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
歷來,每個人都有他自己心目中的經典。這些經典可以來自官方的,可以來自民間的,可以是西方的,也可以是東方的。記得上世紀80年代初,我剛開始學寫詩時,我的詩歌師長們常常教導我說,要多讀經典的詩歌,這樣你才會進步。但問題是,什么樣的詩歌作品才是經典作品?
當時的文學環(huán)境如一片荒漠,我們的參照系統(tǒng)除了中國傳統(tǒng)的古典詩詞、朦朧詩和官刊上所發(fā)的“主流詩歌”,另外,幸運的話,還可以零星看到為數(shù)不多的外國詩歌——也都是上世紀50年代出版的舊譯本。那個年代的“經典”大多指一些名詩人的代表作?,F(xiàn)在看來,也許不能輕率到把一部具有明顯的意識形態(tài)印記的“名篇”稱為經典作品,因為時間才僅僅過去了三十年,這些作品不論從思想性,還是藝術性上,都不再進入后來詩學者們的視線。
而我們作為初學寫詩的人,囿于時代的局限性,毫無疑問在視野的寬度和廣度上大打折扣,遠不如現(xiàn)在初學寫作者的起點高,今天當他們如數(shù)家珍地談論起古今中外的文學大師時,我總是由衷地為他們慶幸。
追溯人類文學藝術的源頭,我們認識了荷馬、維吉爾、但丁、杜甫、莎士比亞、托爾斯泰……當我們手捧著《伊利亞特》《奧賽羅》《埃涅阿斯紀》《圣經》《詩經》《神曲》《哈姆雷特》《百年孤獨》等時,這些在時間的長河中得以留存的作品,無疑成為了文學的經典。
艾略特有一篇著名的論述文章叫《什么是經典作品》,在這篇長達萬字的文章中,他指出:“我已經提及的經典作品的那些品質——心智的成熟、習俗的成熟、語言的成熟以及共同文體的完善——在十八世紀英國文學中表現(xiàn)得最充分,就詩而論,則在蒲柏的詩作中表現(xiàn)得最充分。”艾略特更是對維吉爾推崇有加,認為他是一個清楚地明白自己要做什么的作家。
除了艾略特的“成熟說”之外,對經典的定義各個時代也多有涉及,比如卡爾維諾在他《為什么要讀經典作品》中,提出“重讀的作品”和“正讀的作品”,無疑,“重讀的作品”屬于經典之列。當然還有更多的定義,囊括起來,大約有幾點不可否認:具有實質上的獨創(chuàng)性,換句話說,就是指那些能夠開啟世紀之先的作家和作品,《神曲》只能是由但丁完成,《百年孤獨》由馬爾克斯開創(chuàng)了魔幻現(xiàn)實主義先河,維吉爾的《農事詩》奠定了古羅馬詩歌的抒情基底,可以說,沒有作者的源頭性寫作,無法構成經典并具有超越時空的當代意義。古往今來,任何一部經典作品都經過長時間的積淀,有的作者在世時并沒有得到相應的榮耀,默默沉寂了幾個世紀后,才被世人相繼發(fā)現(xiàn)、認可,列為經典作家。 無論是古羅馬《詩集》、古埃及的《亡靈歌》,還是文藝復興時期但丁、彼特拉克的詩歌,蒙田的散文、拉伯雷的小說、莎士比亞的戲劇都帶著各自時代的信息,后人通過他們的作品了解當時的歷史人文背景。經典作品具有復雜性和豐富性的藝術水準,也就是說,作品的藝術技巧和呈現(xiàn)的主題,能夠涉及到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參與文化傳統(tǒng)的建構,演繹出語言和文字在不同時代的言說方式; 同時,經典作品又是能經得起反復閱讀,經得起任何文學階段的檢驗,經得起絕大多數(shù)人認可與相傳的作品。
具體到我們中國當代詩歌,我以為說經典還為時過早,只能說某某詩人的代表作或者某篇作品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重要作品,但如果放置在世界詩歌范疇來談論,歐美國家無論在思想性還是在藝術手法上早已有所嘗試,而從情感、情緒的指涉層面來看,中國古典詩詞似乎早已染指。新詩自白話體以來,大面積受到西詩影響,最終難逃其窠臼。這樣,我們今天的寫作還有什么意義?如何又能創(chuàng)造出屬于自己的“小經典”?
因此,好學的詩人意識到了這一點,面對網絡詩歌同質化嚴重的現(xiàn)象,不再從網絡讀周圍詩人朋友的作品,而是無限地接近古今中外的大師們,試圖研究他們的精神資源及創(chuàng)作養(yǎng)分,這無疑是一條捷徑。
當代的中國詩歌發(fā)展迅猛,更多的詩人意識到了東西方詩歌資源的相互滲透、相互包容,于是我們也??吹揭恍┪恼碌膫鹘y(tǒng)之爭、當代性之爭等觀點,但是,無論是迷信以歐洲主義為中心,還是奉中國文化傳統(tǒng)為圭臬,詩歌最終都得傾聽來自時間的回聲,經典的詩歌也必將超越種族、國度、信仰、意識形態(tài)等等這類后天生成的因素,而成為全人類文明進程中的一盞盞明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