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勇
前不久,馬總約我們幾個老友吃涮羊肉,大家到齊落座,點完肉和菜后,我主動請纓跑到柜臺前去選酒。放眼望去,擺出來的不外是“紅星”“牛二”“藍色經(jīng)典”之類平常之極的貨色,引不起我多大的興趣。就在我打算放棄時,忽見柜臺一角內(nèi)有壇酒與眾不同,它裝在塑料袋里,好像剛剛進貨還沒開包。
我指著那酒問:“老板,那個壇子是什么酒?”
答:“不知道啊,伙計從老家?guī)淼??!?/p>
我又問“賣嗎?”
答:“想喝就先拿去喝吧?!?/p>
我追問:“多少錢?”
老板隨意地說:“先喝了再說……”
聽了老板的話,我腦海里頓時浮現(xiàn)出兩種景象:情景一——喝完了,說多少是多少,你要么忍氣吞聲任人宰割,要么打個翻天覆地兩敗俱傷;情景二——也是比較僥幸的情況——開價合理,兩方相悅,皆大歡喜地結賬走人。
我揮揮手,把畫面從腦中趕走,一咬牙一跺腳,不管了,就是它了!大不了買個土酒付了茅臺價。想喝就喝唄,有錢就是任性,馬總埋單,我還糾結個啥?
想到這兒,我一不做二不休,要過酒直接拎到桌上,一邊向在座的各位介紹這酒的來歷,一邊動手撬開蓋子。酒一倒出,立即香味四溢,袁總只抿了一小口,便脫口來了一句:“還真香!”我一聽,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不迭,心說這酒便宜不了,這回算是把請客的馬總給坑了。
買到好酒本是件高興的事,但這酒來歷特殊,價錢未知,買回的或許是一枚定時炸彈。有了這樣的心思,負擔驟增。一頓飯吃下來,即使有美酒的加持,席間的談興也高漲不起來。盡管誰也不肯承認,但無法回避,對未來難以預料的擔憂,讓我們食興大減。
最后時刻終于到了。
酒足飯飽后,馬總喚來服務生埋單。只見賬單上密密麻麻地記了不少,什么鍋底、小料、各式羊肉、蔬菜、豆腐……唯獨不見酒錢!
我急急地向著柜臺喊道:“老板,酒多少錢?。俊?/p>
老板中氣十足地答到:“酒不要錢!”
酒是陳的香
我的腦子里頓時出現(xiàn)了短時空白,因為先前預料的種種場景中,單單就缺了這個場景!
“老板這……”我的嘴和舌頭好像粘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老板先是回給我一串開心的大笑。然后,他解釋說:“您不是第一個向我打聽這酒的人。之前的那幾位爺,一聽我說酒可以先拿去喝,他們就全擺手退回去了。我猜他們一定是怕我過后黑他們?!?/p>
老板頓了頓,提高嗓音,一句一頓地說道:“他們越是這樣,我越是想看看到底有沒有敢相信我的人!我要那些對我懷疑的人最后吃驚,叫他們知道現(xiàn)在還有講道義、重信譽的生意人!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北京純爺們兒?!?/p>
說完,他拍著我的肩膀說:“兄弟,你是好樣的,敢不管價,憑我一句話就拿去喝。是個干大事的主兒!你也給了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就沖這個,我不僅不能要你的酒錢,還得在這兒謝謝你!咱們今天算是英雄識英雄了,以后常來我這兒涮鍋子。這酒,我管夠!”
聽了老板這番掏心窩子的話,我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不是喝高了,是真的羞愧難當。我哪兒是老板所說的那種英雄,我起初不也和別人一樣,心里齷齪了一番?只不過我的膽子大點、臉皮厚點,仗著是馬總請客,不用我埋單才……這、這、這讓我情何以堪?
好在我是見過世面、經(jīng)過大陣仗的,此時哪肯低頭認罪?于是,我以酒蒙面,也大著嗓子應和道:“行,我果然沒看錯您!您這朋友我們交定了。將來我們就常上您這兒來涮了。”
我的話音剛落,同來的馬總、袁總和鄭總不約而同地集體乜斜了我一眼,但誰也沒吱聲。直到我們出了門,馬總才狠狠地摔過來一句:“我過去聽說過酒壯人膽,今天見識到了酒壯騙子膽的!”我趕緊推馬總離開,生怕里面的飯店老板隔門聽見了。不管怎么說,我今晚給了老板一個美好的時光。我可不想這么快就粉碎他的美夢。
(編輯·宋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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