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雷
草肥,羊歡,古道遠:水瘦,關險,山連山!
無數(shù)石峰簇擁著潔白雪山,大、小龍池滋潤了庫車河的容顏
沒有都鈸兒伴奏一聲浩嘆,歲月滄桑總令人無限傷感
是誰首次駐足蘇巴什,又是誰最后一個離開?
有多少種語言開壇講唱,又有多少信徒忘記了家鄉(xiāng)?
有多少僧侶將荒山雕筑成圣殿,又有多少虔敬者默默修行遞渡散淡?
有多少曲折世事褶皺獰厲如天山,又有多少真慧露珠遺落荒灘?
有多少駝隊悠悠蕩蕩穿過鹽水關,又有多少文書在捆綁中流泄燦爛?
有多少鄉(xiāng)愁旅思在寂寞圣城中沉淀期盼,又有多少豪邁堅毅仰頭坦對青天?
歷史的長河沒有昨天或今天,只在剎那間見與不見!
11月1 0日
9點10分,飛機從蘭州中川機場起飛,航線基本與祁連山走向一致,1000多公里,大多山峰、山地都被白雪覆蓋,能看到兩條河的上源及源頭狀態(tài)。它們在一個高山坡處分道。其南邊,環(huán)形盆地凹下去,成一藍色海子,也就是湖泊。根據(jù)飛行距離判斷,這應該是嘉峪關以南祁連山中的小湖。雪峰間兩條河與一顆碧玉般的海子,如二龍戲珠。還有無數(shù)道水流形成的不同風格紋飾痕跡,認真辨析,我看到了大地的模樣與河流的源頭。過敦煌,地下全是荒原、戈壁,這一帶應為庫姆塔格沙漠。古河道遺跡如雕刻,風蝕異常清晰。接著就是天山,崇山峻嶺,白雪瑩瑩,更真切地看到崢嶸峰谷間的涓涓細流,一道又一道,終于匯成大、小龍池與越來越大的河流,鉆出天山,沖向塔里木,飛機也出了天山。我看見駱駝脖子和一道大水刻劃出的峽谷,幽深粗礪,那也是歲月在大地上留下的皺紋。天氣好,近2000公里,閱覽祁連雪峰全貌和天山東部。千年雪山,千年小河,遺世獨立,從容自在。
庫車的風如同古代戰(zhàn)將,冷峻威嚴。卻勒塔格山,維語意雖然為荒山,但卻是古老龜茲的圣山,史料中稱為“赤沙山”、“雀爾達格”,為天山山脈支系,起自庫車縣牙哈鎮(zhèn),西跨庫車、新和、拜城、溫宿四縣,橫亙拜城盆地與塔里木河之間,綿延200多公里,軀體強健,逶迤挺拔。龜茲王、鳩摩羅什、玄奘法師當年看到的模樣與現(xiàn)在一樣,都是2000多萬年前第三紀地層時代晚期地殼運動后的狀態(tài),莽莽蒼蒼,氣勢雄渾。
庫車河、渭干河、鹽水溝為卻勒塔格山增添了一些柔情,滋養(yǎng)出克孜爾、溫巴什、蘇巴什、托克拉克???、克孜爾尕哈、庫木吐拉、森木塞姆等文化圣地。佛教東傳至龜茲,大盛。著名的龜茲音樂、舞蹈、樂器就從這里沿絲綢之路東傳,與河西走廊中的西涼樂碰撞、交融,被中原王朝吸收成為宮廷樂。
出機場,迫不及待去考察鹽水池邊的克孜爾尕哈烽燧。這座巍峨的軍事建筑始建于漢朝,唐朝繼續(xù)使用,歷經(jīng)了2000多年的風風雨雨,雄姿猶存。
它是絲綢之路上最古老、目前保存最完好的烽燧遺址。
龜茲博物館在庫車王府,文物不多,但品位很高。唐朝竟然出現(xiàn)很多陶器!這種復古現(xiàn)象引人深思。還有一件刻在石頭上的佛像,很有趣味。龜漢二體錢顯示了當年的政治關系。猛一轉身,意外發(fā)現(xiàn)被德國探險家勒柯克擄走的雕像頭部復制品。他們在歷史深處凝望著遙遠的未來,而我們?nèi)绨V如醉地追尋歲月的痕跡,不經(jīng)意間,大家在龜茲古城相遇。很素很素地,很靜很靜地。
匆匆趕往蘇巴什佛寺西寺遺址,在夕陽與寒風中朝拜。庫車河,子母河,蘇巴什東、西寺之間,青色石山、白色石山、野西瓜執(zhí)著守望,奉獻薄綠。寒風嗖嗖,鳥鳴脆脆,誦經(jīng)。
讓時光像蘇巴什河流那樣滔滔流走吧!讓喧囂像天山長云大片大片消散吧!有一種默契,通靈如玉!
