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延濱
我們到這個世界以后,無非是用四種勢態(tài)活著:躺著,站著,坐著,走著。
躺著的時候,我們?nèi)杂幸粋€器官在“走動”,就是腦子。腦子因?yàn)樽邉又?,所以腦子最重要。腦子在想,就是你活著的證明。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躺著,這三分之一的時間,人靠腦子在這個世界走動,不知你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站著的時候不多。站立通常是一個過渡性的動作。站著不動,基本上是接受外來指令的結(jié)果。站立排隊(duì),是你作為個體參加到一個集體中的結(jié)果?!按蠹叶颊竞昧?!”你就是大家中一員了。如果只有你一個還在走動,有人喊:“那個人是干什么的,別在這兒搗亂。”
在世上所有的懲戒中,這是從老師到警察都最愛用的指令:“站好了,別動!”罰站是最便當(dāng)最普遍也最容易被接受的束縛。不用蓋牢房,也不用繩索手銬,畫地為牢,規(guī)矩受罰。站久了,誰都想改變一下姿態(tài)。坐下來,躺下來,跪下來,姿態(tài)變了,還是另一種“不許動”。所以,我們在受了老師一通斥責(zé),或經(jīng)警察仔細(xì)盤問后,最動聽的兩個字就是:“走吧!”那時心中也會松口氣,說一聲:“走嘞!”
走著,是人一生最重要的狀態(tài)。俗話說,到這個世界走一遭。一句話把一生都說完了。其中只有一個動詞,就是“走”。走有各種形態(tài),向上努力手腳并用叫“爬”,常聽三個字“向上爬”。健步如飛以至雙腳間歇離地叫“跑”,人們有事時常說到三個字“跑關(guān)系”。雙腳向上發(fā)力引體向上叫“跳”,戲文常念三個字“跳龍門”。當(dāng)然,上面說的爬、跑、跳,都是人們心里想,卻在嘴上貶的姿態(tài)。自己沒弄成,就在嘴上發(fā)狠。弄成事的,不說——爬上去的,手洗得很干凈。跑上關(guān)系的,風(fēng)光寫在臉上。跳過龍門的,鞋都亮得晃眼。
余下我等蕓蕓眾生,每天早出晚歸,三點(diǎn)一線,按部就班。把日子用雙腳印在大街小巷的路面上,把我們的身影留在各式各樣的探頭里。對于一個普通百姓來說,一生的幸福其實(shí)很簡單:有一個自己的家,家里有自己的親人,出門時說一聲:“我走了?!庇腥嘶匾蛔郑骸斑??!边M(jìn)門時喊一聲:“我回來了。”有人迎上來:“今天辛苦了!”進(jìn)門、出門,人生如戲。讓人想起早先戲臺上的那兩道門:出將、入相。
人生就是如此,孩子大了要出遠(yuǎn)門。成家立業(yè)了,也天天要出門。出門上路,就怕丟三落四。每回出門,妻子總叮囑:“走?。垮X包、鑰匙、手機(jī)?”也是,如今帶上這三件東西,上路就沒大麻煩。記得小時候,慌慌張張朝外跑,母親總嘮叨:“慢一點(diǎn),別把魂兒丟了!”想起母親這句話,心里一驚。舉目四望,我和這滿大街行色匆匆的人,還想過母親在我們出門時的這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