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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05-14 18:15戴文普
      西部 2016年6期
      關(guān)鍵詞:禿頂項圈律師

      戴文普

      1

      一棵老榆樹長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四周都是低矮的用磚頭瓦塊臨時修建的公棚式的住房。距榆樹約二十米的地方,曾經(jīng)是一個工程水泥構(gòu)件廠的值班室 。 值班室用鐵皮焊制,鐵皮之間用塑料泡沫做填充物。值班室的面積不到十五平米, 住的是一位拾荒者,叫張海娃。張海娃來自北方戈壁深處很偏僻的農(nóng)村,年輕的時候在老家當過生產(chǎn)隊長,后來外出打工受傷了,就在這兒找了個看門的活兒。工程結(jié)束了,水泥構(gòu)件不做了,人也散了,老板到更遠的地方開展業(yè)務(wù)去了。張海娃由于受過傷,找其他工作難,索性就住下拾荒了,值班室就成為張海娃的住所,里面有一張窄窄的舊床和簡單的炊具,還有沒及時賣掉的堆成堆扎成捆的瓶子、罐子、袋子、廢紙等破舊東西。

      這天清晨,張海娃正趴在床頭饅頭開水就著咸蘿卜條吃早點, 突然從外面?zhèn)鱽硪魂噰\嘰喳喳的嘈雜聲音。張海娃走出住所,只見十幾個等車去工地做工的農(nóng)民工在榆樹下圍觀著什么,張海娃好奇地走過去,發(fā)現(xiàn)他們在圍觀一只白色的貓。貓閉著眼睛無聲無息地躺在榆樹下,如果不看腹部微微的起伏,定會認為是一只死貓。張海娃看貓離自己的住所太近,感到這樣不吉祥,所以,很不高興地讓農(nóng)民工把貓弄走。農(nóng)民工們好像沒有聽到張海娃的話。當張海娃再一次催促的時候,他們七嘴八舌地說,我們來的時候,貓就在這里躺著,為啥讓我們弄走呀? 他們繼續(xù)拿著細軟的樹條撥弄著貓。張海娃見沒人理他,自己上前想把貓弄走。剛走到貓跟前,貓微微地睜開眼睛,發(fā)出了一聲微弱的叫聲。貓的這一聲叫讓張海娃有些不忍心了。他蹲下身子仔細看貓,貓紅紅的鼻頭上還有一顆大米粒大小的黑痣。張海娃心里嘀咕著,貓也長痣。貓原本白色的毛已經(jīng)污成灰色了,他用手侍弄貓身上的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貓脖頸的長毛下掩飾著一個細細的白色項圈,項圈上除了有張海娃不認識的不知是漢語拼音還是英文字母外,還有一組數(shù)字:2132435465768798990。張海娃看著貓脖頸上的項圈,猜想這貓來自什么樣的家庭時,忽聽身后“轟”的一聲巨響。張海娃回過頭一看,眼前的景象把他嚇了個半死。一輛輪胎比他的個子矮不了多少的鏟車,揚著鐵鏟把他的住所生生地撞了個大洞,還把住所向前推了一米多遠。張海娃嚇得倒吸一口冷氣,渾身發(fā)軟地靠著榆樹坐下了。這時,從鏟車的駕駛室里下來了一個年紀約四十歲左右的司機,司機一看鏟車的鐵鏟撞出的慘象,哇的一聲蹲在了地上大哭了起來。當知道沒有傷著人的時候,司機的情緒就穩(wěn)定多了。司機要給交警打電話,一旁的人給他出主意,不如直接和住房的人談。張海娃和司機還有幾個看熱鬧的農(nóng)民工進到被撞的房子里。房子里的東西全都倒撒在地上,鐵鏟還套在鐵皮墻撞破的那個大洞里,就像張著一張吃人的大嘴。張海娃還沒開口,幾個進來的農(nóng)民工一驚一乍地忽悠到,這下?lián)p失可就大了,沒個萬把塊錢是賠下不來的呀。司機讓張海娃談條件。張海娃說,該賠的都賠上,多的我也不要。

      司機說,你想要多少,修好你這個鐵皮制造的房子和里面的東西,最多五六千塊錢,這樣吧,賠給你六千塊錢 。

      張海娃聽了,搖了搖頭肯定地說,不行。

      在一旁看熱鬧的那幾個農(nóng)民工也說不行。他們七嘴八舌憤憤不平義正嚴辭地說,你賠的不是廢品呀,你賠的是人家的家產(chǎn)呀。

      也有人給肇事司機出主意說,這事還是通過交警來處理吧。

      肇事司機說,還是商量吧,商量不通再通知交警吧。交警來可能會把我的鏟車扣下,作為事故處理的一個條件,那樣我的損失就大了。

      肇事司機讓張海娃說個賠償?shù)臄?shù)字。一旁的人聽出了味道,沒等張海娃開口,喊道,至少也要賠上一萬元呀。

      張海娃很不滿意地看了說至少賠上一萬元的那人一眼說,是給我賠,還是給你賠呀,你喊要一萬元。

      馬上就有人附和張海娃說,是呀,馬路上撞爛一個花盆還賠一千元呢,一萬元就能打發(fā)了嗎?

      張海娃問,你在哪條馬路上見到撞破的花盆賠了一千元?那人笑了笑躲開了張海娃問詢的目光。

      張海娃對肇事司機說,你賠上一千元吧,再把撞壞的那面墻修好。 床就不買了,這里有我前幾天撿來的一張床呢,支上就行了。

      肇事的司機聽了驚訝得不知如何是好。幾個剛才給張海娃出主意的人有了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對張海娃說,你那里面的東西當廢品賣也值一千元呀。

      張海娃說,可不就是撿來的廢品嗎,它們還能成啥寶貝呀。他們看到張海娃是這個態(tài)度,感到?jīng)]趣就散了。

      肇事司機給了張海娃一千元,說一會兒帶人來把房子修好。說完就要上車走,但被張海娃攔住了。張海娃說,車不能開走,你把車開走人不來了,我到哪里去找你,麻煩你現(xiàn)在把人找來,房子修好了,再把車開走。

      肇事司機聽了,二話沒說就找人去了。張海娃返回榆樹下,見貓孤零零地躺著,就把貓抱到了懷里。

      當天下午一切恢復(fù)了正常。

      2

      張海娃養(yǎng)了幾天貓就發(fā)現(xiàn)這只貓的確是老了,已經(jīng)吃不動硬東西了。張海娃對貓說,這也好,咱們就吃一鍋飯吧。每天下午熬稀飯,貓半勺,張海娃自己一碗。張海娃自己咸菜下飯,給貓加幾片火腿腸。他估摸著按照人的年齡對比,這貓至少也到了古稀之年。張海娃在自己床不遠處用一個廢舊的塑料盆給貓搭了窩,但貓就是不去,就連張海娃這個住所,也只是早上吃飯的時候進來,吃完后又出去了。張海娃也沒辦法,怕刮風(fēng)下雨貓沒個躲避處,只好把撿回來的那個養(yǎng)鴿子的籠子改造后放在住所外面的屋頂上。貓每天都上屋頂?shù)幕\子去住。張海娃看到后說,這只破貓,還知道住樓房、住單間呢。

      貓,跟著張海娃走街串巷、翻箱刨堆地尋找有用的東西。張海娃困了坐在墻邊休息的時候,總會把貓放在自己身邊,聽到貓呼嚕嚕發(fā)出鼾聲后,他也就迷糊著了。

      那天,張海娃跑了大半天了,坐在公園的一棵樹下休息。突然,一陣激烈的狗叫讓他吃了一驚,尋聲望去,狗叫聲是從一個少婦的懷抱里傳出的。張海娃正想起身離開,聽到那個少婦嗲聲嗲氣地說,你個死貓,把我寶貝嚇的。寶貝,不要怕,媽媽抱著你呢。張海娃有些好奇,公園里怎么會有死貓呢?再一看自己的貓不見了,心頭一緊趕了過去。只見自己的貓很期盼地看著少婦懷里抱著那只小狗。少婦懷里的小狗也緊緊地盯著貓,貓喵喵地叫了起來,小狗即刻溫柔了許多。小狗從少婦的懷里掙扎著跳了下來,嗅了嗅貓的鼻子和尾巴,歡喜地在草地上翻了幾個滾,貓則趴著草坪上靜靜地看著小狗的嬉鬧。

