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蠢欲動
簡瀘離婚了。
終于自由了。
她可以按照自己的身體意愿行事,餓的時候吃飯,困的時候睡覺,不愛的時候不必撒謊。她終于成了整張床的主人,它的全部都歸自己獨享。
兩個月后,她漸漸覺出一些細微變化。
一天出差,坐了一輛高檔車到山區(qū),車子減震好。那種連接不斷卻又不鋒芒畢露的顛簸,竟然讓她的身體內部涌起一些海浪。
還有一天去給一個同事桌子上放文件,發(fā)現(xiàn)他的電腦開著,在放一部三級片。她竟然湊上去,拖快退把鏡頭又看了—遍。
她之前對這些玩意兒都沒有興趣。她感到羞恥和苦惱,身體在變卦,心卻不想承認。
周末和百靈一起逛街,因為一點小事簡瀘多次發(fā)飆。百靈問:“你多久沒有啪啪啪了?”
她想怒:“啪你的頭啊?!眳s忍不住笑起來。
百靈建議簡瀘找個炮友。“不要企圖從男人身上得到錢啊,前途啊,愛啊,依靠啊,男人給的永遠沒有你自己給的多。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一個炮友?!?/p>
百靈的話在簡瀘腦子里余音裊裊,繞梁三日。這意味著,簡瀘的目標是一個英俊的,有腹肌的,年輕的,嘴巴嚴的,私生活不淫亂的,每次沉默地開好了房間等她,提上褲子什么都不問的男人。
這與她一直堅守的三觀是相悖的。但是它蠢蠢欲動。
過去不敢染指的帥
一周后,簡瀘出差。上高鐵時,行李箱的輪子卡在車廂和地面之間兩厘米的縫隙里。后面的大男生一伸手,前后晃了一下,幫她把箱子拎起來。
簡瀘禮貌地看他一眼,微笑表達感謝。
世界瞬間紅得像地獄的火。這個男生,不是干凈,是真的帥。過去不敢染指的帥。他背雙肩包,穿運動鞋,笑容甚至帶著青橄欖的香味。
男生坐在離簡瀘不遠的前面,他戴著耳機看電影。工作人員查完票,他走了過來,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他掃一眼簡瀘旁邊的位置,拽掉一邊耳塞,問:
“我能坐在你邊上么?”
簡瀘笑著點頭。這個年齡的男人和女人,臉上一定寫著自己都察覺不出的欲望。
“去黃山旅游?”男生先打招呼。
“嗯……你呢?”簡瀘轉過臉來看他,他風度翩翩,身手矯健,長長的睫毛會令石頭心動。
“我也是?!彼俅握宫F(xiàn)迷人笑容,自我介紹叫楊旭,剛大學畢業(yè),在銀行工作。
“我叫簡瀘,剛離婚,是一個快樂的單親媽媽?!焙啚o像少女一樣咯咯地笑起來。
楊旭有點詫異地拽掉另半邊耳塞,轉過臉來看她,目光一閃。
世界是公平的。雖然女性要承擔更多道德的束縛,但是只要她們愿意,她們比男性更容易狩獵。
她的獵物已經(jīng)在咬鉤了。
“呃……我在單親家庭長大?!睏钚裾f:“但是我媽媽和你不—樣。我媽媽有點像怨婦?!?/p>
“我離婚就是為了不讓我兒子覺得我像怨婦。我希望他長大以后能說,我的媽媽很酷,一生追求愛情和自由?!彼Z雙關,既表達自我,又展示誘惑,同時不失率真和坦誠。
楊旭贊賞地點點頭。和她聊青春,聊孤獨,聊愛情,聊他們喜歡的書籍和音樂。最后他說:“既然我們都是一個人,不如搭個伴吧,我會照顧你的?!?/p>
第二春
簡瀘發(fā)短信給同事,把工作日程排好后,準備騰出幾天好好重拾第二春。
下了高鐵,她和楊旭一起搭班車去黃山風景區(qū)南大門湯口鎮(zhèn)。楊旭自然而然地坐在簡瀘邊上,并體貼周到地幫她買水拎包。
“你知道嗎,你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質,我身邊的女孩子都沒有的?!?/p>
“什么氣質?”
