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飛初戀
初中畢業(yè)的返鄉(xiāng)知青路遙非常風光,曾是延川縣城最有權力的人物,他領著8000多名紅四野造反戰(zhàn)士所向披靡,此時又作為群眾代表,被推選當了縣革委會副主任。延川縣城好幾個聲勢浩大的群眾對敵斗爭批判大會由他主持,會場主席臺的左側常設兩個男女領著群眾呼口號,女的便是林紅。
林紅對路遙頗有好感,路遙也經(jīng)常關注林紅的一舉一動。
林紅所在的延川縣戰(zhàn)備文藝隊駐在縣城的半山上。她每天吃完午飯,都按時站在崖畔上朝山下的文化館院子深情地眺望。在文化館幫助曹谷溪編輯文藝小報《山花》的路遙,此時也站在院子里,眼睛望向山腰間。正如陜北民歌唱的一樣:“你在山上我在溝,拉不上話兒招一招手?!?/p>
那年元旦過后,延川縣戰(zhàn)備文藝宣傳隊散伙了。白煒為掩人耳目,把林紅和另外一個演員留下來整理道具,目的是讓路遙與林紅正面接觸。
林紅跟著白煒重新進了路遙那間臨時暫息的朋友的辦公室?!澳銈冋劙桑煤谜?,我把大門鎖住?!卑谉樄恍?,拿著鑰匙回到政工組。下午5點鐘,縣革委會食堂開飯時間到了,白煒把門開了鎖,在外邊喊叫路遙的名字,好久好久,叫不出路遙和林紅。當日晚上失眠的路遙說:“白煒老兄,我今天和那女孩可親美了?!?/p>
1970年春,國家在插隊知識青年中首次招工,林紅體檢不合格。那時,縣上決定把路遙送去當工人,路遙把自己當工人的指標讓給了林紅。
林紅走的前一天晚上,路遙從林紅那兒回到白煒辦公室已是三更,睡了沒十分鐘,給白煒打了個招呼,又走了。早晨白煒正在穿衣服時,路遙進門說:“老兄,我今天可丟人了,我和林紅在河沿的石畔上親嘴,不知不覺天大亮,被倒尿盆的人看見了,他還喊了一聲。”
“林紅呢?”白煒問。
“坐6點20分的車走了,”路遙感慨地說,“延川少了一層風景。”
女友的女友成了他的情侶
林紅當上工人,離開了陜北,她第一個月的工資全部寄給了路遙,信中明言,讓他買香煙抽。第二個月寄回一條寶城牌紙煙。但不知什么原因,慢慢地由一月一封信減少到三月一封信,到后來一年也不通一封信。
一天,縣革委會軍代表找到躺在病床上的路遙,宣布了一個文件:停止路遙的縣革委會副主任職務,隔離審查。當天中午,一封來自內蒙古要與路遙斷交的信刺痛了他的心。
路遙當時是農(nóng)民身份,林紅當了工人后對路遙的愛舉棋不定,便寫信給女友征求意見,那位女友不等林紅同意,代寫了斷交信寄給路遙。
路遙難以承受打擊,他哭了,哭得肝膽欲裂。
曹谷溪來到路遙的住處,語氣鏗鏘地對路遙說:“一個漢子,不可能不受傷,受傷之后,應該躺到一個陰暗的角落,用舌頭舔干身上的血跡,再到社會上去,還是一條漢子。林紅走了,算個屁事,世上好女人多的是?!?/p>
好朋友的肺腑之言成了路遙感情歷程中最重要的支撐。
在林紅插隊的后樓村,還有一位北京女知青,她是清華附中的學生,名叫林達。林達與林紅從小在一個機關院內長大,關系十分要好。林紅變心后,林達寫信安慰過路遙。曹谷溪和白煒認為這是林達向路遙發(fā)出的愛情信號。為此,白煒專門去了一趟百里之遠的關莊公社,有意在林達面前說路遙的壞話,林達臉色突變。
從這些細節(jié)中,白煒做出判斷,林達對路遙有點意思。白煒向曹谷溪敘述了全部過程。曹谷溪把已在關莊公社擔任婦女專干的林達調到自己的通訊組當干事,還把路遙的作品交給林達看。曹谷溪想讓林達游說林紅,讓她與路遙破鏡重圓。此事受到路遙的抵制。
罷了官而又失戀的路遙回到山溝溝當了民辦教師,重新過起物質上窮困和精神上孤獨的生活。他用寫作來充實自己,時而在曹谷溪主編的《山花》上發(fā)表詩作。
曹谷溪在林達的信和白煒的偵探中捕捉了信息,他要給路遙成全好事,便在縣委通訊組正要舉辦的新聞報道培訓班名單上多加了一個人,那便是民辦教師路遙。培訓班結束后,曹谷溪又把路遙借調在縣委通訊組。沒地方安身,路遙就住在曹谷溪辦公室里,兩人同住一條炕,共用一個書桌。路遙與經(jīng)常來此與曹谷溪商量工作的林達,自然抬頭不見低頭見。
林達與路遙親熱來往,路遙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路遙覺得有許多話要向林達傾吐。但林達住的是集體宿舍,而路遙和曹谷溪住的窯洞又門庭若市,路遙請曹谷溪想個辦法。曹谷溪就把他的照相暗室分作兩部分,前半部分放辦公桌,可以做案頭工作,后半部分修了蓄水池,通了自來水,安了個燈光,可以洗相放相。除了通訊組長曹谷溪,誰也不能涉足那個領地,他把路遙和林達領到這里,開了門鎖,等他們進去之后,又帶上門。
只要林達有空閑,路遙就找曹谷溪要鑰匙。在這個暗室中,曹谷溪許多重要的攝影作品都是在這里沖片、顯影、定影的,路遙與林達的愛情故事也從這里開始顯影。
與路遙渡入愛河的林達,不知是牽掛昔日的好友,還是要把事情做得光明正大,她風塵仆仆地去了林紅工作的某市。此時,林紅已是一位軍代表的妻子。林達把自己與路遙相愛的事告訴林紅,林紅聽后,不停地落淚。
相愛兩年后,林達和路遙結為伴侶,可惜在1992年路遙逝世前3個月,兩人簽了離婚協(xié)議。路遙強烈地愛著這個世界,而他離開這個世界時竟然顯得那么孤獨。
(江山摘自《當代》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