      這樣一只貓,怎么會驚嚇了一只狗,貓和狗不是玩得挺好的嗎?張海娃看得正出神的時候,少婦過來把狗抱走了。狗在少婦的懷里朝著貓叫了幾聲。貓,看了看狗又躺下了。張海娃疑惑地看了少婦擺肢扭臀遠去的背影一眼,蹲下身子向貓伸出手,咪咪咪地招呼了幾聲,貓一走三晃過來,跟著他一同往前走。

      走進一條巷子 ,貓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從張海娃身后躥到了前面,顛顛地跑進了路邊的小飯館,突然又慘叫著從飯館里跑了出來。張海娃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急忙趕過去。他往飯館里一看,里面兩個學(xué)生模樣的顧客已經(jīng)吃完飯正和老板結(jié)賬。還有一對戀人模樣的顧客,女人正嬌聲嬌氣地說,什么破飯館嘛,臭貓死狗也往里躥,不吃,不吃,就不吃了。男人說,我不是把它踹了一腳趕出去了嗎?張海娃看那個女人臉長嘴唇薄鼻子矮小,還不如他們村上顧默發(fā)的老婆對自己發(fā)嗲時妖人,所以,不屑再看她。

      女人也看見灰頭土臉的張海娃,便又是罵貓,又是數(shù)落自己男人選了這么個飯館,又是埋怨飯館的老板。剛好老板娘把炒好的菜端了出來,女人嘟囔著要走,飯館的老板過來說好話,女人手一揚,脖子梗著,連說幾個走了走了走了,高跟鞋踩著地板噔噔噔地響,男人沒吭聲跟著走了。老板看著他們的背影有些氣憤地說,一看那架勢就是個小三樣兒,牛什么牛。轉(zhuǎn)眼看到還站在門口、腳下放著一捆廢紙的張海娃,沒好氣地說,你吃飯不?不吃飯就趕快離開。張海娃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就對老板說,那一男一女要的那個菜 ,我買單了。

      老板用輕蔑的口吻說,買單就算了吧,你想吃,我打包送給你。

      張海娃說,你送給我我還不要,你打包我付錢帶走。

      老板一聽馬上露出了笑容,把菜用兩只塑料袋裝好,提給站在門口的張海娃。張海娃本來打算掏左邊口袋的錢,當手摸到左邊口袋的時候卻停住了。左邊口袋的是毛票 ,張海娃不想讓餐館的老板瞧不起自己,便從右邊口袋掏出一疊十元二十元的錢,從中數(shù)出三十元遞到了老板的手里。老板說還差七元。張海娃準備從另一個口袋給老板數(shù)七元,被正收拾餐桌的老板娘看到了,老板娘離開餐桌來到老板的身邊說,七元就算了吧。老板娘的話音剛落地,咚的一聲悶響,接著一團火從后堂的操作室躥了出來。躥出的火馬上把餐廳塑料扣板做的頂吞噬了,扣板噼噼啪啪落了下來,餐館墻上的裝飾、家什也都著了起來。老板趕緊報了火警,周圍的人趕過來想幫忙救火,可火勢熾到人難以靠近。

      火起來的時候,張海娃想走,走出不遠發(fā)現(xiàn)貓沒有跟來,就又折了回去,發(fā)現(xiàn)貓躲在街邊垃圾箱下舔一根骨頭。老板娘看著騰騰燃燒的火嗚嗚大哭,老板用一種無表情的眼神看著張海娃,張海娃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不能走,走了有些事情就說不清楚啦。

      沒幾分鐘消防車就到了。消防車水龍頭噴出的水,一下子就把火勢壓了下去。比消防車稍晚到的是電視臺的記者。張海娃就有些奇怪,電視臺的人怎么就知道了呢?

      火撲滅后,消防員檢查到了起火的原因,是煤氣罐發(fā)生泄露引起了爆炸。消防員問飯館的老板和老板娘,怎么那么巧,爆炸時你們倆怎么都從后堂出來到了門口,飯館里連一個顧客都沒有?

      老板把著火前發(fā)生過的事情說了一遍。消防員指著張海娃對老板和老板娘說,你應(yīng)該感謝他的到來,不然后果就說不上了。老板和老板娘說,我們的確得感謝這位朋友。張海娃說,也不是我要來這個餐館,是因為我的那只貓跑進來惹了禍,我才來了。

      大家一聽張海娃說他是跟著貓來的,都對貓有些好奇了。張海娃順手把貓指給大家看。貓蜷縮在垃圾箱邊昏昏欲睡。電視臺的攝像師讓張海娃把貓叫醒抱到懷里,他要把張海娃和貓一同攝到畫面里。 張海娃把貓抱在懷里,特意用手指理了理貓的毛,貓脖頸上的那個白項圈也就進入鏡頭。

      3

      當天電視臺播新聞的時候,張海娃抱貓的畫面出現(xiàn)了好幾次。張海娃自己不知道,他的住所里沒有電視機。晚上十一點半的時候張海娃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問他是不是撿到了一只貓。電話那頭的人說,他在電視上看到了張海娃和那只貓。他問張海娃,那只貓是不是戴著一只項圈?

      張海娃問,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機號?

      對方說,是通過電視臺知道的。

      張海娃記起來了,電視臺那個梳著馬尾辮的女記者向他要了手機號,只是說如果需要補充什么內(nèi)容的時候,好和他聯(lián)系。她怎么能把他的手機號給了別人呢,張海娃有些怨氣。

      對方問張海娃從哪里弄到的那只白貓,貓的脖頸上戴的那個項圈是不是還完好。

      張海娃聽了有些不舒服地說,我能從哪里弄來?是它自己找上門的。項圈完整不完整不關(guān)我的事,更不關(guān)你的事。說完氣哼哼地把電話掛斷了。

      餐館起火那天回來以后,貓就在榆樹下躺倒了。張海娃每天用一個撿來的小碗,盛點小米粥,放到貓的眼前。他希望貓能當著他的面狠狠地吃上幾口,可是貓除了多叫幾聲,再沒有其他多余的反應(yīng)。每次張海娃都悻悻地回到了住所。夜晚睡覺的時候,張海娃還要打著手電筒來到榆樹下看看貓,好幾次他都想把貓帶回住所去,可是貓?zhí)稍谟軜涞紫?,閉著眼睛對張海娃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張海娃看著貓那個樣子,忍不住笑了:好像你心里有多大的事情,你有多深的城府一樣。他也不屑貓,回屋睡覺去了。

      幾天后的一個早上,張海娃給貓送食和水時,發(fā)現(xiàn)貓不見了。張海娃丟下手中的貓食和水,在榆樹周圍前前后后找了好幾遍都沒見貓的蹤影。張海娃滿腹的惆悵、無助,心里空蕩蕩的,實在不是個滋味。

      這天,張海娃出去拾荒,心中莫名其妙地涌動著一種異?;艁y的感覺。于是,他急匆匆地趕回來了??熳呓∷鶗r,他看到有個人圍著榆樹仰著頭正在認真地尋找著什么,張海娃好奇地把目光投向榆樹。只見一個白色的物體從榆樹頂梢閃電般地飛落在了他的眼前,那個圍著榆樹轉(zhuǎn)的人驚呼著把目光也投向張海娃這邊的白色物體上。張海娃看清了落下來的是那只貓。貓一縱身跳到了張海娃背上的垃圾捆上。那個圍著榆樹轉(zhuǎn)的人驚呼著向貓追趕過來。貓又從張海娃背上的垃圾捆上跳了下來,那個人餓虎一般地撲了過來,貓從他的胯下跑了出去,停在張海娃的住所門口,對著張海娃喵喵地叫起來。張海娃雖然沒有讀懂貓叫的意思,但是,對貓的愛護和關(guān)心,把貓當作自己的伙伴可是他的本意。張海娃操起立在住所門邊的一根木棒唬住那追貓的人說,你想干什么,追它,打它?

