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育夫妻離婚，胚胎能否進“宮”

一對未育夫婦，借力輔助生殖技術提存了胚胎后在醫(yī)院冷凍保存。之后，男方變心，拒絕在胚胎植入子宮手術同意書上簽字。在此情形下，僅憑女方一人的要求，可以許可讓冷凍胚胎進“宮”孕育嗎？2016年3月23日，廣東省湛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公布了案件的最終結果。

不育夫婦另辟蹊徑

許進比王倩大兩歲，1992年7月他們登記結婚時，各自剛滿法定婚齡。他們的小家庭雖然一窮二白，連所住的蝸居都是租來的，但兩人你儂我儂，日子過得很甜蜜。新婚不久，王倩就懷了孕。當她把這一喜訊告訴丈夫時，許進卻是一臉愁云。他猶豫了好長時間，決定讓王倩到醫(yī)院把孩子打掉。許進勸說道，現在他們一無所有，生下孩子后日子會很艱難，等事業(yè)和經濟方面有了穩(wěn)定的基礎，再要孩子也不遲。王倩含淚點頭答應。

一晃數年過去了，許進勤奮努力，升職為企業(yè)的銷售經理，待遇不菲。2002年，他們在廣東省湛江市買了一套130平方米的房子，王倩也謀得一份體面的工作。不如意的是，兩年前他們就決定要個孩子，王倩的肚子卻一直不見動靜。

直到2008年，經父母三番五次催促，許進和王倩一起去醫(yī)院做檢查。醫(yī)學檢驗報告表明，他們夫妻存在不明原因的配子輸送障礙。這下兩人著了慌，四處尋醫(yī)問藥，只可惜仍毫無結果。

時間久了，夫妻兩人的關系出現了矛盾。王倩自從知曉兩人存在配子輸送的障礙后，便時常抱怨許進，嫌他當初要求自己流產，以致失去了最佳的生育時機，而現在懷不上孩子，很可能就是流產或者丈夫精子發(fā)生變異所致。對此，許進甚為不滿，他說：“我肯定沒有問題！醫(yī)生都說是出現了配子輸送的障礙，這一般都是女性的問題，所以，你身體出了毛病才對！”為此，兩人矛盾不斷升級，時不時發(fā)生冷戰(zhàn)。

2014年元旦，王倩只身回老家探親，正趕上同樣多年不育的表妹為孩子辦滿月酒。王倩向其討教后得知，表妹在廣州一家治療不孕不育癥的?？漆t(yī)院做了人工授精后成功受孕。王倩聽后怦然心動，這個辦法或許能讓她懷上孩子并化解婚姻危機。

然而，當王倩與許進商量人工授精時，許進極不耐煩。不過，他最終還是表示認可這個方法。2014年3月下旬起，王倩在廣州某醫(yī)院?？漆t(yī)生的指導下，打了一個多月的促排卵針，并每天服用一劑中藥和吃一些激素藥物。雖說吃足了苦頭，但想到自己即將成為母親，王倩心里充滿溫暖。4月23日，醫(yī)院為王倩進行了穿刺取卵手術。通過體外授精，11個胚胎經過早期培養(yǎng)后，淘汰了八個，剩下三個合格胚胎。但在植入子宮前，又節(jié)外生枝。醫(yī)院術前檢查意見認為，王倩的生理狀況不佳，有發(fā)生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的風險。醫(yī)生建議王倩先做一定周期的治療以排除風險，王倩表示同意。之后，醫(yī)院將胚胎放在液氮罐中冷凍，等王倩身體狀態(tài)較好時再喚醒胚胎，將其植入子宮。

夫妻反目手術遇阻

自從有了冷凍胚胎后，王倩的態(tài)度180度轉彎。她對許進百般示好，竭力想喚回往日的夫妻恩愛，但許進仍對她漠不關心，有時借故出差外地聯系業(yè)務而失聯。

2014年11月底，多日未歸的許進早早回到家中，他不聲不響地拿出一份事先寫好的離婚協議書，讓王倩簽字，令毫無心理準備的王倩當即驚慌失措。原本經過一系列治療后，王倩剛從醫(yī)院獲知，再調養(yǎng)一個月左右，就可以移植胚胎了。她天真地以為一旦受孕成功，丈夫自然會與她重拾舊好?？煽粗矍暗碾x婚協議書，她痛不欲生。她堅決反對離婚，任憑許進威逼利誘，她就是咬緊牙關不松口。一星期后，許進向廣東省湛江市霞山區(qū)法院提出了離婚訴訟。

12月中旬，經法院調解，許進在家庭財產分割上做出較大讓步，堅決要求離婚。王倩見和好無望，絕望地在法院制作的調解筆錄上簽了字，在離婚調解書尚未送達她手中時，便回到老家暫住。當王倩告訴父母自己離婚的消息時，兩位老人激烈表示反對，并立即陪同她趕回湛江，欲說服許進回心轉意。但許進已從家中取走個人物品，關閉通訊工具。緊接著，法院再次送達調解書，并告知許進已經簽收，可王倩拒絕在法院送達離婚調解書的回證上簽字。

