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德朝
一
只要樓道的高跟鞋一響,章酞家的狗就狂吠不止。這是狗的職業(yè)行為無可厚非,有趣的是它有所選擇,送外賣及樓上其他住戶均被它一概忽略,唯獨對樓上某女性情有獨衷。細聽,吠聲中除了傳統(tǒng)的職業(yè)守護外,似有幾分哀怨和恐懼充斥在狗的眼神和聲帶里。這讓章酞不解,一條普通狗,怎么會讓一個女人的腳步聲弄得心情復雜?
狗名叫艾塔,是亡妻珊祺的遺留之物。珊祺生前對其愛如性命,尚記得臨終時,人狗別離的場景感動了在場的許多人。 “它要是想我,就給它播放我的碟片。” 珊祺懷抱著狗囑咐章酞。章酞點頭。老婆是位鋼琴演奏員,曾錄制過幾張專輯。 “一定要帶好咱們的艾塔,不然我會死不瞑目……”章酞流著眼淚深深地點頭。在浸透了淚水的彌留之際,妻用“咱們”把人與狗拼湊而成的三口之家團聚在她辭世的最后一刻。然而就在這最后一刻,妻那漸漸散亂的瞳孔突然凝聚,靈光咄咄:“不然,我會拉你到身邊……”一股寒涼嗖嗖掠過章酞心頭。
出殯那天,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狗哭得比章酞更傷心。丈母娘罵章酞,你還不如艾塔更像我女婿。一直以來,老太太很不待見這個扎著鴨尾辮的貝司手,怎么看他都像一個小流氓。而她女兒可是堂堂正正音樂學院畢業(yè)的大學生?!澳阏绿莻€什么東西?一個抱著吉它賣唱于地下通道的街頭串子尚且不說,你還是一個窮!光!蛋!”一說起這三個字,老太婆那一口松動的牙齒就如鱷魚切骨般錚錚有聲??墒侨撕貌婚L命,賴人賽鱉龜。好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偏偏得了乳癌,珊祺屬“挺美”一類。死也不愿做手術(shù)。擴散了,說走就走了,香消玉隕。
葬后第三天,老太婆就帶了小舅子進屋,掃蕩似的搜取女兒的存款和遺物,并喝令章酞一個星期內(nèi)搬出屋去,(房產(chǎn)是娘家的)“除了這架鋼琴你們隨便?!闭绿土舜嬲酆罄淅涞卣f。鋼琴是他為老婆買的。艾塔躲到床下死不肯走,最后還是硬不過姥姥的死拽硬拖,抱走了。很遠都能聽到艾塔拼命哭號??墒菦]過三天娘家人又把它抱了回來,說它在姥姥家不吃不喝一副尋死樣兒。章酞冷冷笑道:“艾塔只有在聽到她媽咪的鋼琴曲之后,才會吃東西的?!?/p>
在狗的生存問題上,娘家放慢了驅(qū)逐章酞的節(jié)奏。不過居住是有條件的,要以狗的幸福質(zhì)量而定,老太婆悻悻道:“我可是要不定期檢查的,艾塔就是活著的珊祺?!?/p>
人窮志短,章酞在沒有找到居住地之前,只能對狗加倍呵護。
“閉嘴!人家招你了嗎?再叫明天送你姥姥家那去。好事都讓你攪黃了?!?/p>
章酞制止狗吠,放了手里的吉它從貓眼里向外張望。女人身材很好,總穿一身黑色西裝裙,很是接近音樂女人的打扮。其時,腳步聲對章酞的反應(yīng)要比狗大得多,自從這個女人搬過來,他的吉它彈得勤了,歌聲也很有目的性。有幾次,章酞隱約感到女人的腳步停在了門口,她在聽。然而他每每動聽的彈唱均蕩滌于狗吠之中。腳步聲雖已出了大門,章酞卻要開門在樓道里站上一會兒的,因為樓道里彌漫了女人的化妝品氣味,這氣味嚴格說并不是很好聞,第五大道香型,(老婆生前酷愛的香型。)但是女人皮膚白皙身材裊娜,氣味就變得格外清馨迷人。難道艾塔的吠叫與氣味有關(guān)?章酞想認識她。
二
時機說來就來了。一天早晨,女人突然拍打章酞的門。
艾塔依舊是一絲不茍的狂吠。章酞開門,艾塔便竄出去咬住了來者的裙擺,章酞巨怒,揪住它重重扔進了屋里——他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老婆生前的叮囑。來者驚慌失措,但與狗無關(guān)。但見她從頭到腳渾身透濕,一件本應(yīng)很飄逸的黑色睡裙被涼水綴得很沉重,濕膩而透明地貼在修長的身體上。
