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沖
愛你,心那么軟
文/周沖
在縣城的時候,聽人講過這樣的事情:
50年代,全國上山下鄉(xiāng),那時她是知青,從上海來到當(dāng)?shù)?,拿筆的手,拿起了鋤頭;念詩的唇舌,喊起了勞動號子。
不久,認(rèn)識了當(dāng)?shù)氐那嗄?,也就是他?/p>
其中輾轉(zhuǎn)騰挪、起承轉(zhuǎn)合、試探猶疑……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兩個人,切切實實好上了。
很好很好的好。
不曾想,政策改變,知青返鄉(xiāng)。她回了上海。
他留在縣城,做了財政局員工,后來又調(diào)往市里,娶妻、生子,過著不顯山、不露水的一生。
而她,終生未嫁,一直單身。
在上海的滾滾紅塵里,她是一聲沉默的嘆息。
人世遞嬗,時光彈指一揮,幾十年一晃而過。
這幾十年里,多少澎湃動蕩,多少裂變演化,多少陽光熾烈的南,與大雪飄零的北……都像一頁書一樣,輕輕地翻過去了。
2014年,他的妻子病逝。
也就在當(dāng)年,已是古稀老人的她,從上海,帶著一生的思念,來到他身邊,和此生未忘卻的人,一起去民政局,領(lǐng)取他們紅彤彤的余生。
后來有人問她:“怎么等得了一生呢?”
是啊,五六十年,命短的,就是一生。命長的,也幾乎一生。
她怎么說呢?
她沒有漂亮的言辭,只是說:我也說不清,大概還是因為甘愿吧。
是的,只是甘愿。
甘愿不相守,甘愿長相思,甘愿你不來,我不嫁,甘愿風(fēng)一更,雪一更,聒碎鄉(xiāng)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聽人轉(zhuǎn)述此事時,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忽然就溢滿了眼眶。
而彼時,電腦里正放著彭佳慧的歌:
是甘愿所以能美滿,不甘愿才會說傷感,我要你別的都不管……我愛你,心就特別軟。平淡也浪漫,無語也溫暖。
我要你,別的都不管。
我愛你,心就特別軟。
是啊,世間愛意,只在這一句中了。
從前看雜書,有一章是講勃拉姆斯。
20歲時,認(rèn)識了舒曼的妻子克拉拉??死人觊L14歲,但他一見鐘情,愛得如癡如狂。
此后終生未娶。
1984年冬,舒曼投萊茵湖自殺,被救,住進(jìn)了恩德尼希瘋?cè)嗽?,兩年后,舒曼去世?/p>
而在此期間,以及在此之后,勃拉姆斯一直陪在克拉拉身邊,照顧她,也照顧她和舒曼的7個孩子。
為此,他放棄了很多出名與賺錢的機(jī)會。
后來,克拉拉逝世。
勃拉姆斯在她墓前,獨(dú)自拉了一支小提琴曲。這是一只憂傷的、純美的、柏拉圖的愛情曲……這支曲子,一直伴隨勃拉姆斯的余生。
不久,他也離世。
他的離世,離克拉拉離世,只有11個月。
這種愛如生命的故事,令我們讀來,每每又是心疼,又是懷疑。
因為,正在閱讀的你我,無人會如此這般。
我們會盤算,我們正置身的愛情,其付出與回報是否持平,其投資與管理是否有收益。
已然成了生意。
已然是一場算計。
但愛,只有愿不愿,沒有值不值。
曾看過一個電影,忘了名字了,依然是西班牙的片,大致講一個暗戀者,面對自己喜歡多年的女生,成了植物人,他不計回報地,每天給她擦拭身子,每天都對她說話……
她永遠(yuǎn)閉著眼睛。
永遠(yuǎn)不能給予他回答。
但他從未放棄,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所有人都不理解,包括我。
因為,如果我置身于他的位置,早就放棄了。
或許,對他來說,雖然她緊閉雙唇,永遠(yuǎn)靜謐,但他能聽到她的心臟深處,正起伏著動人的回聲。
而世間最久長、最甘愿的,莫過于對兒女的愛。
記得小十月出生時,我看著那張小小的臉,那么柔軟,那么弱小,那么純凈而無辜,就會感覺自己,瞬間忽然由“金剛怒目”,變成“菩薩低眉”,變成液質(zhì)的、37度的、和風(fēng)細(xì)雨的存在。
會忽然覺得自己一身臟,會覺得自己不好,會想接受洗禮,重新變得潔凈,沒有臟東西,不曾遇見壞事情……
因為,我想給他最好的一切。
包括我自己。
這是發(fā)自肺腑的、無言無語無條件的、任何東西都不能撼動的愛。
由它指引的行為,都會窮極一生,無怨無悔。
前不久,一個朋友說:“真正的愛,表現(xiàn)在外在,就是甘愿至極,心軟至極?!?/p>
張愛玲則說:“低到塵埃里?!?/p>
哈桑站在阿米爾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為你,千千萬萬遍?!?/p>
我只想說:“我愿意!”
摘自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