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振林
摘 要:成書于乾隆十七年的《永憲錄》是研究康熙、雍正年間歷史的重要史料,現(xiàn)有4個古鈔本,作者為蕭奭齡。中華書局本《永憲錄》卷三載雍正三年四月至十二月史事,續(xù)編載雍正五年正月至雍正六年二月史事,紀事始于康熙六十一年正月,止于雍正六年二月十三,中缺雍正二年至雍正三年三月之間的史事?!队缿椾洝繁A袅伺c雍正繼位史實有關(guān)的史料,成為研究雍正問題的必引書目,史料價值較高。
關(guān)鍵詞:永憲錄;蕭奭齡;清朝
《永憲錄》是清史研究中一本具有重要史料價值的私人著作。由于康熙、雍正年間的權(quán)力交接疑問重重,雍正皇帝又曾修改或掩蓋部分官方史料,外加反對派散布謠言,雍正皇帝繼位的合法性屢被政敵所質(zhì)疑。對這段歷史的記載,官方史書和私人著作各有千秋?!皣啡隧Ф脖握妫鋽⒌湔?、述文獻,不可廢也,野史人臆而善失真,其征是非、削忌諱,不可廢也;家史人諛而善謚真,其贊宗閥、表官績,不可廢也?!彼^“史失求諸野”,康雍之際的史料就尤顯珍貴。
《永憲錄》“著者以當時人記當時事,客觀上也反映了一些當時的政治情況。大事取材,多根據(jù)邸抄、朝報、詔諭、奏折等,性質(zhì)等同于雜史?!瘪T爾康先生也曾指出此類史料的不足“訛誤甚多,不加校訂就難以使用。”
一、《永憲錄》的版本
《永憲錄》成書于乾隆十七年(1752),是一本清朝人寫的編年體史料或者說是筆記,傳本極少。晚晴吳慶坻曾說“是書世鮮傳本,繆藝風(fēng)前輩得殘本一卷,刻入?yún)矔???娝囷L(fēng)即繆荃孫,清代著名藏書家,晚號藝風(fēng)老人,此處的“叢書”是指《古學(xué)匯刊》。從《永憲錄》成書到《古學(xué)匯刊》出版,歷時不過150余年,時人就罕見《永憲錄》的傳本,可見此書的稀缺。
目前已知《永憲錄》有4個古鈔本以及根據(jù)其中2個古鈔本出版的刊本。
1.吳慶坻藏清鈔本《永憲錄》(六卷)
吳慶坻家收藏,簡稱“吳藏本”?!啊队缿椾洝妨?,江都蕭奭撰。卷首紀祖宗創(chuàng)造制度,卷一紀康熙六十一年事,卷二紀雍正元年事,卷三紀雍正二年事,卷四紀雍正三年事,卷五紀雍正四年事,卷六紀雍正五年至六年二月以前事。鈔本每葉中縫有“吟梔仙館”四字,惟一卷書‘周氏小郎嬛館,蓋兩家合鈔本也。此鈔本先大父舊藏”。但由于“同治七年自太原南歸,行河洛間時,積潦數(shù)百里,車行至艱,載書之車屢覆,往往墮泥淖中,夏抵杭州,發(fā)篋則書為水厄,多朽腐不可收拾”吳藏本“文字亦大半殘缺,其可辨識者十之六七耳。”“杭州吳慶坻家有此書。屢從其后人借閱未得。昨歲南中消息。吳氏藏書。斥賣已盡??炙觳豢蓮?fù)得。吳本嘗遭水厄。闕字十之三四?!眳遣乇練v此磨難,想亦殘破不堪,況且不知現(xiàn)藏于何處、何人之手,實為可惜。
2.李盛鐸藏清鈔本《永憲錄》(六卷)
