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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石轉(zhuǎn)經(jīng)筒

      2016-05-14 11:38:36王曉一
      延河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巴根額吉轉(zhuǎn)經(jīng)筒

      王曉一

      1

      灰白色的氈包外,僵立著一個狀如蒙古包似的鋼絲牢籠。

      籠子里的小白狐突然蹦了起來。

      它后肢著地,兩只前爪死死地抓著冰冷的鋼絲網(wǎng),胸口在劇烈地起伏,似乎被胸膛里的心火灼燒得痛苦不堪。它那寶石般的、黃紅相間的眼睛,疾速地掃視著被寒風捆綁的四周,目光中迸濺著驚喜和驚慌,如電光石火,恨不能將四周剪成碎片,立刻顯露出隱藏的媽媽。

      雖然是在深夜,可四周圍并不黑暗,那幾乎觸手可及的星空中,銀灰色的寒光閃爍著、流溢著、穿梭著,將牢籠的周邊輝映得如同月夜里的雪地——寂靜的清晰中,繚繞著淡藍色的、薄薄的朦朧。

      小白狐怎么也尋覓不到媽媽的身影,盡管它已經(jīng)聞到了媽媽的氣息、聽見了媽媽的聲音。

      它使勁一推前爪,返身撲倒地上,在籠子里撲棱棱地飛速轉(zhuǎn)圈兒,將腳下厚厚的干草墊撩出了焦灼的“唰唰”聲。

      這干草墊是阿圖爾和巴根兄弟倆特意給它鋪的床,免得在漫漫寒夜中它被凍死。只要它活著,它的媽媽白狐一定會前來;只要白狐一來,它必定躁動不安,那么就會將干草墊踩出陣陣獰笑。

      干草墊那散亂而沙啞的笑聲,將氈包里熟睡的阿圖爾和巴根驚醒了。他倆住在蒙西大漠的金砂礦區(qū),雖然還都是少年,可卻是剽悍、勇猛的護礦人。作為護礦人,即便是在沉睡中也會豎著耳朵,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驚醒,并且在旋即間機敏起來,絕不會有半點兒含混。

      “來了!”阿圖爾興奮地低聲說。

      他躍起身,悄無聲息地躥到門口,緩緩地蹲下,左手中緊握的長槍豎立著;他用右手解開牛皮繩,然后,把厚厚的氈簾挑開一條縫兒,將右臉卡在縫兒中,右眼如一顆刺亮的寒星,向牢籠的四周圍探視著。

      盡管他只有十七歲,可卻有著魁偉的身軀和濃密的絡腮胡,一股帶有血腥味的殺氣在他那明朗的面龐上若隱若現(xiàn)。

      巴根沉穩(wěn)地站在阿圖爾的身后,雙手持槍,黑洞洞的槍口已經(jīng)鉆出了簾縫兒。黑漆漆的眼珠、槍管前端尖銳的準星、牢籠頂端的鋼絲圈兒,被他那寒光四溢的眼神貫穿著,形成了一條直繃繃的火線,等待白狐的閃現(xiàn)。

      他比阿圖爾小兩歲,但身材比阿哈(蒙語哥哥)還要高大;雖然他的兩頰還沒有長出胡須,可臉上的稚氣已經(jīng)褪盡,英俊的臉龐就像峭立的懸崖一般冷峻,全然不像一個少年的神情。

      阿圖爾和巴根一蹲一立,都在焦急而耐心地等待著,各自的神情都酷似他們的阿布(蒙語爸爸)。

      他們的阿布是一條彪悍的蒙古漢子,從少年時就在這金砂礦做護礦人。他一直由刀槍、駿馬、烈酒陪伴著,在獵獵長風中叱咤。他打死過不少人、也打死過不少狼,但在一年前,卻被比狼還厲害的人打死了。他是被暗算的。

      阿圖爾和巴根撿起了阿布的槍和刀,翻遍了殺機四伏的金砂礦,終于尋到了仇家,設伏殺掉了他,頓時間,兩人名聲大噪。

      阿圖爾握著阿布的槍,巴根攥著仇家的槍,兄弟倆接替了阿布,繼續(xù)做護礦人。

      他倆雖是少年,但卻有著護礦人必具的實力——兩人從小就跟阿布練騎術(shù)、學槍法,如今,他倆已和阿布少年時一樣,用百發(fā)百中的槍法和大漠駿馬的鐵蹄,與其他護礦人一起,英氣勃勃地衛(wèi)護著金砂礦。

      2

      小白狐驟然瞥見一道一閃而過的白光,頓時尖叫了起來。旋即,它警覺地回過頭,瞅了瞅身后那厚墩墩、圓滾滾的氈包,立即收束了高聲地呼喚,抖瑟瑟地低吟著。

      片刻后,那道白光再次閃現(xiàn),可轉(zhuǎn)瞬間又消失了。緊接著,不知從哪里躥起一聲尖厲的嘶鳴,就像一條浸滿了辣椒水的皮鞭,將夜空抽打得一陣陣戰(zhàn)栗。

      “胡度(蒙語弟弟),別輕易開槍,要把穩(wěn),一定得打‘對眼穿!”阿圖爾輕聲叮嚀道。

      “阿哈,明白。有那小家伙兒在,白狐遲早會往籠子上撲,咱們總能等得到最佳的角度!”巴根輕噓了一口氣。

      阿圖爾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左側(cè);隨即,他指了指巴根,又指了指右側(cè)。然后,他挑起氈簾,一貓腰潛了出去,敏捷地伏在了氈包下的暗影里。

      看上去,他好像一截筆直的木樁,那從木樁前端支棱出的、硬邦邦的樹枝就是他緊握的長槍。

      巴根知道,阿哈的意思是“包抄”。但他沒有立刻跟出去,而是挑開懸掛在屋子中間的大絨氈,走進里屋,看了看額吉(蒙語媽媽)。

      黑暗中,他看不清額吉,只能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以及額吉枕邊那個模模糊糊的轉(zhuǎn)經(jīng)筒。其實,他連轉(zhuǎn)經(jīng)筒都看不見,只是看見了自己的感覺。

      然而此時,他不能點燈。他明白,光亮會將他們凸顯出來,從而暗淡了周圍,使他們失去視野。他們只有隱藏在黑暗中,四周圍才能延展開去,白狐方能被裹卷進來。

      可在陰暗里,他卻看不清眼前的額吉了。不過,他能感覺得到,額吉正在沉睡,對身邊發(fā)生的一切都渾然不覺。于是,他放下了心。

      額吉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會阻攔,那么他和阿哈就能放開手腳了。由于囚禁著小白狐,他相信,他們一定會得手。

      只要剝下了白狐的毛皮,他們就能和駝隊換來那只鑲嵌著寶石的轉(zhuǎn)經(jīng)筒。當然,必須得將白狐打個對眼穿,剝下一張完整的毛皮,否則,只能換得一只次一等的轉(zhuǎn)經(jīng)筒了。

