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鎳
小站四面皆山,閃光的鐵道從南北兩端山腳下的隧道伸向遠方。小站的空氣中始終彌漫著孤獨寂寞,方圓數公里無人煙,伴隨小站十多個鐵路職工的是三股線路和望之不盡的大山。
在那遙遠的年代,有個值班員來到小站不久,便不知從何弄來一只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猴,一年后小猴不再小,若是抱成團,居然比一個籃球還大,活潑頑皮的猴子與值班員形影不離,即便離開一會兒,也是與休班的職工玩耍,它不是在他們身上躥來跳去,就是聽任其指揮在站臺上一個接一個地翻跟斗,并不時呲牙裂嘴地“吱吱”叫??粗镒拥木时硌?,人們笑得前仰后合。
在那食物匱乏的歲月里,養(yǎng)一只猴很艱難,值班員為了讓猴子吃飽,常常自己少吃。后來,小站人開荒種菜植果樹,幾年光景下來,人猴不再為食而憂。
值班員常說:“我與它是生死之交,它是我的救命恩猴,沒有它就沒有我的今天?!倍骱锞人膲雅e他百講不厭。
那是汛期的一個雨天,值班員正立于站臺上接車,身后山坡上幾塊石頭卻向他飛滾而來,專注的他卻渾然不知,可腳邊的猴子發(fā)現了。在這萬分危急的關頭,猴子狠勁地咬了一口它的小腿,同時尖叫著用爪子猛扯其褲子。疼痛難忍的值班員彎腰伸手打猴的一瞬間,一塊十多斤重的石頭呼嘯著擦其背而砸于站臺上。身前的石頭讓他即刻明白了一切。突然,他向幾米外且蹲在地上瞪著他的猴子大喊:“好小子,快過來!”他的聲音剛落,猴子連蹦帶跳一下就撲進了他的懷里。他緊緊抱著猴子,猴子也緊緊抱著他的脖子。他連聲說:“我的好兒子,真聰明,真機靈。不是你,我今天死定了,死定了……”
值班員的妻兒遠在百公里外的農村。他每年回家探親時,猴子也一并前往。到了家,他與老婆、猴子同床而眠。剛開始,他老婆對奪其所愛的猴子橫眉冷對,不準其上床。不幾天,老婆也愛上了猴子,還一天數十遍地笑著喊猴兒子。他們真正的兒子耳聞目睹父母待猴的情形便不斷抗議:“你們叫它兒子,我不成了猴子,你們叫我猴子得了……”夫婦倆目瞪口呆地看著兒子,幾秒鐘后立即說:“它是猴子,你才是我們的真兒子!”他倆剛說完就用手撫摸著猴子說:“兒子,對對對,兒子,你不是兒子是猴子,乖兒子!”
猴子長年累月跟隨值班員當班,耳濡目染,早將其接發(fā)列車的一招一式熟記于心。猴子陪值班員當夜班,在列車運行的間隙里,都是人睡猴不睡,一旦電話響或列車進站的聲音傳來,若值班員還未醒來,猴子都會用爪子將其拉醒。有了這只猴,值班員從沒因當夜班睡覺這一違反勞動紀律的行為而發(fā)生差錯或事故。一個夜班的凌晨,瞌睡極了的值班員在辦完一趟通過列車的接車手續(xù)后,心想還有十多分鐘列車才進站,便伏在操縱臺上睡著了。列車進站了,可值班員還在睡。這次猴子沒拉他,毫不猶豫地提起操縱臺上的信號燈就去接車了。
猴子來到站臺邊,面向駛來的列車站立著,機車司機、副司機從車頭射出的燈光里看到是猴子接車,既驚奇又大笑:“他媽的,怎么是猴子接車?人呢?真是天下奇觀!”機車從猴子身邊經過后,猴子便轉身面向列車直立不動。待列車經過它身邊時,它又轉身面向遠去的列車,并舞動信號燈與運轉車長對信號。運轉車長看到是猴子與他對信號,頓時笑彎了腰。
其實,在列車經過運轉室的位置時,值班員就被驚醒了。他一睜眼就伸手抓信號燈,卻抓空了,再一看沒了猴兒,就猜到了八九分。他剛出運轉室的門,一眼就看到正在接車的猴兒子,他沒再往前走一步,卻靠在運轉室的門框上看猴子的一舉一動。列車駛出道岔,接車程序完畢,猴子才轉身提著信號燈一搖一擺地往回走。一直默默觀看的值班員突然大喊:“兒子真棒,會接車了,可以幫老子掙工資了!”猴子聽其聲“吱吱”地叫個不停,似乎在開懷大笑,又像在回答:“不錯,我會接車了!”值班員免不了與猴兒子又是一番親熱無比的擁抱。
小站多了值班員的猴兒子,便少了許多孤獨和寂寞。
——選自成都鐵路局《通途》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