“先生,我家水龍頭壞了,跑水,怎么也找不到總閘,幫幫忙吧……”女人焦急萬分。章酞聽到有嘩嘩水聲從樓上傳下來,便迅速竄上樓去。水已從廚房蔓延到客廳,有紙張和小瓶子漂在上面,大有跨過門檻逼向樓道的趨勢。章酞沖進廚房找總閘,水之猛烈超出章酞的想象,有如消防水槍一般嘶鳴??傞l找到了,但是關(guān)不動,銹得很死。章酞便迅速擰開了衛(wèi)生間里的閥門把水量分流到了馬桶里,廚房里的水量立刻就變?nèi)趿耍o接著他又跑下樓把自家的水龍頭卸下一個擰在了噴水的管線上,女人房間瞬間就安靜了下來。章酞這一連串麻利敏捷的動作和身影給女人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她濕漉漉地站在客廳的水里,一副想哭又想笑的樣子。說:“真的很感謝您。您真行,男人就是男人。瞧您也濕透了??烀撓聛頂Q一擰吧?!?/p>
“沒事?!闭绿苡谐删透械匾恍Γ杆侔裈恤脫下來,他是很愿意脫的,因為他有一身漂亮的肌肉群,他擰著衣服,肌肉群就會在他的身上跳動,他嘴上說:“你快拿拖把來,要不你這木地板會泡壞的?!毙睦飬s說,我這身肉沒有哪個女人看了不沖動的。
忙了一陣后,屋里很快就恢復了原狀?!翱熳聛硇獣喊??!迸苏f。
嗅著濃濃的濕氣,他們坐到了沙發(fā)上。女人撩著長長的濕發(fā)說:“那個水龍頭一直都滴滴答答的,怎么關(guān)都不行,今早兒我使勁一擰,它就齊刷刷地從脖根那兒斷了,水呼的一下就撲出來了,太突然了簡直迅雷不及掩耳。找不到總閘,找到了又擰不動,哎吆——什么叫絕望您知道嗎?我一個女人,嘻嘻……”
一個挺愛說話的女人。章酞笑說:“就當早晨起來沖沖涼水澡吧。”
女人突然叫起來:“天哪,您瞧我的睡裙怎么都開線了,真丟人呵呵……”
章酞說:“可能是剛才我那只小狗……實在對不起?!?/p>
“你那小狗也真夠淘的,總是聽它叫個不停。我得趕緊換一下?!彼M了臥室,門卻半開著,她在屋里說:“您也不能老這么光著,會感冒的。真的很感謝您,真的……我這兒也沒有合適您換的衣服?!?這話應(yīng)該是一句謝客令??烧绿b傻,坐著不動,說:“不用,天熱,這樣挺涼快的。”他邊說邊瞅著那道門縫,心想,她怎么不關(guān)門呢?會不會是一種召喚?女人應(yīng)該在三十歲左右。好像與亡妻年齡差不多。
女人走出來時,手里端了一杯速溶咖啡放在章酞對面的茶幾上。她換了身藍色運動短褲,T恤依舊是黑的,她總是愛穿黑色的衣裙。女人的腰很細,可能沒有生過孩子,高高的胸鼓了“點”兒,怎么連胸罩也不戴?章酞感覺到自己的心在跳動。
章酞問怎么稱呼她。她說姓儲,叫儲筱英。在一家銀行里工作。她說話時一直露著圣潔的微笑。章酞覺得在這張巴掌大的臉上似乎牙齒露得太多了。她比他想象的要更時尚一些。房間里收拾得十分精致,墻上掛了不少抽象油畫和怪異小裝飾,顯眼的地方還有一張她本人的三點式黑白巨照,看來這女子不僅具有對藝術(shù)的欣賞品位,顯然也會用大量的精力和膽量來縱容自己的品位。
“一直都沒見你先生,他很忙吧?!闭绿@樣試著問了一句。
“我們離了,房子給他了,我就租到這里來了。”儲女士說著這樣的事,臉上依然流露著一種開心的笑。“你好像總待在家里,沒什么事嗎?你鋼琴彈得不錯,是搞音樂的?”
章酞笑一笑:“皮毛,歌廳貝司手。近日歌廳歇業(yè)整頓我就沒事了,有時也受聘上外地演出?!?/p>
“哇噻——跟一個音樂人住在一起,真是一個意外的收獲?!迸吮砬闋N爛得有些夸張。
章酞不以為然地笑一笑:“你總愛穿黑色衣裙?!?/p>
“是嗎?也沒太刻意,基本都是單位工裝?!?/p>
“你們工裝很有特點,莊重又性感,現(xiàn)在連坐臺小姐都跟著你們學?!?/p>
儲筱英哈哈笑:“門外樹蔭下總坐著一群老婦人。她們耳語還以為我聽不到,說我是黑寡婦笑死我了?!迸说男β暫芮宕?。
章酞也笑說:“這個稱呼很讓人想起手持AK步槍身穿黑袍的阿拉伯女人。”
儲筱英又笑:“我還真喜歡槍?!弊龀謽寬呱錉?。
章酞用贊賞的眼光看著她,從這個清爽動人的“黑寡婦”身上看不出一絲受過什么傷害或動輒要流淚的離婚女人的樣子。
章酞笑說:“不過,我要是聽到那些長嘴婦叫我鰥夫我可受不了,我得趕緊找人結(jié)婚?!?/p>
儲筱英夸張地睜大本來就有些突出的大眼睛:“我們是一對孤男寡女?”
