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石榴
小區(qū)門口有幾個小店,在這個浮躁的社會里似乎不能幸免,它們無法安穩(wěn)下來,店主走馬燈一樣地更換著。同一個店鋪,前天開洗衣店,昨天變成西點店,今天可能就是小倉買了,明天嶄新的招牌上寫著面食店。
故事就在新開的小面食店里。
我并不記得是哪一天發(fā)現(xiàn)面食店的,或者可能就是聞到香味進店了,看到小小的店面,只有一個人在忙碌。小店的店面不大,縱深較長,沒有遮蔽,三個空間由玻璃窗隔開,都在人的視線之下。最外間左右各擺一張長條小桌,幾只塑料凳。中間一間是操作間,靠西墻南北通長一張大面案。最里間是灶間,兩組籠屜,每一組都是幾個籠屜摞在一起的樣子,冒著熱氣。
我站在最外間,把手包隨手放在長條桌上,桌子上有醬油之類的調(diào)料瓶,滿滿的筷籠。這時候,穿白衣戴白帽的人撐起腰一邊看過來一邊開口:“來點什么?有素餡包子、豆沙包、饅頭和花卷?!笔莻€中年男人,眉眼及臉的線條都很柔和,慈眉善目的樣子,是容易讓人信任的那種人。小店也干凈利索,我從那天起,就是他的主顧了。
一眨眼三年過去了——時間啊,真的無話可說!小店仍然是那個姓單的店主開著他小小的面食店。他似乎胖了點,臉圓了些,話也多了些——也許他還是那個樣子,是我瘦了點,話多了些。買他面食時會多說上幾句話,也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閑話,不關(guān)乎我,也不關(guān)乎他。這些無關(guān)說話人雙方的閑話,恰恰有個好處,心里真正的塊壘會因為無關(guān)緊要的幾句閑話,釋放些許。雖然是些許,但也是愉快的減法。說起來這也是人之常情,我并未做進一步的自我暗示,我承認我是一個比較會自我調(diào)適的人。
就這樣,忽然有一天,老單的門口竟然燃起一個烤爐,播散出誘人的羊肉串香味,老單站在烤爐旁專注地翻動著一排緊挨的羊肉串。我說:“呵,拓展業(yè)務(wù)了?”他笑了,似乎赧然。我興趣盎然地進屋捧場,見最外間的兩張小桌旁坐著三四個人,有吃,有等。果然,調(diào)料盒增加了孜然粉、辣椒面、鹽和味素。操作間新添了一個冰柜正好填充東墻一面的空當??磥砝蠁斡兴鶄洹?/p>
他的羊肉串也和他的面食一樣,干凈、實惠、可口的家常味道。
因為是新增業(yè)務(wù),人來得并不多,但我知道一定會有一些長遠的顧客支持他的新項目,就像從前支持他的面食一樣,因為一個善良而敬業(yè)的人,總是能把自己的活計干得漂亮,并得到尊重。
就剩我和我女兒時,老單從外面進屋了。我說:“羊肉串味道不錯?!?/p>
他呵呵笑道:“是嗎?我是剛剛做這個,多提意見吧?!比缓笱a充說,“我在家試烤試吃了一個月?!?/p>
“你怎么想起來做這個了?”我問他。
他說:“我每天下午五點之前就把包子饅頭蒸好了,專等著人來買,是很清閑的一大段時間,就琢磨著要不烤個串。”他說完就又呵呵笑起來,“烤爐我拿來一個星期了,一直藏在灶間,不好意思擺出來?!?/p>
“是嘛!”我有些驚異。我真的不曾想,如此接地氣的人也有所囧。
“是啊,這一點,事先我自己都沒預(yù)料到,我有什么抹不開面子的呢?可這是事實,這一步——”老單“啪”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重重地說,“老難啦!”接著,他朗聲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豎起食指,“烤爐擺在距離門口一米處,這一米,我走了七天?!彼f這些話的時候,口氣仿佛很是感慨,但顯然把該放下的全放下了,他面帶自豪,肩膀放松。
我?guī)е畠撼鰜淼臅r候,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那一米的距離。是啊,我確定,的確只有一米。而且,可能誰都曾經(jīng)面對過那樣艱深的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