      那個男子說,這是一只野貓。

      張海娃說,你說的什么話?怎么是野貓?我都養(yǎng)了快兩個月了。

      那個男子一聽張海娃說話的口氣比較硬,自己就軟了下來,說,大叔,你別生氣,我剛才把話說過了點兒。我的意思是,這只貓性情比較野,不戀家養(yǎng)不乖,我母親養(yǎng)了它九年了,它都離家跑了。

      張海娃說,我也沒指望把它養(yǎng)的一步都不離開我。它來了就是我的貓,我給它喂水喂食,它走了,我就當它從來沒來過。它今天在我這兒,就是我的貓,你就不能打它。

      那個男子說,我不是要打它,我是要把它帶回去,我母親想它快瘋了呀。自從它離開家后,我母親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念叨它,晚上睡覺時也在念叨它。晚上一有什么響動,我母親就說,是貓回來了吧。不是讓我起來看看,就是她自己起床開門看看,看完門外,還把每個房間都要看一遍。

      張海娃說,既然是你們家的貓,那你就把它抱回去吧。

      那個男子一聽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可是再一看,貓不見了。倆人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張海娃安慰那個男子說,你回去,我再見到它的時候,把它抓住,讓你把它抱回去,交給你母親。那個男子說,行??删褪遣蛔?。他思考了一會兒對張海娃說,你把它養(yǎng)了兩個月,也費了不少心,現(xiàn)在又為我母親,讓我把它帶回去,我很感動,給你留下三千元錢,一來算是你替我們家養(yǎng)貓的辛苦費和材料錢,二來也是你替我們抓貓的感謝費。

      張海娃說,看這話說得見外了。貓能吃多少,喂貓就像把一杯水潑到地下那么容易,貓還沒抓住,你就給我錢,這不成了讓我一定要把貓抓住的訂金了。要是貓抓不住怎么辦?這錢我不能要。

      那個男子說,要是抓不住,或者萬一貓死了,你把貓脖子上的那個項圈解下來給我,我拿回去交給我母親,也算是對我母親盡了一份孝心。

      張海娃說,要是這樣就好辦了。

      那個男子問,怎么好辦呀?

      張海娃說,你找上一個和貓項圈一樣的材料,上邊刻上和項圈上一樣的字和花紋,拿給你母親看,就說貓找到了,可是已經(jīng)死了,你母親不就沒什么牽掛了。

      那個男子聽了有些無奈地說,不是那么回事。貓脖子上戴的那個項圈是一種特殊材料做的,那只貓也是從中東進口的波斯貓,讓貓戴那個項圈是為了把貓身上的一種氣味吸收到項圈上,然后用蒸煮過項圈的水來配置藥丸,這種藥丸治療帕金森病有奇特的療效。我母親患的就是帕金森病。

      張海娃這次終于弄明白他為什么找貓的原因了,原來是治病要用。張海娃想無論如何他也會把項圈從貓的脖頸上解下來。

      男子走的時候,硬是給張海娃放下了三千元錢。

      4

      張海娃之所以答應(yīng)那男子把項圈想辦法從貓的脖子上解下來給他,是張海娃聽出那個男子是要項圈,而不是要貓,張海娃自己則是要貓。張海娃怕要是自己不答應(yīng)把項圈從貓的脖子上取下來,那個男子說不定會傷了貓的性命??墒?,答應(yīng)歸答應(yīng),項圈卻取不下來。這幾天貓就像幽靈,在張海娃的眼前一閃一晃就不見了,而且時間上也沒個定數(shù)。那個男子來了幾次電話催問,張海娃只好如實答復(fù)。那個男子指責(zé)張海娃是不是在騙他,說他幾次在醫(yī)院里都看到貓了,怎么張海娃說貓不見了呢。張海娃聽了就對那男子說,你在醫(yī)院見了怎么不把項圈摘下來?你要是不相信我,把你的三千元錢拿走,我不背騙錢這個名聲。聽張海娃這么一說,那個男子口氣又軟了。張海娃掛了電話就有些納悶,那個男子怎么說他在醫(yī)院見到了貓呢?張海娃不信那男子的話,一定是他花了眼看錯了吧。

      現(xiàn)在拾荒也不容易呀,拾荒的人都劃片分塊,就像老虎、獅子和狼一樣,有自己的地盤和范圍。包裝箱、金屬廢料等有分量容易整理能賣上好價錢的都歸地盤上的人。像張海娃在這里開始做這個行當遲了,就只能走街串巷撿那些廢紙塑料瓶等不值錢的東西了。地盤上的人行走都開電動車,張海娃只能靠兩條腿,走的路還遠。張海娃下定決心買輛電動三輪車,先買一個二手的。錢,他都湊齊了,一共二千多塊就在身上揣著。

      二手電動車的賣場在市北面新城區(qū),張海娃來這兒好幾趟了,選中了賣場東段的那輛橘黃色的電動三輪車。車場的老板說,橘黃色不是太順眼。但張海娃還是看中了。老板當然不知道為什么張海娃會看中這輛電動三輪車。 張海娃年輕在家鄉(xiāng)的時候,村上有一匹黃驃馬,個兒高腰細,脖子長頭大,身上光溜的像綢緞一樣發(fā)光。一次,張海娃和香香走過打麥場時,香香看著拴在大樹下的黃驃馬說,海娃哥以后你一定要騎著黃驃馬來娶我,我斜靠在你的懷里,你摟著我的腰,我們風(fēng)風(fēng)光光在村上繞上三圈再進洞房。張海娃說,這個要求太容易實現(xiàn)了。但張海娃沒想到的是,這個太容易實現(xiàn)的要求,幾個月以后就變得實現(xiàn)不了了。幾個月以后農(nóng)村實行了土地承包制,黃驃馬被村東頭的古二桿子抓鬮抓走了。古二桿子是張海娃的情敵,他也看上了香香,可香香不答應(yīng)。到張海娃結(jié)婚的時候,古二桿子把黃驃馬以兩千元的價格賣給城里的飯館了。所以,香香的這個沒有實現(xiàn)的要求就成了她數(shù)落張海娃的殺手锏。倆人好的時候,香香會說,你這是彌補對我的承諾;倆人紅臉的時候,香香說,你不要在我面前[嚇] [得]瑟逞威風(fēng),有本事把你給我的承諾兌現(xiàn)了。香香臨走的時候還拉著張海娃的手調(diào)侃說,在這里黃驃馬你是讓我騎不上了,我到了那邊給你把黃驃馬準備好,你來的時候我騎著黃驃馬到村頭去接你。所以,張海娃對黃色,特別是橘黃色,情有獨鐘。

      張海娃看中的這輛橘黃色的二手電動車,在第一次和老板談價格的時候,老板要價一千八百元,張海娃和老板談了幾次后,老板同意一千二百元。當成交掏錢的時候,張海娃要老板再讓他五十元。老板對張海娃說,我一千八百元的東西一千二百元賣給你,其實一分錢不賺,我是看你誠心想買,才這個價給你。張海娃說,我這錢確實不容易,那是一步一步走、一手一手撿出來,還要背在背上,才能換來呀。我的每一分錢都能聞出濃濃的汗腥味。老板說,我的錢也不是用掃把從馬路上掃出來的呀。兩個人為五十元錢僵住了。張海娃電動三輪車的夢被那五十元的門檻擋住了。

      回來后,張海娃因為省五十元錢沒有買上電動三輪車后悔了幾天。今天,他下了決心,就算老板出到一千三百元,他也要買。遺憾的是,張海娃到二手電動車賣場的東段,卻不見他看中的那輛橘黃色的電動車。他把同款型的電動車細細地看了一遍,也沒有見橘黃色電動車的影子,張海娃心里那個沮喪,就像是自己沒把門關(guān)上,家里的寶貝被人偷走了一樣難受。車行的老板勸張海娃買其他顏色的,但張海娃說,過些日子再說吧。