“緣分啊哈哈……”兩人對笑,歡快的氣氛溢于言表。臨走前,他們相互交換了電話號碼。
三
第二天,章酞再次見到儲女士時,她做了一個新發(fā)型,把原來曲卷的頭發(fā)都拉直了,長長地披在身后,并且穿了一件類似晚禮服的幽藍色長裙,這讓她看起來更年輕迷人。
章酞看著她的裙子笑說:“你要告別黑色時代?”
儲筱英說:“我可是照著聽音樂會的打扮來的。”
章酞叮咚撥了一下琴弦。笑說:“這身穿著跟我這簡陋的房間太不協(xié)調(diào)了,我都有點緊張了,我也只是一個酒吧水平而已?!敝?,章酞彈唱了一首與嫉妒有關(guān)的歌曲,確實一般。
儲筱英一邊聽一邊環(huán)視四周,一個六十平米開外的簡裝修,墻上有空調(diào)畫框和燈柱之類被摘走留下來的蒼白印跡;茶幾上沒有煙缸,下面也沒有空酒瓶,空間里也沒有異味。鋼琴上擺放著一張女人的黑白照片,女人在注視著她,凄美地含著一絲淡淡的苦笑。
曲終,儲筱英問:“你這屋子很像是經(jīng)歷過一次浩劫?!?/p>
章酞道:“一月前,我丈母娘帶人來‘強拆過一次。
“這照片是誰?”
“我妻子,兩個月前她死了?!?/p>
“真對不起,原來你是喪偶?!?/p>
章酞說:“生前我給她的太少,我們聚少離多,她走了,一直以來我很愧疚?!?/p>
儲筱英再次瞥了一眼銀色小鏡框,第一眼看她時,還以為那是章酞的女兒?!八婺贻p真漂亮,你一定非常想念她,我能感覺得到。不過,你還年輕,可以再婚。”
章酞苦笑道:“我是一個窮光蛋,這房子還是娘家的。我丈母娘隨時都能把我趕出去?!?/p>
儲筱英笑:“你可真能逗。這幽默太苦了點?!?/p>
“我倒覺得你不該單身,漂亮,有車,這房子也是你買的吧?!?/p>
儲筱英凄楚一笑。“我說過,是租的,我都四十了。比你大吧?!?/p>
章酞說:“一點也看不出來,我們同歲,七十五年的吧。你真的一點也不像?!?/p>
儲筱英說:“四十的女人再嫁是很難的,我可是把愛情看得高于物質(zhì)的,說實話,當一個女人不再有青春但卻擁有一點資產(chǎn)時,就很難判斷男人是否真的愛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章酞笑說:“你把男人片面化了,吃軟飯的終究是少數(shù)。想不到你還是一個資產(chǎn)階級?!?/p>
儲筱英不置可否地一笑:“今天怎么沒見您的狗叫?!?/p>
章酞說:“它睡了?!?/p>
巧的是章酞話音剛落,艾塔就汪汪地叫了兩聲?!伴]嘴!”章酞吼了一聲。
儲筱英笑道:“真神,它像是在偷聽,能聽懂我們說話?!毖暱慈?,廁所門下的通風條里擠出一張毛絨絨的小臉,黑亮的小眼睛機敏地看著來訪者。儲筱英有些怕它,昨天險些被它咬傷,不過,儲筱英還是刻意想去討好這只小狗,對他們之間和平地解決彼此的仇視寄予希望。她走過去蹲下來:“小狗狗,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你真是個乖寶寶。你真是太可愛了。”
艾塔用黑色的眼睛機敏而警惕地看著伸過來的手。就像一個狙擊手渴望逮住目標。
章酞立刻發(fā)出警告:“別動它,它最近的脾氣很不正常。”
儲筱英把手剛縮回來,小狗就汪地叫了一聲,幸好有木門隔著,不然她難躲再次傷害。
儲筱英退到沙發(fā)上,顯得很無趣:“我沒想到你一個大男人竟然喜歡這些小狗小貓的?!?/p>
章酞撥動著琴弦,笑了一下:“我再給你唱一首?” 他試圖避開狗的話題,可是儲筱英還是一臉厭煩地斜乜著小狗。
“其實我也不想養(yǎng)它,但是艾塔對我來講有特殊意義。它是我的亡妻留下來的,臨終前她讓我好好養(yǎng)它?!?/p>
“你們生前感情很好?!?/p>
“是的。就是她媽老是容不下我,嫌我窮,沒出息?!?/p>
儲筱英笑而無語,心想,這個男人挺誠實,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好的女人愿意嫁給他。片刻,她說:“你的吉他水平是很一般,但鋼琴彈得很好?!?/p>
章酞苦笑道:“恐怕之前沒有跟您說請楚,吉它是我彈的,但鋼琴曲是播放的CD?!?/p>
儲筱英噘起嘴:“一秒鐘前我還覺得你誠實呢。”
章酞抽出一張光碟,打開CD機說:“是我老婆生前錄制的,她是酒吧里的鋼琴演奏員,在世的時候我們時常在酒吧和歌廳里合作,后來我們有了感情?!?/p>
儲筱英感嘆道:“真是一對美妙絕侖的浪漫組合。”
章酞亦仰天悲嘆:“唉——千古絕唱也不過如此?!?/p>