      盡管它看上去也很不錯,但自從上次,額吉一眼看到那只上等的轉(zhuǎn)經(jīng)筒時,她那原本渾濁的眼睛,驟然間變得流光溢彩,這令巴根和阿哈心中一陣刺痛,于是,他倆便有了共同的祈望——決不能讓額吉有一點兒遺憾。

      額吉快不行了。

      自從阿布死后,她衰老得很厲害,眼見著頭發(fā)迅速地花白,身軀也很快地佝僂了。

      特別是近來,她的氣息越來越弱,很多天都不出氈包,只是蜷曲在床上,一邊吃力地搖著轉(zhuǎn)經(jīng)筒,一邊喃喃地念著蓮花生大士的心咒。她似乎已經(jīng)知道,自己就要往生了。

      額吉從前是念長生天的,但在十年前,她僵死了一只雄健的蒼狼后,就不再念長生天了。為了驅(qū)魔求吉祥,她皈依了一位從藏區(qū)來的喇嘛,隨著他念起了蓮花生大士。于是,轉(zhuǎn)經(jīng)筒便成了她不曾離手的心愛之物了。

      兩個月前,巴根和阿哈阿圖爾駕著一輛氈蓬馬車,拉著額吉出去散心,在礦區(qū)外的駝道上,他們攔住了駝隊,要買一些日用家什。

      額吉在琳瑯滿目的貨物中,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只鑲嵌著寶石的轉(zhuǎn)經(jīng)筒,她那干澀的眼簾中,驀然迸出了晶潤的淚光。

      “南無蓮花生大士、南無蓮花生大士……”她喃喃自語著。

      阿圖爾和巴根很想立刻買下來,但駝隊的頭人大駝說,那只轉(zhuǎn)經(jīng)筒要值三個金馃子或是一張白狐皮。當然,白狐皮必須是完整的,要是毛皮上有彈孔或者刀痕,只能換取另外一只轉(zhuǎn)經(jīng)筒了。

      說著,他指了指那只遜色一些的。額吉看了一眼,便閉上了眼睛,眼角處滿是干枯的皺褶。

      阿圖爾和巴根雖然在金砂礦區(qū)護礦,可只見過暗紅色的金砂,還從沒有見到過金馃子。他倆打小就跟著阿布在蒙西的大漠中打獵,見過有點兒像黃鼠狼的黃狐,見過俗稱“火狐貍”的紅狐,但卻從未看見過白狐。

      兄弟倆失望了,可又不忍心讓額吉失望,于是,便向礦上的老人打聽。老人說,他在金砂礦賣了大半輩子苦力,哪里見過什么金馃子。不過,他倒是聽說過白狐。

      然而,蒙西的大漠中有沒有白狐,他不知道??墒牵犂陷吶酥v過,白狐是長生天的精靈,是不能捉的……

      3

      阿圖爾、巴根兄弟倆時常奔出礦區(qū),縱馬在浩瀚的漠海中尋找,他倆甚至連戈壁灘都去搜尋過,但卻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白狐的蹤影。

      然而,萬沒想到,就在近乎絕望的時候,他倆受到了駝隊的頭人大駝那頗有深意的點撥。于是,他倆竟然在靠近駝道的梭梭林中,發(fā)現(xiàn)了白狐。

      盡管礦上的老人說,白狐是長生天的精靈,不能捉??墒牵麄z已經(jīng)顧忌不了許多了。

      他倆眼睜睜地看到,那只金燦燦的轉(zhuǎn)經(jīng)筒,讓額吉產(chǎn)生了強烈的欣喜。如果,額吉能夠搖轉(zhuǎn)它的話,那溫暖的欣喜感,也許會滋養(yǎng)她的生命,使得她熬過這個漫長的冬天。即便是她要升天,也可以在慰藉中,喜悅地往生。

      但是,阿圖爾和巴根畢竟對長生天還懷揣著敬畏,于是,他倆決定,捉住了白狐后,將小白狐放生。

      4

      阿圖爾潛伏在氈包左側(cè)的暗影中,巴根埋伏在氈包右側(cè)的柴火垛旁,兩人都在焦急而耐心地等待著。

      有小白狐做“人質(zhì)”,白狐無論怎樣狡猾,最終都得撲向牢籠,它別無選擇。只要它的側(cè)身出現(xiàn)在阿圖爾或者巴根眼前哪怕幾秒鐘,他倆不管誰,那精準的槍法都足以打出個對眼穿。

      在將小白狐剛剛囚禁起來的時候,巴根曾想圍繞著牢籠挖一條環(huán)形的陷阱,而且要有足夠的寬度。這樣,白狐在撲向籠子時,就會陷落,他倆便可以第二次捉住它了。

      然而,阿圖爾卻狡黠地一笑,說:“咱倆曾隨著阿布在大漠中捉過火狐貍,他給咱倆講過的……”

      “哦?呀!”巴根一怔,隨即,便想了起來,于是,會心地笑了笑,打消了構(gòu)陷的念頭。

      原來,在幾年前的一次捕獵中,阿布曾用以往的親身經(jīng)歷,給阿圖爾和巴根講過狐貍的心智,它們的機敏、狐疑,令人望塵莫及。

      從那后,他倆才知道,“狐貍落入了獵人的陷阱”只不過是額布格阿布、額么格額吉(蒙語爺爺、奶奶)哄小孩子講的故事而已,一只正常的狐貍決不會失陷。

      因為,陷阱上面的覆蓋層如果厚實,就不會被輕巧的狐貍踩塌。而且,狐貍在奔跑中,四肢從不著力地著地,只是稍稍一點,便輕盈地躍起,迅捷地更換著落腳點。倘若覆蓋層削薄,狐貍是能聽出來的,它們每每在靠近目標前,總是先伏下身,將耳朵貼在地上悉心傾聽,它們完全能夠聽出“空洞”的氣流聲,然后,鄙夷地一笑,揚長而去。

      5

      白狐在嘶鳴了一聲后,一直無聲無息。它遲遲不肯出來,這不得不讓阿圖爾和巴根感到佩服。

      要知道,它現(xiàn)在營救小白狐的心思是多么的迫切,可它卻隱忍得住,這得需要多么大的耐力!