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善本室收藏,因李世愉先生曾稱之為“李鈔本”,簡稱“李鈔本”?!袄钼n本的內(nèi)容包括卷首及正編六卷(卷六后附《大義覺迷錄》中四道上諭)。前有目錄、作者序言、編修凡例,后附乾隆朝事。鈔本共十冊,一至四冊為卷首,五至九冊為正編六卷(中缺卷三及卷四的部分內(nèi)容),第十冊為乾隆朝事……卷首紀祖宗創(chuàng)造制度官爵財賦之大略;卷一紀圣祖仁皇帝康熙六十一年事;卷二紀世宗憲皇帝雍正元年事;卷三紀世宗憲皇帝雍正二年事;卷四紀世宗憲皇帝雍正三年事,卷五紀世宗憲皇帝雍正四年事;卷六紀世宗憲皇帝雍正六年二月以前事?!?/p>
吳藏本和李鈔本均是六卷本,并且都有“紀祖宗創(chuàng)造制度”內(nèi)容的卷首,目錄內(nèi)容相仿,或許這兩個清鈔本有淵源。但吳藏本只剩下“可辨識者十之六七”,且不知藏于何處。而李鈔本比中華書局本多十幾萬字的內(nèi)容,李鈔本的價值就愈加凸現(xiàn)出來。從鈔本目錄、保存現(xiàn)狀以及李世愉的介紹來看,此版本內(nèi)容更全,史料價值更高,是現(xiàn)存《永憲錄》眾版本中最好的版本。
3.繆荃孫藏鈔本《永憲錄》(一卷)
繆荃孫收藏,簡稱“繆藏本”,此本為殘本。此鈔本被刊刻后收入《古學(xué)匯刊》第一編“掌故類”,刊本簡稱“古學(xué)匯刊本”。中華書局本《永憲錄》前言誤將《古學(xué)匯刊》寫作《古學(xué)叢刊》。
4.鄧之誠藏鈔本《永憲錄》(四卷)
鄧之誠收藏,簡稱“鄧藏本”。此鈔本被排印后收入中華書局《清代史料筆記叢刊》,簡稱“中華書局本”。此后,臺灣文海出版社等也曾根據(jù)中華書局本翻印出版,因其內(nèi)容不變,不再一一說明。
中華書局本內(nèi)容采用了三級格式印刷,正文內(nèi)容為頂格書寫,一級注釋退兩格書寫,二級注釋為雙行批注。正文內(nèi)容為本書主體,類似于“綱”;一級注釋為類似于“目”,是附帶的解釋;二級注釋是為了解釋一級注釋中的部分內(nèi)容。如無特殊說明,下文中研究的《永憲錄》均為中華書局本,所考證的年代是正文內(nèi)容的年代。
二、《永憲錄》的作者
吳藏本“《永憲錄》六卷,江都蕭奭撰?!编嚥乇尽啊队缿椾洝匪木?,續(xù)編一卷,不著撰人名氏?!笨姴乇尽啊队缿椾洝芬痪恚瑐麾n本,江都蕭奭齡撰,記康熙朝事。此書有十三鉅冊,今止存一冊?!笨娷鯇O《古學(xué)匯刊》第一編的《書目提要》載“《永憲錄》一卷,鈔本,江都蕭奭齡撰,專紀清康熙末年、雍正元年至六年朝事。”中華書局本“永憲錄,清江都蕭奭著,書成于乾隆十七年,著者生平事跡不詳?!?/p>
鄧藏本為中華書局本的底本,鄧藏本沒有書寫作者姓名,中華書局本原序是鄧之誠從《蕉廊脞錄》中摘錄的,可知中華書局本的作者名字來源于吳藏本。繆藏本是古學(xué)匯刊本的底本,作者名字也來源于繆藏本。由于中華書局本影響較大,《永憲錄》的作者一直被認為是蕭奭,1976年版《辭?!份d“《永憲錄》,清蕭奭撰。”3882011年版《辭?!芬廊徊捎么朔N說法。
