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栗
外地人來大理,多數(shù)是沖著優(yōu)美的風景,大理的美之所以別出一格,全仗了一泓碧水的點綴,這里的人叫它洱海。
洱海是大理的面孔,粼粼的波光映照著蒼山的冷峻,湖光山色美化著古今的歲月。三百里的波光瀲滟,把大理浸潤成一幅畫卷,引得中外游人紛至沓來。如此,這個湖泊就不止是風景了,它更是大理的靈魂所在。
看洱海之水的清靈與嫵媚,常常會引發(fā)一種思慮:這個高原湖泊雖是碧水豐腴,但那條西洱河正以不緊不慢的流速把水帶入瀾滄江,洱海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不再盈溢?我抬起頭。望望雄峻的蒼山,覺得那十九道山峰太像是十九個相貌清麗的老者。如今的蒼山已不再長年積雪,它們奉送于洱海的十八道溪水,想來也不會充足。有了這樣的傷懷與擔憂。心便無端地空蕩了,對那個與洱海有著密切關(guān)聯(lián)的縣就更加地關(guān)注起來。
那個縣份的名字叫洱源。
顧名思義,洱源就是洱海之源,當年,徐霞客曾把洱源描述成詩情畫意的樣子。幾百年的時光悄然閃過,洱源之水依然通過那條彌苴河,源源不斷地流入洱海。就這么年復一年地流,洱海因為這份灌注而豐腴美艷。大理由于這份美艷而風情萬種。時間無法展示一個地方的衰老,但它印在萬物之上的痕跡,卻可以讓一個地方顯出斑剝。洱源的湖泊與河流,在千萬年地把自己匯入洱海之后,今天會是一種怎樣的景象了呢?我急于要見到她今天的樣子。于是就選了個晴朗的天氣,然后就朝著洱源走近。
正是陽春三月,洱源的梨花正在開放,眼前是另一種形態(tài)的山水。梨花是季節(jié)送于洱源的第一張畫卷,素雅的白摻進山巒的綠和湖水的藍,那種韻味就格外地深長。洱源多湖,湖有東湖、西湖、茈碧湖、海西海,都是天成的佳景。在洱源眾多的湖泊中,人們把茈碧湖看成是無私奉獻的母親,因此她受到了更多的青睞。這不光因為她是真正的洱海之源,還因為那份來自遠古的幽靜。走近茈碧湖的那一刻,我無法抑制自己的心跳,水的湛藍和清靈竟使我熱淚涔涔。
茈碧湖又稱寧湖,十來里的波光把山巒滋潤得著實蒼翠,滿眼的清碧透著女性般的平和與溫藉。茈碧湖將乳汁般的水奉獻出來,千萬年如一日地匯入洱海,她肯定就算得是洱海的母親了。
風從山谷中飄蕩而來,水面上的點點白花隨風舞動,猶如噴珠涌雪一般。湖面上的花叫茈碧花,典雅高潔,普天之下,唯此獨有。據(jù)說這種花是一位白族姑娘的眼淚,那姑娘在遠嫁他鄉(xiāng)之時故土難離,灑落湖中的淚珠化成了點點白花。當?shù)厝硕贾肋@個傳說。故爾就根據(jù)茈碧花的諧音,把茈碧花叫成了辭別花。
湖面上有花的舞動,必然會引來鷗鳥。遠處有幾只白鷺劃落下來,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中閃了幾下,之后就又是無邊無際的寧謐。我想這茈碧湖肯定是睡去了,那些鷺與鴨的悠閑。那片云和山的倒影,都是她夢中的景物。聽著它夢境中的囈語,看著它瀲滟中的澤光,我的心身輕松爽潔。這是很合乎情理的,既然水可以潤育人的生命,自然也可以洗去人的渾濁。
我以輕云般的步態(tài)行走于綠樹婆娑的湖岸,忽然見到一條小船駛上岸邊,搖櫓的竟是兩個金發(fā)碧眼的老外。順著他們駛來的方向望去,有三五十戶人家散落在山水之間。遠遠地已被湖光照耀得無纖無塵。忽然間便想了起來,那村莊叫梨園,因其少有的古樸與幽遠,常常引來大理洋人街上的老外。這些老外可真夠精明的,他們選擇這樣的地方小駐可以省去很多的花費,所領(lǐng)略和飽覽的卻是不折不扣的世外桃源。
說老外精明,其實并不準確,因為凡是具有自然純性的人文山水,都是人類的精神家園。如此一想,那個叫做梨園的村莊當是這兩個老外的家,他們住在自己的家里怎么會是精明呢?洱源人最講究就是上善若水,老外們沖著這份性情而來,為的就是那種可以共同呼吸的氣息。在更多的時候,天地的濃墨畫上去也就靜止了。所謂大美是要通過靜觀來實現(xiàn)的。
兩個老外的漢語半生不熟,卻有著十分的熱情,他們愣說自己見到了水花樹。我很早以前也聽人說過,茈碧湖中有一奇景,說的就是湖底涌出的水花會形成樹的形象。清澈見底的深水之中,無數(shù)晶亮的水珠不斷上涌,形成一棵棵如同珍珠組成的玉樹銀花。水珠上涌時成串成簇,晶瑩剔透,銀光耀眼,這等奇景讓老外有所激動那也是很自然的。
那天晚上,我也住進了梨園村。當月亮升起的時候,我面對著湖中的月亮獨自暢飲。就想起了蘇東坡。蘇東坡曾說好風如水??墒俏蚁耄偃缱屗吹轿已矍暗暮?。他會不會又說好水如風?我說不出清風和水有著怎樣的關(guān)系,卻知道所有的陽光、月光和湖光,都是大自然饋贈于人類的情意之光?,F(xiàn)在,這樣的柔光全都照耀在我的身上。我的感覺是很暖很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