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榮成
【摘要】:《沉默的羔羊》自出版之后就成為美國的暢銷書,同時在拍成同名電影之后更是引起了轟動,成為諸多專家學者的研究對象。本文試圖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對其文本進行解讀,剖析人物產(chǎn)生心理變態(tài)行為的深層原因的“合理性”,揭露人性心靈的扭曲與社會的關系,從而說明羔羊其實并不是沉默,羔羊的解救也不單只是一種心靈的救贖,更是一種對社會的反叛與反抗,引發(fā)對現(xiàn)實生活的思考。
【關鍵詞】:沉默的羔羊;弗洛伊德;精神分析
《沉默的羔羊》是美國通俗小說家湯瑪士·哈里斯繼《黑色星期天》、《紅龍》之后又一偵探犯罪小說,同時也是影響最大的一部作品。同名改編成影片后受到眾多消費者的歡迎。其實就小說文本的內(nèi)容而言,《沉默的羔羊》與一般的偵探和犯罪小說一樣,描寫的都是什么綁架、殺人、越獄等司空見慣的暴力行為,并未超出社會犯罪小說的范疇。但是為什么如此深受廣大讀者喜好?從文本中,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引人入勝的成功之處在于他選取了一個別開生面的角度—專寫心理變態(tài)犯罪。文中的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精神問題,犯罪者更是擁有著明顯的心理和生理變態(tài)的特征,諸如易性癖、殺人狂和食人狂等所引起的犯罪活動,也就是說作者給我們勾畫了一個變態(tài)人的瘋狂世界。我們可以想象在20世紀90年代美國類似的懸疑、偵探、恐怖心理小說應該比比皆是,為何單單湯瑪士·哈里斯選取了心理變態(tài)犯罪這一題材?為何將其中的變態(tài)犯罪者的形象塑造的如此成功?這與當時的社會有何關系?在我們今天在閱讀時,又給我們帶來哪些思考?
首先,我們知道《沉默的羔羊》講述的是一位名叫史達琳的見習特工臨時受命于FBI負責人柯勞佛去專治瘋狂犯罪的巴爾的摩的州立醫(yī)院“拜訪”“食人狂魔漢尼拔·萊克特”,他同時也是一名聲名赫赫的心理學專家、博士。他因心理變態(tài)而殺害了他的病人、護士以及抓捕他的警察,并將其開膛破肚,食其內(nèi)臟。漢尼拔·萊克特以“殺人狂野牛比爾”為餌,誘迫史達琳說出自己內(nèi)心掩藏的秘密,吐露出童年往事。而此時的“野牛比爾”劫持了參議員的女兒凱瑟琳作為他的第六個獵物。為了解救人質(zhì),眾人使出各種手段,而史達琳在接受漢尼拔醫(yī)生的精神分析時與其產(chǎn)生了某種微妙的關系。在漢尼拔·萊克特的分析暗示下,史達琳最后找到并殺死了野牛比爾,成功的解救了凱瑟琳,然而漢尼拔·萊克特卻從監(jiān)獄逃出,尋找自己的獵物。文中可以看出有兩條線索:其一是史達琳依據(jù)漢尼拔醫(yī)生的暗示追蹤殺人狂野牛比爾;其二是史達琳被誘迫吐露童年往事的心理歷程。這樣的敘事套用李淼在他的論文《以父之名 破繭成蝶》所說的《沉默的羔羊》正是在雙重的敘事的基礎上建構起格雷馬斯的“符號矩陣”[1]
我們不可否認的是隨著劇情的深入,一個個變態(tài)的行為被剖析,撥開了每一個人內(nèi)心隱藏的黑暗記憶,犯罪的真相也逐漸的浮出水面,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他們的變態(tài)行為?這些與世不容的變態(tài)犯罪行為的存在是否有“合理性”?
一、童年創(chuàng)傷下誕生的羔羊
弗洛伊德認為兒童早期的心理創(chuàng)傷會影響人格的發(fā)展,而勞倫等人便依據(jù)創(chuàng)傷事件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將兒童的創(chuàng)傷分為Ⅰ型障礙和Ⅱ型障礙。Ⅰ型障礙是指引起強烈情緒反映的一次經(jīng)歷,伴隨著強烈的恐懼情緒。Ⅱ型障礙則是指反復出現(xiàn)或持久存在的經(jīng)歷導致的。通常表現(xiàn)為身體虐待或精神的虐待,其中普遍的就是與父母分離,長久缺失母愛或父愛,也就是弗洛伊德所提出的男性的“俄狄浦斯情結(即戀母情結)”和女性的“厄勒克特拉情結(既戀父情結)”。在文本中無論是特工史達琳、殺人狂野牛比爾還是食人狂魔漢尼拔·萊克特,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童年時都受到嚴重的創(chuàng)傷。那么我們是否可以說這些創(chuàng)傷導致了他們的變態(tài)犯罪行為呢?