當鋼琴旋律從CD機里流淌出來的時候,小狗突然在廁所里哭鬧起來,腳爪把門抓得嘎嘎響。章酞把它放出來。它一下就跳到了鋼琴上,只見它舒展開身體,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鍵盤,仿佛音樂是來自于鋼琴似的。
“它喜歡聽也喜歡看珊祺彈琴?!?章酞說:“你都不會相信,每天它要是聽不到一段珊祺的鋼琴曲就不吃飯,一副死給你看的樣子。它會跳上鋼琴,用爪撓用牙啃,把琴鍵都啃碎了。這琴是我與亡妻的愛情交換品,她說:‘你能給我買臺鋼琴我就嫁給你?!?/p>
儲筱英贊賞道:“我能感覺到,她是個好女人。”
章酞笑道:“她第一喜歡琴,第二喜歡狗,第三喜歡她爸她媽,我排老五?!?/p>
“錯!”儲筱英斷言:“女人不像男人,總把喜歡誰誰掛在嘴上,真正喜歡的人,她是要深埋在心里的?!?/p>
章酞笑,不置可否:“反正她是愛狗如命,都是她給它慣壞的。它不僅抓撓著鋼琴,同時還用眼睛看我,大聲地叫,就像在說,看你心疼不心疼?!?/p>
儲筱英說:“你也真能忍。要是我,早一把掐死它了?!?/p>
章酞笑道:“弄死它我就沒地方住了?!?/p>
“為什么?”
“這套房子是妻子娘家的,老實說,為了這狗我才能夠住下去?!?/p>
儲筱英搖頭苦笑說:“你也真夠窩囊的?!?/p>
章酞自嘲道:“的確如此。不過,我完全可以搬出去租房,但是沒有這么簡單,重要的是我對珊祺的感情依舊根植其中,我這樣縱容這條狗,并非是因為害怕失去住所,我住在這里,和艾塔在一起,就會讓我感到珊祺并不曾在我的生活里消失。如果我失去這條狗,就如同我再一次失去珊祺,會讓我無法忍受。”
儲筱英說:“不可思議,我看你還是現(xiàn)實一點吧?!彼睦飬s想,聽上去雖然有些荒唐,但這是個有愛心懂得感情的男人,挺靠譜。見章酞無語,有些走神地沉浸在某種回憶里,也就跟著他一起沉默起來。
話題一沉重,空氣也靜默得很。只有鋼琴的音樂還在有些涼意的空間里四處蕩漾,讓儲筱茵感到似有靈異在屋里飄浮流動鬼魅無比,那張照片仿佛也在音流的振顫中呼之欲出,好似隨時都能夠從鏡框里走下來似的。小狗一邊幻想著主人為它彈奏,一邊打哈欠并沖章酞吧嘰嘴。
“它想吃飯了?!?章酞說:“它只有在聽鋼琴曲時才會進食,這是條比人更懂情感的狗?!?/p>
章酞從冰箱里拿出一只熟雞腿:“它嘴很刁,偏要跟我爭食,我愛吃啥它就愛吃啥??墒羌词故俏乙I死了,我也不能吃它的雞腿。它什么都知道,我曾向珊祺發(fā)過誓,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用我的生命伺奉它。這些它都知道的?!?/p>
儲筱英笑道:“我一直聽說有房奴車奴孩奴,今天我倒是開眼,見到了一位狗奴?!?/p>
章酞否認:“No,No這也是一條老狗了。你看它連雞骨頭都啃不動了。活不過幾年了,珊祺說她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它就在她的身邊了,她是抱著它嫁給我的?!?/p>
儲筱英有些厭煩地避開艾塔那貪婪的吃相,用略含諷刺的語氣說:“這狗真是命好,碰到一個這么喜歡它的主人?!?/p>
章酞說:“一個被狗奴役的主人?!?/p>
儲筱英哈哈大笑:“難得你還承認?!?/p>
章酞也跟著笑。
“不過,我挺欣賞你這樣忠貞不二地遵守著亡妻的遺言。她要是知道自己的老公就像對她一樣寵愛著這狗,九泉之下她會笑出聲的?!?/p>
章酞說:“‘忠貞不二用詞不當。它是不能阻擋我將來再娶妻生子的。老實說我還有點講迷信的,除了我對珊祺的感情之外,我還覺得如果我辜負了對亡妻的承諾,可能會有不幸發(fā)生?!?/p>
儲筱英再次大笑:“你真是太逗了。你今天讓我笑得太多了,幾乎是我全年的總和?!?/p>
“這是真的,你別笑,很靈的。在艾塔被丈母娘抱走的那幾天,亡妻每夜都來找我,牙齒和指甲長得很長,很嚇人?!?/p>
儲筱英簡直前仰后合了。笑過之后,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老實說,你這樣以一條狗來獲得居住權(quán)很沒有尊嚴,原諒我直言,就算你很愛它,或者說你是在為死者兌現(xiàn)承諾,可是這樣會給你的未來帶來麻煩。” 儲筱英起身坐到了章酞的跟前:“剛才你說你還要再婚,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女友會容忍這么一個動物奪其所愛,專橫跋扈嗎?”
