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剌卿
人類的歷史如同這世上的一切,生生不息、循環(huán)往復,它們總是能在不同的結點上找到彼此邂逅的契機。幾百年前的蒙古歷史,便透露著似乎現(xiàn)代社會才有的某種氣息,這便是穿越時空帶給我們的極大引力……
《蒙古帝國的興亡》
作者:杉山正明
譯者:孫越
出版: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1世紀的人類,處在信息爆炸的一個新紀元,隨著通訊和交通的不斷拓展,來自地球村各個角落的人們,常常會在不同的場合匯聚,彼此觀察和打量,用自己的眼睛和思想重新丈量那些曾被回眸過無數(shù)次的歷史,激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思維火花。
由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甲骨文工作室出版的《蒙古帝國的興亡》,是由日本熟悉二十多種中亞國家語言的杉山正明教授撰寫的作品,該書曾獲日本學士院獎。學界認為他的蒙古史研究很有特色,新意迭見。要知道,近些年世界各地尤其是日本,新的潮流不斷興起,而作者將東方的漢文史料和西方的波斯語史雙劍合璧,跨越多語種史料的壁壘,從人類的視角來眺望那個曾經(jīng)跨越亞歐版圖的大時代,應該說是一段相當有趣的穿越歷程。
事實上,通過不同語種的文獻來考察歷史,也非首創(chuàng)。20世紀90年代,筆者在四川大學就讀時,曾經(jīng)接觸的一位英國女留學生,她就是試圖通過對中國古漢語的學習,試圖由唐朝古漢語寫作的佛經(jīng)入手,轉而研究印度的歷史。因為不少印度學者認為,“在印度,玄奘影響的不僅是佛教徒,而是全部的印度人”,是玄奘幫助他們重建了印度史。
本書共分上下兩集,從蒙古的誕生、對世界史面貌改變的影響、陸地和海洋的巨大帝國的大統(tǒng)一到其解體沉沒的后話等角度切入,向世人展示了一個更為“貼肉”的歐亞大貿易圈圖景。這其中,自然也不乏亮點。
亮點一:成吉思汗究竟長什么樣
說起成吉思汗,在中國幾乎無人不知,這位在13世紀帶領族人開拓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版圖的人物,被收錄在中國歷代帝后像中,人們似乎也早已熟悉了他的面孔。但作者認為,我們見到的或許只是想象圖。如果人們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成吉思汗畫像與忽必烈的畫像輪廓基本相同,而忽必烈出生時成吉思汗卻說他的臉如中原人一般,似乎暗喻了彼此面貌的差異。更令人好奇的是,史上幾乎沒有關于成吉思汗容貌的記載,盡管波斯語文獻稱其是具有西方人特征的彪形大漢。
眾所周知,成吉思汗死后,人們一直沒有找到成吉思汗陵,這其中主要原因是元朝皇家實行的是密葬制度,即帝王陵墓的埋葬地點不立標志、不公布、不記錄在案。本書中提到的關于成吉思汗容貌的描述,又令讀者對其產(chǎn)生了更多的神秘和好奇感。
亮點二:重拾人類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史書
公元1295年,自成吉思汗起家過去了九十年左右,第七代伊兒汗合贊才開始著手編纂蒙古帝國的歷史。要知道,合贊時代的蒙古已經(jīng)發(fā)展成橫跨歐亞大陸東西、實至名歸的世界帝國,但跟隨而來的蒙古人卻已漸漸遺忘了自己的歷史。合贊從心底尊敬著忽必烈,希望能喚醒所有散布在各地的成員對蒙古的認同感。
