實際語言現(xiàn)象。本文以北大語料庫（CCL語料庫）和先賢學(xué)者引用過的資料為語料，通過實際語言現(xiàn)象，從認知角度探析個體量詞與集合名詞的搭配現(xiàn)象，試圖解釋人們?yōu)楹螘駨暮褪褂貌环险Z法規(guī)則的語言現(xiàn)象。

一、集合名詞的再認識

漢語集合名詞的概念早在《馬氏文通》中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被稱為“群名”，即“稱人物之聚者”[1](P34)，意思是指稱那些由若干個個體組成的群體事物的名詞，從語法角度上看，集合名詞只能與集合量詞（雙、批、群）或不定量詞（些、點兒）結(jié)合；從語義特征上看，集合名詞所指稱的往往是相同或相關(guān)事物的集合概念。因此，趙元任、朱德熙、胡陽明等學(xué)者早在其各自的著作中均表述過：漢語中的集合名詞不能受個體量詞修飾，只能受集合量詞和不定量詞修飾。趙先生曾舉例子：“桌椅、父母、車輛”[2](P235)，朱先生曾舉例子：“父母、子女、衣物、軍火”[3](P41)，兩位先生均認為這些集合名詞前頭不能加個體量詞。但是，通過對真實語料的收集，我們卻發(fā)現(xiàn)了部分集合名詞受個體量詞修飾的語言事實：

①第八工程總隊帶著100多臺車輛和各種大型機械施工設(shè)備開進了大連。（CCL語料庫）

②在一艘吉布提導(dǎo)航船的引導(dǎo)下，標有海豐301字樣的一艘船只在吉布提港靠岸，船上全是中國人。（CCL語料庫）

③他細思了一番，便決定給了她們幾匹繳來的馬匹，讓她們回家。（CCL語料庫）

④一個孩子連綴兩個家庭，四位父母的情；同一杯濃酒，喝下的卻是不同的人生苦辣。（CCL語料庫）

⑤所以我們只要請五、六個親友，把儀式舉行一下就算了。

以上例子中的“100多臺車輛”“一艘船只”“幾匹繳來的馬匹”“四位父母”“五、六個親友”等詞組都屬于個體量詞修飾集合名詞。盡管認為集合名詞不能受個體量詞的修飾，但語言事實告訴我們個體量詞修飾集合名詞的情況是存在的，并且使用量不在少數(shù)。

其實，根據(jù)集合名詞受個體量詞修飾反映了集合名詞的一個特點：集合名詞作為有許多個體的集合理解，這就為個體量詞能夠修飾集合名詞提供了條件[4](P155-157)。量詞具有范疇化、個體化、指標化和關(guān)系化四個功能，其中個體量詞的個體化功能更為突出，如果，我們將集合名詞看作“有許多個體的集合”（以集合中的個體）去理解，配以個體量詞的個體化功能，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何會出現(xiàn)個體量詞修飾集合名詞的語言現(xiàn)象。

二、集合名詞與個體量詞搭配的語義特點

通常認為，集合名詞不能受個體量詞的搭配修飾，但是在現(xiàn)實語言中卻存在部分集合名詞受個體量詞修飾的現(xiàn)象，并且這部分集合名詞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形式也有所不同。實際上，通過前人的研究發(fā)現(xiàn)，我們知道受個體量詞修飾的集合名詞主要為名量式的集合名詞、并列式的集合名詞、表總稱式的集合名詞三類[5]。但是，通過對語料庫和權(quán)威報刊所用的語言事實進行檢索，我們還發(fā)現(xiàn)可以受個體量詞修飾的集合名詞在與個體量詞搭配使用時更有其獨特的語義特點。