章酞表示贊賞:“是的,你說的沒錯,如果我要是再婚的話,如果這個小家伙威脅到我家庭和睦的話,我當然要跟它分開?!?/p>
聽到章酞這么一說儲筱英很開心。她隱約發(fā)現(xiàn),她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四
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里,兩個鄰居都發(fā)現(xiàn)彼此和諧的音符越來越多,感受到愛情正在他們居住的房間里悄然蔓延,他們同居了。
由于儲筱英不想見到那條狗,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在樓上度過的??墒敲恳淮嗡麄兘佑|的時間都不長,主要是因為那只叫艾塔的狗一直都在樓下狂吠不止。這不僅讓儲筱英心煩意亂,樓里的其他住戶也向章酞提起抗議,說再不制止狗吠人家要報警了。
“真是大快人心?!眱阌⒙牭洁徖镒暨@樣警告后說。
“我早就說過,要是把它一個人留在家里它就會暴跳如雷。” 章酞很是無奈,松了儲筱英的手,起身穿衣服下樓,大喊:“閉嘴你這畜牲。”
“你瞧真他媽靈,你只要一離開我它就不叫了,我覺得它是在妒忌我?!眱阌⒄驹陂T口對章酞大聲說。
章酞停下腳步,眼神里充滿乞求道:“我試著把它抱上來吧,這個家伙只要你對它好它就會對你好,和咱們?nèi)艘粯樱际歉星閯游??!?/p>
儲筱英猶疑片刻:“那……那就試試吧?!?/p>
艾塔一踏進儲筱英的房間,就開始東聞西嗅,搖頭擺尾,它抬頭傲慢地瞥了屋里主人一眼之后,帶著兩腳黑泥一躍,就臥在了儲筱英的真皮沙發(fā)上,然后它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兩個人。
兩人相依相偎,打算繼續(xù)做他們的事,可是在艾塔的注視下,儲筱茵總有點心不在焉?!八趺纯偸强次遥悬c不懷好意。我們還是進臥室吧?!?儲筱英說。
“不行,見不到我它就會抓門,別理它,記住,它永遠都是一個動物?!?章酞說。
儲筱英舒了一口氣,閉眼靠在章酞懷里,試圖慢慢地找回他們歡快的感覺。章酞重新脫下女主人的睡衣,讓她瘦小的身體香氣四溢地靠向他的胸口。儲筱英內(nèi)心很感激他這樣做,細算,搬來的時間還不過兩個月,跟前夫爭鬧的硝煙似乎尚未散盡,她便再次走進了一個全新的愛情世界,如果沒有遇見他,沒有人分享她的痛苦與快樂,生活該是多么空虛呀。章酞的動作還在繼續(xù),她柔軟地隨他步步深入下去……
然而就在他們把彼此都扒得一絲不掛時,艾塔忽然一躍而起,前爪劃過儲筱英裸露的身體跳到茶幾上,打翻了他們的茶杯。
儲筱英“哇!”的一聲從沙發(fā)上翻坐起來,她的肩上劃出一條紅紅的爪痕。她大叫,“這個畜牲它撓我!”
