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校邠廬抗議》的幾點思考

摘 要：《校邠廬抗議》是馮桂芬面對當時嚴重的社會危機提出的具有獨特見解的改革方案，是我們了解當時社會狀況的重要依據(jù)。本文從編撰體例方面分析策論的特點，并試圖總結作者的思想主張。

關鍵詞：《校邠廬抗議》 策論 思想

馮桂芬（1809—1874），近代散文家，江蘇吳縣人，林則徐的得意門生，道光二十年（1840）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曾充廣西鄉(xiāng)試正考官。咸豐三年（1853），太平天國定都南京，馮桂芬在蘇州興辦團練，為清王朝收復松江府諸城，后升右中允，但赴京一年即告歸。咸豐十年（1860），太平軍占領蘇州，他逃到上海，參與組織由江浙官紳和英、法、美等國領事組成的會防局。馮桂芬是兩次鴉片戰(zhàn)爭期間向西方尋求真理的先進人物之一，他的思想是沿著林則徐、魏源的“師夷長技以制夷”的路線發(fā)展的，他繼承了龔自珍對自身制度的批評，同時學習了西方的一些東西，對早期維新思想的產(chǎn)生有著承先啟后的作用?！缎]抗議》就是他在上海期間所作，“校廬”是他的居住處，“抗議”二字語出《后漢書·趙壹傳》，即位卑言高之意。1860年的中國，內憂外患，危機四伏，馮桂芬看到當時社會的種種積弊，向當權者提出了一系列改革方案，遂成《校廬抗議》，以策論的形式向朝廷進言獻策?！胺矠槠氖?，舊作附者又二”，涉及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反映了這一時期文人士大夫階層對當時社會的思考，是我們了解當時社會狀況的重要依據(jù)。

一、由《校廬抗議》看策論特點

此書是關于治國思政的政論文，即對當時的政策、事件、現(xiàn)象加以論說提出對策的文章，是宋代以來各朝常用的科舉試士的項目之一，這類編撰體例稱為策論。古代策論的文章有很多，而對于這一體例的特點卻鮮有總結。就此書而言，馮先生的策論有以下幾個特點：一是目的明確，預設讀者，即為當權者而論，為執(zhí)政者而論，我們也可以從書中內容明確地發(fā)現(xiàn)這一特點，如在《公黜陟》《汰冗員》《厚養(yǎng)廉》等篇中，實質上無一不是為當權者而議。二是一事一議，一個策論只針對一個問題，各篇篇幅短小，但是總體上卻不是就事論事，而是內容相互聯(lián)系的，如《易胥吏議》和《省則例議》《公黜陟議》都從不同層面提到吏治問題的重要性。三是注重文采，形式結構整齊，語言精練且富有時代特征，全書數(shù)十篇策論全部是四字標題，語言凝練，論證清晰。四是論證不僅來自直接經(jīng)驗，也來自間接經(jīng)驗，即作為從小受儒學思想熏陶的封建士大夫，馮桂芬對清朝積弊的變革依據(jù)不僅是來自于接受西方先進技藝，還不能擺脫儒學的桎梏，就連學習西方思想最明顯的《采西學議》開頭也即是“《傳》稱……《詩》列……孔子作《春秋》，有取于百二十國寶書”{1}。五是參雜個人感情和時代特征，面對清王朝內憂外患的危機，馮桂芬的愛國之情和救世情懷在書中處處可見，以至于“明知有不能行者，有不可行者，夫不能行則非言者之過。而千慮一得，多言或中，又何至無一可行？存之以質同志云爾”{2}。此外，對于所有的策論文來說，提出問題非常關鍵，自我發(fā)現(xiàn)問題以及對問題的了解程度是需要經(jīng)過多年積累和長期關注的，所以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是策論非常重要的特點?！缎]抗議》是標準的策論型文章，通過對書中各篇形式的研究和對文章內容及史料的研究，我們可以大致總結出策論這一體例的如上特點。

二、從《校廬抗議》看馮桂芬的思想

《校廬抗議》集中反映了作者的思想，是研究馮桂芬思想的主要文獻。書中體現(xiàn)出的作者的政治觀點多是針砭時弊，用獨到的眼光發(fā)現(xiàn)問題，并提出自己的解決方案，有些積弊較深的問題還多次反復提及，力求完整論證解決。

