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滔
劉鼎:兵工泰斗 統(tǒng)戰(zhàn)功臣
文/李 滔
2016年7月25日,是我國軍工泰斗劉鼎先生逝世30周年。曾任劉鼎同志秘書的李滔先生撰寫本文,以此緬懷。
劉 鼎 | 1902-1986 |
著名的軍工與機械工業(yè)專家,我國軍事工業(yè)的創(chuàng)始人和杰出領導人,中北大學第一任校長,被譽為中國的軍工泰斗。
我是1948年9月參加革命的,1949年9月奉命調任為新成立的中央重工業(yè)部副部長劉鼎的秘書。劉鼎部長精力十分充沛,工作能力很強,處理問題果斷,頭腦清晰,原則性強,一絲不茍。他平易近人,從來不會強加于人,在他身邊工作真是學習和鍛煉的機會。
劉鼎是一位1924年由朱總司令在德國介紹轉黨的老黨員,他勤工儉學的內容就是機電專業(yè)、發(fā)動機。1926年下半年又調往莫斯科繼續(xù)深造,進而學習了游擊戰(zhàn)術、軍事工業(yè)和航空發(fā)動機,了解了蘇聯(lián)艦艇工業(yè)。在東方大學任教時期,他擔任中共總支的支部委員和學生支部的支部書記、政治課教員和野戰(zhàn)訓練營中文翻譯,兩期的野戰(zhàn)訓練使他成為指戰(zhàn)員和好射手,直到1929年底奉命回國。在路經(jīng)中蘇邊境時,不期遇上“中東路事件”,于伯力一帶參加了劉伯承領導的“遠東中國游擊隊”,任一中隊政治指導員,并應劉伯承邀請擔任了“武器”教官,為時三個月,先后接觸到多種武器,特別是對各種型號的槍械構造、性能和使用方法,都做了認真的研究,探討、制造適合中國人打游擊戰(zhàn)的縮短槍身的新型步槍。在研究槍械的過程中,他練成了一名百發(fā)百中的出色射手。
1930年初,“中東路事件”結束,黨中央通知他回國,到上海周恩來處報道,被安排在中央特科,偵察情報科任副科長。在近兩年的特科工作中,他戰(zhàn)斗在敵人心臟里,迂回在刀刃上,大智大勇,赤膽忠心,夜以繼日,協(xié)助陳賡科長,為保衛(wèi)黨中央做了大量工作,功績卓著。后來叛徒顧順章出賣了特科,出賣了黨,地下組織受到嚴重破壞,很多同志被捕,劉鼎也因此被捕入獄,后經(jīng)組織營救返回上海。1933年春,他化名“戴良”,被派往中央蘇區(qū)。
由兩名交通員領路,一路前往江西瑞金。路經(jīng)方志敏領導的閩浙贛蘇區(qū),正趕上國民黨的“第四次圍剿”,“戴良”等只好暫候于閩浙贛軍區(qū)紅十軍司令部。當他被方志敏要求留下時,他服從了中央組織部的決定,留了下來。戴良就任閩浙贛軍區(qū)政治部組織部部長、紅軍大學第五分校政委。除了部隊的組織工作、政治思想工作,也要去紅大第五分校講課,主講“唯物辯證法”“社會發(fā)展史”。一天,講完課回程路上的戴良路過一個開著門的倉庫,戰(zhàn)士們正往里放東西。當他得知倉庫存放一些用不上的繳獲品,又看到些電話線、電話機胡亂堆放在一起,他就向方志敏建議“利用戰(zhàn)利品”,方志敏高興地同意并由他承擔起建立電話通信的重任。
紅大與分校成立了通訊班,經(jīng)過短期的學習、培訓,劉鼎親手帶出了我黨我軍第一支通訊隊,并帶領和指導架線、裝機、接通,在贛東北蘇區(qū)形成了第一個電話通信系統(tǒng)。劉鼎還研制出一種用手搖電話機引爆地雷的裝置,設計了旗語代替吹號來傳播信息和命令,在實戰(zhàn)指揮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1934年,國民黨對中央蘇區(qū)的第五次圍剿采取的戰(zhàn)術是“步步為營,碉堡推進”,前前后后筑起了五、六千個碉堡。