      張海娃心里無著落地走到賣場的西北角,要離開到時候,聽到有人在身后叫,回過頭一看是一個身材瘦弱、四十多歲的男子叫他。張海娃停下腳步問什么事,瘦弱男子來到跟前遞給他一支煙說,我看你和老板挺近乎的,我也想買一輛二手電動車,你給老板說說,給我在價格上優(yōu)惠一下。張海娃說,我其實和老板也不認識,就是因為買電動車才打的交道,你讓我說還不如你自己直接說。瘦弱男子說,我們先挑,挑好了我們一起和老板講價,多一張嘴多一份力量。張海娃經(jīng)不住瘦弱男子的纏磨就陪他一同挑選電動車。 沒看幾輛瘦弱男子接起了電話,接完后瘦弱男子對張海娃說,朋友叫我有事,以后再來挑選。離開的時候瘦弱男子順手打開一瓶飲料遞給張海娃,還說了些非??蜌獾母兄x話。張海娃接過飲料仰起頭喝了兩口,突然聽到一聲貓叫,尋著聲音,張海娃看到貓在不遠處一個廢棄了的包裝箱上面,對著他喵喵地叫。張海娃看到貓興奮地走了過去,對貓說,我來的時候沒有見你的面,你從哪里來的,怎么找到這兒來了?貓對著張海娃討吃似地叫了幾聲,張海娃順手蓋上了飲料瓶,從衣服口袋里摸出火腿腸削了幾片給貓吃后,帶著貓離開了電動車賣場。

      張海娃帶著貓穿過菜市場,沿著一個建筑工地外圍圍墻往前走。張海娃邊走邊看圍墻上畫的連環(huán)畫,內(nèi)容是二十四孝。二十四孝的故事他小的時候母親給他講過,只不過講得沒有這么系統(tǒng)這么全面。母親說,人活在世上,心善、身正、不害人就是最大的孝?,F(xiàn)在看了墻上的畫,張海娃感到自己有很多能為母親做到的事情當時卻沒做到,看著看著鼻子就有些酸了。

      張海娃邊走邊看,身子有些沉重,上下眼皮也抬不起來了,很想就地躺下睡一覺。他支撐著沉重的眼皮,選了一個僻靜陰涼處,看看地上也比較干凈,就靠著圍墻坐下。他坐下就迷糊了。迷糊中張海娃聽到貓在叫,順手摸出半根火腿腸扔給了貓??墒秦埥械酶鼌柡α?,張海娃感覺貓在自己的頭上、肩上跳來蹦去,好像還在翻衣服口袋。他還感覺到有個東西在拽他里面的衣服,他下意識地把手揮了出去。他知道自己的兩千多塊錢被腰帶纏裹在里面衣服的布包里,他想護錢可就是睜不開眼睛,干著急。他又聽到貓的嘶叫,叫聲中透出一種憤怒和威嚴,這是一種死都不退的憤怒和威嚴。緊接著他的臉被什么東西狠狠抽了一下,抽得他刻骨的痛。在痛的刺激下張海娃醒了,睜眼看到一個人的頭顱幾乎就頂在了他的胸脯上,伴著急促的喘氣,手使勁拽著他腰間的那個包。張海娃猛地一抬手,把那人推翻在地。那人驚恐地從地上連翻帶爬站了起來,張海娃看清楚了站在對面的人,這個人就是在電動車賣場給他飲料的那個男子。張海娃有些遲疑和不解地問,你怎么也在這兒呀,你拽我腰帶干嗎?對方看著眼前的張海娃尷尬地一笑,轉(zhuǎn)身撒腿就跑了。張海娃低頭看到,要是對方再用力拽出一巴掌長,錢包就拽出來了。張海娃把錢和衣服重新整理好,想再坐一會兒,可是貓在不遠處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停地在地上又刨又跳又叫,張海娃有些好奇,想過去看個究竟。張海娃往前走了不到十米,就聽到背后嘭的一聲響。他轉(zhuǎn)過身一看,一片塵土在眼前彌漫,塵土散去后他發(fā)現(xiàn)剛剛靠的那段建筑工地圍墻倒了。張海娃出神地站在那里,好像今天發(fā)生的事都在夢里。

      5

      張海娃覺得今天有些荒唐了。早上出門后,貓不知從哪里鉆出來,跳上了停在大樹下的一輛小拖拉機的拖斗里,他也心血來潮爬了上去。開拖拉機的小伙子看了他們一眼什么也沒說啟動了拖拉機,先是沿著環(huán)城路走了一段,又穿了幾條小巷,過了幾道橋,通過了一片新修的小區(qū),走了有一個來小時,停在了一個綠化帶旁邊,之后小伙子笑吟吟地請張海娃下來。中途張海娃叫了幾次,不知是駕駛員真的沒有聽到,還是故意拿他們開心,就是不停車。經(jīng)過這一路上連搖帶晃,張海娃渾身上下都像散了架一樣,貓卻一點兒沒事。張海娃下了拖拉機還感到大地在晃動。開拖拉機的小伙子看著他下來后,朝他狡黠地一笑,把拖拉機開走了。

      城市發(fā)展得太快了,幾個月工夫村莊田野就變成了高樓、立交橋,變成了商城、高速公路了。曾經(jīng)熟悉的地方,走著走著就不熟悉了;曾經(jīng)熟悉的路,走著走著就被從未見過的高樓遮蓋了。

      張海娃先通過一片綠化帶,又穿過一個公園,站在一座拱形的橋上看到西北方向的電視發(fā)射塔,才辨別出這兒在他住所的南邊,是離他住的地方至少有五公里的新城區(qū)。

      過了中午,張海娃背著撿來的廢料,疲憊地坐在了一座大樓的陰影下歇腳,打算著自己的心事。 張海娃粗略回憶了一下自己拾荒的腳步,一直是跟著兒子成長的軌跡在運行呀。兩個兒子上中學(xué)的時候他和老伴兒在縣城拾荒,供兒子上學(xué)。大兒子考上了大學(xué),他跟著大兒子到了這座城市,繼續(xù)拾荒供大兒子上大學(xué),老伴兒則留在縣上拾荒供小兒子上高中。就在小兒子考上大學(xué)的那年,老伴兒遭遇了車禍,他趕回去伺候了十天老伴兒就走了。兩個兒子上大學(xué)的費用就靠他了,無奈之下他賣了老家的樹和地。大兒子大學(xué)畢業(yè)結(jié)婚買房子,他把老家的住房賣了交了首付?,F(xiàn)在小兒子的房子還無著落呢。小兒子也畢業(yè)三四年了,說起找對象的事,小兒子就說條件還不具備。張海娃心里明白那是在給他說房子的事呢。給小兒子攢錢交首付是壓在他心頭的一件大事。大兒子給他找了個給工程水泥構(gòu)件廠看門的活兒,那活兒一個月掙不了多少錢,為了不駁兒子的面子,他看了兩年。工程結(jié)束后他就又操起拾荒的舊業(yè)。他一個月或年頭節(jié)去一下大兒子那兒,看上一眼孫子就走了。他不是不想去,而是受不了兒媳婦的做派。兒媳婦把他的鞋子放到衛(wèi)生間,他坐沙發(fā)的時候給他一個襯墊,他給孫子買的玩具兒媳婦當著他的面要放到開水里煮上好幾遍。張海娃給兒子說了,他已經(jīng)把回去享受晚年,和村上老哥們兒坐在一起抽幾袋煙,一起坐在誰家孫子滿月酒桌上推杯換盞的歡樂的后路徹底地斷了,打定主意活一天算一天了。在城里拾荒就是他度過晚年的方法了。想到這里,張海娃的心底彌漫了許多蒼涼和悲哀。母親在世的時候說,天愁日月無光,人愁老來下場 。他那時勸母親說,你老了有我呢。母親說,你老了呢?他說,我老了有兒子呢??墒乾F(xiàn)在兒子只知道過自己的日子了 。

      張海娃正想著心事,從馬路那邊過來了一位拖著掃把、圍巾下面戴著帽子口罩的女保潔員。保潔員邊走邊解開圍巾摘下口罩,張海娃以為保潔員是督促他離開的,所以,沒等她開腔,自己就準備背起廢紙捆要走。在廢紙捆上肩時,總感到有什么東西拽著廢紙捆上不了肩,張海娃鼓足力氣一使勁,伴隨嗤的一聲響,廢紙捆上到了背上。張海娃背著廢紙捆邁步走時,感到右腿涼颼颼的,低頭一看,右褲腿被自己廢紙中露出的一根鐵絲扯開了一個從腳跟處撕扯到了大腿根的長口子,紅色的線褲都顯露了出來。張海娃有些尷尬。再看保潔員,肩上扛著掃把,手里拎著帽子圍巾和口罩正從他眼前經(jīng)過,一點兒也沒有在意他的存在。倒是張海娃注意到了保潔員左耳后邊那個五分硬幣一般大小的紫紅色胎記,于是,情不自禁叫了一聲趙秀琪。保潔員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子用眼睛詢問張海娃。張海娃只好嘿嘿地笑了兩聲,用賠禮道歉的口吻說,實在是不好意思,把你認成我認識的一個叫趙秀琪的熟人了。

      趙秀琪是哪里人?保潔員眉毛一揚問。

      張海娃說,是我們峰縣那里的人。

      保潔員聽了驚訝地問,她是峰縣哪里的人?

