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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古代法官裁判權限制原則探析

      2016-04-17 06:17:56吳海航
      法治研究 2016年6期
      關鍵詞:法官司法原則

      吳海航

      中國古代法官裁判權限制原則探析

      吳海航**

      中國古代法官裁判權的限制原則,既有來自法律的直接約束性規(guī)定,也有來自特定的司法指導原則設定的自由裁量權限制。法律規(guī)定或司法原則因適應不同案件的復雜性需求而產生,為司法實踐提供了適合的裁判依據(jù)或標準,目的是為降低冤假錯案的發(fā)生幾率。中國古代司法制度同時還設計了審判程序中的糾錯機制,供當事人在遇到冤錯案件時作出救濟選擇。誠然,法律規(guī)定與司法原則并非完整地呈現(xiàn)在中國古代歷史上的任何時期,而是隨著古代法制的發(fā)展逐漸演變和豐富起來,并在司法實踐中展現(xiàn)了它的功能。古代法官裁判權的限制原則對當今司法制度仍不失借鑒意義。

      裁判權限制 罪疑惟輕 寧失不經 論心定罪 翻異別勘

      一、古老的裁判權約束原則——“罪疑惟輕”及“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

      中國人自遠古時期就有“罪疑惟輕”的認識,并且,這一認識在司法官員處理案件時成為需要遵守的原則;法官處理案件時還要遵循“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的原則,兩項古老的原則結合一處,成為中華法律文明傳統(tǒng)基因中的積極要素。

      毋庸置疑,中華法律文明在遠古時期已走在世界法律文明前頭。史料所載,部落聯(lián)盟時代的原始社會末期,中國古人就已認識到某些類似于今天施行的具有進步意義的刑罰原則。當然,這些原則在當時實踐中的適用狀況究竟如何還需要進一步的歷史資料來證明,但至少在古代文獻中的記述能使我們約略地發(fā)現(xiàn)其源頭所在,盡管它不過是一種制度的雛形。①曾粵興教授也認為中國傳統(tǒng)法律制度的雛形可以追溯到原始社會末期。參見曾粵興:《中國法律文化的再造》,載《法治研究》2015年第2期?!渡袝に吹洹份d,部落聯(lián)盟首領帝舜任命皋陶執(zhí)掌部落聯(lián)盟的司法權和執(zhí)法權。文獻表述:“帝曰:‘皋陶,蠻夷猾夏,寇賊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②[漢]孔安國傳、[唐]孔穎達疏:《尚書正義》,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整理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89~90頁。據(jù)東漢時期鄭玄的解釋:“士,察也,主察獄訟之事。”③同注②,第90頁。另見《周禮》鄭玄注:“有虞氏曰士,夏曰大理,周曰大司

      寇?!雹埽蹪h]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周禮注疏》,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整理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043頁。可知虞舜之際,皋陶為士,主要職責為處理獄訟案件。所謂“獄訟”,即處置“寇賊奸宄”事也,今之刑事與民事案件?!蹲髠鳌こ晒吣辍罚骸坝橐缘?,御軌以刑,……德刑不立,奸軌并至?!雹荩壑埽葑笄鹈鱾鳌ⅲ蹠x]杜預注、[唐]孔穎達正義:《春秋左傳正義·成公十七年》卷二十八,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整理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916頁?!渡袝x》謂:“群行攻劫曰寇,殺人曰賊。在外曰奸,在內曰宄”,⑥同注②,第89頁??梢娖渲鞴苁且孕淌掳讣橹鳎虼擞谩拔逍逃蟹弊鬟M一步解釋,即“致之五刑之罪,受罪者皆有服從之心”⑦同注②,第90頁。。