方志敏委任劉鼎為洋源兵工廠政委,重點研制攻擊碉堡的小鋼炮。那時洋源兵工廠已發(fā)展到800多職工,廠房全為茅棚,基本上全是手工操作。6個生產部門,生產出的產品品種不少,產量也蠻高,僅步槍子彈一項每天就能復裝約1000發(fā),炸彈約300個。劉鼎到位后,幫助改進和提高產品質量,如改進了地雷黑火藥的配方、迫擊炮炮彈的引信、減小了手榴彈直徑等。特別是帶領幾名老工人,自己動手設計畫圖,自行設計制造了簡易工裝及簡陋的翻砂設備,充分利用唯一的一臺手搖車床,首次造出了 3門35毫米口徑小迫擊炮和配套的迫擊炮彈。劉鼎還從紅大第五分校挑選學員,培訓出了小炮兵隊,并親自帶領小炮兵隊用自己造出來的小鋼炮打中了敵人的碉堡。這一人民兵工史上自己制造的第一批火炮現(xiàn)陳列于軍博。
西安事變后,劉鼎從西安回到延安,中央同意并批準了他成立“摩托學校”的建議,在清涼山下的簡易機場幾間破舊平房里,以實際操作為主,理論學習為輔,前后共培養(yǎng)了150名紅軍戰(zhàn)士學員。一年半以后,50多名優(yōu)秀學員分配去了蘇聯(lián)學習飛機或坦克的修造。他們后來大多成為解放軍建設技術兵種的骨干力量,建國后有些人成為空軍和裝甲兵等方面的領導干部。
摩托學校停辦后,劉鼎調往抗大擔任政治主任教員,并兼任中央黨校馬列主義教員。他先后在以培養(yǎng)高級干部為主的二大隊和培養(yǎng)專業(yè)技術干部的五大隊任教,也常去中央黨校高級班講授馬列主義理論。1939年6月,按照中共中央政治局的決定,抗大總校為培養(yǎng)各根據(jù)地所需干部,到晉察冀、晉冀魯豫等幾個主要根據(jù)地辦抗大分校。根據(jù)劉鼎的建議,在抗大開辦的第六期,成立了“特科大隊”,專門培養(yǎng)從事參謀業(yè)務和特種兵的技術人才。劉鼎擔任特科大隊長兼政委,下轄參謀連、機槍連、通訊連、工兵連,在抗大總校訓練部下面,設有一個兵器研究室,從延安兵工廠挑選了不同的機槍、步槍、手槍等輕武器作為研究對象。劉鼎對通訊連的培養(yǎng)、建設提出了許多創(chuàng)造性意見并加以實施,如養(yǎng)軍鴿,發(fā)展軍鴿通訊;養(yǎng)軍犬,為部隊偵察兵服務;開展旗語通訊和燈光通訊及其訓練。特科大隊以后從晉察冀地區(qū)遷址到八路軍總部和中共北方局駐地,山西省武鄉(xiāng)縣蟠龍鎮(zhèn)。后因朱德總司令點名要劉鼎調任八路軍總部軍工部部長,特科大隊才告結束,大部分干部也隨劉鼎調往軍工部。劉鼎任軍工部部長那幾年,形成了太行兵工的鼎盛時期。
劉鼎明明是兵工的創(chuàng)建人之一,為什么會被稱為“統(tǒng)戰(zhàn)功臣”了呢?退回到1935年冬,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后,遍體鱗傷、身體虛弱的劉鼎化名“周教授”,回到上海尋找黨組織的線索。經(jīng)特科老熟人蔡叔厚介紹給記者史沫特萊女士,接受中國民權保障同盟的救濟,住在路易·艾黎家里養(yǎng)傷,有時還要躲到宋慶齡家里去住。直到1936年3月初,牧師董建吾根據(jù)宋慶齡的建議,這位“頗有學問、經(jīng)歷不凡”的“周教授”被介紹給正在尋找共產黨關系的東北軍首領張學良,從此“周教授”改名為劉鼎,這一名字也從此用了一生。
1936年3月20日,劉鼎到了西安,3月21日就隨東北軍軍官趙毅進了金家巷張公館與張學良會晤。然而一見面,張學良就劈頭蓋臉給劉鼎提出了三個問題:第一,我與日本人有殺父之仇,毀家之恨,抗日救亡絕不后人,可共產黨為什么罵我是不抵抗將軍?第二,中東路事件,為什么蘇聯(lián)紅軍把東北軍打得那么慘。還罵我勾結日帝反蘇反共?第三,在陜北,紅軍為什么打東北軍打得那么厲害,使東北軍遭受了嚴重損失?