1980年,李世愉在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善本室發(fā)現(xiàn)李鈔本《永憲錄》,作者寫為蕭奭齡。李鈔本、繆藏本和古學(xué)匯刊本均寫為“蕭奭齡”,吳藏本又經(jīng)歷磨難,缺字嚴重,作者姓名也有可能缺字。而《古學(xué)匯刊》的出版時間也比《蕉廊脞錄》要早,更接近鈔本原貌。另據(jù)李世愉查證“嘉慶《江都縣續(xù)志》卷八經(jīng)籍,記《永憲錄》作者為‘肅猛,卷十二雜記下,即稱‘蕭明經(jīng)名猛。很明顯“肅”為“蕭”之誤,《永憲錄》的作者姓蕭名猛。”因此李世愉推測如果蕭猛與蕭奭齡是一個人的話,那么,姓蕭名猛,而奭齡即為其字或號。
《永憲錄》的作者應(yīng)為蕭奭齡,而不是蕭奭,蕭奭齡的具體事跡依然待考。
三、《永憲錄》的紀事時間
《永憲錄》是一部編年體著作,一般而言,在確切紀年之后的材料自然屬于這一年之事。卷一載康熙六十一年史事,卷二(上)載雍正元年一月至六月史事,卷二(下)在雍正元年七月至十二月事,卷三所載史事年份待考,卷四載雍正四年史事,續(xù)編所載史事年份待考。但是由于種種原因,書中的時間差錯較多,其年份并不一定準確,需要仔細核對,尤其是卷四、續(xù)編所載史事的時間。
《永憲錄》第395頁載“雍正六年歲在戊申”,其后所載月份的朔日只有前兩個月正確,即“春正月壬子朔”和“春二月壬午朔”,其載“夏四月丁亥朔”“夏五月丙辰朔”“夏六月丙戌朔”“秋七月乙卯朔”“秋八月甲申朔”均與雍正六年當月朔日不同。據(jù)陳垣先生的《二十史朔潤表》所載雍正六年“四月辛巳朔,五月辛亥朔,六月庚辰朔,七月庚戌朔,八月己卯朔” ,而雍正五年才是“四月丁亥朔,五月丙辰朔,六月丙戌朔,七月乙卯朔,八月甲申朔”。故而推測《永憲錄》第405-422頁正文內(nèi)容記載的應(yīng)為雍正五年史事。
若要查證《永憲錄》正文內(nèi)容的紀事時間,只需與《清世宗實錄》對照即可。因內(nèi)容較多,查證過程僅舉數(shù)例。如:《永憲錄》“夏四月丁亥朔”載:“戊子,策試天下中式貢生彭啟豐等二百二十五人于太和殿?!薄肚迨雷趯嶄洝份d“戊子,策試天下貢士彭啟豐等于太和殿前?!保ň砦辶?51與實錄對照,查此史事為雍正五年四月戊子事?!队缿椾洝贰跋奈逶卤剿贰陛d“戊辰,皇后千秋令節(jié)。”《清世宗實錄》載“戊辰,皇后千秋節(jié),停止行禮筵宴。”(卷五七)871與實錄對照,查此史事為雍正五年五月戊辰事?!队缿椾洝贰扒锇嗽录咨晁贰陛d“經(jīng)筵講官禮部尚書賴都罷,以戶部右侍郎常壽為禮部尚書?!薄肚迨雷趯嶄洝份d“癸巳。禮部尚書賴都休致,協(xié)理禮部尚書法海緣事革職。升戶部左侍郎常壽為禮部尚書。”(卷六〇)915與實錄對照,查此史事為雍正五年八月癸巳事。
經(jīng)查證,《永憲錄》第405-422頁正文內(nèi)容主要記載的應(yīng)為雍正五年四月至八月史事。但是仍然有雍正五年其他月份的史事混入其中。如:《永憲錄》第418頁載“秋七月乙卯朔。議政大臣等奏審隆科多大罪四十一條,擬斬立決。”《清世宗實錄》載“丁亥。順承郡王錫保等遵旨審奏:隆科多罪案……隆科多應(yīng)擬斬立決?!保ň砹?47與實錄對照,查此史事為雍正五年十月丁亥事。同時不排除雍正其他年份史事也混入其中。