看到“羔羊”一詞,我們能想到的就是溫馴,柔弱,在《圣經(jīng)》中“羔羊”同樣預示著弱者,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更被當做祭祀品,成為待宰的羔羊。那么在本文中羔羊指的是誰呢?他們?yōu)楹纬蔀楦嵫颍?/p>
(一)待解救的羔羊與戀父情結
在文本中“羔羊”一詞出現(xiàn)在史達琳被漢尼拔醫(yī)生脅迫說出自己的童年往事時,她說她常常被夢驚醒,夢中總是聽見羔羊的尖叫聲??上攵嵫虻囊殉蔀槭愤_琳的夢靨,恐懼的情緒揮之不去。那么是什么造成他會有這樣的恐懼呢?會時常做著相同的夢?弗洛伊德認為夢是被壓抑或抑制的欲望的隱蔽的滿足與升華,是本我的欲望喬裝打扮之后以夢的形式出現(xiàn),是潛意識心理現(xiàn)象的自我表演。故而夢不是毫無意義的,不是荒謬的,它是充滿意義并且具有象征性的,因此我們必須要挖掘出夢的深層含義。原來在史達琳年幼的時候被送到陌生的牧場居住,在牧場里有許多待宰的羔羊,史達琳曾在半夜聽見它們凄慘的尖叫聲,所以她想要帶著羔羊逃跑,但是沒有成功,羔羊還是被宰了,而自己也被送到了孤兒院。史達琳渴望羔羊被拯救,使它們停止尖叫,但失敗行動使得她的潛意識里對“羔羊”形成了某種身份認同,將自己也等同與那些待解救的羔羊,并一直壓抑著這種本能的渴望。但是這種對于羔羊帶來的恐懼又是怎樣產(chǎn)生的呢?與此隨著漢尼拔對史達琳隱私的繼續(xù)窺探,他找出了史達琳恐懼的根源,那就是對缺失父親的愛。文中曾多次提到史達琳的童年,但是大部分時候都是關于對父親的回憶,這足以證明父親在她的成長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但是當她親眼目睹父親的死亡,她變得孤獨、無助,她的世界完全被摧毀了。用弗洛伊德的話來說:對于女孩來說,父親是女孩從母親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的第一個愛戀對象和潛在的欲望對象,在必要的情況下給予女孩溫情呵護和權威指導,使得女孩由戀父過度真正成長為女性。然而文本中的史達琳由于父親的缺失,一直停留在“厄勒克特拉情結”,沒有完成成功的轉換。正如弗洛伊德說:“精神分析的目的和成就,僅在于發(fā)現(xiàn)心理內(nèi)的潛意識?!盵2]所以說當史達琳介入到野牛比爾殺害無辜的女性時,觸動心中壓抑的欲望,于是潛意識中“史達琳=待宰的羔羊=被劫持的凱瑟琳”,她渴望讓羔羊不在尖叫,希望得到心靈的解脫,所以漢尼拔才會對她說:“如果你救下了凱瑟琳,你便不會再聽見尖叫。”于是她按著漢尼拔醫(yī)生的暗示不惜重修課程不斷地尋找兇手,此時的他不再是那個等著被解救的的沉默的羔羊,而是在不斷反抗,解救他人同時也是解救自己。
(二)迷途的羔羊與戀母情結
在上文我將特工史達琳和獵物凱瑟琳說成是待被解救的羔羊,現(xiàn)在我要說的則是有著易性癖的殺人狂野牛比爾與醫(yī)生漢尼拔同樣也是羔羊,只不過他們是迷途的羔羊。為什么這樣說呢?
