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豫劇在民國時期的傳承與發(fā)展

李饋

豫劇，在清末時期，叫“河南嘔”，是一個扎根于民間的地方戲，非常粗俗。當“河南嘔”走進城市劇場之后，迎來了一個新的發(fā)展契機。舊時的開封是河南的省會，占據(jù)城市劇場的唯有來自北方的京劇藝術(shù)。這個時候，“河南嘔”受到京劇藝術(shù)的影響，開始了初步的變革，被稱為“河南梆子”。此時的河南梆子戲以外八角為主，多以演出宮廷戲、征戰(zhàn)戲來與京劇藝術(shù)相競爭，取得了可喜的變化。第一，藝人日趨專業(yè)化，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著名的河南梆子藝人。如：王海宴、老盛三、李德奎、張小乾、張福壽、張同慶、唐玉成、燕長庚、陳玉亭、孫建德、李劍云、閻彩云、徐金發(fā)、張子林、石湘云、李瑞云、王序廳、石金聲，等等；第二，演出劇目異常豐富多彩，比如：《反徐州》、《五堂會審》、《二堂舍子》、《張儀伐蘇秦》、《跑徐州》、《虎丘山》、《蝴蝶杯》、《跑汴京》、《收吳漢》、《單刀赴會》、《下燕京》、《馬方困城》、《挑袍》、《水淹龐德》、《收岑彭》、《雷振海征北》、《馬三保征東》、《秦瓊打擂》、《探山》、《古城會》、《反五關》、《反登封》、《賣苗郎》、《清風亭》、《送女》、《老少換》、《申包胥掛帥》、《燒紀信》、《劉全進瓜》，等等；第三，服裝、化妝、舞臺等都有所進步；第四，在聲腔上形成了鮮明的地域色彩。以開封為中心的祥符調(diào)，以商丘為中心的豫東調(diào)，以漯河為中心的沙河調(diào)，以洛陽為中心的豫西調(diào)，各具特色，各霸一方；第五，在表演上也開始注意刻畫人物；第六，武戲、紅臉戲是河南梆子的主打戲，讓河南梆子戲更加彰顯了陽剛、古樸、熱烈、奔放的色彩。

特別是，河南梆子戲從鄉(xiāng)村高臺進入到省會開封的劇場后，很快占領了城市劇場，贏得了生活在城市中的民眾的喜愛。由于城市民眾欣賞水平較高，因此帶動了河南梆子戲的變革與發(fā)展。在當時，開封有三個戲院，分別是永樂舞臺、同樂舞臺和國民舞臺，陳玉亭、李瑞云、于得水、王清云、石金聲、楊金玉、彭海豹、金玉美、聶良卿、蓋洛陽、李德奎、張子林、趙順公、楊吉祥、王金玉、李門搭、劉榮心等，各有各的觀眾，競爭激烈，無形中提升了河南梆子戲的地位和表演藝術(shù)，擴大了河南梆子戲的影響，推動了河南梆子戲的發(fā)展。

女演員的出現(xiàn)和知識分子的介入，更加有力地推動了河南梆子戲的變革。因為戲曲藝人地位的低下，所以基本上都是男演員分角演戲。文化人看不起戲曲藝人，尤其是反感河南梆子戲演員。或者是物極必反，或者是河南梆子戲命中注定，在某個時期迎來了一個大的轉(zhuǎn)機。

大約在上世紀三十代至四十年代，開始有大批的女孩子學戲，傳承河南梆子戲。在這個十年間，涌現(xiàn)出了很多優(yōu)秀的女演員，比如：陳素真、馬雙枝、王潤枝、楊素真、王秀蘭、李景萼、司鳳英、陳素花、常香玉、馬金鳳、閻立品、徐艷琴、湯蘭香、蘇蘭芳、崔蘭田、桑振君等，還有一批優(yōu)秀的男演員，比如：趙義庭、黃儒秀、許樹云、賈保須、馬天德、曹子道、張金山、趙錫明、王二順、李斯忠、劉久來、唐喜成、張敬盟、李杰等。河南梆子戲本來是以外八角為主，男演員統(tǒng)治舞臺，一派陽剛之氣。自從女演員進入舞臺以后，旦角逐漸取代了生角、凈角掛帥的地位，成為舞臺的主宰，生角、凈角、丑角開始為旦角配戲。粗獷豪放、熱烈奔放、激情四射的表演風格開始走向細膩婉約、柔美舒展的表演風格。大腔大口、激越剛健的演唱開始走向甜美純凈、悠揚纏綿的聲腔藝術(shù)。女角一旦走向城市劇場，備受民眾的歡迎。

為什么說女演員走上舞臺后，河南梆子戲被極大的推動呢？這就是因為文化人、知識分子介入的結(jié)果。1934年，畢業(yè)于河南大學的河南才子樊粹庭出任河南省教育廳社會教育推廣部主任，看到了陳素真的戲后，一下子喜歡上了河南梆子戲，并且開始踏入梨園行，為河南梆子的革新注入了新的思想和文化力量。

