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
看古代小說,發(fā)現一個人但凡有點兒本領,出遠門多半是不愁兜里沒錢的。一提自己姓甚名誰,江湖上人送的綽號,總少不了好吃好待。那時候雖說誰也沒見過誰,單憑口耳相傳,冒名頂替蒙吃騙喝者卻貌似不多;即令系強人,也盜亦有道,所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中國古代的官僚體系,官人出門有轎子,出差有館驛,即使帶錢,也裝在師爺抑或仆從的褡褳里,自己兜里是不揣的。兜里不揣錢,有時候似乎與一個人有錢沒錢關系也不大,可能是說明這個人比較有辦法、特別吃得開。蘇曼殊是近代文化大家,其人好吃,暴飲暴食,有人甚至認為他是撐死的。他兜里有錢的時候,完全是一副千金散去還復來的文人豪邁。有一回去日本,在船上他將兜里的大洋悉數給了幾個伙計,理由竟然是背著太沉。不過,更多的時候,他的兜里是沒有一個大子兒的,接濟他的有時候是柳亞子,有時候是劉師培,就連陳獨秀跟章太炎都朝他兜里塞過大洋。蘇曼殊留下的書畫作品不是很多,一種說法是因為他畫過后自己稍不滿意就會撕掉,有數的那些留下來的作品,多半是他當年因為兜里沒錢,又不好白受人接濟,給人家作畫換大洋救急的。
有人常年在外面吃飯應酬,自己從來不花錢,似乎到哪都有人接待,想來也實在是沒有花錢機會,能到場便是給了他人極大的面子。久而久之形成習慣,倒像是所有這一切都是理當應分——他就是牛人,別人就該供著,實則卻不小心給自己挖了坑。
當年周星馳拍電影愛拉晚,夜宵回回是別人埋單,因為他是制片人又是業(yè)內大腕兒,自是沒人好說別的。有一回趕上大家沒吃完飯就紛紛找托詞先行而去,趕巧那家飯店老板雖認得周星馳的這張臉,卻對這張臉完全不買賬,免單根本沒戲,于是兜里沒錢的周星馳只得打電話讓人送錢來結賬才得以脫身。還是在香港,早先的時候,一次在《大公報》供職的金庸、梁羽生與黃永玉結伴赴飯店吃飯,席間談笑風生,結果到了結賬的時候,三個人卻都沒帶錢。那時候他們皆未成名,想記賬都不好張嘴,還是黃永玉打電話給在《星島日報》供職的葉靈鳳。葉氏帶著錢匆匆趕來,才給他們仨解了圍。
如今許多人出門根本就不帶錢,兜里揣錢的人倒成了“老土”。不帶錢自然是帶卡,后來干脆卡也不帶了,手機銀行可以即時轉賬,支付寶還能優(yōu)惠打折,花錢卻看不到錢,倒是免了心疼這一塊。
前不久去參加朋友孩子的婚禮,提前包了禮金揣在兜里,卻發(fā)現人家來賓皆按兵不動,說是禮金早就微信轉賬了。有人說,“主家這么忙,你還追人家屁股后面送紅包,添亂又顯鼻子顯眼的”……想想,似乎有道理。不過,這無紙化辦公才剛接受了,現在連錢都“無”了,兜里沒錢的生活,看來還得接著適應。
(摘自《遼沈晚報》 圖/胡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