據(jù)文獻記載,蒙古人發(fā)跡于斡難之時,本來是沒有文字的。1204年,成吉思汗征討乃蠻人之時,成吉思汗命令掌印官回鶻人塔塔統(tǒng)阿教授太子、諸王畏兀字以書寫蒙古語,蒙古人至此時便采畏兀字母以書寫蒙古語,學界稱為回鶻式蒙古文?;蛟S,正因如此,當時勢力極盛的蒙古便以蒙古為中心,用波斯語編成了龐大的“蒙古正史”,其內容參考了蒙古皇室的秘藏史料《金柜秘冊》、各部落口耳相傳的舊辭、熟知蒙古諸事及秘史的合贊口述。盡管合贊沒能親眼看到《史集》的完成,但負責編纂的拉施特在第八代伊爾汗完者的指令下,在既有的蒙古史基礎上,追加了當時世界上主要種族的歷史,從而史無前例地將人類此前的世界歷史進行了系統(tǒng)化整理。
而今,作為本書重要參考的著作《史集》作為研究蒙古歷史最基礎、最古老的史料抄本,靜靜地沉睡在原奧斯曼帝國首都(現(xiàn)為土耳其共和國首都伊斯坦布爾)舊皇宮一角的圖書館里。幸而遇見了通曉多國文字的作者的挖掘,今天的讀者才能通過中譯本,踏上穿越時空橫跨歐亞版圖的奇妙旅程……
亮點三:立體掃描元大都的前世今生
元代以后明清至今,中國的首都都設在北京,其前身便是元大都。而根據(jù)族譜,筆者的祖先,也是在忽必烈時代,銘記著燕山(元大都)的方向,于1281年入閩任仕開族,經(jīng)歷700年風雨,將記憶和血脈傳承至今……這樣想來,我們就是寫就歷史的本體。
話說1266年,忽必烈下令興建龐大的皇城——大都,而真正建造到初具雛形便大約花費了四分之一的世紀。想想即便是經(jīng)濟發(fā)達、大興土木的現(xiàn)代,恐怕要破土動工修建一整座城市,也是十分罕見的大工程,更何況是幾百年前。元大都的設計大綱是“黑衣宰相”劉秉忠結合儒道佛三教理念完成的,是忽必烈用以向世人展示其領導下的一個富強新時代的產(chǎn)物。
從外觀而言,元大都是正統(tǒng)、理想的漢式皇城。大都外廓周長六十里,采用干支循環(huán)一輪剛好是六十之數(shù);街市區(qū)域劃分采用里坊制度,不再像長安那樣在每個坊周圍增蓋坊墻。這也當時唯一按照《周禮》建造的都城。作為一座完全的計劃城市,從集合了中書省等中央政府部門的南側街道,到分布官辦市場的北側;從東側祭奠祖先的太廟,到設有祭祀大地之神的西側社稷壇,都遵循了“面朝后市,左祖右社”的原則。今天人們熟知的四合院,就是當時公開征集中都或各地富庶前來居住的數(shù)個居住單位的組合。而倉庫和窯場,可見大都既是消費城市也是產(chǎn)業(yè)城市,其前所未有的整齊劃一和恢宏氣勢征服了馬可·波羅這樣的旅行者。
元大都的構建歷史和早期思想,或許今天還在通過某種建筑的文化理念,對我們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社會生活產(chǎn)生著微妙的影響,這的確是值得探討的話題。
亮點四:從白銀到“鹽引”的劃時代經(jīng)濟模式
盡管是來自馬背上的民族,但忽必烈的國家系統(tǒng)卻有一個很現(xiàn)代的突出特征,那就是忽必烈之后的中央財政并不依賴游牧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而是依賴占據(jù)八九成的專賣和通商產(chǎn)生的商業(yè)利益。從使用蒙古的基本貨幣白銀,到發(fā)展“鹽引”(即鹽的兌換券),再到兩者結合成為主輔貨幣,隨著蒙古帝國的不斷擴張,忽必烈王朝開拓了前所未有的經(jīng)濟藍圖。僅次于“鹽引”收入的是向各種商業(yè)交易征收“商業(yè)稅”,即從征收過路的轉口稅轉為征出售物的營業(yè)稅,令大規(guī)模的遠程交易可以更加順暢。而分布各地的驛站,為陸河海提供了全方位經(jīng)濟和流通手段,使得七百年前的亞歐板塊具有了難以想象的大物流發(fā)展。當年,忽必烈下詔頒行“紙幣”,宣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完全使用紙幣國家誕生,凡此種種,都能從另一個側面折射出元朝這個跨越歐亞版圖的超級經(jīng)濟體之強大。
雙劍合璧,或許正是因為打破了多語種史料的研究壁壘,在共享人類歷史文明的今天,我們才得以更為客觀和深入地體味歷史瞬間的巨大魅力,勾勒出更為宏偉的人類文明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