      史書記載,皋陶不僅在舜的時期執(zhí)掌司法大權,在大禹時期仍然繼續(xù)執(zhí)掌司法大權。《尚書·大禹謨》載:“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xié)于中,時乃功,懋哉!'皋陶曰:‘帝德網愆,臨下以簡,御眾以寬。罰弗及嗣,賞延于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⑧同注②,第109~110頁。這段文字一方面證明了大禹任命皋陶為士,為部落聯(lián)盟掌五刑的實施,目標則期于無刑。同時,書中記載了皋陶回答的內容,這也是本文分析的核心素材所在——即,司法官員在調查案犯時,若遇到犯罪事實有疑問,則應從輕處罰;當獎賞人員的功勞時,遇到事實有疑問,則應從重獎賞。很明顯,此處強調的“罪疑惟輕”、“功疑惟重”兩個原則。那么這兩個原則為何重要?據(jù)《尚書正義》注疏云:“刑疑附輕,賞疑從重,忠厚之至?!雹嵬ⅱ?,第110頁。即刑、賞二者體現(xiàn)了“忠厚”的價值追求,這顯然是當政者在對當事人施行刑罰或獎賞時,當遇到“事實不清”或“證據(jù)不足”時的釋疑手段?!靶桃筛捷p,賞疑從重”,自然地上升為執(zhí)法者或司法者的公正處理原則。那么,如何理解古人所謂“忠厚”的涵義?“忠厚”一詞應以“忠”為核心要義,據(jù)《左傳·成公九年》的一種解釋,“不背本,仁也;不忘舊,信也;無私,忠也;尊君,敏也?!雹猓壑埽葑笄鹈鱾鳌ⅲ蹠x]杜預注、[唐]孔穎達正義:《春秋左傳正義·成公九年》卷二十六,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整理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849頁。這里將“忠”與“無私”密切聯(lián)系起來;另據(jù)《后漢書·任延傳》亦云:“臣聞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jié)?!?[宋]范曄:《后漢書》卷七十六《循吏列傳·任延傳》,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462~2463頁。兩部文獻都將“無私”稱為“忠”,可見“忠”字的意涵體現(xiàn)了對官員忠于職守,無私和公正的履職要求,即官員在履行公務過程中不應懷有私情,官員“不私”,便可“履正奉公”,才能體現(xiàn)“臣子之節(jié)”。因此,執(zhí)掌國家刑罰大權的司法官員必然應以此標準來要求自己。

      “罪疑惟輕”原則體現(xiàn)的是“忠”,又與“無私”建立起聯(lián)系,這就形成了司法官員必須遵守的職業(yè)操守。司法官員在運用裁判權時應遵守這一原則,不可以利用手中掌握的司法權進行有罪推定或徇私擅斷。

      《尚書》在皋陶作士的“罪疑惟輕,功疑惟重”之后還道出一項更為重要的遠古裁判原則:“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文中“辜”字與“經”字的含義,據(jù)《說文解字注》:“按辜,本非常重罪,引申之,凡有罪,皆曰辜?!?[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742頁。另據(jù)《康熙字典》:“經者,道之常?!?《康熙字典·絲部》,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2年版,第888頁。以及《周禮注疏》:“典,常也,經也,法也。”?[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周禮注疏》卷二《天官·大宰》,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整理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28頁??芍敖洝敝玖x當為道之常理,或與官府之常典同義。在理解了這一涵義的前提下,《尚書正義》釋文部分便給了我們言簡意賅、有理有據(jù)的理解:“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與其殺不辜非罪之人,

      寧失不經不常之罪。以等枉殺無罪,寧妄免有罪也。由是故帝之好生之德,下洽于民心,民服帝德如此,故用是不犯于有司。”?同注②,第110頁?!巴鳌保簭澢?、不直之義。這段話的理解是:與其殺掉一個沒有罪錯的人,寧可放過一個有罪錯的人;或理解為:與其錯殺無罪之人,寧可免除有罪之人。理由是,這樣做對待上司可以貫徹統(tǒng)治者的“好生之德”,對待下屬則可以合乎百姓的心愿。百姓臣服于統(tǒng)治者的“好生之德”,就不會犯上作亂??梢娺@些解釋性文字的分析與推理邏輯,是關乎國家政治統(tǒng)治目標的,也符合儒家經典描述的遠古以來即有的仁愛政治的標準?!胺t問仁。子曰:‘愛人'?!从刑煜?,選于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于眾,舉伊尹,不仁者遠矣。'”?[魏]何晏注、[宋]邢昺疏:《論語注疏》卷十二,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整理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90頁。這段話雖然以孔子和學生樊遲的對話開始,后半部分卻是樊遲與子夏的對話,但其對話內容一定符合孔子本人的觀點。