11月11日上午
銅場水庫阻斷庫車河,也阻斷了這條穿越天山前往巴音布魯克的通道。河谷口西側,有個叫“蘭干”的古老村子?!疤m干”為維語,意為“驛站”。河岸兩邊的東寺、西寺通過這條狹谷與獨山子或拜城聯(lián)系。以前克孜爾石窟與蘇巴什往來,它也是通道之一。
暴雨沖刷過的溝溝壑壑,讓礪石、沙土構成的遺址流露出些許滄桑。玄奘大師的講唱讓這些草類繁衍不息,到了冬天還在拼命生長。
東寺由兩綹依山坡夯筑砌成的建筑群構成,東高西低。東邊建筑迎風,夷為平地。偶有墻址露出來,恍惚間,仿佛看見勞動場面和來自四面八方的信徒,還有各種語言的佛唱,以及與河水一起滋潤平坦地帶的國王、大臣、后妃、商旅等諸種人。
半小時后,我穿過沙灘般寬闊而平坦的河床,到東寺,像野西瓜那樣緊貼的冰冷礫石灘。一群野沙鴿驚飛,平行進入佛地圣址。我沿著一條朝圣路,在廢址、土坯、墻址間尋訪。
盡管殘墻斷裂,塌了,零碎,但歷史的筋骨脈絡仍在。
遠處,傳來牧人呼喚羊的聲音。
逶迤相連的寺廟,規(guī)模宏大,臨河而立,依山抬升,今人震撼。信徒在虛空里夯實精神的城墻。河灘里幾片片黃綠相間的野西瓜,仍在寒風中匍匐,不舍不棄,向圣址頂禮膜拜,虔誠如我的圣徒兄弟!
哦,兩只蜜蜂來問候了。
穿過一段墻體西南角的洞,面向方座圓塔狀鐘樓,顯然是寺院中心。我繞行致禮。玄奘《大唐西域記·昭怙厘二伽藍》說:在荒蕪城池以北四十多里,與山凹相接的地方隔著一條河,河兩邊各有一座寺院,同稱昭怙厘,一東一西相對稱。佛像裝飾精美,幾乎超出人間技藝水平。僧徒清凈肅穆,實在是勤奮盡心。東昭怙厘佛堂中有玉石,面寬二尺多,色澤呈黃白色,形狀如海蛤。上面有佛陀走過的印記,長一尺八寸,寬六寸多。在齋戒的日子,玉石上的足印會發(fā)出光芒。
如今,雄山依舊,河道依舊,卻看不到神奇的玉佛!
清脆鐘聲,敲醒多少迷茫之心。西邊一段墻體依然堅固。佛位在,佛像不在。東邊,也有一條季節(jié)河。雖然時常干涸,但向往圣地的心,永遠在跳動。雨很少,地面沖刷出的痕跡很長。多處圣址,坐落在鐘樓以北、山丘肩膀或胸膛上。
那是怎樣的輝煌啊!而今,佛燈不再燃亮,若內(nèi)心通明,輝煌也不會在遠方。佛址逶迤,朝向卻勒塔格山峽谷。幾堵墻、破房、土臺、佛堂,如同撕裂破損的經(jīng)卷。龜茲高僧鳩摩羅什曾在此開壇講經(jīng),而到長安翻譯佛經(jīng)的龜茲王世子帛延、帛尸梨蜜、帛法炬、佛圖澄、蓮華精進等高僧是否曾經(jīng)凝神傾聽?
那激情澎湃的佛唱,似乎還在藍色天字里回響!
