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欒 言

?

略論漸江的孤傲冷逸

□ 欒 言

《山水冊頁》 清·漸江

清朝統(tǒng)治者入關(guān)后，推行了“留頭不留發(fā)，留發(fā)不留頭”的“剃發(fā)令”，令無數(shù)的漢人為之流血。為了反抗，漸江削發(fā)為僧，取法號弘仁，寓居蕪湖多年，住錫準提庵，食粥湯菜葉，生活清苦。

1663年，漸江（弘仁法師）圓寂于寶相寺。肖云從、湯燕生深感悲痛，肖以《梅花軸》詩抒悲，湯作《哭漸江師》七律三首吊之。安葬時，名士百人齊負土，繞塔栽梅數(shù)百株，謂之“梅花古衲”。

漸江的個人思想與政局變遷關(guān)系密切，因而在其詩畫中常有流露。出家為僧后，云游四方，十余年中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其藝術(shù)可貴之處在于：既尊傳統(tǒng)，又主創(chuàng)新，所謂師法自然，獨辟蹊徑，是他藝術(shù)思想的核心。曾有詩云：“敢言天地是吾師，萬壑千崖獨杖藜；夢想富春居士好，并無一段入藩籬。”說明他不甘囿于先人藩籬，勇于常變。此種藝術(shù)境界，除石濤外，在古人中也不算多。故后世有獨創(chuàng)性的大藝術(shù)家，對他都倍為尊重。

在我國近代畫壇上，漸江的地位很高，影響深遠。他和髡殘、石濤、八大山人并稱為清初“四大高僧”。漸江擅長詩書畫，有“三絕”之譽。書法學顏真卿楷書、倪云林行書，還會隸書和篆書。詩多為五言、七言絕句，常題畫上，死后被友人收輯成《畫偈》。漸江的作品之所以構(gòu)圖新奇，富有濃厚的生活氣息，是與他對大自然的深刻觀察和刻苦實踐分不開的。他雖家貧，但仍藏有倪瓚的書畫卷和王蒙的山水軸，朝夕摩挲，苦練不輟。他早年游武夷山，晚年游廬山，長期住黃山、白岳，終年生活于山山水水之中，山光水色，縹緲煙云，熟悉于胸中，自然流瀉于腕下。漸江善寫黃山真景，有《黃山真景冊》50幅，每頁一景，其構(gòu)圖皆出于黃山真情實景。

漸江，曾師從孫無修、肖尺木（云從），但對他影響最大的是元季四家（倪瓚、黃公望、吳鎮(zhèn)、王蒙），尤其是倪瓚。倪瓚長期生活在太湖，習見平遠山水，因此多畫小山竹樹，疏村遠岫，表現(xiàn)一種天真疏淡的意境，真實表達了太湖一帶風景的特色，具有高度的藝術(shù)性。

漸江法師而不泥師，學倪瓚的精神，逸筆淡淡，渾厚而有氣韻，筆墨精煉，一丘一壑卻有千巖萬壑之感，直師造化，別開生面。他長期居于黃山、白岳之間，習見層巒陡壑、老樹虬松，并加以概括和提煉，表現(xiàn)了一種偉峻沉厚的意境。他從摹仿、借鑒轉(zhuǎn)變?yōu)橹睅熢旎?，師法自然，一舉破了倪瓚遠山平水、緩坡疏林的規(guī)范，形成了“筆如鋼條，墨如煙?！钡臍飧藕汀熬辰鐚掗煟P墨凝重”的獨特風格。他的繪畫作品，既有元人超雋的意境，又有宋人精密的特點，畫出時流之上，使他成為“新安畫派”的壯麗大旗，矗立于中國近代畫壇之上。

賀天健評價他說：“漸江和尚的畫，是新安派中最為佼佼者。他筆如鋼條，墨臺海色，每每縱橫交織地表現(xiàn)石的姿態(tài)和體積。但覺靜穆、嚴在、樸實、恬潔，規(guī)行矩步，一點也不放失?！币詽u江為領(lǐng)袖的“新安畫派”，能在當時的婁東、虞山、金陵等畫派之外而獨樹一幟，蔚成宗派，的確難能可得。

《山水》 清·漸江

漸江的山水筆墨精謹，格局簡約。他很少用粗筆深墨，也少點染皴擦，不讓作品中出現(xiàn)絲毫的粗獷霸悍、張揚外露的習氣，全以精細的松靈之筆徐徐寫出，于空靈中顯充實，靜謐寓于深秀，結(jié)構(gòu)出一派純凈、幽曠而又峻逸雋永的意境，給人以品味無窮的審美感受。山石取勢峻峭方硬，林木造型盤弩猶勁，雖師法倪瓚，但又能“于極瘦削處見腴潤，極細弱處見蒼勁，雖淡無可淡，而饒有余韻”，比倪瓚還要孤高。

從表面上看，在四位畫僧中，漸江要算是一個出家后與前世脫離得最徹底的人了。他不像八大山人那樣，出家后仍然悲憤難抑到幾近精神失常的地步；也不像石濤那樣，身為世外人卻熱衷于社會的交往聯(lián)絡(luò)（接駕康熙，巴結(jié)權(quán)貴等）。他出家后，每日掛瓢曳杖，芒鞋羈旅，或長日靜坐空潭，或月夜孤嘯危岫，儼然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絲毫世不相關(guān)”的世外高人了。他曾有“偶將筆墨落人間，綺麗亭臺亂后刪；花草吳宮皆不問，獨余殘沉寫鐘山”的詩句，表達了他對故國的懷念之情，但又不得已，只好寄興于自然，云游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