      國家司法權的運行是和政治統(tǒng)治效果有必然聯(lián)系的,上古刑罰原則的目標和價值都與國家治理效果有關,甚至對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至關重要。因此,“罪疑惟輕”、“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原則才會成為自古以來的重要刑罰原則。雖然中國古代由于皇權至上而一直缺乏對國家公權力進行約束的合理性制度設計,但上述刑罰原則的解釋及其在有限范圍內的運用卻體現(xiàn)了對國家司法權或執(zhí)法權的原則性要求,起到了約束執(zhí)法者或司法官員的裁判權濫用的效果,這表明我們的祖先在中華傳統(tǒng)法律文明起源時期就已經產生了符合法律發(fā)展方向的進步思想。這些古老的刑罰原則及其體現(xiàn)的政治價值與目標方向,在當今的執(zhí)法和司法實踐領域中依然有值得借鑒的價值和精神。

      二、裁判權的靈活與限制——“論心定罪”及“斷罪皆當具引律令格式正文”

      盡管,我們有理由相信帝舜、大禹所領導的軍事民主制時期曾經存在前述的原則性認識和司法實踐經驗,但隨著司法制度的復雜化以及歷史的發(fā)展,僅有遠古圣賢制定的原則性標準和實踐經驗還遠不敷適用,法律制度為適應政治文化發(fā)展的需求,自身朝著更為多元的方向發(fā)展,例如漢代法制由于儒家思想的逐步滲透,裁判權的運行被賦予了表面看似靈活的裁判標準,即類似于今天所謂的自由裁量權的運用。而這種靈活的裁判權在施行時依然沒有脫離國家對裁判權的限制性要求。

      (一)表面靈活實則受限的裁判權

      所謂法官裁判權的靈活運用,是基于裁判中可能出現(xiàn)冤案或錯案的預防性需求而設計的,以期降低冤案錯案的發(fā)生率,能夠從實質上公正地判斷案件的事實,從而作出古人認為符合公正標準的裁判結果。在這一司法程序中,司法權的運行表面被賦予了所謂的自由裁量權,但是,當司法官員在實踐中面臨法律規(guī)定與立法解釋或司法解釋之間的矛盾沖突時,便會出現(xiàn)古代法律實踐中常見的“司法困惑”的難題。之所以稱其為“司法困惑”,是因為中國古人設計的司法制度,是依據(jù)了非嚴格意義的法律邏輯,即在一定范圍內允許法律制度存在自相矛盾之處。簡言之,法律的儒家化過程導致法律與道德在很多情形下運用各自的解釋標準解決司法難題,法律雖然也限制審判案件須嚴格依據(jù)規(guī)范法條,卻又在司法制度中摻雜著道德解釋過程,這就使得具體案件的處置在目標、過程和結果之間發(fā)生背離。因此,中國古代法律制度的設計既有預防冤案、錯案發(fā)生的良好初衷,反之卻又可能是造成冤案、錯案發(fā)生的肇始源頭,這一矛盾的無法調和直接源自于道德的法律化及其立法解釋標準。

      譬如,漢代董仲舒的“論心定罪”即開啟了司法官員擁有一定自由裁量權的歷史先河。“論心定罪”限制法官不經過法理分析而進行機械判案,以《春秋》經義附會法理思維,闡釋案件判決時不依據(jù)僵化法條的理由?;笇捲凇尔}鐵論》中有精妙的總結:“法者,緣人情而制,非設罪以陷人也。故《春秋》之治獄,論心定罪,志善而違于法者免,志惡而合于法者誅?!?王利器校注:《新編諸子集成·鹽鐵論校注》上,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567頁。此處的“人情”正是漢代儒學家

      所強調的制定法律以及執(zhí)行法律的必要依據(jù)?!罢撔亩ㄗ铩睘槎偈嬷率艘院螅崂魪垳热讼蚱渥稍兲幚硪呻y案件的解釋內容。據(jù)《春秋繁露·精華》載:“春秋之聽獄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惡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論輕?!?[漢]董仲舒撰、[清]凌曙注:《春秋繁露·精華》卷三,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04頁??梢姡洞呵锓甭丁分袕娬{“志”,《鹽鐵論》中突出“心”,實際上此二者所指實為同物,是指罪犯的犯案“動機”。因此,有了“論心定罪”原則,“志善”體現(xiàn)的動機即為“本直”,是基于“善”的意志而導致案件的發(fā)生;“志惡”與“志邪”大致為同物,是基于“惡”的意圖導致案件的發(fā)生;“首惡”則最為嚴重,是指“造意”者即抱有邪惡的意圖導致案件的發(fā)生??梢?,漢代司法實踐將人的犯案“動機”作為斷案的首要判斷,而不是以犯案結果作為判斷的唯一標準。