比如，在官員和吏治問題上，書中就曾多次論述，《公黜陟議》主張人才選拔重才德而非重文字，重公論而非私見，主張各用其材，隨事分舉?！短邌T議》指出冗員的實質問題即是吏治問題，并對漕運衙門、河務衙門、鹽務衙門、各官監(jiān)督、督撫司道、京官和內外武職等各部門都提出具體的減裁意見?！睹饣乇茏h》中主要針對官員回避本省任官問題，指出回避之大弊，建議復古鄉(xiāng)亭之職，廳、州、縣各官，皆選近省就職?！逗耩B(yǎng)廉議》指出今之官員受賂是因為俸祿太少，雜務人員過多，國家迫之，使其不得不貪，主張“議籌復職田，縣若干畝，紳士征其租，供本州縣養(yǎng)廉。次上司，次本籍京官，亦古采地遺意也”{3}。《復鄉(xiāng)職議》再次提吏治問題，主張復古鄉(xiāng)亭之職?！兑遵憷糇h》指出要正確對待胥吏，要擇優(yōu)而上，使“人知自重”?！蹲兙枥h》主張停止捐官，“現(xiàn)任有政績者，上司特疏保留，改其籍曰薦舉，其余無論實缺候補候選，皆視原輸銀數(shù)，改入民爵”{4}?？梢钥闯觯T桂芬的許多建議不乏片面武斷之處，但作為封建士大夫的一員，能發(fā)現(xiàn)這諸多問題并一一應對，已實屬不易。

在人才方面，《許自陳議》中提到用人之法，同上篇中《公黜陟議》等多篇相一致，“使人自擇官，使各盡其才”。另外，在下篇中主張變科舉、改會試、廣取士、停武舉，“宜停罷大小一切武試，一歸之薦舉”{5}，“薦舉之權用眾不用獨，用下不用上”{6}，并且提出，要重視培養(yǎng)外交專才，以備通商大臣之選?？梢?，馮桂芬對人才選拔的要求，已經(jīng)基本去除了封建人才觀，而是要求與近代國情和世界秩序相結合。

在社會事業(yè)方面，馮桂芬也有涉及各方面的一系列完整的方案，不僅有自己獨特的見解，還多次主張學習西方的技術。比如，《改河道議》提出可用西方刷沙之法，《興水利議》也以英國為例，認為英國能不遠萬里，遠涉重洋，即是因為墾田拓土而生息日繁，所以中華也沒有會貧窮的道理。馮桂芬還提出勸種樹桑，繪制地圖、賦稅、權量、戶口、漕運、鹽業(yè)，等等建議，馮桂芬對當時種種社會積弊的看法可謂面面俱到，針針見血。

在學習西方方面，主要體現(xiàn)在《制洋器議》《善馭夷議》和《采西學議》三篇，馮桂芬認為“算學、重學、視學、光學、化學等，皆得格物至理，輿地書備列百國山川厄塞風土物產(chǎn)，多中人所不能及”{7}，主張學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而以“如以中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不更善之善者哉”最為聞名?？梢姡T桂芬的變革思想雖然一再和因循守舊的陳腐觀念相沖突，卻始終擺脫不了封建思想的禁錮，突破不了傳統(tǒng)的束縛。但是，他和之前的洋務官員們相比仍然是進步的，他認為，中國落后于西方的原因是“人無棄材不如夷，地無遺利不如夷”{8}，所以，在第一批開眼看世界的人和洋務官員們只是“師夷長技”之時，馮桂芬卻沒有過分依靠外人的技藝，而是主張自強，將西方技藝學習掌握到自己手里，“聘夷人數(shù)名，招內地善運思者，從受其法，以授眾匠”，如此才能“始則師而法之，繼則比而齊之，終則駕而上之”{9}。可見，馮桂芬的思想雖然有其封建性和時代局限性，但其思想變革精神的積極意義總歸是在中國近代思想鏈條上留下了精彩的一頁，他的好友吳云評價《校廬抗議》是“關系民生國命，旁及西人格致之學”{10}。

《校廬抗議》寫成于19世紀60年代，其影響雖然在60年代到90年代一直未曾間斷，但其真正盛傳卻是在寫成之后的三十年后。19世紀60年代的洋務運動期間的中國內部停滯不前，所有的變革還都是在中國內部尋找思想資源，是在中國體制之外學習西方。而到了90年代的戊戌變法才再次進行內部變革，這時馮桂芬的思想才廣為傳播，對戊戌變法也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雖然跟維新人士相比，馮桂芬的進步思想還少了很多，但跟前人相比，他是繼承并進步的，在政治要求上已有朦朧的民主意識，催發(fā)了維新思想的萌生，使他成為由地主階級改革派向維新思想轉變中的過渡人物。這些都說明，從林則徐、魏源，到馮桂芬，再到康有為、梁啟超，他們是一脈相承的?！缎]抗議》則是這個系列中一定時期的代表作。

{1}{7} 《采西學議》，《校廬抗議》，聚豐坊?？瘫?，第147—152頁。

{2} 《校廬抗議·自序》，《校廬抗議》，聚豐坊?？瘫?，第2—8頁。

{3} 《厚養(yǎng)廉議》，《校廬抗議》稿本，存上海圖書館。

{4} 《變捐例議》，《校廬抗議》稿本，存上海圖書館。

{5} 《停武試議》，《校廬抗議》稿本，存上海圖書館。

{6} 《廣取士議》，《校廬抗議》稿本，存上海圖書館。

{8}{9} 《制洋器議》，《校廬抗議》稿本，存上海圖書館。

{10} 吳云：《吳序》，《顯志堂稿》，第7—17頁。

作 者：尚敏，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助研。

編 輯：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