章酞也趕緊坐起來:“啊真是太抱歉了,這狗雜種從來都不這樣,不會向任何人進攻的,它今天是怎么了?”他把艾塔抱起來。儲筱英真希望他把它高舉起來狠狠摔到地上去,可是他只是象征性地拍打了它兩下,他看到地上玻璃碴后又翻看它的嘴,連聲說還好還好,那意思是說,狗沒傷著。
儲筱英怒不可遏:“真是太滑稽了,你看它,怎么不看看我,我受傷啦。不行,我得去打狂犬疫苗。”她狠狠地穿衣穿鞋。
“真是太抱歉了,太抱歉了?!?章酞匆匆把艾塔抱下樓又很快返回來,開始打掃地上的碎茶杯。
“我穿不成衣裳了,疼。” 儲筱英說:“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就是一條惡狗,惡狗……”
章酞局促不安,束手無策,看到儲筱英還光著上半身,忙說,“你快穿上衣服別著涼?!?/p>
儲筱英尖叫:“我怎么穿,我的背都被你寶貝抓傷了!”
章酞看到儲筱英背上那道紅印正在滲出鮮艷的血珠?!拔疫@就去買藥,買創(chuàng)可貼?!闭绿杆倥艿叫^(qū)的藥店買了碘酒藥水,氣喘吁吁地跑上來,給她用藥棉涂抹傷口,這樣才沒讓儲筱英絕望到底。
“醫(yī)生說,只要不是咬傷,不用打疫苗的?!?章酞喘著粗氣說。
儲筱英心里好受了一些:“其實被狗抓一下也無所謂,主要是看到你對那寵物俯首貼耳的樣子讓人很惡心。”
“這個艾塔破壞力真是太大了,你不知道,它把珊祺的性格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原以為亡妻走了家里會消停很多,不,摔盆砸碗的事情依然繼續(xù)。”
儲筱英正色道:“章酞,你不覺得你的語言越來越不正常嗎?你好像在描述的不是一條狗,是一個善妒的女人,原來你的亡妻也是這樣的喜怒無常?”
章酞苦不堪言,不知道說什么好。儲筱英轉(zhuǎn)身,目光犀利地看他。
“別這樣看我,好不好……”
儲筱英咬牙說:“除掉它,親愛的?!?/p>
章酞非常震驚,端在手里的藥水瓶差點掉下去,他馬上反對:“不不,不可能,那樣做就等于再次殺死了珊祺?!?/p>
儲筱英轉(zhuǎn)身捧住他的肩:“傻孩子,我并不是說要殺了它,放走它,或者給它另找個主人。”
章酞沉重地說:“結(jié)果是一樣的,我不能離開它一個人生活,我會感到孤獨的。”
儲筱英憤怒道:“你是在說我依然還是一個住在你隔壁的鄰居?那我們剛才在干啥?你扒光我的衣服僅僅是為了滿足一下你的性欲?那條狗能滿足你嗎?”
章酞笑著,笑得比哭還難看,手里端著的藥水瓶被儲筱英的抖動弄得溢出來:“你轉(zhuǎn)過去,藥還沒有上完?!?/p>
儲筱英大喊:“不用了,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惡狗,惡狗!”
章酞很無奈,不停地重復著對不起對不起。他看到儲筱英的衣服高高地卷過胸,試圖給她放下來。
“拿開你的臟手?!眱阌⒁黄ü勺缴嘲l(fā)上,背過臉去流淚。
章酞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悄悄坐在她身邊。溫柔地說:“筱英,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我想要的和你一樣,想要一個實實在在的家庭。但是你還記得我們第一天見面時你說的話嗎?你說現(xiàn)在男人的動機都很糟糕,你摸不透他們究竟是看上你的財產(chǎn)還是你的人。如果是你的財產(chǎn)你寧愿不嫁。在你告訴了我你的資產(chǎn)狀況后,我就不敢向您獻愛了,因為你知道,我是一個窮光蛋……”
“你不要再說了。” 儲筱英轉(zhuǎn)過頭來,淚光綿綿?!拔抑滥愕淖宰鹦暮軓姟X敭a(chǎn)是身外之物,不能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我愛你。只要你把那狗扔掉,我就嫁給你?!?/p>
他們又摟抱在一起。章酞咀嚼著儲筱英的話,這與“只要你給我買架鋼琴,我就嫁給你”的要求相比,高出了太多。狗吠聲再次從樓下傳上來。
四
他們計劃一個月后舉辦一個簡單的婚禮,然后外出旅行,并決定重新找一套房子,可是一談到艾塔的問題,總是拿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儲筱英發(fā)現(xiàn),艾塔并不是一刻也離不開章酞的,章酞是要上班的,章酞出門,只要不忘記把錄有鋼琴曲的光碟塞進CD機里,再往食盆里放一條煎炸好的雞腿,艾塔就會很乖。當然章酞也忘不了往自己的嘴里塞上一條。每天早晨起來,聽一段鋼琴曲,每人再各吃一條雞腿,這家兩口就會在一天中相安無事。
可是只要有儲筱英的出現(xiàn),艾塔就會發(fā)瘋。因此,他們只好在外面約會吃飯,有時還會開房,在賓館過夜。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為了躲老婆老公在外面偷情才開房呢,要是知道我們只為了躲一條狗,那還不笑死人?” 儲筱英躺在章酞的懷里念叨著。
章酞一聲嘆息:“人狗情未了,不能說斷就斷,感情這事咱們得慢慢來,別急寶貝?!?/p>
“我看你是人鬼情未了。在狗身上有亡靈附體。分明是你亡妻托生成狗來跟你過日子的,天,我是越琢磨越可怕?!?/p>
“人都死了,你就別再這么咒她了好不好?她在天堂,我想也不是很好過?!?/p>
儲筱英無語,小嘴噘得高高的。
章酞繼續(xù)勸道:“人跟狗是一樣的,你只要對它好,它也會對你好,你一見它如臨大敵,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那怎么行?”