就著正午太陽,面對綠洲,背靠卻勒塔格山,我坐在臥龍軀體般的山脊上觀望,沉思。我似乎看見僧侶和信徒,來來往往,寫了一行又一行。
11月11日下午
出庫車,沿獨庫公路(獨山子一庫車)北行約20公里,穿過卻勒塔格山南麓的雅丹地貌,抵達克孜爾亞(維吾爾語,意為紅崖)山中的鹽水溝峽谷。奇山異峰,鬼斧神工,雕刻出廊柱、塔亭、樓閣、古木、赤壁、臥駝、坐猴、飛龍、奔馬、人物……隨著視角轉換,山體呈現(xiàn)出絳紫、青綠、赭紅、桃紅、玫瑰紅、金黃、淡黃、淺灰、月白、深黛、灰藍、黃綠色等,五光十色,溝底的鹽水河寂靜無聲,卻被色彩斑斕的奇峰反襯出“默如雷”的效果,如云帶繚繞。鹽水溝不算長,恍惚間,覺得在穿越滄桑歷史。1928年,鹽水溝發(fā)現(xiàn)唐代中前期通行證,上書人數(shù)、牛馬、財務情況,落款為龜茲王族——白姓。唐代中前期,唐王朝與突厥爭奪西域控制權,北過鹽水關,經(jīng)拜城既可以翻越天山前往突厥地,也可向南前往疏勒(客什);另有一條古道,就是217國道(獨庫公路),翻越天山進入北疆草原。
過了鹽水溝中的唐代鹽水關關壘遺址,不久便出溝??匆娏说缆贩植砜诩爸甘九疲何餍械娇俗螤柺摺莩牵簴|行可到北疆。我們東行。南邊是干溝及邊上的逶迤雄山,北邊是遼遠的大草灘。無羊也無駝,空寂渺茫,如影影綽綽的虛幻遠山。路上往來大貨車很多,可以想象出古代這條大通道上的繁忙景象。
車子前行幾十公里,路被庫車河谷指向北邊。這是銅場水庫的北谷口,終于看到庫車河在寬闊沙灘中自由流淌的狀態(tài)。過了康村和名為小梁的幾處補胎站,路挨著河谷進山。看看天色已晚,庫車河源頭,天山深處的大、小龍池恐難抵達,天山大峽谷也去不了。于是,泊車路邊,我沿洪水沖刷而成的沙溝到河床,湊近清冽的河水,掬一捧,洗額頭、兩頰、眼鼻、頭部。天山龍池孕育了庫車河,也孕育了蘇巴什佛寺。河對面岸邊有一帶村煙,曾是聚落,近些年陸續(xù)搬遷到鄉(xiāng)政府所在地,這里便成為羊房子。
忽然聽見青蛙叫,尋找一陣,始知是烏鴉般漆黑的什么鳥在溫和地叫,每兩聲一個音節(jié)。它像鷹那樣飛,與甘肅的烏鴉大不相同。
車掉頭后迎著夕陽濃烈刺目的光茫在古原中穿行?;韫怃仢M戈壁、草灘、粗細洪溝、枯樹桿,等等,像彌撒。一群肥羊意外呈現(xiàn)在枯草密集的沙灘中。下車,一只頭部很酷、似乎染黑的綿羊停止咀嚼,迷茫地打量我。其他羊,匆匆忙忙,吃草咀嚼。這個簡單動作演練了成千上萬年,還要繼續(xù)下去。一位維族老人牧羊,我揮手致意,他揮手還禮。
11月12日下午
庫車有座很有特色的大馕城,是動態(tài)的、既有陳列又有制作演示的馕博物館。
最初,維族人稱“馕”為“艾買克”或“艾曼克”,有2000余年歷史,伊斯蘭教傳入新疆后才稱為“馕”,古代漢語史料記作“胡餅”或“爐餅”。馕多以酵面為主要原料,加少許鹽水和勻,揉透,稍發(fā),輔以白芝麻、黑芝麻、黑胡椒、孜然、洋蔥、雞蛋、清油、牛奶、鹽、糖等佐料,貼在囊坑四周烤制而成。常見的馕種類有庫車大馕、雕花奶香馕、核桃仁馕、葵花仁馕、肉馕、甜馕、小油馕、窩窩馕、牛奶芝麻馕、蕎麥馕、綠豆馕、黑豆馕、黃豆馕、高梁馕、小米馕、燕麥馕、麩皮馕、鷹嘴豆馕、苞谷馕、紅棗馕、鍋盔馕、南瓜馕、蜂蜜馕、雞蛋馕、胡蘿卜馕、花生馕等。困難時期,大家制作馕大多是玉米面馕、高梁面馕、麩皮馕等粗糧馕,如今,不但品種繁多,工藝也豐富多彩,加入烤、煎、燉、炒等烹飪手法,制作出香酥馕、土雞燉馕等。
