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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艾蒿香

      2016-09-10 19:02:10宮鳳華
      關(guān)鍵詞:苦艾葦葉艾蒿

      宮鳳華

      苦艾青青的季節(jié),布谷鳥的叫聲響徹云霄,把天空叫得很晴朗。清凌凌的春水快活得要爬上岸來。遠(yuǎn)野的絳紅,近丘的嫩綠,仿佛丹青妙手渾然天成的水墨小品。

      輕風(fēng)中,殘陽下,我們這些少男少女劃著小船,來到故鄉(xiāng)的鹵汀河邊,打粽箬來了。我們挎著小竹籃,握著小鐮刀,蹦蹦跳跳地穿行于沒膝的青草叢中。艾蒿在輕風(fēng)中飄舞,濃烈馥郁的芳香氤氳每一個角落。我們清脆的笑聲流淌在如水的艾香里。天藍(lán)得透明透亮,夕陽似殷紅的櫻桃,槐樹躬著佝僂的腰,麻雀跟我們捉迷藏。

      她們伸出白凈如藕段似的臂膀,嫩蔥尖似的手指,把葦葉一片一片掐下,再一把把放進(jìn)船上的水桶里。剛采下的葦葉,青翠欲滴,新鮮碧澄,散發(fā)出幽幽清香。采粽箬和采菱、采桑一樣,頗有詩經(jīng)中采薇采葛的意蘊。

      我們在葦灘上剜苦艾、撅粽箬。野鵓鴣不時地被驚飛起來,野鴨子嗖地一聲跳入水中,一條小水蛇倉皇地游進(jìn)水草叢中。春雨一般淋漓澄亮的童謠在葦蕩上空久久縈回。

      我們常見到姑娘媳婦們到葦灘上采摘苦艾和粽箬。大清早,楊柳般輕盈的村姑便拎起雪亮的鐮刀,撐著柳葉一般的小木船,在葦叢中穿行,那情形,頗有“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攘袖見素手,皓腕約金環(huán)”的意蘊。

      家鄉(xiāng)的苦艾常常長在荒涼的土坡上。青青的葉片,蒙了層淺淺的絨毛,顯出青蒼的風(fēng)骨。濃濃的清香,夾帶著淡淡的苦澀,透人肺腑??喟臍馕稘饬业脹坝颗炫?,潮水一般把我們淹沒。我們采艾的雙手,要用清水擦著肥皂溠洗,艾香才漸漸褪去哩。

      采回苦艾,或插在門楣上,或擱在堂屋神龕上的香案旁,能驅(qū)鬼避邪,你瞧,家家門楣、窗框都插上用菖蒲做的劍,用苦艾做的旗。幾束苦艾和菖蒲插在盛有清水的瓶子里,到五月十五才能拿掉??喟钠嫣胤枷?,能驅(qū)蚊蠅蟲蟻,凈化空氣。

      我們有時頭上或身上害了天皰瘡,長了癤子,母親就把艾葉和菖蒲搗爛,潷出汁水,在我們身上涂搽,我們疼得哇哇直叫,母親安慰著馬上好馬上好!一連幾天,漸漸地,我們身上的患處便結(jié)疤了,心里真佩服母親有本事,會治病呀。

      青嫩的苦艾還能食用。清明時節(jié),苦艾才竄出來,奶奶就掐些嫩芽回來,攪在玉米面里或糯米粉里攤餅。奶奶擅于煮出艾汁和黏面,放到蒸籠里蒸黏糕,有時,搟成薄薄的餅,卷起來,蘸糖汁,嚼起來,朵頤生香。艾餅香常常在長街短巷里縈紆不散,浸染了我們的童年時光。

      過了端午,苦艾漸漸被人們淡忘了。但村里的媳婦們會把艾草割回家,去掉梗,掛在草垛上曬干,做成枕頭芯。我們睡著松軟的枕頭,聞著濃濃的艾香,可以明目提神、咀嚼苦澀,且清香遠(yuǎn)勝于現(xiàn)在的海綿枕、蕎麥枕、羽絨枕。

      苦艾是一種凄苦的植物。苦艾香味濃烈,卻恬適安詳,如同一個人豐富而干凈的內(nèi)心。苦艾的清香包裹了我們清貧而快樂的童年。苦艾和吉祥的節(jié)日一起,成為田園生活的一種標(biāo)識,彌漫著古典氣息??喟燕l(xiāng)村里流動的善良、隱忍和堅韌注入我們的筋骨和血脈里,在濃濃的艾香里,我們?nèi)琨溩右粯臃痔Y、揚花、抽穗、灌漿,在風(fēng)中快樂地成長。

      苦艾飄香的童年時光里,那烙印在我們心靈深處的甜蜜、淳樸、溫暖和歡樂,臍帶一樣,伴隨我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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