經父母勸說，王倩準備繼續(xù)進行胚胎移植手術，并打算待手術后，再設法與許進修復關系。2015年1月下旬，醫(yī)院再次對王倩的生理指征進行檢查后，告知其適宜手術，但要求她和許進雙雙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王倩聯系上許進，提出簽字的要求。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許進竟稱其剛剛有了孩子，拒絕同去醫(yī)院簽字。原來，許進早就暗度陳倉，在外有了新歡，在拿到離婚調解書后的次日，許進就與陳琳辦理了結婚登記，領證后僅一星期，陳琳就住院產下一子。這一切，王倩都蒙在鼓里。如今，王倩悲憤交加：許進已另有妻室，她讓胚胎進“宮”孕育孩子的愿望豈不是要泡湯，這么多年的辛苦期待難道要白費工夫？

單方請求難以支持

悲痛絕望之余，王倩心里泛起了一連串問號。她上網查詢得知，法律原則上規(guī)定，離婚調解書應當在當事人簽收之日起生效，除非調解書上明確雙方在調解筆錄上簽字即刻生效。至今為止，她還沒有簽收法院的調解書，調解書上也沒有注明即刻生效的字樣，那么她與許進的離婚算數嗎？如果不算數，許進與陳琳辦理的結婚登記有效嗎？

2015年3月26日，王倩向湛江市霞山區(qū)人民法院提出了兩個訴訟，她分別請求確認許進與案外人陳琳的婚姻無效和請求確認王倩有權將所提存的胚胎植入自己體內孕育。

霞山區(qū)法院在婚姻無效案尚未結束時，對移植胚胎案先行作出了一審判決。

一審認為：生育是男女雙方的共同行為，不可能通過單方實現。故該權利應以雙方協商為基礎。本案中，王倩雖享有生育權，但其生育權的實現，不得侵害許進不生育的人身自由。況且，王倩在提起本案訴訟時，其與許進之間已不存在合法的婚姻關系。因此，在許進不同意將胚胎植入王倩體內孕育的情況下，王倩無權將其卵子和許進的精子結合的胚胎植入體內孕育。據此，霞山區(qū)人民法院判決駁回了王倩的訴訟請求。

王倩不服一審判決，向湛江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稱：一、因王倩并未收到與許進離婚一案的調解書和生效通知書，故王倩與許進的婚姻關系尚未解除。由于雙方是否已經法院調解離婚尚未確定，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條的規(guī)定，本案應當中止審理。二、王倩與許進達成合意，自愿到醫(yī)院人工取卵和取精，并由醫(yī)院提存了胚胎。因許進與第三者陳琳發(fā)生不正當男女關系，致對方懷孕。在王倩與許進的離婚調解書尚未發(fā)生法律效力的情況下，許進便與陳琳登記結婚，并剝奪王倩的合法生育權，違背了社會倫理和公序良俗。請求二審法院撤銷原審判決，支持王倩的訴訟請求。

湛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認為：本案的焦點問題是：在許進不同意將王倩的卵子和許進的精子結合形成的胚胎植入王倩體內孕育的情況下，王倩是否有權將該胚胎植入體內孕育。公民的生育權是一項基本的人權，公民有生育的權利，也有不生育的自由。本案中，即使王倩與許進的婚姻關系尚未解除，許進也依法享有不生育子女的自由。故在許進不同意將王倩的卵子和許進的精子結合形成的胚胎植入王倩體內孕育的情況下，王倩無權將該胚胎植入體內孕育。因王倩與許進的婚姻關系是否已解除，對本案的審理結果并沒有影響，故王倩關于本案應中止審理，及王倩有權將胚胎植入體內孕育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至于王倩主張許進在與其婚姻關系存續(xù)期間與第三者非法同居并生育了非婚生子女，王倩可以另循法律途徑主張權利，但王倩以此為由主張其有權將胚胎植入體內孕育，于法無據，二審法院不予支持。

最終，湛江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了駁回王倩上訴，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至于王倩要求確認許進與陳琳婚姻無效的請求，由于涉及對王倩在法院的離婚調解筆錄上的簽字性質的認定，以及該調解書是否具有法律效力等實體問題，因此，本案二審判決時，尚未有結果。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

體外胚胎應由權利主體共同處置

人類繁衍的自然狀態(tài)，卵子在母體內受精，然后在子宮著床，形成胚胎。在此情形下，胚胎屬于母體的一個器官或組織，而非獨立存在的物。故胚胎的處置權只由婦女享有。最高人民法院《〈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9條規(guī)定：“夫以妻擅自中止妊娠侵犯其生育權為由請求損害賠償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痹撘?guī)定從側面上明確，丈夫對妻子體內的胚胎不享有法律上的權利，無法獲得法律保護。

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卵子可以在體外受精，在體外發(fā)展成胚胎。從自然屬性上來說，其物質組成、功能特征都沒有改變，其法律屬性卻與前者有別。在植入子宮前，它尚未成為母體的器官或組織，其權利歸屬于妻子一方顯然不合理，應由提供胚胎基礎的夫妻共同享有。2003年衛(wèi)生部公布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和人類精子庫倫理原則》第一條第（一）項第3目規(guī)定：“不育夫婦對實施人類輔助生殖技術過程中的配子、胚胎擁有其選擇處理方式的權利?！币虼?，體外胚胎的處置權應由夫妻雙方共同行使。進一步推論可知，男女雙方合意下提存的冷凍胚胎，最終是否移植母體以孕育生命，應由雙方共同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