章酞起身穿衣服上班。儲筱英還賴在床上,兩眼空蕩蕩地睜著。門鈴響,該退房了。
下午章酞打電話,說他馬上要出差,外出展演,幫她照顧艾塔兩天,借此也能培養(yǎng)一下感情。
儲筱英驚呼:“我?你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我不行,它會咬我的?!?/p>
章酞說:“沒別的辦法了,我只能靠你了。我已把它關(guān)進廁所里了,只是叫幾聲而已。只要你把CD機打開,再把冰箱里的雞腿拿出來放入小碗里它就安靜了,要不你再燉一些,它和我一個口味,就愛吃鳳爪。我把鑰匙放在門檐上。你抬手就能摸到。”
儲筱英很無奈地嘆氣:“那我就試試吧?!?/p>
章酞說:“我還是那句話,感情是可以培養(yǎng)出來的。但愿咱們一家三口能夠和睦相處。”
儲筱英欲哭無淚,怨氣沖到了嗓子眼又咽了下去:“你出門在外多加小心就是了。”
掛了電話,儲筱英內(nèi)心憤然,哼,和睦相處,和一條陰魂附體的狗?我非得滅了它不可。她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主意已定。
五
儲筱英還是按照章酞的叮囑上街買了雞爪,放進鍋里加調(diào)料燉熟,當然她額外又加了一些特殊的配料。然后,她提著香噴噴的狗食下樓。她輕手輕腳,希望盡可能不要驚動它,狗雜種叫起來沒個完。她從門檐上準確地摸下章酞預(yù)先放好的鑰匙,把鑰匙捅進鎖孔里之后她停了幾秒鐘。心疑,這個時候,憑狗天性靈敏它應(yīng)該叫了,可是沒叫,這就有點不正常,睡了?還是在潛伏?她輕輕打開門。剛探進半個身子,就聽屋里突然傳來一聲:“誰!”
儲筱英渾身一抖,抬頭一看,屋里呈現(xiàn)出一個畫面嚇得她魂飛膽破,她哇地一聲慌忙后退,不知是嚇軟了手腳,還是被門檻絆了一下,她倒在地上。她看見一個女人端端正正地坐在章酞家的沙發(fā)上,女人與章酞鋼琴上放的那張照片非常相似,只不過她要老許多。她渾身無力,怎么也爬不起來。鬼,我今天是見到真鬼了。這時,老女人站立起來,懷抱著艾塔,兩眼滿懷疑懼地向她走過來:“你是誰?你怎么會有我家的鑰匙。小偷?”
儲筱英定神看去,女人很老了,約五十余歲的年紀俯視著她。儲筱英反問一句:“你是誰?”
“我是誰?我是這里的主人。我問你,你怎么有我家的鑰匙?不說我報警了!”老太太咄咄逼人。儲筱英依舊站不起來,驚恐萬狀地仰視不知人鬼的老太婆,她兩手撐地用腳蹬著往后蹭,顫微微地問:“這屋里的女主人不是死了嗎?難道你是……”老女人聲音洪亮地說:“我是她媽?!边@時艾塔也仗勢欺人一下跳到儲筱英胸上,伸出腥熱的舌頭在她身上呼呼亂嗅。儲筱英怯生生地告饒:“阿姨,你快把狗拿開,我是給它送吃的來了?!惫芬姷缴⒙湓诘厣系碾u爪,離開她去嗅雞肉。
老太婆看到地上的雞爪大聲說:“艾塔,別吃人家的東西?!?/p>
儲筱英猜測可能是撞上了章酞丈母娘,說:“我是章酞家的鄰居,在樓上住。他出差,讓我來照顧一下艾塔……”
老太婆也松了一口氣:“看你也不像個小偷。鄰居?沒這么簡單吧?!?/p>
“我真的是他的鄰居,就在樓上住?!?儲筱英貼著墻站立起來,又彎腰匆忙把掉出來的雞爪裝進塑料袋里。
“我看八成是上了我家床的鄰居吧?!崩咸耪Z詞尖刻,抱著艾塔走回屋:“姑娘,你可得小心。別上章酞這臭小子的當,我女兒還在的時候,他就風流成性?!?/p>
儲筱英明知故問道:“章酞是您女婿?”