      張海娃說,是峰縣嶺峰鄉(xiāng)三嶺村的。

      保潔員問,你是?

      張海娃說,我叫張海娃,是……

      保潔員接過張海娃的話頭說,你就是那個三十五年前修水庫住在我們村上,晚上偷吃村上西瓜時,被我?guī)У膸讉€巡夜女民兵撞上后,答應(yīng)把我家茅廁的肥料掏干凈的張海娃嗎?

      張海娃咧嘴哈哈哈地笑了,保潔員也笑了。保潔員說,你沒認錯人呀。

      張海娃說,其實那天晚上,我完全可以避開你的,就是為了能到你家,讓你父母認可我是個能干活、心眼兒好的實在人,才故意讓你撞上的。

      張海娃說完,倆人又是一陣笑。

      三十五年前張海娃在本縣參加距家百公里外的水庫建設(shè)時,就住在趙秀琪他們村,一住就是半年。那時二十多歲的張海娃看上了年輕漂亮的趙秀琪,后來因為趙秀琪的父親索要八百元的彩禮,張海娃掏不起,趙秀琪就被許給了本村掏了一千元彩禮的小伙子。三十多年后,張海娃沒想到倆人在離開家鄉(xiāng)千里之遙的他鄉(xiāng)相遇了,而且倆人對三十多年前發(fā)生的那件事,都記憶猶新呀。

      倆人聊了好長時間后,張海娃看時間不早了,想背上東西走,可是那條被撕開口子的褲腿惹得趙秀琪笑了。趙秀琪說,褲子都扯開了這么長的口子,你怎么走路呀。張海娃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還不都怨你嘛。趙秀琪說,我一個打掃衛(wèi)生的,還能管得了你的什么事呀。坐下我用針線給你把口子縫住,你再走吧。

      張海娃有些猶豫。趙秀琪真誠地說,就是十多分鐘時間,耽誤不了你多少事情。

      張海娃就坐了下來。

      趙秀琪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個塑料針線盒,拿出針配上和張海娃褲子顏色相近的線,縫了起來。

      張海娃看著趙秀琪飛針走線,聽著針線穿過布發(fā)出的聲音,久旱的心田猶如流進了一股清泉,一種久違了的人間特殊的柔和、舒坦和溫暖感覺油然而生。令張海娃更加陶醉的是聞著趙秀琪身上女人特有的氣味。趙秀琪因為縫的是張海娃褲子上的口子,位置比張海娃低了一個臺階,又是半俯著身子,張海娃看趙秀琪手里的動作時,自然居高臨下從趙秀琪工作服領(lǐng)口處看到她前胸聳起的乳房。張海娃的眼睛瞬間就像粘在了上面,真想伸手摸一下。但是,他克制住了。他把目光投向遠處電視發(fā)射臺那邊。

      趙秀琪問,你來這里多長時間了?

      張海娃說,年頭也不短了,八年了。

      趙秀琪問,一直在拾荒嗎?

      張海娃說,在工地上值班看門看了兩年多。又給趙秀琪說了兩個兒子的事。

      說話的時候,張海娃見趙秀琪不時用牙齒把線頭咬斷,她的這個姿勢和神態(tài),他覺得就像自己的妻子。可是妻子已經(jīng)離開人世五年了。看著趙秀琪頭上沁出針頭大小密密的汗珠,張海娃真想伸出手擦一把。

      褲腿上的口子縫好后,張海娃把一個用布套套著裝有茶水的大塑料瓶拎到趙秀琪的眼前說,這里面裝有菊花泡的茶,你要是不嫌棄,就喝點吧。

      趙秀琪把垂到額前的頭發(fā)利索地別到了耳后,笑著說,人都活到這個份上了,還嫌棄什么呀。說完接連喝了幾大口 。

      張海娃問趙秀琪,來這里幾年了?趙秀琪從口袋里掏出手絹擦去嘴角上的水珠說,我來四年了,再過幾個月就回家去了。

      張海娃問,為什么要回去?

      趙秀琪說,我丈夫原來在這個城市一家工廠上班,四年前查出患了肝癌晚期,我是來照顧他的。兩年半前他去世了。他患病住院治療期間,他的那些工友為他捐了三萬多元。我知道他的那些工友都不富裕,捐的錢都是從牙縫里省出來,那錢可能就是給兒女買鞋子,或者是給窗戶上安玻璃、給家里老人買藥治病的錢。所以,丈夫走了我就留下來了,我要把工友們的錢還了再回去?,F(xiàn)在已經(jīng)還的剩下不多的幾個人了。

      張海娃和趙秀琪說話的時候,那只貓收頭盤尾依偎在趙秀琪的身旁,發(fā)出了呼嚕嚕的鼾聲。趙秀琪看著睡覺的貓說,貓脖子上戴的項圈挺好看的。這句話一下子提醒了張海娃,他想趁貓熟睡的時候把那個項圈解下來,但馬上又把念頭收了。既然趙秀琪說好看,那就留著唄。

      6

      張海娃對自己當時做出不解貓脖子上的項圈的決定感到非常后悔。

      張海娃走的時候,無論他怎么叫那只貓,貓硬是躲在趙秀琪的身后不跟他走了。趙秀琪說,它不去就留下吧,我替你養(yǎng)著,下次你來的時候再帶走。

      其實就是貓不留下張海娃也會來的。貓留下了張海娃更有了來的由頭了。

      那天回來后,張海娃的情緒有些特別。這么多年了還沒有人像今天這樣給他把扯破的褲子及時縫好,特別是趙秀琪把口子縫好時還用手掌在縫子上撫摸了一下說,針腳沒有縫平。趙秀琪用手撫摸針腳時,張海娃感動得眼淚差點流了下來。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受到這樣溫馨的體貼了。兒子也給張海娃買穿戴的東西,但兒子那神態(tài)好像給父親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一樣,沒有像趙秀琪這樣,說自己的針腳縫大了,溫暖得就像是妻子說的話。

      更讓張海娃感動是,他背廢紙捆起身的時候,趙秀琪在后邊一邊扶著,一邊叮囑說,慢慢起,慢慢走,從小巷子里走,小巷車少,安全。張海娃拾荒這么多年,都是人們嫌棄、咒罵他,繞著他走,很少有人扶他一把、安慰他一句。趙秀琪在后邊 扶著廢紙捆時,他的手和趙秀琪的手捏到了一起。趙秀琪的手不是女人柔軟的纖纖細手,手上有又厚又硬的老繭。張海娃知道趙秀琪吃的苦比自己少不了多少。這樣一比,他覺得自己吃的苦就算不了什么了。母親說過,男不忌苦。下苦受罪是男人的本分,可是女人就不應(yīng)該有這個本分了。張海娃突然有了替趙秀琪還剩下那些工友捐款的主意。他想從自己已經(jīng)給小兒子存下的那三萬元錢里,拿出個萬把元錢替趙秀琪還款。

      張海娃自從有了替趙秀琪還錢的念頭后,這個念頭就老在腦子里打轉(zhuǎn)轉(zhuǎn),可是見了趙秀琪他就猶豫了,晚上回來想起趙秀琪,又覺得自己應(yīng)該替趙秀琪分擔(dān)一些壓力,就這樣糾結(jié)了好多天。

      這天晚上,張海娃下定決心要給趙秀琪說自己的決定。張海娃還沒有來得及給趙秀琪打電話說自己的想法,趙秀琪就打電話過來了。她說今天上午,有兩男一女三個人路過她打掃衛(wèi)生的區(qū)域時,看到了正在墻根下熟睡的貓,那三個人撲上去就要逮貓,被她攔住了。那三個人說愿意出一萬元租下這只貓。他們說,因為搬了新家,新家的位置不太好,風(fēng)水先生說,需要一個鼻頭上有顆黑痣的白貓在家里養(yǎng)上半個月,就可以把家里不好的風(fēng)水氣息帶走。他們半個多月來差不多把整個城市都跑遍了,都沒找到鼻頭上有顆黑痣的白貓,還托朋友在北京、上海找,也沒找到。昨天晚上風(fēng)水先生給他們卜了一卦,讓他們到這里來找,還真找到了。這可真是緣分呀。他們說要花一萬元租賃這只貓,半個月以后把貓還回來。

      張海娃聽了有些緊張,急忙問,他們把貓帶走了嗎?

