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團
編者按:近日,恐怖襲擊在歐洲接二連三發(fā)生,恐怖主義帶來的陰霾持續(xù)擴散。文化版這期為讀者推介當代著名社會學家蘭德爾·柯林斯的著作《暴力:一種微觀社會學理論》,其中許多觀點有助于我們理解暴力的深層次原因。比如,以及暴力本身仰賴于組織性,它克服了人們的恐懼;以及紓解暴力情緒的社會窗口的重要性。
如果暴力符合社會運轉的需要與規(guī)則,或是以娛樂形式呈現(xiàn)出來,那么大部分時候都不會被認為是暴力,或是會被認為是“好”的暴力,比如,“枕頭大戰(zhàn)”。
僅在2015年,全球各地的武裝沖突就輕易奪走了超過18萬人的生命。而5年前,這個數(shù)字僅為4.9萬。經濟與和平研究所的“全球和平指數(shù)”(The Global Peace Index)顯示,各國暴力評分平均每年上升了2.4%。從敘利亞到尼日利亞邊區(qū),難民、恐怖主義和日益升級的武裝沖突使這個世界變得愈發(fā)暴力了。
但是,“對于暴力這一痼疾,我們并沒有什么萬靈藥。”一如“沖突論”鼻祖、當代著名社會學家蘭德爾·柯林斯所言,不同的暴力機制需要不同的應對方式。他的《暴力:一種微觀社會學理論》一書從微觀社會學角度出發(fā),借助視頻錄像、民族志調查,近距離探析暴力發(fā)生時的的微觀情境。使用這一方法,不但“暴力的諸多種類將會成為一種方法論上的優(yōu)勢”,“在方法和實質內容上的互相補充,(還將)共同揭示普遍存在的情景互動?!?/p>
人,情景,組織
暴力分為許多種,形形色色的暴力可用一個相對簡潔的理論來解釋。若干主要過程,加以不同強度,便達成了不同形式的暴力在特定時間和情境下發(fā)生的條件??铝炙拐J為,“沒有暴力的個體,只有暴力的情境”,也“正是這些情境塑造了深處其中的個體的情緒和行為”。在《暴力:一種微觀社會學理論》一書中,柯林斯以互動為核心分析暴力情景的特點。他強調,盡管“年輕男性最有可能成為各種暴力行為的施加者,但卻并非所有年輕男性都是暴力的。在合適的情境下,中年男性、兒童和女性也可能是暴力的”。相反,即使我們認為非常暴力的人群(比如,多次犯下兇殺、搶劫或者強奸的暴徒),他們也僅僅在特定的情境下才是暴力的,或在某些場合下格外暴力。在大部分時間里,這些最危險、最暴力的人并沒有實施任何暴力行為。所以,暴力、暴力沖突與特定的情境相關,或者是與敵對雙方、觀眾乃至“路人”情緒互動的結果。
人類的本性并不是觸發(fā)暴力,而是在互動中逃避和弱化真正的暴力;因此,與其說社會制度的主要功能是阻止暴力,倒不如說其中相當一部分是為了鼓勵暴力乃至將其制度化。如果斗毆在屬于敵對群體的個體之間爆發(fā),其他群體成員就可能會加入其中,使得斗毆擴散(比如,足球隊球迷之間的暴力事件,等等)??铝炙拐J為,暴力情境能夠適用于不同個體,“暴力個體”卻并不適用于不同情境。不同形式的暴力有著共同的特點:暴力實施者必須克服情境中的緊張與恐懼,才能順利實施暴力;有些暴力會去尋找軟弱的受害者;有些暴力會通過制度化的規(guī)則與紀律來壓倒緊張與恐懼;有些暴力會從圍觀者身上汲取情感支持;有些暴力則會通過雙方的心照不宣來讓暴力成為一種表演??铝炙箯娬{,“這種斗毆具有很高的組織性,正是這種組織性使得個體戰(zhàn)勝了普遍存在的、使得他們遠離斗毆的恐懼。如果不是具有強大的組織性,大規(guī)模斗毆根本不會發(fā)生。”
“好”的暴力
其實,“暴力”一定是壞的、不利于社會的、違反規(guī)則的;反之,如果暴力符合社會運轉的需要與規(guī)則,或是以娛樂形式呈現(xiàn)出來,那么大部分時候都不會被認為是暴力,或是會被認為是“好”的暴力。比如,“枕頭大戰(zhàn)”(pillow fights)或“食物大戰(zhàn)”(food fights)就是“所有人對所有人”的友好性、群體性打斗活動,它往往具備“推動和增加歡樂氣氛”的特點,“每一個人都卷入群體娛樂”中的場景也會發(fā)生在游泳池或者激情漂流中。當“所有人”都參與“對所有人”毫無差別的打斗模式中(比如,愉快地向其他人潑水),那只是玩樂性質的打鬧,或者“自娛自樂”的對抗性反擊,后果并不嚴重?!熬拖襁\動員通過拍打手臂、擊掌、拍屁股等方法來展示團結一樣。”柯林斯認為,“這是一種表現(xiàn)興奮的方式”,與“真正的”的打斗有這與眾不同的特質。在愛爾蘭等地,這種情緒性宣泄已經發(fā)展成一種有組織的運動形式和不同類型的表演型打斗。
最危險的情況
最具威脅性的沖突也并不必然導致暴力,暴力或暴力沖突更多的是“紓解內心的恐懼”??铝炙拐J為,大部分時候,雙方都能保持對等:他們會怒發(fā)沖冠,也會虛張聲勢地互相威脅。但是,這些沖突都會無疾而終,因為它們無法繞過沖突性緊張這一障礙?!氨┝_突中的緊張/恐懼本身決定論暴力中的行為表現(xiàn)?!碑敶蚨烦蔀槠仍诿冀薜耐{時,施暴者(包括現(xiàn)場參與者)更傾向于如何逃避動手并試圖結束沖突,或者避免讓自己卷入其中。在《暴力:一種微觀社會學理論》一書中,柯林斯以實證研究方式真實還原“暴力”或“暴力沖突”的場景,包括軍事暴力、騷亂、運動暴力乃至日常爭吵?!坝跋裼涗洝憋@示,施暴者“大都心懷恐懼(或者不同程度的緊張),而非無所畏懼”。但是,“如果在高度緊張的情境中停留很長時間,人們的身體和情緒就會被扭曲”,這種恐慌性進攻,是所有社會(暴力或暴力沖突)情境中最危險的一種。
一切的暴力或暴力沖突皆源于欲望或“內心的惡”,這才是暴力的本質。從動物本能看,暴力或暴力沖突明顯是初等級動物世界中的應急行為,受到刺激后馬上會有反刺激。而人類社會中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行為,一是不少人沒有內心的自我控制,二是社會沒有基本的紓解暴力情緒的窗口,最終使人的行為逐漸地傾向于動物的本性,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也進入了“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zhàn)爭”,整個人類社會逐漸地陷入了暴力(比如,人的行為機體暴力、社會暴力和政治暴力,等等)之中。而徹底的根除暴力或暴力沖突是不現(xiàn)實的,對于暴力這一痼疾,也并沒有什么萬靈藥。
柯林斯在《暴力:一種微觀社會學理論》一書中建議,“不同的暴力機制需要不同的應對方式?!北热?,考慮到年輕人流行文化中的叛逆傾向,可能會有許多人會選擇去破壞規(guī)矩,如果無法或沒有可能讓所有人都遵守良好的行為準則,那就將“某些種類的暴力強度降低,用相對溫和和儀式性的暴力形式來取代嚴重的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