      白狐之所以在深夜中如此隱忍,是為了打熬阿圖爾和巴根。它要在他倆疲憊不堪之際,驟然閃現(xiàn)而出。

      但是,阿圖爾和巴根并沒有絲毫的困倦,他倆都在牢牢地趴伏著,緊緊地盯視著籠子。兩人的目光時常碰撞在一起,迸濺出只有他倆才能看得見的火花。

      與此同時,小白狐似乎與媽媽也在打著“眼語”,并且好像還和媽媽達成了默契。它不再轉(zhuǎn)圈兒,也不再低吟,而是安靜地趴在干草墊上,伸出前爪捂著自己黑漆漆的鼻尖在睡覺。

      “假寐!”阿圖爾感到好笑。

      “這次,別想再?;ㄕ辛?!”巴根將警覺從小白狐的身上鋪散開來,去折射白狐。

      他倆已經(jīng)上過一次當了。不過,上次不是假寐而是裝死,白狐才得以脫逃。否則的話,就不會有現(xiàn)在這番周折了。

      一想起白狐的逃脫,他倆就感到沮喪——費了那么大的氣力,萬沒想到,竟在不經(jīng)意間……是啊,為了尋找白狐,他倆真是煞費苦心。

      阿布活著的時候,從未給他倆說起白狐。礦上的老人雖說自己聽說過白狐,但蒙西的大漠中有沒有,他也不知道。這使得他倆很失望,不知道該去哪里尋找白狐。

      然而,當他倆看到,額吉時常盯著轉(zhuǎn)經(jīng)筒長時間地發(fā)愣,心中便不免一陣陣刺痛。于是,他倆只得漫無目的地四處找尋,可是,他們揚鞭策馬地縱橫了近乎一個月,甚至都奔出了蒙西的腹地,跑到了一脈怪石嶙峋的山巒,都沒有搜索到任何蛛絲馬跡。

      “胡度,咱們不能再這樣信馬由韁地跑下去了!看額吉的樣子,也許撐不過這個冬天……”阿圖爾思慮著說。

      “可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到處胡找哇!”巴根無奈地攥著拳頭。

      “昨晚,我想了大半夜,心里亮堂了一點兒——咱們不能光問礦上的老人,這些年來,他沒再去過什么地方。咱們得多打聽!”阿圖爾一邊說,一邊用一塊兒老羊皮擦拭著槍管?!拔蚁?,既然大駝說起過‘白狐皮,那他就應該知道白狐的一些什么。咱們得去問問!”

      “駝隊十天才路過一次……”巴根算起了日子?!懊魈?!明天,他們就該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圖爾和巴根便橫馬在駝道旁,等待著駝隊的到來。直到臨近中午時,駝隊才浩浩蕩蕩地過來了。兄弟倆趕忙翻身下馬,沖到了大駝的跟前。

      “這一帶有白狐嗎?”阿圖爾憂心忡忡地問。

      “有。幾個月前,我曾在這附近見到過?!贝篑勌统銎つ遥鲱^喝了一大口馬奶。然后,抹了抹嘴角。

      “真的?!”巴根眼前猛地一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駝點了點?!拔乙灿X得奇怪。按說,白狐是在蒙東一帶,那里水草豐茂??蛇@里為什么也會有白狐?蒙西到處都是荒漠,你們這兒算是好的,也只不過有一片梭梭林而已?!?/p>

      “這有什么奇怪?駝道附近好打食啊,白狐也一樣?!瘪勱牭男☆^人二駝說,“我聽說,蒙東一帶鬧瘟疫,連草原都枯死了,人們都朝蒙西逃荒!難道,白狐不知道逃荒嗎?它們比人可靈多了!”

      “白狐好抓嗎?”巴根激動得滿臉通紅。

      “當然不好抓了!不要然,它的毛皮怎么會那么貴?”二駝?chuàng)u了搖頭?!拔以诿蓶|聽說過,白狐可比紅狐厲害多了。紅狐都不好抓,更別說白狐了!”

      “你們想打白狐的主意?”大駝不屑地笑了笑?!吧洗危以谶@駝道附近看見白狐時,只是沖它干吼了幾聲,根本就沒動過心思。你倆看,我有多少人、多少槍?!”

      大駝說他沒動心思,可阿圖爾卻動著心思,他緊問道:“白狐最愛吃什么?”

      看著阿圖爾一臉的焦灼之情,大駝的心中不禁怦然一動,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身旁敞篷車上的貨物,那只上等的轉(zhuǎn)經(jīng)筒熠熠閃光,很是搶眼。

      于是,他連忙殷勤地說:“以前,我倒是聽蒙東一帶的老人講過,白狐好像最愛吃葡萄?!?/p>

      “可冬天哪有葡萄呀!”巴根不由地攥緊了拳頭。

      “有葡萄干呀!”二駝嘻嘻一笑。

      阿圖爾趕忙買下了一大袋子葡萄干,巴根一把抓過來橫搭在馬鞍橋上,兩人興沖沖地策馬而去。

      大駝望著他倆遠去的背影,幽幽地一笑?!罢媸浅跎俨慌禄ⅲ尤桓掖虬缀闹饕?!那可是長生天的精靈,碰不得的!”

      “可你不是一直都想得到白狐皮嘛,你就不害怕嗎?”二駝擠了擠眼睛,戲謔道。

      “他倆要真是提來一只活生生的白狐,我決不要!”大駝意味深長地說,“可要只是一張毛皮就不一樣了——那是貨物。反正又不是我動手打死的,與我無干……”

      大駝說著一攤雙手,聳了聳溜滑的雙肩。

      6

      阿圖爾從礦溝里取了一袋子細細的黃沙,巴根揣上了一些葡萄干,兩人來到了駝道附近,仔細地尋找著敷設誘餌的合適所在。

      覓尋了一天,直到黃昏時分,他倆終于停在了一片梭梭林前。看來,他倆的直覺著落在這里。

      兩人將各自的馬拴在林前,一起徒步鉆進了林子。要是騎馬,林中枝蔓牽扯,很難行進。

      兩人東尋西覓,找到了一堵突兀的大巖石。阿圖爾把細黃沙撒在了背風的地上,巴根將葡萄干散落在了黃沙上。

      顯然,他倆是以葡萄干作為誘餌,想將腳印引誘到黃沙上。如此,才便于仔細的鑒別。

      盡管他倆沒有見過白狐,可卻見過黃狐、紅狐。于是,他倆推想,既然都是狐貍,那么腳印就應該差不多。

      對于這一層意圖,巴根倒是懂得。然而,從腳印上,只能判斷出是不是狐貍,可怎能判定是不是白狐呢?他頗費思量。

      阿圖爾細致地解釋道:“咱倆跟阿布捕過狐貍的。你忘了,狐貍在吃過東西后,總愛倚靠著石頭或大樹蹭癢。一蹭癢,就會落毛的!咱倆還撿過火狐貍的毛,綁成小捆,逗螞蟻呢!”

      “阿哈,你說,白狐會出來嗎?什么時候才能出來呢?”巴根連連問。

      “晚上看月亮吧?!卑D爾憧憬道,“阿布講過的,月亮里只要出現(xiàn)了狐貍伸長脖子叫喚的樣子,就是它出來了?!?/p>

      “靈嗎?”巴根不大相信。

      晚上,阿圖爾和巴根坐在氈包外,一起守望夜空,但月亮遲遲沒有出來。

      夜深了,巴根倚著阿哈睡著了。阿圖爾不困,一直在守望。

      可是,月亮一整夜都沒有出來。

      第二天早晨,兄弟倆很不甘心,不愿再等到晚上傻盼月亮了,于是,便揚鞭策馬,沖到了梭梭林前。

      兩人下馬鉆進了林子,剛一靠近大巖石,便都愣住了。只見,葡萄干一粒不剩,細黃沙上滿是腳印,而且,有大、有小。

      那些大腳印比黃鼠狼的要寬些、長些,比狼的又窄些、細些,一看便知,是狐貍的。而那小腳印,其形狀、紋絡與大腳印一模一樣。

      “還有一只小狐貍!”巴根興奮地說,“但愿是白狐!”

