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 彥
米芾和他的青眉
□ 史 彥
米芾有一方硯臺,取名青眉,是一方石硯,產(chǎn)地在徽州的青塘坑,他們相伴了10余年。米芾在他的《硯史》一書中,曾數(shù)次提到過這方硯。
米芾有一個朋友,叫薛紹彭,也是個名氣很大的書法家。在北宋書壇,有句話傳得很響亮:“世言米薛或薛米,猶言弟兄或兄弟”??梢姡岁P系是不一般的了。但也有人說,這句話其實是說,米薛在書法上的造詣難分伯仲。
北宋元豐五年(1082年),米芾途經(jīng)惠州,拜謁蘇軾后,瘋狂地喜歡上了“二王”書法,并開始到處搜尋“二王”墨跡或拓本。
有一天,薛紹彭遣人送來請?zhí)?,讓他去樊樓出席鑒寶酒宴。
米芾踏上樊樓的時候,酒宴還沒開始,但墨寶已展在桌上。令他興奮的是,將鑒之寶竟是王獻之的《范新婦帖》墨跡。
看見米芾過來,早到一點的人們?yōu)樗W開了一條道,好讓他能走到寶帖的跟前去。米芾凝神靜觀良久,忽然擊掌贊嘆道:“真乃神品也!”
眾人忙問:“這是真跡?”
米芾大笑三聲,也不搭話,端起酒杯,獨自飲了起來。
整個酒宴,米芾都沒閑著。他每喝三五杯酒就跑過去,站在帖前細細地揣摩一番。
酒宴結束,眾人散去。米芾卻磨蹭著不愿意走。
“癲兄,散席了。”薛紹彭提醒他。
米芾轉過身,突然朝薛紹彭深深一揖,道:“請薛兄割愛?!?/p>
薛紹彭一愣,遲疑片刻,笑起來:“割愛可以,但米兄得用青眉來換?!?/p>
米芾猶豫起來。
“舍不得吧?”薛紹彭收起字,卷起入匣。
米芾一看急了,一咬牙說:“慢,我答應了!”
《范新婦帖》到手,米芾心里卻又怎么都放不下那青眉了,夜里輾轉反側。
第二天一大早,米芾就去拜訪薛紹彭。
薛紹彭正在書房畫案上揮毫,見米芾到來,微微一笑,說:“我就知道癲兄要來,早泡好了菊花百合茶等你。”
《蜀素帖》 (局部) 北宋· 米芾
米芾嘴里喏喏,眼睛卻一個勁兒地往畫案上瞅。很快,他滿臉充滿了失望。
薛紹彭在一旁嘿嘿地笑,不語。
坐了一會兒,米芾憋不住了,問:“薛兄怎么不用青眉盛墨?青眉溫潤生津,盛墨可增墨香!”“我把青眉藏之金屋了,夜闌人靜,獨自拿來把玩,豈不別具一番情調??!”薛紹彭打趣道。
米芾悵然若失,怏怏告退。
后來,米芾又一連去了幾趟薛府,也都沒能見到青眉。
一天夜里,窗外下起了綿綿細雨。秋雨海棠,米芾又憶起青眉來,一絲愁緒襲上心頭,不禁悲從中來,怎么也睡不著了,便披衣下床,來到畫案前,展紙揮毫,作了一首詩:“硯山不復見,哦詩徒嘆息。唯有玉蟾蜍,向余頻淚滴?!?/p>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米芾還是忘不掉青眉。日子一長,青眉總是在他眼前晃動,晃得他一陣陣心碎。慢慢地,米芾神志都有些恍惚了。
米芾為青眉寫了一篇悼文,文中有一句話說:“紹彭公真忍人也!”意思是,紹彭公真夠狠心的了!
一日黃昏,墨寶軒軒主崔子范叩開了米府大門。他手里拎著一個華貴的木漆盒子。盒子打開,竟然是一方硯臺。
米芾大吃一驚,這方硯臺極類青眉。
崔子范說:“米公雅好硯臺,不知這方硯臺能入法眼否?”
米芾連聲說:“好硯,好硯,不知需要多少銀兩?”
崔子范擺手道:“米公一幅《蜀素帖》就足夠了?!?/p>
米芾心一疼——《蜀素帖》是他的得意之作,不想出手。又一想,這畢竟是自己所寫,送出去,以后還可以再寫呀!
接過硯臺,米芾越看越覺得眼熟,連散發(fā)出來的氣息都似曾相識。便問:“這硯臺從何得來?”
崔子范神秘一笑,不答,揖手告退。
得到這方硯臺,米芾心里好受許多,竟然抱著硯臺昏睡三日。三天頭上,蘇軾來訪。米芾興致正高,非鬧著蘇軾為這方硯臺寫篇文章不可。蘇軾略一思考,就寫了一篇《寶硯銘》,流傳至今。
隔一日,薛紹彭也來拜訪,一進門就問:“聽說癲兄新近得了一方寶硯?”
米芾想冷落一下薛紹彭,出出胸中的惡氣,但憋不住還是把硯臺抱了出來:“不比送你的青眉差吧?!”
薛紹彭撫摸著石硯,曖昧地笑著:“簡直又是一方青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