      古代司法實踐中的“論心定罪”原則,主要是在處理疑難案件時不拘泥于具體的法律規(guī)則,而是要求司法官員須主動發(fā)揮對案件的審度和思維,提出法律規(guī)則以外的判定標準。但是,這種所謂的能動思維依然是受限制的,法官所能依據(jù)的標準主要來自儒家經典史書《春秋》經義,因《春秋》經書具有微言大義的功能。所謂“微言大義”,即以極簡的文字見諸宏大的道理,而這宏大道理的原理闡釋則來自孔子編訂六經之書所表達的價值要義。因此,董仲舒的“春秋決獄”便在另一層次的規(guī)范中為古代司法官員給出了新的斷案依據(jù)?!短接[》有載“春秋決獄”案例:

      甲夫乙將船,會海盛風,船沒,溺流死亡,不得葬四月。甲母丙即嫁甲。欲皆何論?或曰:“甲夫死未葬,法無許嫁。以私為人妻,當棄市。”議曰:“臣愚以為《春秋》之義,言夫人歸于齊,言夫死無男,有更嫁之道也。婦人無專制擅恣之行,聽從為順。嫁之者歸也。甲又尊者所嫁,無淫衍之心,非私為人妻也。明于決事,皆無罪名。不當坐?!?[宋]李昉:《太平御覽·刑法》卷六百四十,任明等校點,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42頁。

      這一案例內容很簡單,但對當時的司法官員來說則無疑是一件疑難案件,恰如案例前半部所言,依據(jù)漢代法律,夫死尚未下葬則妻不準嫁人,若私自嫁為人妻,則處棄市罪。因此,最簡單的處置方法就是機械地依照漢代法律規(guī)則斷案,判處妻子棄市罪即可。而且,這樣一種判決甚至會被認為是嚴格依法斷案的結果。然而,綜合全案的實際情況是,丈夫出海遭遇強風沉船而死,死后四個月未能下葬,而這一實事結果并不在妻子的掌控能力之內;同時,改嫁一事,也是嚴格聽從家母的安排,并非妻子本人私自成婚。綜合這些實事因素,或許辦案法官也感到案件的棘手,有必要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邏輯。董仲舒依據(jù)《春秋》經義之要旨,并非有意進行擴展解釋,只是指出“夫死無男,有更嫁之道”和“聽從為順”的基本常識,按照儒家經典所強調的義理關系,指點司法官員于迷津之中,為此案作出了應判決無罪的結論。

      實際上,“春秋決獄”或“論心定罪”并沒有從判案標準上給司法官員以更靈活的判決依據(jù),恰恰相反,法律的實體依據(jù)僅僅擴展到《春秋》經書的義理之中,這對于那些刑名法術之人反而提高了要求,也增加了判案的難度,需要其理解并精通儒家經典義理,而這在當時漢承秦制的法制大背景下,對司法官員來說不啻為是一個更高的標準。眾所周知,秦朝為“凡事皆決于法”的朝代,司法實踐中不存在一個高高在上的以儒家經典進行邏輯解釋的適用環(huán)境,秦朝已經形成法律制度運行的基本框架,其直接影響到漢代司法實踐。因此,漢代的司法官員斷案只需要精通律典的操作規(guī)則即可,而儒家經典內容及其義理原則無疑是額外增加的一套限制性規(guī)范,為此他們不得不經常請教大儒董仲舒,解決疑難案件審判時遇到的司法困惑。

      漢代將“春秋決獄”原則引入司法實踐,啟用了法官不必機械運用法條與事件結果量刑斷案的做法,從表面上看是法官自由運用法理精神指導案件的審判,但實際上是對法官判案提出的更高要求,它在本質上仍然是對法官裁判權的嚴格限制?!按呵餂Q獄”成就了中國古代審判理念的最高境界,可以肯定是我國古代司法審判理論的歷史