      阿圖爾蹲在巖石下,仔細地搜尋著,少頃,便從石縫中捏出了幾根白色的細毛。他“唰”地站起身,將細毛舉起,對著晴空中鮮紅的朝陽細細地辨認。

      這幾根細毛在陽光的輝映下,顯得潔白而光亮,阿圖爾甚至能夠看清上面那細密的、瑩潤的紋絡。于是,他斷定,這絕不是年邁的黃狐或紅狐脫落下來的花白的毛,只能是白狐的!

      “長生天呀,真是白狐!”阿圖爾陡然感到心中一熱,喉頭禁不住涌動了幾下。

      “額吉!轉(zhuǎn)經(jīng)筒……”巴根的眼睛濕潤了。

      7

      阿圖爾和巴根各自的手心里都沁滿了汗,他倆不約而同地在衣服上抹了抹,然后,又握緊了槍把,繼續(xù)目光炯炯地盯視著牢籠。

      白狐就隱藏在四周圍,可就是不出來,仍然在打熬著他倆。

      “哼,看誰熬得過誰!”阿圖爾和巴根異口同聲地暗自呢喃道。

      漸漸的,啟明星亮了。

      白狐終于從暗處躥了出來,并發(fā)出了一聲尖厲的嘶鳴,緊接著,它一旋身,撲到了一塊兒土壘的后面,只露出一條毛茸茸的白尾。

      好了,它終于耐不住了!阿圖爾和巴根同時心中一喜,兩人那各自觸著扳機的右食指,都不由地輕輕抽動了一下。

      然而,躲在土壘后的白狐又不動了,只是來回擺動著刺眼的尾巴,似乎是在故意挑逗阿圖爾和巴根。

      阿圖爾和巴根的心都躥騰了起來,恨不能一槍打爛它的尾巴。但是,他倆知道,此時,不能開槍,一旦傷了它的皮毛,就換不來那只上等的轉(zhuǎn)經(jīng)筒了。更何況,它的尾巴一直在擺動,也未必打得著。

      小白狐在籠子里站了起來,將身體弓起,積蓄著力量,好像在等待著沖刺。

      突然,白狐又嘶鳴了一聲,總算從土壘后閃了出來,可它并沒有撲向牢籠,而是返身躥走了。

      它怎么往回跑?阿圖爾和巴根同時一怔,但已來不及多想,“噌”、“噌”地跳起來,沖著白狐的背影舉起了長槍。

      白狐敏捷地扭動著身軀,跑起了S形,阿圖爾和巴根不得不頻繁地移動著槍口。

      “快追!”阿圖爾擔心白狐稍縱即逝,便果斷地扯開馬韁,飛身上馬,追了上去。巴根也閃電般地緊隨其后。

      然而,他倆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中計了。

      其實,白狐一來就想將他倆引走,可卻一直引而不發(fā)。

      原來,它是擔心,要是自己剛一露面,就與小白狐背道而馳的話,很可能會引起他倆的疑慮。如此一來,倘若一人追擊,另一人仍舊看守著小白狐,那么它則無法營救了。所以,它便故意打熬他倆,令他倆焦躁不堪。直到熬得他倆心急如焚、無暇顧念的時候,就能被輕而易舉地引走了。

      天哪,難怪人們都說,白狐是長生天的精靈!

      阿圖爾和巴根哪里知道白狐的心思,只是一味地追趕,他倆不能再讓白狐脫逃了。它已經(jīng)從他倆身邊逃過一次了,他倆對此耿耿于懷。

      8

      阿圖爾和巴根又鉆進了梭梭林。他倆在那堵大巖石的附近,搭了一個小草篷。兩人比量了一下,用一條大麻袋足以從上到下將它套住。

      巴根在小草篷的四周圍遍撒葡萄干,隨后,又將剩下的一小袋扔進小草篷。

      阿圖爾早就聽阿布講過狐貍的心智,他知道,任何一點兒蛛絲馬跡只要引起了它的狐疑,它肯定會遠遠地避開,決不會冒險,以免落入圈套。

      于是,他又在周邊拋撒了一些青稞、奶酪,還在小草篷的不遠處甩下了一條破口袋。他想讓白狐以為,這里路過了一位粗心的貨郎。

      布置好這一切后,阿圖爾和巴根便在小草篷的旁處,挖了一個兩人寬的地窩子。他倆又砍了一些梭梭柴,然后,跳進地窩子,仰起身用梭梭柴將窩口密密匝匝地覆蓋住。

      兩人蹲坐在窩子里,先后掏出孜然粉,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褲子上、鞋上和槍上。然后,又給麻袋上撒了一些。

      狐貍的嗅覺比狼還靈敏,所以,他們便用孜然粉的味道來遮蓋自己身上的氣味兒。

      白狐還會再來嗎?巴根沒有出聲,以目示意。

      會的。誰也抵不住誘惑!阿圖爾默默地眨了眨眼睛。

      它什么時候來?巴根望著梭梭柴縫隙中的藍天白云。

      等吧。阿圖爾緊了緊牛皮襖,閉目養(yǎng)神。

      他倆準備在地窩子里扛上幾天。他倆打算,在這幾天里,只能吃青稞、奶酪,別的什么都不能吃,免得白狐聞出異味。當然,他倆也能吃葡萄干,不過,都已被巴根撒光了。

      然而,他倆萬沒想到,只隔了大半天,便聽見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憑直覺,他倆知道,白狐來了!

      那聲音越來越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他倆仔細傾聽,果然是狐貍的聲音,而且,其中還夾雜有稚嫩的“嗞嗞”聲。

      阿圖爾和巴根四目相望,都直直地豎立著耳朵。很快,他倆就聽見了貪婪、喜悅的進食聲。阿圖爾攥緊了麻袋。

      片刻后,他倆又聽見小草篷發(fā)出的“撲哧”、“撲哧”的聲響。顯然,它們進去了,鉆入了圈套!

      阿圖爾和巴根由衷地感到幸運,甚至激動得兩股戰(zhàn)栗。

      其實,這種幸運并非偶然——蒙西大漠的冬季實在是太嚴酷了,就連兇猛的狼群覓食都困難,何況是狐貍。饑餓迫使它們母子大大地放松了警惕!

