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誕
小北,路上好大風(fēng)雪,車燈照不出五米,五米里也全是殺氣騰騰的雪花亂撞,讓人生疑后面是不是有掩殺過來的軍馬。小北,你若在,會不會同我一道極目遠(yuǎn)眺,抵近視擊,逼退五米。我想你。
小北,師父教我很多蒙事的法門,大都太難,我只學(xué)會了掐指一算,掐你的指一算,一算再算,愣算也要算出一段姻緣。
小北,我昨晚做了噩夢,夢見我們鏟平了少林,解散了他們的僧眾,也解散了他們的佛祖,然后我卻死活也走不出他們的大雄寶殿,死活也找不到你。我?guī)煾刚f,夢說了就不靈了,所以我趕緊就說了。你要呆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啊,小北。
小北,我?guī)煾刚f,自然現(xiàn)象就是那些我們能科學(xué)解釋,但不能科學(xué)對待的現(xiàn)象,比如我們竟然會就著月光喝酒,竟然會對著大風(fēng)歌唱,比如我們雖然感覺不到自轉(zhuǎn)公轉(zhuǎn),可竟然會準(zhǔn)時對著月份、季節(jié)和又是一年心神晃蕩。小北,十二月了,還沒有下雪,今年就要過去了。
小北,有一日我或成佛,絕不學(xué)這化身萬千的本事,我與萬千相安無事,我集中精力,念你的萬千心意。小北,我做佛,你做我的四壁。
小北,今天天氣晴好,但過一會兒可能會下雨,我現(xiàn)在在想你,但過一會兒可能會更想。我?guī)煾刚f,世上其實并沒有比天氣更難測的東西。我覺得他說的對,他總是說的對。小北,不管下不下雨,過一會兒我都會更想你。
小北,他們有好多關(guān)于愛的道理。我有你。
小北,我咳嗽的時候,喝吐的時候,被魚刺卡著的時候,有點兒難過的時候,你都要拍拍我的背,力度稍有不同,但都沒什么用,是吧?但你總要做點兒什么,是吧?
小北,每次見你都會惶恐,每次見你,腦袋里都是一句沒頭沒尾的爛臺詞——你從人群中走來。
小北,今天下雨的時候我在街上走,路上很多人在跑,我已經(jīng)淋濕了,就沒有跑,反正回到寺里還要好久。對面有個人也沒有跑,他慢慢走過來,嬉皮笑臉地說,小師傅,受累打聽點兒事兒唄。我合了個十,以為他要問路,他接著笑,這雨幾時停?小北,我覺得他比我像和尚。
小北,我現(xiàn)在不太敢說要和你在一起了。人生下來,總要死;信了佛祖,總要不信;和你在一起,總要分開。這不是宿命論,這是經(jīng)過科學(xué)證明的宿命論。
小北,若因果是注定的,那我們也不必掙扎更不必爭取了,可佛法若是錯的怎么辦?我?guī)煾刚f的若是錯的怎么辦?我們未守過清規(guī)戒律,但信了因果報應(yīng),你是我的善果還是我的報應(yīng)?你說我是愚昧也好,長夜漫漫,每一個長夜都是上一個長夜,漫漫。小北,就算你是報應(yīng),也萬望你不要半途而廢。
小北,我似乎從來沒有過為了什么一定要怎么怎么樣的時候,從來沒有那么熱烈過,即使是給你寫的情書,也是壓著手腕寫的。小北,我是說,話不能說得太滿,人活得也不能太滿了,當(dāng)然你很好,你這樣理直氣壯的很好,我喜歡你這樣,但是我不行,我就做你的退路好了。
小北,我很久不說輕薄的話了,無論是對世界還是對你。內(nèi)心逐漸癡肥,人格逐漸呆板,面目倒是一如既往的可憎,這讓我略感欣慰。我?guī)煾刚f,我無端發(fā)笑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小北,我喝酒的次數(shù)卻沒有減少。
小北,我最近有些話多,我說了許多別人的話給自己聽,結(jié)果總是笑場。當(dāng)然真正聽別人說話的時候,我是不會笑的,一是出于禮貌,另外也怕他們說更多的話解釋。師父說,我這不是禮貌,是虛偽,也是慈悲。小北,你跟我說句話吧,今天很安靜,我吃了很多橘子,下了很多雨。
小北,我很久不給你寫情話了,我想,我是個普通人,怎么能那么愛你。
(丁丁摘自湖南文藝出版社《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