      性進步。

      (二)裁判權的直接限制規(guī)則

      中國古代法官裁判權的限制,是以法律制度的發(fā)展和完善為前提的,成文法規(guī)則的粗疏與細密決定了裁判權施行的依據(jù)是否完整和齊備。當法律制度具備了細密的規(guī)則要件,裁判實踐中便會產生需要嚴格依據(jù)法律條文斷案的原則,形成法官裁判權的嚴格限制性條款?!爸T斷罪皆須具引律令格式正文”?[唐]長孫無忌等:《唐律疏議》,劉俊文點校,法律出版社1999年版,第602頁。,就是古代約束法官裁判權規(guī)定的繼承和發(fā)展,目的是為嚴格限制任意出入人罪現(xiàn)象的發(fā)生。它的適用應來自隋朝繼承和發(fā)展前代的律典當中,因隋朝《開皇律》已散佚,其直接的繼承范本——《唐律疏議》自然保留了該條款,而后來又被《宋刑統(tǒng)》完整地繼承。唐宋律典中均有如下表述:“諸斷罪皆須具引律、令、格、式正文,違者,笞三十。若數(shù)事共條,止引所犯罪者,聽?!?同注?,第602頁;另見[宋]竇儀:《宋刑統(tǒng)·斷獄》,薛梅卿點校,法律出版社1997年版,第549頁。表達了嚴格限定法官判案須遵守成文法條的要求,法官判案必須完整引用法律的規(guī)定。在唐朝,嚴格的成文法形式即為律、令、格、式,若法律有規(guī)定而法官未嚴格依照成文規(guī)則判案,則要受到笞刑處罰??梢娞拼晌墨I中即已明確規(guī)定對法官裁判權的限制,將其明文撰寫在法律規(guī)則之中,成為具體的法律條款。在此規(guī)則要求下,唐律禁止法官任意出入人罪,此條規(guī)則曾經被日本學者仁井田陞稱之為“中國古代的法定主義思想”,并且向上追溯至魏晉乃至周、秦時代。他指出“中國古代支持法定主義的思想與歐洲近代的支持罪刑法定主義的思想,兩者在外形上存在著類似之點?!?[日]仁井田陞:《唐律的通則性規(guī)定及其來源》,姚榮濤譯,載《日本學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冊八,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114頁。顯然這一觀點是能成立的,這也是中國古代刑法思想對世界人類法制發(fā)展的貢獻。

      誠然,唐代在“法定主義”實踐經驗下也并沒有嚴格限定法官適用類推,只是要求適用類推時須嚴格遵循法律限制。據(jù)《唐律疏議·名例》所載:“諸斷罪而無正條,其應出罪者,則舉重以明輕;其應入罪者,則舉輕以明重?!?同注?,第145頁。其中的“應出罪”,即指對被告人的行為,雖然沒有明確的法律規(guī)定應當判處刑罰,但是當需要對其行為進行懲罰時,則應當依據(jù)相近法條規(guī)定的重罰標準,在其標準之下從輕判決;而“應入罪”則正好相反。此原則的適用是規(guī)定法官在嚴格依據(jù)律令格式判案的基礎上,又規(guī)定了補充性的類推適用原則,這一原則也是明確地寫在立法之中的。

      在唐代,如果法官判案時故意出入人罪,應受到刑罰的處置。據(jù)《唐律疏議·斷獄》載:“諸官司入人罪者,若入全罪,以全罪論。”此處所謂的“官司入人罪者”,是指非“應入罪”而言,即法官不當入罪。據(jù)疏議部分的詳解:“‘官司入人罪者',謂或虛立證據(jù),或妄構異端,舍法用情,鍛煉成罪?!?同注?,第604頁。這一立法解釋顯然是指法官在判案過程中故意誣陷被告人,從而拋開法律,或運用私情,使被告人遭受刑罰而陷于有罪的狀態(tài)。據(jù)疏議的進一步解釋:“‘若入全罪',謂前人本無負犯,虛構成罪,還以虛構枉入全罪科之?!?同注?。這段文字涵義非常確定,法官若故意構陷無罪的被告人,虛構某一完整的罪名,則應承擔所加之“全罪”的科罰結果,即,全部科刑罰則對應地返回到法官身上。這一規(guī)定,當然符合中國古代法律制度很早就設計出的“誣告反坐”原則,因此,同樣也適用于法官因故意陷害當事人,虛構某罪名而成為全部刑事責任的承擔主體。