①兩千名軍官和辦事員渡過海峽去擔任記錄，而且還給了我一份下列的表格，表上載明在登陸后二十天，岸上每4. 77個人就必須配備一輛車輛。

②特爾拿起一本巨書，它有三英尺寬，兩英尺高，七英寸厚，并且每頁紙張的厚度是他所見過的最薄的，共有好幾千頁。

③所以我們只邀請五、六個親友，把儀式舉行一下就算了。

④這位親友感慨萬千地說，在蔣方良節(jié)儉的生活中，每一筆支出，都斤斤計算。

⑤STS是科學(xué)、技術(shù)、社會三個詞匯的英文縮寫，也叫科學(xué)技術(shù)社會教育。

⑥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整合這個詞匯已經(jīng)風靡了各行各業(yè)。

⑦運行結(jié)果顯示，使用該系統(tǒng)平均每艘船舶可節(jié)省辦理邊檢手續(xù)時間20分鐘左右，明顯加快了邊檢通關(guān)速度，縮短船舶滯港時間，提高了港口泊位利用率和口岸生產(chǎn)作業(yè)單位的經(jīng)濟效益。

⑧我起身了，小心穿戴了一番，無奈只能簡樸，因為我沒有一件服飾不是縫制得極其樸實的，但渴求整潔依然是我的天性。——CCL語料庫

從以上例子可以看出，集合名詞在受到個體量詞搭配時，其句法結(jié)構(gòu)類型主要包括以下四類：

a.一·量·名；

b.數(shù)·量·名；

c.每·量·名；

d.指·量·名。

而這類集合名詞通過與“一”“每”大于“一”的數(shù)詞和指示代詞配以個體量詞搭配使用，既析取了其中的個體，更強調(diào)了集體中的個體,同時，這也為集合名詞能用個體量詞修飾提供了條件。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能夠用個體量詞來修飾的集合名詞均可以被個體化化，其集合義受到明顯削弱，而個體義得到增強。對于集合名詞，我們往往將其作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對其進行理解和闡釋。實際上，也可以將集合名詞作為有許多個體的集合理解，因此，我們在使用該集合名詞時，便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只能將其作為一個不可分割的集合體進行理解，一種是將其作為一個由多個個體組成的集合體進行理解。此時，再配以量詞的使用情況，當集合名詞前面是集合量詞或不定量詞時，該集合名詞便表示一個集合體的整體，其中的數(shù)量詞用來給集合體計數(shù)；當集合名詞前面是個體量詞時，該集合名詞表示集合體中的個體，其中的數(shù)量詞便是用來給集合體中的個體計數(shù)，也就是說，此時的個體量詞已經(jīng)將集合名詞個體化。然而，這種將集合名詞個體化的功能也恰好與個體量詞的個體化功能相一致，這也就解釋了集合名詞的個體化并不是由集合名詞本身特性而言，而是受到個體量詞能夠個體化功能的影響，而這也為對集合名詞進行再分類時，提供了一個新的分類標準。

三、受個體量詞修飾的集合名詞的認知理據(jù)

一般認為，漢語中集合名詞不能受個體量詞修飾，但語言事實表明，一部分集合名詞可以受到個體量詞修飾，這種搭配現(xiàn)象不是不合語法，相反，這種搭配現(xiàn)象的背后卻存在一定的理據(jù)性。下面，筆者將從認知角度試圖去解釋和闡述受個體量詞修飾的集合名詞的產(chǎn)生理據(jù)。

我們說能夠與個體量詞搭配使用的一定是可以“個體化”的集合名詞。然而，集合名詞本身就表示一個集合，使用該集合名詞時也是使用它的集合義，那么，我們是否真的能夠從“個體化”的角度來分析和解釋一個“集合”呢？事實上，已有的認知語言學(xué)理論——意象、凸顯便可以很好的解釋這一現(xiàn)象。意象指的是一個客觀事物或情形由于識別和理解方式的差別，即凸顯的部分不同，采取觀察的視角不同，抽象化的程度不同等，而在人們頭腦中形成的不同心理印象，是人腦中反映客觀事物和情景的印象和印記。實際上，雖然集合名詞是作為一個集合體而言，但是，我們在識別和理解它時，往往選擇這個集合中最為凸顯的個體來認識和概括它，如“姐妹”雖為集合名詞，但我們對它的理解往往借助了其集合中凸顯的個體——“姐姐”或“妹妹”來幫助我們對這個集合名詞的認識。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雖然集合名詞為一個整體或集合，但是在人們的認知中，早已將其作為了該整體/集合中的部分/個體來進行認知和識別。這也為“集合名詞個體化”的實現(xiàn)提供了一定的認知基礎(chǔ)。