      阿圖爾沖巴根一使眼色,兩人猛地一挺身,縱出了地窩子。

      巴根撲上前,緊箍雙臂圈住了小草篷;阿圖爾張開麻袋口,從上往下一套;巴根麻利地讓開兩臂,小草篷便整個被麻袋兜住了。

      阿圖爾把麻袋口使勁地一拉、一收。旋即,電光石火般地將鼓脹脹的麻袋掄起,狠狠地甩向了地面。

      巴根分明聽到了一粗、一細兩聲驚叫。緊接著,他撲上前,掰開阿哈的手掌,急不可耐地打開了麻袋。

      阿圖爾和巴根定睛一看,只見,小草篷已被摔散,枝蔓狼藉中,白狐仰面朝天、緊閉雙眼,嘴角邊淌著一道殷紅的血跡,懷里緊緊地抱著一只小白狐。

      白狐渾身的毛色潔白而光潤,面龐上更是一汪雪白,鼻尖黑漆漆的,這般遍體雪白一點黑的色彩,將它嘴角邊的血痕襯染得愈發(fā)鮮艷。

      它懷中的小白狐,驚恐地望著阿圖爾和巴根,那瑪瑙黃與寶石紅相間的眼眸中水汪汪的。小白狐抖瑟瑟地叫著,聲音柔柔的、軟軟的,好像打著皺褶的絲綢,又像新春里的嫩芽在料峭的寒風里瑟縮著。

      突然,起風了,梭梭林抽搐著,“嘩嘩”地響了起來,聽上去像是在嗚咽。

      巴根驟然感到心中一抖,趕忙蹲下身,緩緩地伸出雙手,輕輕地握住了小白狐。阿圖爾一俯身,使勁地撥開白狐的兩只前爪,巴根立刻將小白狐捧了起來。

      小白狐抖得厲害,兩行清亮亮的淚水,順著鼻凹撲簌簌地滾落。巴根連忙將它揣進了懷里。

      “走吧,回去剝皮?!卑D爾一把從大麻袋里抓出白狐,搭在了肩上。

      “那小白狐怎么辦?”巴根的眼里浮起了一絲不忍。

      “放生!”阿圖爾篤定地說,“沒聽礦上的老人說嘛,白狐是長生天的精靈!抓一只就行了,別太貪,小心惹怒了長生天!”

      “就是長生天不生氣,也得放生,這小家伙兒太可愛了!”巴根輕撫著汩汩跳動的胸懷,那兒正貼服著小白狐。“可是,咱們得把它養(yǎng)到春天,等它長大些,把它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大漠里哪有安全的地方!”阿圖爾粗豪地說,“看它自己的命了!不過,養(yǎng)幾天倒也可以,只是不能讓額吉知道。她可聽大駝說過白狐皮換轉(zhuǎn)經(jīng)筒的事。”

      “是啊,額吉是念佛的女菩薩,可不能讓她知道!”巴根謹慎地說,“那把小白狐放在哪里養(yǎng)呢?又在哪兒剝白狐皮呢?”

      “金砂礦那么大,隨便找個地方。”

      如血的殘陽掙扎在天際邊,迸發(fā)出的光芒將蒙西大漠涂抹得一片暗紅。寒風咆哮著,在漠海中涌動。

      阿圖爾和巴根俘獲了白狐母子,向金砂礦疾走。

      大風將他倆那拖在板結(jié)了一般僵硬的地上的影子,卷起來又鋪展開,炫耀著造化的任性。

      9

      白狐被搭在阿圖爾的肩上,腦袋便耷拉在了脊背上。

      它漸漸緩醒了過來,慢慢睜開了眼睛。

      剛才,就在阿圖爾將麻袋掄起來的一瞬間,它陡然抱起了小狐;幾乎與此同時,它用后肢夾住了腦袋,將身體團成了一個球形;旋即,它咬破了嘴唇;緊接著,它便觸地,昏厥了過去。

      此時,它又蘇醒了。它驚悸地轉(zhuǎn)動著眼珠,卻怎么也看不到小狐,便驟然聽見心弦“錚”一聲脆響。但隨即,它聽見了小狐嚶嚶的哭聲。

      它還活著!白狐的心猛地一松。它竭力抑制著喘息,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兒聲息。

      它又閉上了眼睛,暗暗積蓄著力量。

      片刻后,它猛然抬起頭,支起了身體,前爪拼命地一按阿圖爾的脊背,“唰”一下從肩膀上躥了下去。

      就在阿圖爾愣神的一剎那,它一旋身,圍著阿圖爾和巴根電光石火般地盤旋了一圈兒,繼而,長嘯一聲,飛馳而去。

      小白狐在巴根的懷里使勁地撲騰,鉆出了小腦袋。它死死地注視著白狐的背影,一聲聲地嘶鳴著。

      白狐在即將消失的一瞬間,飄然回首,望了望小白狐,便旋然不見了。

      這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阿圖爾和巴根既來不及舉槍,也來不及追趕,只是呆愣愣地站著,任大漠的烈風裹旋。

      直到白狐消失了很久后,他倆才徐徐地緩過了神。

      “阿布說過的,貓有九條命,是不會摔死的!”阿圖爾懊惱地說,“狐貍比貓更厲害,有十八條命,怎么會被摔死?我真笨!當時,就應該剝它的皮,干嗎非得回去!”

      “可是,它的嘴邊有那么多血,怎么會沒被摔死?”巴根簡直不敢相信。

      “如果,那血是由于摔壞了腦子或內(nèi)臟而噴出來的,它怎么還逃得了?”阿圖爾死盯著白狐消失的方向思忖著?!拔蚁?,它也許是咬破了嘴唇,在裝死!”

      “還得再抓它!要不然,額吉就得不到那只轉(zhuǎn)經(jīng)筒了……”巴根說著,抬手輕撫著自己的懷抱。

      阿圖爾明白他的意思?!靶“缀?,毛皮值不了那么多錢。只有逮住大白狐!”

      “但該怎么逮呀?”巴根為難地搖了搖頭。“它肯定不會再落入咱們的圈套了。”

      “有小白狐在,還怕它不來嗎?”阿圖爾的眼睛頓時變得雪亮?!安贿^,別再指望活捉了。得用小白狐迫使它露出一個好角度,打它個對眼穿!”

      “可是,槍一響,額吉就知道了,她會發(fā)怒的!”巴根擔憂地說,“額吉快不行了……”

      “等額吉聽到槍聲、走出氈包時,咱們幾下就拾掇好了,還能讓她看出來!”阿圖爾斬釘截鐵地說,“到時就說,剛看見了一只狼,開槍把它嚇跑了!”

      “等打到了白狐,就把小狐放生。不過,還得養(yǎng)養(yǎng)!”巴根將衣襟裂開一條縫兒,往里看了看?!鞍?,阿哈,白狐能找到咱們的氈包嗎?它什么時候才會來?”

      “它現(xiàn)在一定就在這周圍,正盯著咱們,跟著咱們!只是,咱們看不見它?!卑D爾毫無目標地環(huán)視著?!安粫忍谩R苍S,它晚上就會來!”