      但是在中國古代,當法官面對重大疑難案件的審判時,常常會遇到在法律與情理之間進行選擇的矛盾與困惑,此時,當裁判權力受到限制的法官無法直接作出判決時,則需要通過奏裁朝廷的特殊程序來完成。例如,唐憲宗元和六年(811年),民間有一樁私復仇案件的發(fā)生,當案件進入到審判環(huán)節(jié)時遇到了難題,法律與情理的沖突導致法

      官不能直接作出判決,而是經過向朝廷奏裁的程序得到了裁判指示,即以皇帝名義下達裁判敕令,由此,法官才獲得明確的判示。以下文字即表明這一案件的審判結論:

      元和六年(811年)九月

      富平縣人梁悅為報父仇,殺秦杲,自詣縣請罪。敕“:復仇殺人,固有彝典。以其申冤請罪,視死如歸,自詣公門,發(fā)于天性,志在殉節(jié),本無求生之心。寧失不經,特從減死之法,宜決一百,配流循州?!?[后晉]劉昫:《舊唐書·刑法志》卷五十,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153頁。

      上述案例中朝廷下達的敕文,雖然是以維護傳統(tǒng)禮教秩序中的“孝道”為判斷標準,并非嚴格依照法律條文作出的判示。但是,最終確定復仇案件裁決結果的并不是法官而是由皇帝作出的,因此,唐代復仇案件大多要經由皇帝特別作出詔敕。?參見岳純之:《中國古代禮法關系新論》,載《法治研究》2016年第1期。本案的敕文內容,意圖說明復仇殺人者并不是大惡之人,而是“發(fā)于天性,志在殉節(jié)”,這恰恰體現(xiàn)了古人的至孝精神,也是中國古代社會所提倡和保護的價值目標。為此,朝廷最終對私復仇殺人者作出了特別減輕刑罰的決定。文中尤其提到“寧失不經”一句,其正是本文開頭所言,意為寧可放過一個有罪錯的人。此句雖然隱去了前面的“與其殺不辜”一句,但其完整涵義明顯已涵蓋在其中。因此,發(fā)生在唐代的此類案例,依然是從寬處罰這一精神的再次運用。由于敕令對案件中復仇殺人者梁悅適用的刑罰是降死從流,是替代死刑的配流刑罰,且執(zhí)行流刑處罰的地區(qū)為南部沿海的循州,若以長安城為起點,約已達到流刑“三流”中的最高等級“三千里”的規(guī)定,這符合《唐律疏議》引述《尚書》給出的流刑參考標準:“《書》云:‘流宥五刑',謂不忍刑殺,宥之于遠也?!?同注?,第5頁。

      然而,上述案例的處置結果即便已經符合當時的法律價值的要求,卻仍然有朝臣提出不同看法。當時身為職方員外郎的韓愈就提出了不同意見,《舊唐書·刑法志》載:“復仇,據(jù)禮經則義不同天,征法令則殺人者死。禮法二事,皆王教之端,有此異同,必資論辯,宜令都省集議聞奏者?!?同注?,第2153頁。韓愈指出,該案為“禮”與“法”這樣的終極價值目標的大事,關涉到王道與政教標準的爭議,處置不當可能會出現(xiàn)完全不同的結果,因此,必須經過朝廷有司法權的機構集體討論和爭辯的過程,方能作出最終的裁決。韓愈的話放在今天來理解,確也不無道理。但是,韓愈的主張其實也不是簡單的反對意見,而是認為需要朝廷啟動最高司法機構的集體議決權,雖然議決的結果有可能與上述案件結果相異,但是議決程序的開啟則是必要的。由此可見,從這個層面上去理解韓愈的主張,在某種意義上依然是對法官自由裁量權的約束,是通過類似集體議決的程序對法官的裁判權進行合理限制。盡管這一提議本身并不是為了建立一種司法原則,但是如果真正得以通行之后,是完全可能形成關于復仇案件的法官集議原則。