馕見證了維吾爾族人出生、拜師、結婚等重大儀式,也是重要祭祀品。維吾爾族掰馕吃,嚴禁啃食馕。掉在地上的碎馕要拾起來放在高處,讓鳥兒吃掉,帶上天空。
“一日不吃馕,兩腿直打晃?!扁问切陆顚こ5母杉Z,更是維吾爾族、哈薩克族、柯爾克孜族等民族的傳統(tǒng)食物,新疆許多集市上都有小型馕巴扎。天山南北,因地域氣候、物產(chǎn)不同,衍生出各種極具地方特色的馕。除了最普通的皮牙子馕,還有許多頗具創(chuàng)意的馕。
塔克拉瑪干沙漠南緣民豐、策勒的“庫麥其馕”,用羊肉丁、皮牙子和佐料拌好餡,包裹在發(fā)面搟成鍋蓋大小的兩個面餅中間,沙坑里烤熟:柯坪縣的“恰皮達馕”松軟筋道,薄如紙,拿起要卷著清燉肥羊肉吃,出售時論“張”不論“個”數(shù)??缕嚎h水資源嚴重匱乏,牧民發(fā)明的薄皮馕在柔軟中蘊藏些許水分,且極耐貯存,攜帶出門十天半月也不壞。恰皮達馕有兩三百年歷史,2008年被列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保護項目。
墨玉縣“雜格爾馕”以玉米面為主,揉入大量皮牙子、胡蘿卜或南瓜,糯香有嚼頭,是和田地區(qū)長壽老人喜歡的食品。
葉城縣產(chǎn)青稞、大麥、土豆等作物,當?shù)厝艘郧囡娲蜮巫髦魇?。各種馕中,青稞馕雖偏青黑,但柔和清甜,有天然麥香。托克遜的“白高梁馕”酥脆醇香口感佳,比苞谷馕少了一份粗糙、干硬。
庫車、沙雅、新和的“艾曼克馕”香脆可口個頭大,是新疆最大的馕,
《新疆馕》唱道:“新疆馕啊美名揚,脆酥焦黃香味長,艾曼克是馕中王,大如車輪是庫車馕……”最小的馕叫“托喀西”,茶杯口大小。還有一種直徑約10厘米、中間有個洞的“格吉德馕”,在所有馕中最厚。庫車大馕故鄉(xiāng)在依西哈拉鎮(zhèn)的比加克村,2010年,被列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2010年6月,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文化廳命庫車大馕第五代傳人熱西提·依米提為自治區(qū)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項目代表性傳承人。
庫車大馕之所以名揚四海,原來有秘訣:其一是用老酵頭發(fā)面,時間恰到好處:其二是用杏樹枝、紅柳枝作為燃料。
“馕”是波斯語,外來詞,是多元文化的復合體。根據(jù)目前考古資料證明,大麥、小麥均來自西亞,玉米傳自美洲,燕麥則源自我國高寒地區(qū)。燕麥主要有皮燕麥和裸燕麥兩種,皮燕麥成熟后帶殼,裸燕麥成熟后不帶殼,俗稱油麥,即莜麥。我國燕麥(筱麥)產(chǎn)于高寒地區(qū),內(nèi)蒙古武川縣是世界燕麥起源地之一,被譽為中國“燕麥故鄉(xiāng)”。華北北部長城內(nèi)外和青藏高原、陜南秦巴山區(qū)高寒地帶、內(nèi)蒙古、東北牧區(qū)或半牧區(qū)栽培較多?!