      10

      白狐飛馳著,可卻不跑直線,總是在迅捷地繞來繞去。這使得阿圖爾和巴根的駿馬放不開速度,因而,他倆一直追不上白狐。

      他倆希望,白狐能趕緊跑出高低不平的礦區(qū),只要到了駝道那一片,在平坦如砥的大漠上,駿馬就能奔騰起來了。然而,白狐很奇怪,總是在礦區(qū)里拐來拐去,根本就不靠近駝道。

      阿圖爾很是惱怒,一側(cè)臉,對緊隨身后的巴根吼道:“從左側(cè)繞過去,堵住坡道,把它逼出礦區(qū)!”

      突然,白狐向一個厚實的大土包奔去,眨眼間,便鉆進了土包下部的一個洞子里。

      “找死!堵洞口!”阿圖爾一聲咆哮,帶著還未來得及撥轉(zhuǎn)馬頭的巴根撲向了大土包。

      兩人飛身下馬,蹲在洞口邊,虎視眈眈地逼視著。

      只見,這個洞口不大,僅能容下一條黃鼠狼的身軀,它應該是黃鼠狼的容身之所。

      黃鼠狼之所以將洞口的尺寸“量身定做”,是為了抵御狼的侵入。但是,卻防不住狐貍。狐貍的身軀是可以伸縮的,它們能夠?qū)⒆约恨拥门c黃鼠狼的粗細等同。

      巴根握緊槍把,將槍管捅進了洞口,不想?yún)s被阿圖爾一把拉了出來?!靶⌒淖呋?,傷了它的毛皮!”

      “那怎么辦?就守在這兒干等嗎?”巴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鞍α耍盟阉喑鰜?!”

      “水槽離這兒還很遠!”阿圖爾搖了搖頭?!霸僬f,這洞口雖然看著小,可誰知道它有多深、得用多少水?”

      “要不然,我去把小白狐提來,準能把它誘出來!”

      “沒用的,它有的是耐心!否則,它早就撲向籠子了!”

      一時間,巴根束手無措,只是緊盯著皺巴巴的洞口。

      “有了!”阿圖爾陡然眼前一亮?!澳憧烊フ倚┛葜Ω刹荨獰酂?,把它熏出來!”

      冬季的金砂礦中,想找些枯枝干草太容易了,片刻后,巴根就抱來了一大捆。

      阿圖爾掏出火鐮子點著了火,一邊在洞口處熰煙,一邊對巴根說:“你站遠點兒,別被熏昏了眼。你得盯緊!白狐一旦被熏出來,肯定暈頭漲腦的,就不再那么靈活了,你要立刻逮住它!把皮襖脫下來,蓋住它,就好得手了!”

      兄弟倆死死地盯著洞口,巴望著白狐搖搖擺擺地出來,可是,一大捆干柴幾乎燒光了,也沒有見到白狐的動靜。

      “它不會被熏死了吧?”巴根疑惑道。

      “刨洞!”阿圖爾霍然站起,環(huán)顧著,尋找順手的家伙。

      忽然,他看見遠處煙霧繚繞,不由地一怔,隨即,恍然大悟?!皦牧?,這洞是通的,白狐跑了!”

      “它把咱倆纏在這兒,去救小狐了!”巴根醒悟了過來。

      “阿嚏!阿——嚏!”阿圖爾被自己熏得一臉黢黑,涕淚橫流?!疤膳铝?,它幸虧不是人!否則,就不是咱們捉它了!”

      是的,白狐是長生天的精靈,的確可怕。

      昨夜,它在靠近氈包前,就鋪設好了這一切。

      那個土洞,確實是黃鼠狼的住處,洞口雖小,可里面卻很寬敞,住著一對兒母子。黃鼠狼在打洞時,總會留出另一個出口,并且很隱蔽,就是為了在緩急之間有所退路。

      但是,這對兒母子在深夜中的睡夢里,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從洞外鉆進了一只碩大的白狐,它們在沒有醒來的時候,便分別被白狐咬死了。白狐不僅吃光了它倆的肉,還喝盡了它倆的血,這才攢足了氣力,去營救自己的孩子。

      折騰了一夜,白狐終于將阿圖爾和巴根引離了氈包,但卻沒有直接鉆入土洞。它之所以盤繞了許久,還是為了擾亂他倆的心思,免得他倆猜出自己的用心。只有這樣,才能使得他倆在洞口處長時間地傻等,從而給自己留出更多的營救時間。

      無疑,白狐如愿以償了。

      但是,它無論如何都頂不翻那個囚禁著小白狐的籠子,母子倆咫尺天涯……

      11

      阿圖爾和巴根飛身上馬,向氈包飛馳而去。

      巴根總有一種不祥之感,心里沉甸甸的,便開口道:“阿哈,白狐不會襲擊額吉吧?它肯定很恨咱們!”

      “哼,別說是一只狐貍,狼又怎樣!”阿圖爾嗤笑一聲?!邦~吉可是僵死過一頭雄狼的!”

      “但那是十年前了,現(xiàn)在,額吉已經(jīng)很虛弱了!”巴根不由地將馬抽打了幾下。“駕!駕!”

      阿圖爾只覺得心中一抖,是啊,那只白狐比狼可要厲害多了!陡然間,他心頭突突直跳。于是,他一邊飛揚起馬鞭,一邊暗自祈禱:“祈請長生天保佑額吉!長生天保佑……”

      阿圖爾禱告著,思緒也在奔涌,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額吉僵死雄狼的那慘烈的情景。盡管那是十年前了,當時,他只有七歲,巴根才五歲,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他們永世都難以忘懷……

      十年前,也是在冬天,額吉一手牽著阿圖爾,一手拉著巴根,來到駝道上,向駝隊買了一些口內(nèi)的洋布和一把新剪刀。

      就要過白節(jié)(蒙古族的節(jié)日,類似于漢族的春節(jié))了,她得給孩子們做身新衣裳。而且,家里的剪刀鉸牛皮和羊皮已經(jīng)卷了刃,她也得買把新的。

      從礦區(qū)到駝道只有幾里地,因此,額吉沒有騎馬,她將剪刀和洋布往腰間的絲帶中一別,拉著兩個孩子,一邊給他們講獵人打狼的故事,一邊向家中走去。

      馬上就要走進礦區(qū)的時候,她旋然感到身后襲來了一股勁風,還夾雜著一團腥臊的味道,便不禁心中一慌。她趕忙回身一看,只見一頭雄健的蒼狼,在咫尺間正兇狠地逼視著他們。

      額吉陡然覺得,一股寒氣如利箭般從脊背躥起,米粒在渾身暴起。她惶恐地仰頭眺望,駝隊已經(jīng)走遠了。

      阿圖爾和巴根也隨著額吉轉(zhuǎn)過了身,頓時大驚失色!兩人抖瑟瑟地向后退著,可還沒退出幾步,便先后跌坐在地上。

      蒼狼緊盯著巴根,低嗥了一聲。

      它本來是跟隨著狼群在尾隨駝隊,尋找著襲擊的機會??墒牵勱犎硕鄻尦?,很難下口。于是,它便放慢了腳步,緩緩地脫離了出來。

      盡管它知道,這是狼群決不允許的,為此它必定會受到頭狼嚴厲的責罰。但是,它只能如此了。

      它的老額吉正臥在陰冷的巖洞里,已經(jīng)餓得奄奄一息了。如果,頭狼下令,和駝隊硬拼的話,它一旦受傷或死掉,那么老額吉就會被活活地餓死,甚至還會被同伴們分吃掉尸體。

      ——冬季捕食太難了,而生存又是狼群堅不可摧的法則!