      實際上,僅就此類案例而言,唐朝的法律制度雖然已經相對完善,但也并未明確規(guī)定“私復仇”是違法還是合法,即“法未禁止”的同時“法亦未許可”,盡管“殺人者死”是歷代明確的法律規(guī)則。很顯然,統(tǒng)治者對于人類社會自古以來就有的復仇行為一直持矛盾態(tài)度,《禮記》曾記載儒家經典語錄:“父之仇弗與共戴天”,這與官府的法律規(guī)則已然形成矛盾。但是當法律規(guī)則在后世的發(fā)展過程中逐漸滲透進儒家思想因素以后,規(guī)則中已融入大量的儒家倫理精神,于是“子復父仇”的案件才會形成法官斷案的難題。韓愈對上述類似案件最終給出的建議,目的就是建立司法集議原則:“宜定其制曰:凡有復父仇者,事發(fā),具其事由,下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則經律無失其指矣?!?同注?,第2154頁。建議由尚書省組織官員集體合議,根據(jù)案件具體情況實施處置方式。這種通過大臣集議的審斷方式的建議,無疑已剝奪了地方法官獨立審判“子復父仇”案件的權力,由中央的尚書大臣啟動合議程序,也符合“應經合律”的價值目標。私復仇案件

      進入司法程序后大多屬于疑難案件,通常都由朝廷專門發(fā)布皇帝敕文,作出具體裁判依據(jù)的解釋,這也說明中國古代針對疑難案件特殊裁斷程序的謹慎運用態(tài)度,將法律與情理的沖突巧妙地糅合在一處,其中,卻不得不對法官的裁判權進行合理的限制,方能展開情理的解釋與運用。

      三、限制法官裁判權的最后保障——“翻異別勘”

      由于中國古代司法權運行中的法官裁判權限制并不能完全避免案件審斷不公的結果,因此,古代司法制度還設置了對冤假錯案的糾錯程序,尤其是對刑事審判結果中出現(xiàn)的冤錯案件設置了糾錯與重審制度。雖然這一制度中不可能有刑事辯護制度出現(xiàn),但重審制度的目的與結果卻可以達到類似制度的作用,是在保護被告人利益方面設置了這樣一種制度準備,當具備了啟動重審程序的條件時,則可以進入特定的司法運行程序,它的功能依然是對法官裁判權的監(jiān)督與限制。

      唐宋都有刑事案件重審程序的規(guī)定,《唐律》規(guī)定:“諸獄結竟,徒以上,各呼囚及其家屬,具告罪名,仍取囚服辨;若不服者,聽其自理,更為審詳。違者,笞五十;死罪,杖一百?!?同注?,第609頁??梢娡叫桃陨习讣羟舴副救吮硎静环瑧凑粘绦蜃兏痉C構審判。宋朝的“翻異”與“別勘”直接為有冤情、錯判的案件提供重審程序的保障。據(jù)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元符元年(1098年)六月辛巳,“大辟或品官犯罪已結案,未錄問,而罪人翻異,或其家屬稱冤者,聽移司別推。若已錄問而翻異稱冤者,仍馬遞申提刑司審察。若事不可委本州者,差官別推?!?[宋]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九十九,中華書局1993年版,第11873頁。死刑犯或品官犯罪已經判決結案,仍可“翻異”“別推”?!胺悺保悍?;“別推”:重審,或稱“別勘”。《宋刑統(tǒng)》載唐長慶元年敕節(jié)文:“應犯諸罪,臨決稱冤,已經三度斷結,不在重推限。”?[宋]竇儀:《宋刑統(tǒng)·斷獄》,薛梅卿點校,法律出版社1997年版,第544頁。即臨判決前犯罪嫌疑人喊冤,但此前曾經作出過三次審判的結論,“囚徒皆有伏款”,則不可以再度啟動重審程序。