劉鼎看他咄咄逼人,反而很沉穩(wěn)、禮貌地說,張將軍的問題很重要,請允許我考慮一下,明天給你詳細答復。第二天二人重返話題,劉鼎說道:“第一,張將軍作為東北軍地方司令,幾十萬大軍之首,守土有責?!拧ひ话恕伦儯銏?zhí)行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一夜之間,沈陽失守,不到四個月,日寇兵不血刃地占領了東三省。這當然遭到了國人唾罵。中國共產黨和全國人民感情是一致的,怎能不表態(tài)?第二,……第三,……?!碑攧⒍σ豢跉饬x正辭嚴地把他的答復傾出后,滿以為數(shù)落了他的不是,冒犯了其尊嚴,但發(fā)現(xiàn)這位少帥還真是在認真地聽,于是進一步向他指出,如今國難當頭,民族存亡危機之機,將軍當有深切體會?!按蚧乩霞胰ァ笔菛|北父老、全國人民對你東北軍的最大希望。而且最上策是聯(lián)共抗日,既可以擺脫蔣介石消滅異己的陰謀,又可一洗“不抵抗將軍”之惡名,將來抗戰(zhàn)勝利,張將軍和東北軍名垂千史”。張學良慢慢抬起頭來,沉思良久,神態(tài)安詳?shù)卣f:“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劉先生的見解不同凡響。你就是我的朋友,住在我這里,我有許多話要和你說。我們慢慢地說?!?/p>
↑ 劉鼎深入工廠指導工作
洛川當時是王以哲的67軍軍部所在地,張學良和劉鼎來到洛川以“督師剿共”為名,實為擺脫蔣在西安安排的“耳目”和瑣碎公務,專心專意來與共產黨人劉鼎交心的。這一駐就是十幾天,二人朝夕相處,傾心交談,不光是抗日之道、做人之理,上至天文地理、唯物辯證法,下至經(jīng)濟、軍事、政治、人文,中國到外國、現(xiàn)代到歷史,從早餐前談到收拾了晚餐桌子,從清早晨練,談到夕陽散步,他待劉鼎為上賓,對下面的隨從軍官說,“這可是一個有見識有學問的人,有什么問題,盡管問劉先生”。
當然,他倆談的最多的還是共產黨的綱領、軍隊的建設和中國的未來:為什么共產黨的軍隊能保持打勝仗,即便處在長征那樣艱難困苦的條件下;即便打了敗仗,軍隊也還是不散,永遠抱成一團;蘇區(qū)和軍隊、政府和人民、干部和士兵,怎么能保持一條心,步調一致;目標、信念的一致,才能達到上下左右一條心,步調一致;共產黨是人民中產生出的黨,人民自己的組織。張見劉鼎思路清晰得一絲不亂,越談越投機,越談興致越濃,態(tài)度越誠摯,始終為劉鼎所折服,到了無所不談的地步,甚至文化、藝術、音樂,戀愛、婚姻、家庭。為此,張學良曾對跟班的師長們猜測:“劉鼎可能是王稼祥吧?”并感慨道:“共產黨胸懷寬闊,知識淵博,不畏艱險,為國為民,難怪他們能屹立于天地之間”。
這十幾天的談話,堅定和明確了張學良聯(lián)共抗日的思想,使其非常順利和完滿地完成了4月9日晚上與周恩來、李克農的會談。那就是只有周恩來、李克農、劉鼎、張學良、王以哲五人參加的著名的“膚施會談”,影響了中國歷史的進程、中國共產黨歷史的進展。
在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后,劉鼎隨周恩來、李克農回到了陜北中央蘇區(qū)。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被黨中央正式任命為中共駐東北軍代表的劉鼎返回到西安張學良處,開辦了軍官訓練團和學兵隊,培養(yǎng)抗日干部,形成東北軍的核心力量,還進而建立了“抗日同志會”,以學習政治為主,技術軍事為輔。在東北軍的軍隊改造和建立的過程中,劉鼎多次向張?zhí)岢鼋ㄗh并起草實施辦法,參加一些具體工作。黨中央通過劉鼎對張苦口婆心地陳述形勢,通過張勸說蔣介石以江山為重,國家生死存亡為先,出路只有聯(lián)共抗日。蔣介石卻決心一定要剿外先安內,直至把張學良逼上了“抓蔣聯(lián)共抗日”的絕路。雖然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結局,但是“雙十二事變”(西安事變)的發(fā)生促成了中國歷史上第二次國共合作,抗日戰(zhàn)爭從此開始了新局面。
毛主席曾評價說:“西安事變,劉鼎是有功的”“劉鼎同志我們是信任的”。習仲勛同志為劉鼎題詞:“兵工泰斗,統(tǒng)戰(zhàn)功臣”。高度概括了他為國為民的一生。
(作者:曾任劉鼎秘書。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