      于是,它狠狠心游離了出來,準備獨自覓食。

      它潛伏在沙丘上,四處張望,遠處的母子三人便楔入了它的視角。它默默地躥騰而起,扯著獵獵西風,奔襲而去。

      狼與母子三人對視著,轉(zhuǎn)瞬間,它將目光釘在了小巴根的身上。

      小巴根的身形不大,它想以最快的速度,叼起小巴根疾速奔離。

      此處就在礦區(qū)的邊界,一旦有個風吹草動,礦區(qū)里立刻就會人喊馬嘶,蜂擁而動。最可怕的是那些兇猛的藏獒,轉(zhuǎn)瞬間,便會撲面而來!

      狼群時常在這一帶游弋,很了解這里的情形,因此,這頭雄狼不敢多打纏。它弓起脊背,后肢使勁蹬踏,霎時間,就要凌空撲起!

      阿圖爾和巴根被嚇得魘住了,腦海里滿是驚悚的云團。這些抽搐著的云團塞住了他倆的嗓子,令他倆無法哭喊。

      額吉剛要呼救,雄狼已從左側(cè)躍起,撲向了小巴根。額吉下意識地展開雙臂,朝左側(cè)趔趄了幾步,去阻攔雄狼。

      雄狼敏捷地向右一抹身,又從右側(cè)再次撲起,額吉支棱著雙臂,緊握著雙拳,又踉蹌著劃向了右邊,死死地阻擋。

      雄狼低吼著,“唰”地一擰身,要繞過額吉。額吉不知怎的,“呼”地一個旋轉(zhuǎn),依然平展著兩臂,阻隔雄狼。

      就這樣,額吉像一只展翅的母鷹,在雄狼面前左左右右地搖擺著、起伏著,好似白節(jié)中,那圍著熊熊篝火跳動的蒼勁的雄鷹舞!

      雄狼憤怒了,終于忍不住,長嗥了起來,索性向額吉撲去!

      壯碩的雄狼一經(jīng)豎起,竟然和額吉等高,它那尖利的前爪狠狠地摳進了額吉的雙肩,陡然,它齜開尖牙,咬向額吉的面門。

      就在這眨眼之間,額吉閃電般地收回了雙臂,又蜷曲起胳膊,兩手死死抓住雄狼的前肢。旋即,她的頭顱稍一后仰,身體略一下蹲,又猛地往上一頂,便用頭頂奮力地抵住了雄狼的下顎。幾乎與此同時,她的雙腳先后抬起,然后,猛力地踩住雄狼的后爪。

      額吉和雄狼相向而立,死命地僵持在一起。

      雄狼動彈不得,更張不開嘴巴,咆哮聲滾動在它的喉嚨中。

      額吉喝吼道:“阿圖爾、巴根!快去叫阿布!”

      阿圖爾和巴根仿佛沒有聽見額吉的吼聲,他倆已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一時間,仿佛喪失了魂魄一般。

      額吉臉色鐵青,大汗淋漓,渾身的汗水汩汩地涌動著,已經(jīng)濕透了厚重的長袍;她的雙手在劇烈地顫抖;她的雙腿開始酸麻了;她感到自己隨時都會栽倒!

      額吉不再吼叫了,而是深吸了一口氣,聚攢著體內(nèi)所有的氣力。然后,她猛然松開右手,電光石火般地抽出腰間的剪刀,拼命地刺進了雄狼的肚子!

      雄狼劇烈地一抖,驟然揚起左爪,狠狠地撕裂了額吉的右臉!

      阿圖爾和巴根只看見,一條鮮紅的血肉,從額吉的臉頰上飛彈到地下。

      大股大股的鮮血,從雄狼的肚子里噴涌而出,剪刀把兒在傷口處隱隱地跳動。額吉的右臉頰、脖子上、右肩上,滿是鮮紅,這讓阿圖爾似乎聽見了金砂礦里那水槽中的澎湃聲。

      人血、狼血,令阿圖爾感到無比刺目,他終于緩醒了過來。

      他一把拉起巴根,踉踉蹌蹌地向氈包奔去,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阿布——狼!額吉!……”

      驀然,下雪了。

      怒風卷裹著暴雪,轉(zhuǎn)眼間,浩瀚的大漠一片銀白。

      當阿布揚鞭策馬、風馳電掣般地趕來的時候,雄狼和額吉已經(jīng)變成了兩根雪柱。

      只是——

      雄狼的肚子上滿是鮮紅!

      額吉的右臉上綻放著艷紅!

      “雪白……血紅……”阿布愣住了,傻呆呆地喃喃自語著,“長生天呀……”

      阿布的駿馬長嘯起來,一旋身,低下頭,從側(cè)翼撞向了雄狼……

      雄狼終于倒下了,身體在雪地里微微地抽動。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它的眼睛上,又一瓣瓣地融化,使得它的眼眸水汪汪、亮晶晶的。

      漸漸的,它的眼珠里映出了一汪巖洞,里面僵臥著一匹蒼老的母狼。

      12

      氈包前。

      白狐斜立著,前爪搭在牢籠那寬厚的鋼絲條上,使勁地往前撐。它的后肢用力地蹬踏著,有些發(fā)抖。它想推倒鋼絲籠,但使盡了渾身的氣力,鋼絲籠依然巋然不動。

      小白狐也斜立著,雙爪死死地抓著鋼絲條,將細窄的嘴巴從鋼絲條之間的縫隙中探出去,一邊“嗞嗞”地叫著,一邊舔著媽媽肚子上的絨毛,那柔軟的絨毛濕漉漉的。

      白狐無論如何用力,也推不倒牢籠,它朝小白狐叫了幾聲。小白狐趕忙后退幾步,趴伏在干草墊上。

      白狐跳下來,后撤出一段距離,然后,將腦袋前支。它深吸了幾口氣,陡然,一咬牙,奮力地凌空撲起,狠狠地撞向了鋼絲籠。

      “嘭”的一聲,白狐跌落在地上,可鋼絲籠只是平行后移了稍許,沒有絲毫的仰度。白狐爬起來,再次后退,接著飛撲,繼續(xù)撞擊著鋼絲籠。它想將鋼絲籠撞到,但狀如蒙古包似的鋼絲籠,除了平行著后移了一點點外,根本沒有向后晃動。