      趙秀琪說,沒有。我覺得這是件好事,就同意了。可是,那只貓好像不待見他們,他們往貓跟前一走,貓就齜牙咧嘴嘶叫著不讓他們抓,他們想用網(wǎng)捕,等他們掏出網(wǎng)的時候,貓躥進林帶里跑了。那三個人說,晚上貓回來后,讓我逮住了給他們打電話,可是貓到現(xiàn)在也沒回來。貓是不是到你那兒去了?

      張海娃說,貓沒有過來。他安慰趙秀琪說,不要緊,它餓了、渴了就回來了。

      張海娃掛了電話靜靜地坐在床邊。他想不明白這只貓到底是福還是禍。他今天下午回來的時候,在住所的門口遇到了一個戴眼鏡穿著西裝自稱是律師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說,他找張海娃幾天了。張海娃說,你一個律師找我干嘛,我又沒吃官司。

      律師說,你覺得你沒吃官司,可是你馬上就會惹上官司的。

      張海娃說,為啥?心想,難道是鏟車司機把我告了?因為鏟車司機說了,他的鏟車一天要掙一萬元,那天在張海娃那兒停了將近半天。但是,那也不能怪張海娃。張海娃不讓鏟車司機把車開走,讓他把撞壞的墻補好再走。當時鏟車司機也沒有說什么呀。他要是說了什么理由,張海娃也會讓他走的。

      律師說,什么鏟車司機告你了,是你收養(yǎng)的那只貓的主人告你了。有個女士一連找了我三次,說她家養(yǎng)了快十年的貓被你拐走了。她要上法院告你去。她說她的那貓是純純的波斯貓,十年前在國外花了兩萬美金買的。兩萬美金按現(xiàn)在的匯率計算,至少也要十二萬多人民幣呢。我看了社區(qū)給她開的養(yǎng)貓許可證,所以現(xiàn)在無論你養(yǎng)了多長時間,你是怎么得到這只貓的,從法律上講,你都是不合法的,那位女士才是貓的合法主人。

      張海娃聽了律師的話,有些不解。他說,那只貓是自己跑來的。它來了,跟上我外出,我給它喂水給吃的。它走了我也沒攔。貓不去它主人那兒,那是貓和主人的關(guān)系問題,我又沒說我是貓的主人 。

      律師聽了,坦然地笑了,說,看來我的判斷沒錯。貓的主人找我說要告你,我說先找當事人談?wù)?,說不定一談,把話說明白了,當事人也就會放棄對貓的權(quán)利了。剛才我們一照面,我就看出大哥你是一個懂事理的明白人。果然如此。

      張海娃聽了律師對自己的贊譽,有些不好意思,說,人在世上按理數(shù)活才行,虛虛假假地做事遲早要倒霉的。按我們的土話說,夜路走的多了肯定會遇上鬼的。

      張海娃說完,律師笑了兩聲說,大哥你看這樣行不?我?guī)砹艘环莺贤褪钦f,這只貓是主人委托你替她養(yǎng)的,她一天付給你兩百元勞務(wù)費。截止今天你已經(jīng)養(yǎng)了八十五天了,一共是一萬七千元,以后你再喂養(yǎng)的時間,也按每天兩百元的勞務(wù)費計算,單獨記發(fā)。你在這張紙下面把名字簽上,我把這八十五天的錢先付給你。這樣你避免了官司,減少了損失,我也交了委托人的差事。

      張海娃覺得這是個好事??墒沁@個好事有許多蹊蹺和讓人不解的地方。張海娃猶豫了,說,這個字我先不簽,明天我把貓抱來,你看看是不是你說的那只貓,要是的話,我再簽字,要不是那只貓,我現(xiàn)在簽了,你的委托人不就虧了嗎?你的委托人還要給真正喂養(yǎng)那貓的人另外付一筆錢。

      律師勸了張海娃好一陣兒,張海娃都沒同意簽。最后律師同意第二天張海娃把貓抱來確認后再簽。

      現(xiàn)在聽了趙秀琪這樣一說,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了。

      張海娃沒把下午遇到的這件事給趙秀琪說。

      7

      這一夜張海娃沒有睡好。

      張海娃本來想第二天就去給趙秀琪說他想替她還工友捐款的事和自從有了這貓遇到的蹊蹺事。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片區(qū)公安分局打來電話,讓他到公安分局去一趟。張海娃問什么事,電話那頭說,你來了就知道了。張海娃沒敢再多問。

      張海娃來到公安分局,被一名女警察領(lǐng)到二樓樓梯左邊的一間會議室,會議室里已經(jīng)有一位禿頂很厲害的男子,他見到女警察進來,便從椅子上站起來問,他來了嗎?

      女警察坐在辦公桌前,說已經(jīng)通知他了,可能馬上就來了吧,你再等等。

      張海娃看清禿頂男子個子不高,圓臉,眼睛不大卻滴溜溜地轉(zhuǎn),穿著夾克服。他朝張海娃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張海娃也向他笑了笑,兩人就都落了座。張海娃沒事就透過窗子看窗外的風(fēng)景,那個禿頂男子看著自己的手機。過了大約有五六分鐘的工夫,女警察把頭從材料上抬了起來,對禿頂男子指著張海娃說,你不認識他?

      禿頂男子搖搖頭說,不認識。

      女警察說,他就是你報案說偷了你家貓的人呀。我就是打了你給的手機號,把他叫來了呀。

      禿頂男子用復(fù)雜的眼神盯著張海娃看了一會兒,露出尷尬的笑容說,是這么回事,我們家一只很名貴的貓不見了,我從電視臺播的新聞中得知這只貓被你收留了,為了把這只貓要回去,我向公安部門報假警說你把我們家這只名貴的貓偷走了。對這事,我向警察同志表示道歉,也向這位老哥表示道歉,也愿意接受公安部門的處罰。

      張海娃說,貓是你們家的?你們家兄弟姊妹幾個,怎么才來說呀?

      禿頂男子說,就我一個。我老母親有病,我在醫(yī)院伺候老母親,現(xiàn)在才得空,給警察添了麻煩。

      張海娃問,你以前給我打過電話沒?

      禿頂男子說,沒有。

      張海娃說,那就對不起了,這貓現(xiàn)在就有貓膩了。張海娃沒有說其他發(fā)生在貓身上的事,也沒說昨天遇到律師的事,只是含糊地說,昨天有人給我打電話說這貓是他的。

      禿頂男子有些不自在地說,現(xiàn)在還有冒充貓主人的人呀。說完干干地笑了。

      女警察對禿頂男子說,這事就這樣了,你報了假案,等候我們的處理。貓的事怎么辦,你們自個兒商量解決去,解決不了再來。

      禿頂男子和張海娃一起出了公安分局大門后,禿頂男子邀請張海娃來到了附近的一個酒吧。上午十點過一些,還沒有人光顧,酒吧顯得有些冷清。禿頂男子挑了酒吧里面拐角靠窗戶的位置坐下,要了兩杯咖啡、兩盤水果拼盤,撕開一包軟中華煙給張海娃遞了一支并點上,才給自己點上一支。禿頂男子笑瞇瞇地瞅著張海娃說,看長相你比我爸小不了幾歲,我就叫你叔吧。叔,剛才在局里,你說就貓的事有人給你打電話,其實那個打電話的人就是我,我沒有承認是我打的,因為我怕警察說我和你都聯(lián)系過了,為啥還報案說你偷了我家的貓,那不是給我罪上加罪嘛。

      張海娃聽了沒說什么 。

      禿頂男子對張海娃說,叔,那只貓還好吧?

