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豐
亮亮光光,白白茫茫,汩汩湯湯——這是遙遠的父親般的太陽,正大面積地使勁朝我們潑來的陽光。我感覺已恍如莊、惠在壕梁上理論過的一尾魚,順流而下。流過去了,莊周寓言。游過去了,傳統(tǒng)云煙。很光亮,的確也是汩汩湯湯,白白茫茫。這是人生難得、非常真實而又非常可愛的陽光??!陽光,是太陽發(fā)射的能引起視覺的電磁波。陽光的波長范圍一般在380到780納米之間。
我之生猶同一尾古魚的幻覺,完全在于陽光似水。我捉不住陽光,然陽光卻很真實也很實在的,正輕輕打在本人的臉上。
陽光也輕輕地打在你的臉上。陽光散發(fā)著你故鄉(xiāng)秋后田野火燒土似的、熱烘烘的男性氣息。陽光有些模糊地嬉笑著、追逐著。普魯斯特在小說里寫道,陽光照進百葉窗時,百葉窗像是插滿了羽毛。陽光是牛奶般地發(fā)光的、羽毛蓬松的團隊,更似大面積、半透亮的磨砂光幕。陽光還是天地間貯滿的浮流的空氣般的粗糙的黃金。陽光匯合了花束、林間的香氣和漢堡包的味道。陽光,擁抱著你,鍍得你周身明晃晃。博爾赫斯說:“水消失于水?!标柟?,一隊隊,失落在草上、山上、水上,摩天大樓上,漫漶而泛黃。陽光依然輕輕地打在你的臉上。 “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我們的頭頂確實陽光泛濫。
我希望,陽光,永遠能以太陽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向宇宙空間的浩瀚和蒼涼,傳播。宇宙,渺渺,茫茫,又有幾多陽光,未曾打上地球的臉,更未打上你我的臉呢……
有誰傾聽過陽光的喧嘩與囂動,抑或歌唱?陽光下,你能聽到繡花針落地的閃動?密集與寬闊的陽光,是靜默的熱烈,熱烈的靜默。陽光有力量卻不劍拔弩張。陽光,每秒鐘飛奔30萬公里,卻閑靜得如腳底墊足了棉花。陽光輻射著無聲的威嚴。馬年初一清晨,我的半虛構半現實半落后半新潮半情半理半人文半科學且很文學的郊野村陽光滿地,天地白銀一般響亮輝煌?!鞍。柟?!”我不禁驚嘆了一聲。陽光背后的黑暗,如驚鳥,撲楞楞飛散。
陽光那顯、隱作用依然鮮活、流蕩,依然需要我們演繹、歌唱——
陽光啊,你推動了地球季候的遞進、轉換、更迭與輪回。陽光啊,你在民間的枝頭發(fā)芽。光合作用生產人間食糧。陽光啊,是你使綠葉從土地里沿樹干向枝頭繽紛爬升。陽光啊,你還是隱身英雄(煤呢是太陽石)。陽光啊,是你改變了我們的思維方式。陽光啊,“給我們家庭,給我們格言/你讓所有的孩子騎上父親的肩膀/給我們光明,給我們羞愧/你讓狗跟在詩人后面流浪/給我們時間,讓我們勞動/你在黑夜長睡,枕著我們的希望。”(多多:《致太陽》)
陽光,更使許多我們肉眼看不見的東西正當上升。植物、人物以及其他生物的體溫,君能看見?——陽光使它們上升。海洋、江湖、池沼闊大的水汽蒸發(fā),君能看見?水分從植物葉片的氣孔魚貫蒸騰,君能看見?……
《圣經·創(chuàng)世紀》里說:上帝開天辟地的第一舉便是創(chuàng)造陽光。上帝僅僅說過:“要有光?!贝笤娙烁璧略谵o世時說:“把窗子打開,讓更多的光進來!”
認同不認同都一樣,活著就是追逐和接受陽光的洗禮、烘烤、撫摸及其恩澤。死去便是完成或告別對陽光的眷戀。陽光成了一個偉大的象征。每一個人,都是某種陽光的輪回與轉世。
(節(jié)選自《自然筆記——科學倫理與文化沉思》,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年,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