樊粹庭先生被譽為“現(xiàn)代豫劇之父”，由此可見他是一位致力于河南梆子戲改革的大功臣。他的功績在于以下幾個方面：第一，他結(jié)束了河南梆子戲沒有劇本的歷史，開創(chuàng)了河南梆子戲職業(yè)編劇的先河。前邊談過，“河南嘔”的演出腳本沒有文字資料，都藏在藝人的肚子里，都是由藝人之間通過口傳的形式一代代往下傳，直接在舞臺上演出。他看到這種現(xiàn)象之后，就開始創(chuàng)作劇本。其實，樊粹庭先生本不會寫劇本，就先將藝人的口述記錄下來形成文字，然后認真揣摩，加以領悟，再認真觀看演員在舞臺上的演出，熟悉舞臺，尋找規(guī)律。接下來，他先從整理和改編演出劇目入手，最后開始大量創(chuàng)作劇本。正是由于他投身于劇本創(chuàng)作，才從根本上改變了河南梆子戲粗俗淺陋的面貌，才使河南梆子戲脫胎換骨走上了大雅之堂，真正地完成了從廟會高臺向城市劇場的跨越，取代了京劇藝術(shù)在開封的統(tǒng)治地位，也使政界、文化界、軍界等社會上流開始關注河南梆子戲。自1935年到1949年末，他創(chuàng)作了幾十部好戲，比如：《凌云志》、《義烈風》、《柳綠云》、《三拂袖》、《女貞花》、《霄壤恨》、《伉儷箭》、《克敵榮歸》、《巾幗俠》、《麗膏西施》、《為國紓難》、《花媚娘》等。大量新劇或者舊戲新創(chuàng)，極大豐富了河南梆子戲的上演劇目，提升了河南梆子戲的品味，提高了河南梆子戲的演出質(zhì)量，豐富了河南梆子戲的人物畫廊；第二，他從改劇本、寫劇本開始，又擔起了導演的職責。同樣，“河南嘔”也是沒有導演的，都是老藝人一說戲，一拉戲，就開始在臺上演出了。樊粹庭先生是一個戲曲天才，從戲迷到專職導演，他的轉(zhuǎn)變之快令人稱奇。通過他對劇本的解講，讓演員知道了戲曲故事要傳達的主題，知道了角色的內(nèi)心世界和內(nèi)在情感。通過他的親自執(zhí)導，讓舞臺呈現(xiàn)更加好看、更加有趣，讓劇情更加合理順暢，能夠極大調(diào)動觀眾的興奮點。第三，他建立了較為科學的劇團管理制度。河南梆子戲的舊藝人有很多毛病，自由散漫，自私狹隘，拉幫結(jié)派，江湖作風，打架斗毆，誤場笑場，等等。他借鑒了京劇團體的管理經(jīng)驗，又把政府的管理辦法靈活轉(zhuǎn)換進來，制定出了一套比較完善、完備、完整的規(guī)章制度，獎罰分明，公開公正，奠定了當代豫劇的管理基礎，形成一種模式，被廣為應用；第四，他建立了一個固定的演出劇場，大大提升了河南梆子戲在表演上和聲腔上的藝術(shù)水準。一個劇團班社，如果長期在廟會、田野上演出，那么就會為了適應廣場觀眾而不顧藝術(shù)質(zhì)量大喊大叫、粗放式演戲。正式由于樊粹庭先生的積極運作，讓成立起來的獅吼劇團以豫聲劇院為演出陣地，推動了河南梆子戲的變革和發(fā)展；第四，在戲曲教育上大膽啟用京劇教師，為河南梆子戲的精致化做出了貢獻。河南梆子雖然在“河南嘔”的基礎上有了不小的變化，但還是比較粗俗。樊粹庭先生在戲曲教育上，就請京劇教師來教基功、武功。這樣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演起戲來就比較規(guī)矩、講究，一招一式頗有京劇的風采。第五，樊粹庭先生在河南梆子戲音樂唱腔上的革新也是功不可沒。河南梆子帶有較重的說唱藝術(shù)的痕跡，包括發(fā)聲、行腔、用氣也都比較隨意。由于劇本的唱詞比較規(guī)范，也比較注重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刻畫，因此也就要求音樂唱腔不能完全套用老腔老調(diào)，這樣就形成了一種在繼承的基礎上有所創(chuàng)新的聲腔，推動了河南梆子戲唱腔的發(fā)展。

在民國時期，哪位演員最紅？陳素真最紅。她的演出劇目豐富多彩，并且以新劇取勝。她的聲腔悅耳動聽、悠揚婉轉(zhuǎn)，她的表演俏麗多姿、細膩傳神。誰是幕后英雄？樊粹庭。陳素真是一位天才的表演藝術(shù)大師，被樊粹庭遇上之后，成就了樊粹庭。二人的合作，可謂珠聯(lián)璧合，相得益彰，創(chuàng)造了豫劇藝術(shù)在民國時期達到最高峰的一個神話。

常香玉成功的背后，是文化人王鎮(zhèn)南、史書明的有力助推。二位先生為常香玉編創(chuàng)的六部《西廂》，成就了常香玉。這一時期，陳素真、司鳳英、常香玉的激烈競爭，促使了河南梆子戲在聲腔藝術(shù)上的交融，推動了河南梆子戲的發(fā)展，為河南梆子戲向全國的傳播做好了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