      張海娃說,貓,現(xiàn)在比以前好多了。

      禿頂男子說,叔,這貓你也養(yǎng)了兩個多月了,肯定有了感情,讓我把它要回去你也接受不了。貓走后我媽剛開始也接受不了。這樣,貓你留下養(yǎng)著,貓脖子上有個項圈你取下來給我。當然,也不要你白取,我給你三萬塊錢。

      張海娃問,一個項圈能值那么多錢?

      禿頂男子說,那個項圈其實就值幾十塊錢??墒牵鞘俏覌尲捱^來時捆了嫁妝的一條牛皮帶子做的,原來有十多米長。我媽說那根帶子幾次救過她的命。一次是車翻到了懸崖下,是那條帶子把她掛在了樹枝上,還有就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家里沒有吃的了,我媽把那條帶子拿出來剪成了一小塊一小塊充當肉,和野菜煮在一起讓一家人吃。硬是把十多米的帶子,剪得只剩下一小段了。這一小段我媽留下來作個念想,后來有了這只貓,我媽就把這一段給貓做了項圈。你把它給我,我到集市上再買上一只貓給帶上,也就把她老人家忽悠過去了。只要老人高興,我們做晚輩的花幾個錢也值得呀,叔,你說是不是呀。

      張海娃聽了禿頂男子的一番話,聯(lián)想到小飯館起火的當天晚上那個男子的電話,還有那個放了三千塊錢買項圈的男子,還有趙秀琪說的兩男一女抓貓的事,還有昨天找他的那位律師說的事,和今天禿頂男子要以三萬元買項圈的事等等,他感到這個事情不是一般的事情,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把貓脖子上的項圈再好好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于是他對禿頂男子說,不管怎么說,得先把貓找到才行。禿頂男子聽了有些吃驚地說,這么說,貓不在你那兒?

      張海娃說,晚上它可能會回來,白天就不一定了。有的時候每天都跟著我,有的時候幾天都見不到面,不知它到哪里去了。

      禿頂男子聽了,遲疑了一下說,那今天我和你專門去找找,找到了我就把錢給你,你把貓的項圈解下來給我。

      張海娃說,這到哪兒去找呀。這樣,你先忙你的,今天無論什么時候我找到它,或者它回來,我給你打電話,你就馬上過來,行不行?

      禿頂男子想了想,覺得張海娃說的也是,就同意了。

      8

      張海娃和禿頂男子分手后來到趙秀琪住的地方。

      那只貓見了張海娃喵喵地叫著,把兩條前腿往前一伸,伸了懶腰后又依偎在趙秀琪的身旁。張海娃盯著貓看了一會兒,對趙秀琪說,我昨天和今天遇上了很蹊蹺的事。

      趙海琪問,什么蹊蹺的事呀?

      張秀娃就把昨天遇到律師的事和今天遇到禿頂男子的事給趙秀琪說了一遍。

      趙秀琪聽了把貓抱在懷里,拉起貓脖子上的項圈和張海娃一起細細地看了一陣兒。項圈上面除了刻著不知是拼音還是英文字母外,再就是2132435465768798990十九個數(shù)字。

      趙秀琪說,是不是電話號碼?

      張海娃說,固定電話號碼是八位數(shù)字,加上區(qū)號不過十二位,手機號更不是了。

      趙秀琪說,那是什么呀?倆人看了幾遍也沒看出個名堂。趙秀琪對張海娃說,他們這個是不是個非法團伙,不會是他們設(shè)了個套,然后把你誆進去,讓你跟上他們干。

      張海娃說,他們會讓我干什么呀?

      趙秀琪說,會不會是販槍、販毒?

      張海娃說,不會的,要是那事也不會繞這么多彎子了。該不是他們看上了我的那個住房,想用它隱藏什么吧。

      張海娃說完臉色凝重了許多,趙秀琪也覺得有可能,便問張海娃,那怎么辦?

      張海娃說,他們要是看上了,就給他們吧,反正也不是我的,怕的是他們得到了房子,再對我下黑手。

      趙秀琪聽了感覺一股寒氣浸透全身,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看著兩眼發(fā)直一言不發(fā)的張海娃,趙秀琪說,要不咱們給派出所報個案,看他們有什么好辦法沒?

      張海娃說,就是,應(yīng)該報案。

      張海娃是在片區(qū)公安分局報的案。接案的就是那天張海娃見到的那個女警察。張海娃很緊張很忐忑地說著情況,女警察則很坦然,聽張海娃說的時候,有時還露出微微的笑容。張海娃報完案女警察先是肯定和贊揚了一番張海娃,告訴他公安機關(guān)會采取措施的,讓他放心地生活和工作。

      報完案,張海娃對趙秀琪說,公安機關(guān)是這個態(tài)度,我該怎么辦呀?

      趙秀琪對張海娃說,要不然,你這些日子就住到我這兒來。

      張海娃說,住你那兒方便嗎?

      趙秀琪說,你是要方便呢,還是要安全呢?你住到我這兒,不熟悉的電話你不接,誰也找不到你了。再說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張海娃一想,也是。在公安機關(guān)沒有明確這件事之前,還是小心一些好。

      張海娃在趙秀琪那兒住了十多天后,接到了公安分局的電話,讓他第二天一早去分局。張海娃對趙秀琪說,不知明天去公安分局是福還是禍?

      趙秀琪說,你把心放得踏踏實實的,你又沒干什么壞事,會有什么呢?

      張海娃說,也是。突然,張海娃對趙秀琪說,要不然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我?趙秀琪顯然沒有想到張海娃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吃驚不小??粗鴱埡M奁砬蠛涂释臉幼樱w秀琪點頭答應(yīng)了。

      張海娃和趙秀琪本來要乘公交車去公安分局的,但正值早上上班時候,乘車的人多,他倆幾次都沒有擠上去。公安分局來電話,讓他們說個確切的地點,有車來接他們。張海娃說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后,過了一會兒一輛黑色小轎車就來了。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是和張海娃談話的那位律師。張海娃讓抱貓的趙秀琪先上車。律師問張海娃,她是誰呀?

      張海娃說,是個鄉(xiāng)黨。

      律師問,哪兒來的鄉(xiāng)黨呀?

      張海娃說,是和我一個縣的鄉(xiāng)黨。

      律師聽了催促趙秀琪快上車,趙秀琪抱著貓上了車,律師讓張海娃把車門關(guān)上。張海娃以為抱著貓上了車的趙秀琪不好移動位置,律師的意思是讓他關(guān)上右邊的門從左邊門上車,可當他把右邊的車門剛關(guān)上車就開走了。張海娃生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后來公安分局又來電話催促,他才擠上公交車,晃晃悠悠來到了公安分局。還是那天張海娃見的那個女警察,把他帶到了二樓的那個會議室。

      張海娃進了會議室就落座在長條桌的一邊。 桌子對面那邊已經(jīng)坐著四男五女九個人了。有追打貓后給他放下三千元的那個小伙子,還有十幾天前報假案后請他喝咖啡的禿頂男子,其他的就不認識了。其中并排坐在一起的三個女子歲數(shù)不超過二十五,有一個也抱了只白貓。張海娃仔細一瞧,有了驚人的發(fā)現(xiàn),那只貓的鼻頭上也有顆黑痣,不過沒有自己撿來的這只貓的那么大和那么圓。貓的脖子上也戴著一根項圈 。張海娃看了幾遍沒看到趙秀琪和那位律師 。坐在桌子一端的除了帶張海娃的那個女警察和一個男警察外,還有兩個穿西服的年輕女子。

      張海娃落座后,男警察以主持人的身份問坐在張海娃對面的那九個人說,你們誰說?一個白凈清秀看上去很明亮的中年婦女點了點頭。

      男警察說,那就開始吧。

      中年婦女說,再稍等等,律師還沒到。

      正說著,律師把門推開進來了,后面跟著趙秀琪。 進門后律師說,我想讓大家看清楚一個事實,貓現(xiàn)在是在這位女士的懷抱里,我剛才也向這位女士做了調(diào)查,這只貓最近一個月的時間里,是這位女士在養(yǎng)。說完后律師還特意向張海娃用求證的口吻說,這位老哥,你說我說的是不是實際情況?