“曾經(jīng)是,現(xiàn)在我是他的房東。如今女兒不在了,他還不得把這間屋子當雞窩?” 章酞說得沒錯,這老太太確實太尖刻無理。艾塔看著儲筱英拎在手里的雞腿不走,它想吃。老太婆回頭沖它喊:“回來,別看著人家的東西就眼饞?!卑_儲筱英叫了兩聲后,扭著小屁股找老太太。
本來,在這個時候儲筱英可以轉(zhuǎn)身一走了之了,反正已有人來照顧艾塔了。可是她總覺得老太婆說話太傷人,不說幾句心里難受,她也跟進屋里。
“阿姨,您不能這樣說章酞,人家從來沒說過您女兒一個不字,他除了這條狗,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對這狗他比對人好多了。
老太婆搖頭晃腦說:“那是因為他怕我把他轟出門。這屋子是我的,我每個星期都會來,想我女兒了,我就來看看艾塔,都瘦成皮包骨頭嘍。”
“阿姨,那您就干脆把它抱走吧?!?/p>
“這是我家的事你少插嘴。抱走,也太便宜他了。我要讓他給這狗養(yǎng)老送終。想不到他還屋里藏嬌,不行,我得把屋子收了讓他滾蛋,哎,誰讓你進來的?”
儲筱英心生一計,自顧自走進來:“阿姨,不是屋里藏嬌是屋里藏妓。您剛才說,他把這間屋子當雞窩是吧?您說得對, 章酞天天招妓回來,他把警察都招來了……”
老太婆慍怒:“你胡說。出去,你給我出去!”
“小狗不歡迎那些臟女人,沖她們叫個不停,她們就打它還給它喂屎?!?/p>
老太太把狗嫌棄地扔出懷里。
儲筱英變本加厲:“章酞還把它攆出過家門,整夜不讓它回家。凍得它直打抖?!崩咸中奶鄣匕阉г趹牙铩?/p>
“您知道您女兒真正的死因嗎?章酞現(xiàn)在在哪兒嗎?他在醫(yī)院,他染上病了?!?/p>
老太婆渾身發(fā)抖:“別說了,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儲筱英沒能喂成狗,提了雞爪悻悻回家,本想扔進垃圾桶里,忽聽狗又在樓下叫,她知道那狗戀著已故主人的氣味,根本離不開這里。老太婆不一定能抱得走它,要真是這樣,還得“喂”它。她便把食物擱在了門口小凳上。到家不久,章酞就打電話過來:“你進門撞見我岳母了?你給她都說了些什么?看把她氣的。老太太脾氣不好,別惹她?!?/p>
“她說你招妓,說我也是雞你還護她,她把狗也抱走了?!?/p>
“得,現(xiàn)在好了,我沒地方住了?!?/p>
儲筱英干脆地回答:“住我這兒,我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回來,咱們?nèi)ツ米C?!?/p>
章酞猶豫了幾秒鐘:“也只能這樣了,我都聽你的?!?/p>
儲筱英心花怒放,問他多久回家。章酞說他已經(jīng)在回家的路上了,下午到站。儲筱英看一下表說:“我也把鑰匙放在我門檐上,我還要上班,你自己先進門吧。晚上見?!?/p>
儲筱英下樓的時候,看到有一個工人正在為章酞家的門換鎖,叮叮咚咚敲得很響。小狗抱在老太婆懷里。見她走下來,埃塔叫得一如繼往,不過它像是在哭,它想掙脫老太太不想跟她走。老太婆翻著眼皮,嘴里也不知說些什么。
走出樓道,儲筱英簡直要笑出聲來,不佩服自己的智慧都不行。如果不出意外,這應(yīng)該是儲筱英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天。下班后她直奔超市,今晚她要好好為章酞做一頓豐美晚宴。慶賀艾塔的離去和他們即將到來的婚姻。就在她精心挑選食品時,手機響了,是章酞打來的。他說他已經(jīng)到了儲筱英的家。儲筱英說她現(xiàn)在超市購買食品:“餓壞了吧?我馬上就回?!彼贿叴蛑娫?,一邊繼續(xù)往小貨車里放東西。章酞說:“你不著急,我已經(jīng)吃一些了。把你做的雞爪啃了,很好吃?!?/p>
“你說什么?”儲筱英頓時臉色大變。那些雞腿里她放了藥。
“我說你做得還真是香,艾塔算是沒這個口福了,你也是,好好的東西怎么把它扔在門口。我的肚子怎么有點不舒服?”
“天哪?!眱阌⒀壑樽佣家舫鰜砹恕K酉滦∝涇?,瘋了一般飛奔出市場,她一邊跑,一邊掏手機叫救護車。她大喊著“章酞!章酞呀!”她一口氣跑到自己的樓層,砸門,可是,怎么也砸不開……
責任編輯:趙燕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