      盡管如此,“翻異”與“別勘”確為罪囚提供了重要的救濟機會,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了否定法官初審或二審結果不公的作用?!耙欢ǔ潭壬媳U狭饲羧说纳暝V權,避免冤錯濫行,從而加強了官吏司法的法律責任。這表明宋朝律典中重推制度更加嚴密,其更積極的意義還在于律文已接近近代獄法維護囚犯的權利的趨勢?!?薛梅卿:《宋刑統(tǒng)研究》,法律出版社1997年版,第123頁。北宋時期有“三推”,南宋甚至出現(xiàn)“五推”。因此《宋會要輯稿》里有載:“州獄翻異,則提刑司差官推勘;提刑司復翻異,則以次至轉運、提舉、安撫司。本路所差既遍,則又差鄰路。關涉之人愈多,則愈難一案推結?!?[清]徐松:《宋會要輯稿·職官》五,中華書局1957年版,第2490~2491頁。在不同的司法機關之間數(shù)度“翻異”與“別勘”,有利于避免冤錯案件的發(fā)生。

      宋太宗時有一典型案例,事涉多個司法機構及多名司法官吏,最終經過重審程序的運行改變了案件的審判結果:

      雍熙元年(984年),開封寡婦劉使婢詣府,訴其夫前室子王元吉毒己將死。右軍巡推不得實,移左軍巡掠治,元吉自誣伏。俄劉死。及府中慮囚,移司錄司案問,頗得其侵誣之狀,累月未決。府白于上,以其毒無顯狀,令免死,決徒。元吉妻張擊登聞鼓稱冤,帝召問張,盡得其狀。立遣中使捕元推官吏,御史鞫問,乃劉有奸狀,慚悸成疾,懼其子發(fā)覺而誣之。推官及左、右軍巡使等削任降秩;醫(yī)工詐稱被毒,劉母弟欺隱王氏財物及推吏受贓者,并流海島;余決罰有差。司錄主吏賞緡錢,賜束帛。?[元]脫脫:《宋史·刑法志》卷二百,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4986頁。

      案件嫌疑人王元吉經推官審前訊囚,因考掠而被迫誣服,擬判死刑;后經司錄司重審,案情大白。又經其妻張氏擊登聞鼓直訴,皇帝親自過問,方逮捕原審推官,削官職、降品秩,推吏受贓者處

      流刑,而司錄司官則受到獎勵。可見,宋朝通過重審制度的運行對冤假錯案的糾謬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重審制度成為限制與監(jiān)督法官裁判權的重要依據(jù)。

      北宋前期在中央增設審刑院,負責對重大疑難案件的備案、復審和詳議,最終仍交由皇帝作出裁決?!端问贰ば谭ㄖ尽份d宋仁宗處理的一件著名冤案:

      仁宗聽斷,尤以忠厚為主。隴安縣民誣平民五人為劫盜,尉悉執(zhí)之,一人掠死,四人遂引服。其家辨于州,州不為理,悉論死。未幾,秦州捕得真盜,隴州吏當坐法而會赦,帝怒,特貶知州孫濟為雷州參軍,余皆除名流嶺南。賜錢粟五家,復其役三年,因下詔戒敕州縣。?同注?,第4988~4989頁。

      案件本為一誣枉冤案。隴安縣尉考掠囚徒,一人被拷致死,四人遂誣服。家人申辯于州,州不受理,并全部擬定死罪。幸得其后很快在秦州捕得真正盜匪,則隴州官吏應被追究枉法裁判責任,卻巧遇朝廷赦免。此案最終上奏至仁宗裁決,皇帝震怒,將隴州知州貶黜,其余官吏處流刑嶺南,又撥賜錢糧給五家平民,特下詔敕于州縣。這是發(fā)生在地方州縣的個別冤案,其糾謬程序竟啟動了中央層級——皇帝復審程序。僅就此案而言或許有偶然性因素,但是,古代司法體制將最高裁判權和復核權歸中央控制,針對地方法官所作的冤錯案件審理結果,皇帝擁有最終的裁判權,這使冤錯案件的糾謬機制又多了一重特殊保障,在當時更有其運行的合理性和權威性。

      中國古代形成的法官裁判權限制原則,其在功能的設計或實際作用發(fā)揮方面都具有很強的理論價值,盡管從立法及其解釋方面看常常為寥寥數(shù)語,但這些原則在古代司法實踐中為降低冤錯案件的發(fā)生率起到過重要的作用。中國古代形成的法律原則,以及對中國古代司法實踐經驗的總結,無疑對當今司法制度的完善具有可資借鑒之處,這應是中國古代司法制度中難得的價值所在。

      *本文系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中國古代律令中的官吏治理策略與規(guī)范”(項目批準號:SKZZY2014012)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吳海航,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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