      張海娃沒多想就點了頭。

      律師說完就和趙秀琪單獨坐在了與警察相對的桌子的另一端。趙秀琪懷里的貓噌地躥到了桌子上面,伸了伸懶腰。有人說,是姑媽的那只貓。馬上就有幾個人撲上來搶抓貓,貓很敏捷地跳回到趙秀琪的懷里。

      張海娃被這幾個人的行為搞糊涂了,還以為他們是為姑媽來抓貓的。就說,是你們姑媽的貓,就給你們,你們來這么多的人干嘛,你們這些城里人干事有時候就是讓人想不明白。

      中年婦女說,姑媽不需要貓了,她已經(jīng)去世了。姑媽守寡多年,晚年養(yǎng)了這只貓,一養(yǎng)就近十多年的光景。這貓一直陪伴著姑媽,就連姑媽有病住院時候,它也會在病房里乖乖地待著,直到姑媽出院。這次姑媽病重住進重癥監(jiān)護室,它進不去很煩躁,在家里咬床單,撕被子,把花瓶都打翻了??墒蔷驮诠脣屓ナ赖那耙惶欤埐恢獜氖裁吹胤搅镞M了監(jiān)護室,在姑媽的床頭異常地溫順。是我和這只貓陪姑媽走完了她最后的人生歷程。姑媽離世后,這只貓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

      警察對中年婦女說,可以開始了?

      中年婦女點了點頭。

      警察向大家介紹身邊穿西裝的女子是公證處的人后, 其中一個公證員從包里掏出一個密封著的牛皮紙信封 ,交給了中年婦女。中年婦女讓大家確認了原始密封后,又退給了那個公證員。公證員說,這是死者,也就是你們的姑媽留下的遺囑,然后當眾打開宣讀了起來。

      遺囑說, 她去世后,遺產(chǎn)的三分之二由本族成員平分,三分之一歸她的貓。誰最后養(yǎng)貓,貓就歸誰,屬于貓的那份遺產(chǎn)就由誰替貓代領(lǐng)、保管和使用。

      遺囑上說,貓的特征是鼻頭有一顆黑痣,右邊兩個爪子上各有一顆紅痣。貓脖子項圈上的數(shù)字是2132435465768798990。從第一個數(shù)字開始,每隔一個挑出一個數(shù)字組成123456789,說明貓跟了遺囑人九年。

      公證員念完遺囑,警察讓大家當眾驗證貓的特征。坐在張海娃對面抱貓的年輕女子說,我是抱著貓來玩的。和趙秀琪坐在一起的律師馬上說,遺囑上說的這些特征這只貓都有,并讓趙秀琪把貓抱著挨個兒讓大家看了一遍。兩個警察和兩個公證人員與中年婦女也詳細看后,大家一致驗證確認,這就是姑媽的那只貓。

      公證員說,根據(jù)對死者房產(chǎn)、古董、字畫等遺產(chǎn)清理估價,共三百六十萬元,三分之一就是一百二十萬元。

      中年婦女對張海娃說,你有替貓代領(lǐng)、保管、使用一百二十萬遺產(chǎn)的權(quán)利 。

      張海娃聽了,愣了,暈了。他看著大家,看著貓。他的心突然跳得厲害。

      張海娃又看看趙秀琪,趙秀琪雙唇緊閉一臉的平靜。

      律師讓公證員再把遺囑讀一遍。

      公證員把遺囑又讀了一遍后,律師說,請大家注意,遺囑上說得很明白,誰最后養(yǎng)貓,貓就歸誰,屬于貓的那份遺產(chǎn)就由誰替貓代領(lǐng)、保管、使用。我們以前一直以為是這位大哥在養(yǎng)貓,其實,這只貓最后是由這位大姐在養(yǎng)。這就是我為什么一進門讓大家看清楚貓在這位大姐懷里的目的。

      律師這樣一說,坐在張海娃對面的那些人好像突然醒悟過來了。有幾個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說,是呀,這位大姐才是真正最后的養(yǎng)貓人。

      警察問張海娃,你對律師說這位大姐才是真正的最后養(yǎng)貓人,同意不同意?

      張海娃朝趙秀琪看了看。雖然趙秀琪坐的姿勢和先前沒有什么變化,看上去眼睛仍然只看前方,可是眼神已經(jīng)失去了先前那種安靜,游移著猶豫、取舍、驚喜、遲疑的復(fù)雜心態(tài)。張海娃探出舌尖舔了舔有些發(fā)干的上下嘴唇,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說,后來的這些天我是和她住在一塊兒的,說最后養(yǎng)貓的人是她也可以。張海娃說完這句話,他看到趙秀琪身子朝后一移靠在了椅背上,眼睛順下看著懷里的貓。

      公證員聽了張海娃的回答后說,你認可這位大姐是最后養(yǎng)貓的人了?

      張海娃毫不遲疑,聲音洪亮地回答道,我認可了。

      張海娃回答完畢后,那只貓好像被張海娃洪亮的聲音喚醒了一樣,突然從趙秀琪的懷里躥脫,跳進了張海娃的懷里。

      警察問律師,這是怎么回事呀?

      律師說,這種情況也只能按照遺囑來辦了。

      張海娃接過律師的話說,我還是堅持我的認可。

      張海娃洪亮的聲音和貓的突然躥出似乎把趙秀琪也從迷茫中驚醒了一般,在聽到張海娃說我還是堅持我的認可后,趙秀琪毫不猶豫地說,貓是張海娃在養(yǎng)。張海娃雖然這幾天住在我那兒,白天張海娃拾荒的時候,貓就跟著走了。雖然貓讓我抱,可以在我的懷里睡覺,可是,只有張海娃喂食、喂水貓才吃。

      警察問大家,同不同意這位大姐的說法?

      包括律師在內(nèi)的人異口同聲地回答,同意。

      警察示意中年婦女說,你說說。

      中年婦女問張海娃,你是要現(xiàn)金,還是要財產(chǎn)呢?

      張海娃說,要現(xiàn)金吧。

      中年婦女說,要現(xiàn)金只能付一百萬。

      張海娃點了點頭。

      中年婦女對坐在對面的律師說,王律師,你就幫這位大哥把有關(guān)的手續(xù)辦了吧。律師點了點頭。

      張海娃突然說,這筆錢能不能捐了?禿頂男子笑容可掬地用一種極其溫和的口吻說,應(yīng)該是可以捐的。

      中年婦女問律師,能不能捐?

      律師說,手續(xù)辦完這筆錢就是這位大哥的了,是可以捐的。

      張海娃問趙秀琪,你說這筆錢怎么辦?

      趙秀琪說,我聽你的,捐就捐了吧。

      張海娃說,有你這樣的話,我就把這些錢捐了吧。

      大家都靜靜地等待著張海娃的下一句話。

      禿頂男子鼓勵張海娃說,你就捐給我們這里面的任何一個人,大家都沒意見,都會對你好的。

      中年婦女和律師也鼓勵張海娃說,你就說吧。

      張海娃說,三分之二捐給敬老院吧,剩下的錢的一半捐給山區(qū)學(xué)校。說完這些,張海娃對趙秀琪說,另一半給你還了賬后,咱們回老家把老莊子收拾一下,和貓一道養(yǎng)老去。

      張海娃說完,會議室里鴉雀無聲。趙秀琪含笑向張海娃點了點頭,走過來坐在了張海娃旁邊。

      并排坐在一起的三個女子嘀咕了幾句,抱貓的那個女子說,我們?nèi)齻€的意見是姑媽在世的時候我們照顧姑媽很少,姑媽還要把遺產(chǎn)分給我們,我們感到內(nèi)疚和不安,我們也和這位大叔一樣,把我們的那一份捐了,只留一件能紀念姑媽的遺物。

      會議室里又是一陣靜默。

      中年婦女沉默了片刻,說,真是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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