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健
有關(guān)鄴城印陶的研究性文章極少,鄴城印陶的分類,般愛好者大多沿用《鄴城古陶文五十品》(西泠印社出版)中焦智勤在序言《鄴城陶器印記簡述》中所寫的“三分類”法,即一是帶有“軍主”的姓名印記,二是帶有紀年的姓名印記,三是姓名印記。焦智勤的三分類法,僅從字面的區(qū)別進行分類,思維過于單向。筆者認為,可從官陶、私陶來分類,從中可研究官陶與私陶的監(jiān)管制度不同。官陶中又可分“軍陶”與“非軍陶”,還可以分“官燒官”與“民燒官”。
關(guān)于焦智勤的“天保紀年”說,認為在姓名前冠以數(shù)字,為一至九,即是天保元年至九年的紀年。焦智勤以為,天保十年北齊文宣帝高洋去世,土木營造停罷,故無天保十年陶文。此說法無科學(xué)依據(jù)佐證。北齊高洋皇帝死于天保十年十月。《資治通鑒》:“齊顯祖嗜酒成疾……冬,十月,甲午,殂。癸卯,發(fā)喪,群臣號哭,無下泣者,唯楊悟涕泗嗚咽。太子殷即位,大赦?!睋?jù)史書記載,天保紀年延續(xù)至天保十年十二月,越年才改元為乾明。故無“十”并不說明問題?!恫谨鹛貌厥淘煜襁z珍》就收有“天保十年”造像殘石。所以,筆者認為姓名前冠以的數(shù)字,并不代表紀年,也有可能是窯的編號,或它指。至于為什么在這些陶文中只有一至九,沒有十,或許與古人尊九有關(guān),三國東吳太常卿徐整所著《三五歷紀》中有“教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極于九”之說。清代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亦云:“古人造字以紀數(shù),起于一,極于九?!被蛟S有其他因素。
另外,鄴城官陶印文中,并無前冠數(shù)字者。如若是紀年,斷不會刻寫得如此草率,且詞序不暢,字義不通,有第一位是數(shù)字的,有前二位都是數(shù)字的,毫無規(guī)律,陶文前后字義與紀年似乎也無任何關(guān)聯(lián)。筆者曾見過步黟堂主人唐子穆先生所藏多枚帶有紀年的燕國陶文,書寫刻畫規(guī)范,文字表述清晰,完全不像鄴城這些前冠數(shù)字的陶文,難以釋讀。(參見圖1、2、3)
焦智勤劃分的第三類“姓名印陶”,也概念不清。衣雪峰在《后千甓亭藏鄴城陶文略述》一文中提出,尾字為“瓦”的姓名印,與一般的姓名印應(yīng)該區(qū)分開來,這是很有見地的觀點。筆者細觀這些尾字為“瓦”的姓名印,它與一般的姓名印相比,最大的不同是,般姓名印是陶工信手而刻,隨意草率,缺筆少畫,有些字很難辨識。而尾字“瓦”印,印面的書寫與布局,規(guī)范統(tǒng)一,姓名齊全,有的似乎是出于一人之手。(參見圖四、五)所以,筆者認為,這些尾字為“瓦”的印記,其器皿亦可能是官陶,那些“瓦”字印應(yīng)該是統(tǒng)刻制的,如此規(guī)正的書寫,不可能出于陶工之手,一般陶工沒有這個文化水準。這很可能是官方為征用民窯燒官陶而統(tǒng)一刻制。民窯燒官器的“民燒官”現(xiàn)象,在陶瓷史上是較為普遍的。這些印陶,姓名齊全,便于監(jiān)督、追責(zé)。而普通的姓名印陶,缺筆少畫,增減無常,辨識率低,印記中有姓無名或有名無姓者頗多,有的似小名或昵稱。若有差遲,恐亦難以追責(zé)。這就是官陶與私陶的區(qū)別吧。(參見圖6、7、8)
由此可見,軍主、匠、瓦匠的陽文印記,應(yīng)為官窯燒官器。尾字“瓦”的陰文印記,應(yīng)為民窯燒官器。一般姓名印記,應(yīng)為民窯器。
鄴城官陶監(jiān)管制度也值得研究,北朝尚書省起部、太府寺細作署、將作寺,均掌管營造之事,當(dāng)然有所分工。起部置郎,有重大營造工程時置起部尚書。將作寺置卿,有重大營造工程時置將作大匠。將作大匠,秦置,始稱將作少府,西漢景帝改稱將作大匠,秩比九卿。職掌宮室、宗廟、陵寢及其他土木營建。東漢、魏晉南北朝沿置。起部、細作署、將作寺,究竟是哪個部門管理鄴城印陶的制作,尚無細考。
從軍主、匠、瓦匠的印記來看,管理層次還是蠻清晰的,大致分為三級。衣雪峰在《后千甓亭藏鄴城陶文略述》引魯九喜之語:“造瓦者有三級,咸備于斯。三級者,軍主、瓦匠、匠,各有其職。軍主督造,瓦匠主造,匠為造瓦人。”后來,九喜兄在《洛陽北魏“瓦削文字”新考》中對三級排序作了修正:“鄴城瓦文中也出現(xiàn)了‘匠及‘瓦匠兩種稱謂,‘匠或者為‘瓦匠的省稱,或者為級別低于‘軍主、而高于‘瓦匠的一個職位?!倍缭趹?zhàn)國時期的官陶制作也是分級管理的,李零在《齊、燕、邾、滕陶文的分類與題銘格式》一文中,介紹了燕國陶器的“三級監(jiān)造”,即省者(監(jiān)造),主者(主辦),造者(制造),省者為“陶尹”,主者為“陶俅、畋”,制造者為“陶攻”(即陶工)??磥磬挸翘掌鞯闹谱鞅O(jiān)管,也是秉承了先賢的做法。(參見圖9、10、11)
在收藏界,目前對鄴城陶文的關(guān)注與研究,遠不如對戰(zhàn)國陶文的研究。諸如綜上所說的鄴城官陶制作的監(jiān)管體系,軍主、作頭、匠、瓦匠之間的管理層次,官陶、軍陶、私陶的器皿與印記分類,這些都亟待研究。清代民國以來,先后有黃錫蕃《刻碑姓名錄》、《金石考工錄》、曾毅公《石刻考工錄》等著述行世,另葉昌熾《語石》一書中亦錄得刻工八十二人。但是否有《陶工錄》刊行,不得而知。(編輯/黃晶晶)
(本文圖片中的陶文均為筆者所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