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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院蟲音

      2016-10-26 19:30:41楊麗娟
      海外文摘·文學(xué)版 2016年10期
      關(guān)鍵詞:城頭月光

      楊麗娟

      慵懶地臥在床上,一輪明月從對面樓頂處的東南方升上來,慢慢透過紗窗斜照在陽臺上。床邊靜靜瀉著一片發(fā)白的月光,心不禁動了一下。彎腰張開一只手心將月光捧住,是清涼清涼的感覺,像溫溫的來自遙遠天際的問候。

      索性把整個身子都擺在月下曬著,感覺極美。想想一輪高懸的明月,除了月光,月亮還能給我們什么呢?突然想起清乾隆時期的翰林院編修,與袁枚、趙翼并稱“右江三大家”的戲曲家、文學(xué)家蔣士銓。他將月光當作了治病的引子,竟根治了自己的病。

      生于1725年的他,19歲那年,一個秋天晚上,獨坐繩床,咳嗽不能臥。正見皎月穿窗,戚然而思,忽有所悟。他強撐病體,起床點燃殘燭,檢出屜中所藏淫靡綺麗之書數(shù)十冊,并所作艷詩400余首,盡焚于庭中,發(fā)誓斷除妄念。第二天,買回《朱子語類》,細加研讀。經(jīng)過三個月的自我反思,病居然痊愈了。

      他自稱15歲學(xué)李商隱,19歲改學(xué)杜甫、韓愈,40歲學(xué)蘇軾、黃庭堅,50歲以后“不依傍古人,而為我之詩矣”。著有《忠雅堂集》43卷,存詩2569首,其戲曲創(chuàng)作存《紅雪樓九種曲》等49種。他的詩作題材比較廣泛,詩風(fēng)清麗委婉,像極了他早年苦讀、入仕求退、南歸講學(xué)的跌宕一生。讀他的詩,常常從詩里就能讀出他的孤傲,像咬緊牙關(guān)走在曠野里的詩人,披頭散發(fā),放蕩不羈。在《城頭月三首》里,他獨自走在城頭上,看見南方一輪明月,突然生出了“他鄉(xiāng)見月能凄楚,天氣偏如許。一院蟲音,一聲更鼓,一陣黃昏雨”的感嘆。

      想想,如今,月還是蔣士銓當年所見的那輪月。只是沒了城頭,沒了更鼓。只留天上呆呆的一輪明月,地上一院子鳴叫的蟲音,還有一陣陣的秋風(fēng)秋雨這些人類所不能移動的亙古不變的東西。想想,如今的新新人類,只識低頭看手機,不知今夕何年,在大自然里活著真是太浮皮潦草了。

      入秋后,拱在土里、藏在磚頭堆兒里、爬在草棵子里的大大小小的秋蟲們發(fā)出“吱吱吱”、“咝咝咝”、“嘀嘀嘀”的顫音,召喚伙伴,那聲音如天籟,一聽就恰似一個天才在自編自演,沒有規(guī)律,如抓把豆子灑在琴弦上,激起一陣“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喜悅。

      秋夜欣賞蟲鳴是件很愜意的事。沒有導(dǎo)演,沒有排練,一群有須、有角、有肉刺、有肉足、長相恍如隔世的演員,用人類無法復(fù)制的語言和樂器演奏他們的秋日心情,像專注演奏的大提琴手,上半身向前傾著,屁股撅在凳子上。我試圖走近草叢碎石時,剛剛還如飛機轟鳴般的鳴叫戛然而止。

      你屏住呼吸,或站或蹲,不須良久,只聽見一聲怯怯的低回的咝咝聲傳來,像躡手躡腳的人在偵察和試探。四周靜得能聽見草莖生長的聲音,好像經(jīng)歷了一個世紀的漫長。瞬間,回報你的是讓你躲閃不及的震耳欲聾、如暴風(fēng)雨般的合奏!美妙如行云流水,悠揚如深山幽谷,情切切,意悲悲,水靈靈如天上掉下來林妹妹。熱鬧聲中,你被寂寞包圍著、擁戴著、沸騰著,一聲、二聲、三四聲,東面、西面、南北面,小精靈們?nèi)绱丝旎?,把原本平凡的秋夜撥弄得不平凡起來,就連天上的明月也被感染,沖云撥霧。小小的精靈們在屬于它們的草叢里歡跳,一如從天而降的白衣仙女,反彈著琵琶,演奏起一支支神曲。

      整個秋夜也好似被鍍上了單簧管、雙簧管、長笛及長號般金黃色的質(zhì)感!

      責(zé)任編輯:青芒果

      美術(shù)插圖:孫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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