對于野牛比爾來說,他之所以成為殺人狂將女性身上美好的皮膚剝下只是為了給自己做一件完美的大衣,從而滿足他變成女性的愿望。文中說野牛比爾是易性癖,但是漢尼拔卻說他不是完全的易性癖,他對史達琳說:“他行事的原則和最初的原因是什么?為了什么理由去殺人?”野牛比爾在殺了人剝皮之后總是要放一只娥在死者的喉嚨,這是為什么?讀完文章我們知道正如漢尼拔醫(yī)生分析的那樣,娥代表著一種蛻變,化繭成蝶,也就是說比爾希望自己變成女性。漢尼拔從易性癖推斷出比爾在童年時期受到過創(chuàng)傷,尤其是來自父母的。依據(jù)弗洛伊德的理論,人在童年時期都會有一段時間對父母中的異于自身性別的一方產(chǎn)生依戀,對于比爾來說就是戀母情結(俄狄浦斯情結)。母親是比爾欲望和愛戀的對象,然而在比爾的童年時代,他常常受到母親的打罵虐待,這種人為的親密感的失去,使得比爾產(chǎn)生以一種隱形的焦慮。但是為了緩解焦慮,比爾不可能向其他女性尋求親子之愛,但是作為依戀對象的缺失導致了比爾對女性信任的消失,故而他希望自己變成女性。但是他再次遭到了變性醫(yī)院的拒絕,他被家庭和社會所拋棄,真正成為一只羔羊,無助,絕望。但是他絕不是沉默的羔羊?;薨档耐昱c糟糕的環(huán)境造成了比爾扭曲的人格,由于自我對本能欲望的控制失效,使得他選擇了極端扭曲的發(fā)泄方式,那就是殺人,剝皮。由于他對社會產(chǎn)生了懷疑,他認為社會上的人都希望他受到傷害,所以他殺人只是自衛(wèi),這也是一種“合理性”。所以我認為野牛比爾是以自己方式反叛社會的迷途的羔羊。
(三)天使與惡魔的相結合體
同樣對“食人狂魔”漢尼拔·萊克特來說也同時如此,雖然在本文中作者并未過多的講述他的他的過往經(jīng)歷,也沒有過多的嗜血的行為。但是從他分析野牛比爾以及史達琳的心理歷程來看,似乎都有一些蛛絲馬跡可循。與其說它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我更想說的他是矛盾的,是(也許說他是天使有點奇怪),因為我不想承認其他人對他死的評論是救世主的代表,但可以說是紳士。許多評論上說當漢尼拔殺死獄警并將它像耶穌一樣掛在鐵籠之上預示著他可能是有著救世主的觀念。但是我不這樣認為。在以往的小說中我們知道漢尼拔殺人食臟這種變態(tài)的嗜好是由于在童年時期親眼目睹自己的妹妹被戰(zhàn)爭的逃兵殺死并烹食。他的心中燃燒的是復仇的火焰,這種心理已然成為他本能中的本能,及毀滅他人生命的本能。對于這種強大的本能依然超出了自我的控制。它不僅僅是殺人者,而且是是聲名赫赫的專家,也就是說它既有著冷靜的高超的智慧,而且又有嚴重的精神變態(tài),是極端的精神分裂者。他完全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以自己的認為對的標準來衡量這個世界的所有。他習慣于窺探他人的隱私,深諳社會的規(guī)則,并將所有的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所以他殺人,將其擺成任何形狀都只為了“玩”,為了使自己達到滿意。
另外,在文中他玩弄所有人,甚至包括參議員,但是我們可以看出他對于史達林確實有著某種特殊的關系。他一邊窺探史達林的隱私,一邊在引導史達林走出自己的夢魘。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他是嘲弄的態(tài)度,但當他誘導史達林得知她童年的喪父的經(jīng)歷,他沒有嘲弄,而是沉默的聽,眼中仿佛有著些許淚光。有評論說史達林對漢尼拔有著父親般的情誼,也就是會說史達林從漢尼拔身上完成“戀父情結”的轉變。但是為什么對于一個自視高高在上的漢尼拔來說,為什么會幫助一個系小小的特工呢?我們前面說漢尼拔在童年時也經(jīng)受了創(chuàng)傷,面對弱勢的女性群體,有可能讓他想自己的家人。很顯然史達林就是這樣的一個幸運者。在小說的結尾漢尼拔還給他寫信,問史達林是“羔羊是否停止了尖叫”。另一方面我也說了漢尼拔是一個有著強大自我的人,按照自己的準則對待社會,也許幫助史達林僅僅只是希望為社會更為好玩一些,讓他玩的更久一些。同時不負自己心理學專家的名頭,滿足自己內(nèi)心的欲望。
二、“沉默”的羔羊,尖叫的停止