此外,《永憲錄》第396頁至第400頁史事為雍正六年二月史事,《永憲錄》第401頁之后的史事為雍正五年三月以后當年的史事?!队缿椾洝返?56頁“閏三月丁巳朔”與第361頁“秋九月甲寅朔” 正文內(nèi)容之間的的紀月出現(xiàn)斷層。經(jīng)查證,第356-361頁為雍正五年八月事。而“閏三月丁巳朔”以后史事被編入第401頁至422頁。《永憲錄》卷三所載史事為雍正三年四月至雍正三年十二月的史事,并無雍正二年整年史事。
四、《永憲錄》紀事止于何時
因李鈔本《永憲錄》“后附乾隆朝事”,這個鈔本的紀事應(yīng)該止于作者成書之前,即“乾隆十七年”。現(xiàn)在探討的是中華書局本《永憲錄》紀事止于何時?上文中提到《永憲錄》第401頁之后的史事為雍正五年三月以后當年的史事,那么第400頁記載的史事就將成為正文記載的最晚史事。那么《永憲錄》紀事究竟止于何時?
鄧之誠認為此書紀事“至雍正六年八月為止”,前言也云“所記時代,起自康熙壬寅正月,止于雍正戊申八月,中缺雍正二年正月至三年四月,又五年六、七月”。而吳藏本和李鈔本都是六卷本,正文紀事均止于雍正六年二月。
《永憲錄》第400頁載“雍正六年歲在戊申……春二月壬午朔……甲午。天下守土官始歲祀關(guān)圣大帝禮?!庇赫甓滤啡照檬侨晌纾o年和朔日均正確無誤,確認是雍正六年二月。與《清世宗實錄》載“甲午。遣官祭關(guān)圣帝君。”(卷六六)1008正好符合。與實錄對照,查此史事確為雍正六年二月甲午事。
既然第400頁之后的史事為雍正五年三月以后當年的史事。那么“甲午”條史料則為中華書局本《永憲錄》正文中紀年最晚的一條史料?!队缿椾洝芳o事實際止于雍正戊申二月甲午(即雍正六年二月十三,公元1728年3月23日)。《永憲錄》卷三載雍正三年四月至十二月史事,續(xù)編載雍正五年正月至雍正六年二月史事。正文內(nèi)容紀事始于康熙六十一年正月,止于雍正六年二月,中缺雍正二年至雍正三年三月之間的史事。
五、《永憲錄》的史料價值
《永憲錄》雖然不是一部體例非常嚴謹?shù)木幠牦w著作,但它基本是按照時間先后順序編排,以編年體的形式記載了康熙晚年至雍正初年的史事。雖然書中史事的時間前后順序有些混亂,但與《清實錄》對照來看,很多史事均取材于一手資料,甚至很多內(nèi)容與《清實錄》所載奏折、上諭文字基本相同,保存了眾多史料的原來面貌。
《永憲錄》最大的價值在于保留了與雍正繼位史事有關(guān)的史料以及雍正初年幾場重大的政治斗爭,特別是對阿其那、賽思黑、年羹堯、隆科多等幾個大案的記載,成為研究雍正問題的必引書目,也是一些紅樓夢研究者的常引書目。此外,吳藏本“卷首紀祖宗創(chuàng)造制度”、李鈔本“卷首紀祖宗創(chuàng)造制度官爵財賦之大略”、“卷六后附《大義覺迷錄》中四道上諭”、“后附乾隆朝事”,說明鈔本《永憲錄》內(nèi)容更多,材料更豐富,并且有專門關(guān)于政治制度的史料?!队缿椾洝凡粌H可以作為史書,也可以作為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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