      白狐不甘心,一次次撲撞,“嘭嘭”聲接連不斷,嚇得小白狐伸著前爪使勁地捂著鼻尖,緊緊地閉著眼睛。

      就在小白狐心驚肉跳之際,周圍驀然靜了下來,既沒有了白狐的嘶鳴聲,也沒有了撞擊聲,小白狐不禁睜開了眼睛。

      只見,籠子前,白狐在劇烈地喘息,它的額頭已經(jīng)綻開,鮮血撲簌簌地流淌著,將它那潔白的面孔勒出了一條條濕軟的紅線。

      “嗞——!嗞——!”小白狐慘叫了起來。

      白狐看了它一眼,伸出舌頭,卷起來,舔了舔嘴邊的血道,隨后,低下頭,一口咬住了鋼絲條。緊接著,它使勁地抬頭。它的四肢在狠狠地踩踏,將所有的氣力都運到了脖子上,然后,將腦袋一點點地拉起來。

      它腳下,鋼絲籠那著地的底沿微微地離地了,鋼絲籠終于開始后仰了。

      白狐的四肢戰(zhàn)栗了起來,它感到脖頸就要斷裂了。它死死地咬住鋼絲條,奮力地仰頭,它覺得鋼絲籠又被抬起了一點兒。

      小白狐睜大了眼睛,惶恐地望著媽媽。

      它看見,鋼絲條已經(jīng)嵌入了媽媽的嘴角。媽媽的眼珠迅速地鼓了出來,似乎立刻就會噴射而出。

      小白狐撲立而起,再次將嘴巴探出去,一邊悲鳴著,一邊慌亂地舔著媽媽臉上的血痕,熱辣辣的淚水噴涌而出,頃刻間,便打濕了胸口。

      白狐用嘴把鋼絲籠繼續(xù)往起舉,它腳下那鋼絲籠的底沿在一絲絲地抬升,與此同時,它的喉嚨里滾動著含混的咆哮聲。

      小白狐慌忙跳下來,用力地向下趴伏,并極力緊縮脖頸,將腦袋前撐——它在竭盡全力地往出鉆。

      但是,它的臉孔細長,額頭頂在底沿邊上,怎么也鉆不出去。白狐感到,只有絲毫之差了,于是,它血脈賁張,迸發(fā)著最后的氣力。

      就在這時,額吉從氈包里蹣跚著走了出來,她左手拄著黑黢黢的木棍,右手緩緩地晃動著暗黃色的轉(zhuǎn)經(jīng)筒。

      原來,氈包外,一直在持續(xù)著的響動以及白狐母子那苦苦掙扎的聲息,終于將蒼老的額吉驚醒了。她不知外面怎么了,便吃力地走了出來。

      額吉那花白的頭發(fā),在寒風中抖動著,深刻的皺紋爬滿了她的面龐,可卻遮蓋不住右臉頰上那兩道黑色的、僵硬的長疤。她的眼睛里總有渾濁的淚,她使勁擦了一把,這才發(fā)現(xiàn),兩個兒子相向站立,都在舉著長槍。

      13

      阿圖爾和巴根奔了回來。他倆飛身下馬,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白狐的兩側(cè),將白狐夾在了中間,然后舉起了槍。

      白狐看得很清楚。不過,在絕望前,它還是想將鋼絲籠抬起來,這樣,小白狐就有希望逃脫了。

      白狐僵立著,依然在拼命地抬頭,這便給阿圖爾和巴根留出了絕佳的射擊角度。

      “閃開,我來打?!卑D爾沖巴根一擺頭,說,“咱倆不能同時開槍。否則,兩顆子彈在它腦袋里一碰撞,會炸爛它的頭!”

      巴根閃到了一邊,可卻沒有放下槍,只是換了個角度繼續(xù)瞄準著白狐。他并不擔心阿哈的槍法,只是擔心白狐會在轉(zhuǎn)瞬間又耍出什么花招,他已經(jīng)深深地領(lǐng)教過了,不得不心存忌憚。

      小白狐仍然在拼命地往出鉆,陡然,它感到額頭一滑,腦袋終于鉆出了牢籠的底沿,旋即,它的四肢狠狠地往后一蹬,整個身體“噌”一下拱了出來。

      就在白狐即將松口,阿圖爾那壓著扳機的右食指正要扣動的一瞬間,額吉旋然怒吼道:“住手!”

      說著,她沖著自己的腦袋舉起了轉(zhuǎn)經(jīng)筒?!罢l一開槍,我就砸碎我的頭!”

      額吉擦了好幾次眼睛,才總算看見了正在奮力掙扎的白狐母子,她頓然明白了兩個兒子要干些什么。因為,她的腦海中倏然閃過了大駝的身影。于是,她便爆發(fā)了。不過,連她自己都感到奇怪,她居然有了那么大的氣力,能夠斷喝而出。

      她手中的轉(zhuǎn)經(jīng)筒“嘩嘩”地轉(zhuǎn)動著,在陽光下,晃動著一環(huán)環(huán)冰冷的光圈兒。

      阿圖爾和巴根都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右食指,但又很不甘心,仍舊舉著槍。

      白狐已經(jīng)放下了鋼絲籠,俯下身頻頻地拱著小白狐,急催它趕緊逃走。但小白狐卻緊緊叼著媽媽脖子上的長毛,非得讓它和自己一起走。

      白狐暴怒了,猛然叼起小白狐使勁地一甩頭,將它拋開。隨即,它直豎起身體,展開雙臂,在阿圖爾的槍口下,來回地蹦跳。緊接著,它又轉(zhuǎn)向巴根,依然展開著雙臂,左左右右地跳動著……

      就這樣,它打開著自己的身軀,在阿圖爾和巴根的槍口下,旋轉(zhuǎn)著、跳躍著,盡情地舞蹈。

      白狐笑了,它覺得,自己跳得很漂亮……

      難道,絕望也可以美麗……

      額吉驀然感到眼前一花,猛然看見了一頭雄健的蒼狼在自己身前直立著,她情不自禁地展開了雙臂……

      于是,她又看見了一只母鷹在暴雪飛旋的半空中,扭動著、掙扎著……

      “放下槍!”額吉覺得自己的胸膛驟然爆裂了,她“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轟然倒下了。

      白狐眼睜睜地望著,它看見額吉那花白的頭發(fā),轉(zhuǎn)瞬間變得雪白。

      頓時間,阿圖爾和巴根都被驚呆了,仿佛被夢魘了一般。他倆都木然地睜大了眼睛,只見——

      白狐一身雪白,只是滿臉的血紅;

      額吉滿頭雪白,只是一嘴的血紅。

      14

      大漠的獵獵長風,裹卷著地上的額吉,她那雪白的頭發(fā),在忽忽閃閃地飄搖。

      阿圖爾和巴根都覺得,像是遠去的白狐。

      責任編輯:馬小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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