文本的結尾史達林殺死了野牛比爾解救了凱瑟琳,食人狂魔漢尼拔逃出監(jiān)獄,繼續(xù)尋找下一個獵物。夢靨已然消失,羔羊已經(jīng)“沉默”,尖叫已經(jīng)停止,但是誰能確保它不會再次尖叫。他們都是“羔羊”的代表,他們有著共同的童年創(chuàng)傷,被社會,被家庭所拋棄。但是作為“羔羊”的他們并未沉默,而是都以自己的方式擺脫沉默,反抗社會,釋放自己壓抑已久的欲望。他們反抗的方式就是那些為大眾所不容的變態(tài)的心理行為,這些都是他們內(nèi)心的“潛意識”通過隱意顯現(xiàn)而表現(xiàn)出來的,而這些潛意識的內(nèi)容可以都說是由于他們幼年時期內(nèi)心遭受的創(chuàng)傷和長期壓抑的心理所造成。弗洛伊德說的“潛意識乃是真正的精神實質(zhì),沒有任何一種心理表現(xiàn)是無意義的、任意的、沒有規(guī)律的?!盵3]正如漢尼拔在文中所說,多數(shù)的罪犯并不是天生注定就要犯罪,很多是成長過程中周圍的家庭和環(huán)境因素導致。法國啟蒙學者霍爾巴赫也會說:“人類是邪惡的,但并非天生是邪惡的,而是由環(huán)境使他如此”。[4]所以說犯罪者的變態(tài)行為從某些程度來說是有著一定的“合理性”的。
現(xiàn)在我們回到本文最初,為什么作者會選取心理變態(tài)的犯罪?《沉默的羔羊》對于今天又有怎樣的意義?這部小說創(chuàng)作于20世紀90年代,作者本身是美聯(lián)社駐紐約記者兼編輯,專門從事刑事案件的采編,故而這部作品中的人物情節(jié)都可以在現(xiàn)實生活中找到原型。犯罪是一個有著復雜根源的社會問題,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貧困、失業(yè)、人口增長、警方保護不利、缺乏長輩的關懷和正確的指導、懲罰體制不完善以及電影電視所產(chǎn)生的消極影響等等,種種主客觀因素的綜合導致了美國社會犯罪問題的加劇。從犯罪趨勢來看,暴力犯罪增多和犯罪青年化的趨勢令人擔憂。正是因為這樣的社會,作者創(chuàng)作了《沉默的羔羊》。運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有關理論對《沉默的羔羊》進行分析,我們看到心理變態(tài)犯罪的根源,看到人性在社會的影響下逐漸扭曲,所有的虐待、傷害、歧視、殺戮、欺騙等等都是人自身來付諸實施。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我們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精神問題,因為我們都會有欲望,也有童年的創(chuàng)傷,有著對未來的幻想以及對現(xiàn)實的期待。孽由人造,魔由心生,但是都少不了社會環(huán)境的添油加醋,似乎有一絲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意味。
《沉默的羔羊》中羔羊已經(jīng)停止了尖叫,但在當今的社會中人的欲望不會停止,罪惡與邪念是不會停止的,所以羔羊也會在不停的尖叫。所以作為羔羊來說,我們最應該做的不是沉默,而是進行反抗不合理社會對我們摧殘與不公正對待,反思我們自己是迷途的羔羊還是待拯救的羔羊?當我們用自己心中的道德準則來約束自己的行為能力時,我們能否拯救自己?
注釋:
[1]李淼.以父之名 破繭成蝶——用精神分析看《沉默的羔羊》[J].學理論,2009,(4)
[2]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M].高覺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3]胡經(jīng)之,王月川.文藝美學方法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
[4]孫淑紅.試論《沉默的羔羊》的獨特魅力[J].河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2,(01)
參考文獻:
①李淼.以父之名 破繭成蝶——用精神分析看《沉默的羔羊》[J].學理論,2009,(4)
②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M].高覺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③胡經(jīng)之,王月川.文藝美學方法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
④孫淑紅.試論《沉默的羔羊》的獨特魅力[J].河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2,(01)
⑤湯瑪士·哈里斯.沉默的羔羊[M].吳安蘭,江慧君,譯.譯林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