稜栄拧め尣荨分杏洖?,《史記·司馬相如傳》中稱“簛”,《唐書·吐蕃傳》中記載青藏高原種植著稞燕麥(筱麥)?!短票静荨分兄^“雀麥”,《本草綱目》說:“燕麥多為野生,因燕雀所食,故名。”《救荒本草》、《農(nóng)政全書》等古籍中也有記述。古人視燕麥為小雜糧,頗有輕視,劉禹錫詩《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彼谛∫姓f:“……重游玄都,蕩然無復一樹,惟菟葵燕麥動搖于春風耳?!爆F(xiàn)代,雜糧因對潤腸道、養(yǎng)脾胃、調(diào)氣血有幫助而成為餐桌佳品,受寵程度幾乎超越主食。
馕是歷史悠久的民族食品,它與時俱進,竟然與時代風氣息息相通!當你用最傳統(tǒng)的方式品嘗馕之美味時,倘若看到龜茲、敦煌壁畫或萌萌的“小馕人”時,毋須驚訝。
11月1 3日上午
書間一行字,滄桑萬里路。
陰霾、寒風,戈壁灘中的砂石路,通往克孜爾尕哈烽燧??俗螤栨毓S吾爾語意為“紅嘴老鴰”或“紅色哨卡”。名字顯示先有烽燧,后有石窟。
克孜爾尕哈石窟遠離人煙,在雅丹地貌中。兩棵榆樹猶如生命旗幟,頑強飄揚。它是龜茲國皇家寺院,玄奘很可能到過這里講經(jīng)說法。那是怎樣轟動的文化盛事?。?/p>
野鴿子在大風中飛上天空,或駐足于損毀的佛窟里。它們的先祖見證了北朝時期龜茲國王與高僧共同主持的開窟儀式,也曾聆聽過延續(xù)到唐朝的佛唱。當然,大多時間,它們與高低各處簡陋洞窟中冥想的禪僧靜默相對。
支提窟、僧房窟、講經(jīng)堂、禪窟殘損不堪,平頂、券頂、穹廬頂、套斗頂、覆斗頂?shù)瓤唔斝螤钜老】杀?。當年,龜茲人和來自四面八方的僧人、信徒竟然在如此脆弱而又荒涼的地方鑿出了絢麗與繁華,并且葳蕤蔓延,滋養(yǎng)“卻勒塔格”及野鴿子、山雀等生靈,而這些野生靈則報以佛恩,在僧侶曾經(jīng)禮拜、講經(jīng)、禪修和居住的地方守望。
多么虔誠而可愛的野鴿子,既能進入生動玄妙的佛傳故事壁畫,也能梳理出“曲鐵盤絲”畫法的來龍去脈:既追求八身飛天華美服飾的時尚,也津津有味朗誦寫實的龜茲文題記。
現(xiàn)在,鉛華洗盡,唯有大風,荒山,坍塌,寂寞。曾經(jīng)朝圣的小路,成為偶爾降臨雨水的小小通道。山崖上爬滿滄桑的皺紋,或為龜茲文變體?荒涼為內(nèi)心的繁華騰出最大空間。
我飲著強勁的寒風,盡情閱讀,如同品酒品茗。
11月13日下午
16點,離開龜茲故地,在卻勒塔格山的陪伴中向西馳騁。羊塔克庫都克、英買力、玉爾袞、塔克拉格。驛站,村落。
每座山就是一尊佛。不等凝聚成堅硬的石頭,便會被分解、分化、分析。聲音也不例外。玉爾袞附近有座不知名的山,其北面是一帶開闊而平坦的荒原,使人真想像鷹一樣飛上天空。那綹山在拜城分岔口,寬闊的河灘干溝縱橫,盡管淺得如同網(wǎng)絡織成,但洪水漫過時也如野馬奔涌,那是博孜墩附近的沙溝。
距離阿克蘇60多公里的荒原,兩邊山跑得沒了蹤影,荒草和綠洲墨線,又在午后混濁的塵霾中呈現(xiàn)。荒原環(huán)狀繞在周邊,天際與大地交融。
佳木,現(xiàn)代驛站上停泊著幾輛大型貨車,它們?yōu)楣艦┰鎏砹诵┰S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