此外，雖然人們通過其認知中的“意象凸顯”為“集合名詞個體化”提供了一定的認知基礎(chǔ)，但是要實現(xiàn)“集合名詞個體化”還須借助“轉(zhuǎn)喻”的擴展與轉(zhuǎn)換才可以最終實現(xiàn)。轉(zhuǎn)喻（metonymy）類似于修辭手法中的“借代”，但在認知語言學(xué)看來，它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修辭手段，而是一般的語言現(xiàn)象，甚至是人類一般的思維和行為方式。根據(jù)Lakoff的觀點，轉(zhuǎn)喻是指在同一個ICM（理想化認知模型）之內(nèi)表述和理解“部分與整體關(guān)系”的認知現(xiàn)象，即可用一個部分來認識另一個部分或整體，或通過整體來認識部分，兩者具有接觸或鄰近關(guān)系[6](P232)。我們都知道，集合名詞表示一個集合，一個集合由一個或多個元素構(gòu)成，因此，集合名詞內(nèi)部則蘊涵了至少一個的個體名詞，由此，可以說，集合名詞是一個整體表達，而在這個整體里面則包含了一個或多個個體表達，如“樹木”作為一個集合名詞，實際上是由一棵樹或無數(shù)棵樹組成。所以，在理解“集合名詞個體化”時，實際上是用集合名詞這個整體去認識和理解該整體中的部分/個體，將其作為一個特殊的“個體名詞”進行理解，從而實現(xiàn)與個體量詞的搭配使用。因此，從人類認知上講，將集合名詞“個體化”便是通過“意象與隱喻”得以最終實現(xiàn)，進而產(chǎn)生集合名詞與個體量詞搭配使用的語言現(xiàn)象。

歷來，集合名詞都只能與集合量詞、不定量詞搭配使用，但是，在我們的語言現(xiàn)象中卻出現(xiàn)了集合名詞與個體量詞的搭配。因此，本文從“集合名詞個體化”角度解釋了集合名詞受個體量詞修飾的語言現(xiàn)象，并從中找到認知理據(jù)，進一步證明這一現(xiàn)象并不是所謂的“語法錯誤”，而屬于集合名詞的特殊用法。根據(jù)這一發(fā)現(xiàn)，人們可以嘗試著對集合名詞進行重新分類與研究，并從更多更廣的角度去解釋某些“不合語法”的語言現(xiàn)象。

參考文獻：

[1]馬建忠.馬氏文通[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2.

[2]趙元任.漢語口語語法[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2.

[3]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4.

[4]丁加勇，羅夠華.論漢語集合名詞的再分類[J].湖南科技學(xué)院學(xué)報，2013（1）.

[5]羅夠華.集合名詞受個體量詞修飾現(xiàn)象考察[D].湖南師范大學(xué)，2007.

[6]王寅.認知語言學(xué)[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4.

[責任編輯靳開宇]

ACognitive Studyonthe Collocationof Collectiveand Individual Quantifiers

Liu Jiawei
(Sichuan Normal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8)

Abstract:It is generally considered that collective nouns can not be modified by individual quantifiers, but the language facts show that part of the collective nouns can be used with the individual quantifiers. According to this phenomenon, it is the analysis of semantic features from the existing language use cases, and tries to explain the cognitive motivation of the use of the collective nou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on.

Key words:collective noun; individual quantifiers; semantic features; cognitive motivation

中圖分類號：H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 0438（2016）05- 0062- 03

收稿日期：2015-12-29

作者簡介：劉家瑋（1992-），女，重慶南川人，四川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碩士，研究方向：語言學(xué)及應(yīng)用語言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