“獨立、聰明,既有少婦的風情又不失少女的天真?!?/p>
簡瀘開心得快要掩飾不住。班車搖晃來搖晃去,她靠在楊旭肩頭睡了一覺。醒來,已經(jīng)到達景區(qū)。
他們從排云樓搭乘索道車上山。幾根鋼索系住一部車子,里面有30多個人,在海拔一千多米的上空緩緩地上升。腳下,是青綠色的山谷,深不見底。楊旭緊緊抓住簡瀘的手:“別害怕?!?/p>
上索道車上開始,楊旭就拉著簡瀘的手不松開。從始信峰到飛來嶺再到光明頂。他勇敢地迎接著別人偶爾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內心的姐弟戀差距作祟,讓簡瀘倒不好意思起來。
賓館在光明頂上,海拔1800多米。傍晚的黃山冷清哀怨,霧氣彌漫。
楊旭沒有像少男一樣急吼吼地和她上床,而是攬著她在陽臺上聊天,喝啤酒。其實楊旭的話很少,多半是簡瀘在說,他在聽。他的手先搭在她肩上,然后繞在她脖子上自然而然地撫摸她的鎖骨,一寸一寸地贏得她皮膚的信任。
簡瀘的欲望在他的撫摸下從涓涓細流變成洪水猛獸。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過于放蕩,她把玩著這種克制欲望的快感。
當他戰(zhàn)栗著吻她的時候,她簡直幸福得要哭了。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真正放下矜持和道德后,感覺有這么好??梢允裁炊疾挥孟?,只享受當下、這一刻、這三秒。
同心鎖
第二天他們登上黃山最高峰蓮花峰。
山路狹窄而擁擠,簡瀘正在走,忽然被后面的人連推幾把?;仡^一看,是幾個不知輕重的殺馬特少年。連聲對不起都沒有,他們頂著焦黃的頭發(fā)風一樣在人群中不見了。
楊旭看到簡瀘的不爽,馬上從右邊繞到左邊來保護她。
有楊旭處處關照,簡瀘覺得自己的性子溫婉許多。她想有空的時候跟他講講,那畫地為牢、相互厭惡的婚姻,她頭破血流地沖出來,世界一下子舒展了。
山路上到處都是生銹的鐵鏈和鎖。多少癡男怨女把對永恒的向往放在一把二十元的銅鎖上。
“我們要不要來一個?”簡瀘突發(fā)奇想,楊旭吞吞吐吐。簡瀘有點不開心,她并沒有抱著愛上他或者被他愛上的假想,只是用心品味著這類似愛情卻又沒有愛情煩惱的東西,哪怕只是兩天的相處也盡可能入戲。大約楊旭誤會了。
為了不輸陣,簡瀘果斷去掏錢包。找了半天,錢包居然丟了!
簡瀘忽然想起上山路上幾個黃毛怪不懷好意的推攘。
“太衰了!”簡瀘大叫一聲,準備打電話報警。
楊旭卻攔下她。
“警察肯定要問我和你是什么關系,把你從到黃山的第一天開始調查得清清楚楚?!?/p>
簡瀘如夢初醒。
“算了,”楊旭說:“丟了多少,明天到了有ATM的地方,我取錢補給你?!?/p>
“怎么能要你補?!焙啚o郁悶地說。里面有卡、票據(jù),還有7000多元錢現(xiàn)金。即便報警,也未必能破案。就算破了案,東西也不一定如數(shù)奉還。丟了就丟了,幸好不是很多錢。
楊旭一改剛才的態(tài)度,積極買下一個同心鎖。簡瀘看得出來,這完全是為了挽回她的興致,而不是沉醉于這虛假的深情。她打起精神,配合他一般寫下“簡瀘愛楊旭一生一世”。
寫完她忍不住笑起來。
她抵抗冰冷的生活,用性和表演,半真半假磕磕絆絆。
再聯(lián)系
第三天,到了要告別的時候。簡瀘因為還有工作,不能和楊旭一起走。萬幸的是,他并沒有強烈要求同行。他提出帶簡瀘去鎮(zhèn)上取錢給她,簡瀘堅決拒絕。最后他數(shù)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錢,正好一千,他分了五百給她。
大巴士駛向高鐵站。簡瀘像來的時候那樣,靠在楊旭的臂膀上。她要比他先下車,眼看要到站,他們甚至都沒有交換手機號。
他們也沒有對方其它的任何聯(lián)系方式,不知道對方真正的姓名、職業(yè)和感情狀況。簡瀘貪戀那兩個晚上的銷魂,她想繼續(xù)和他保持這種關系,也只保持這種關系。她終于還是忍不住,先問楊旭:“回去后再聯(lián)系?”說得漫不經(jīng)心,好像忘了并沒有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楊旭從鼻腔里靦腆地發(fā)出一聲“嗯”,好像和她一樣也忘了這至關重要的一件事?;蛘呤翘颖?。
她一點都不了解他。他有時候熾熱得像個少年,有時候又老成得像個中年人。所以她無法揣測他真實的心跡。
車已到簡瀘要下的倒數(shù)第二站,靠著路邊,車門打開著,司機吆喝有沒有人下車。半開的門如簡瀘的心,悵然若失。
還有最后的幾分鐘了。
兩人之間是尷尬的、叫人心驚的沉默。
車子啟動之后,楊旭松開一直握著她的手,在行李箱里翻了一會兒,拿出一個報紙包著的東西。
“送給你的禮物。答應我,一定下了車再看。”
簡瀘瞬間興奮起來。露水情緣也必須是浪漫的,否則怎么對得起這幾天的矯情和用心。她接過來的時候用手捏了捏,像一只紙盒。她想起來在景點的時候,她看到一個紙盒裝的折扇,但因不好帶放棄了購買。
就算沒有聯(lián)系方式,送一把扇子以示銘記,也挺好。簡瀘欣喜地認為,又或者,里面有他的電話也不是不可能。
大巴喘著氣在路邊停下來。簡瀘拖起行李,抱著那報紙包,下車。
她在站牌邊看著巴士走遠,楊旭也在玻璃里面看著她,臉上有一丁點難過的表情,向她揮了揮手。
車子消失不見,簡瀘停下來,略帶激動,一層一層打開報紙。
那里面躺著的,竟然是她的錢包。除了現(xiàn)金,一切都在的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