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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禁虛構(gòu)

      2016-11-19 08:41:24彭劍斌
      湖南文學(xué)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納博科卡爾維諾舅舅

      彭劍斌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原來是這副模樣,矮矮的個頭,瘦長的臉上爬滿了火紅的胡須,他的眼珠不安地四處滴溜,這次他終于回到了祖國和圣彼得堡,但仍然沒有找回充分的自由,一種知識分子的小心謹慎和感恩戴德使得他手腳僵硬,上樓梯時磕磕絆絆,碰掉了好幾個鍋和盆。坐在一樓客廳角落里的那位七十多歲的白胡子敏捷地抬起頭來,盯了他一眼,在這間人們成群扎堆擠得滿滿的寬敞客廳里,這老頭顯得有些落寞,而且他無論看誰都是這樣,毫無興趣地瞅上一眼,目光飄開之前,總是先緩緩地合上眼瞼,滿臉下垂的肉團使勁一繃,發(fā)梢和須尖都克制地顫抖起來,使得被他盯過的人即刻感覺被冤枉了,想走過去同他辯解一番。納博科夫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會兒,繼續(xù)朝樓上登去。“媽媽,我發(fā)表過幾篇散文了。”拐過樓梯的拐角時,他突然立在那里,墻壁外只露出他半個佝著的背影,也許他母親正迎面站在那墻角吧。接著他發(fā)出一聲咽嗚……“太委屈啦,太……”一些奇怪的聲音。

      樓下一片喧鬧;門口不斷地有從遙遠的異域乘飛機或搭輪船而來的代表們踏進來,不管進來的是誰,總會有眼尖的人一眼瞅見,發(fā)出一串驚呼。但那只不過是臭味相投的人的舉動,大部分人則繼續(xù)高談闊論,朗聲笑著,表示他們根本不去注意出現(xiàn)在門口的家伙。當(dāng)??思{一邊咳嗽一邊叼著煙斗走進來時,門背后正巧有人饒舌:“快給契訶夫打個電話,快?!边@位被好幾個人的肩膀擋住了大半邊臉的仁兄準是看好了這個時機才發(fā)表這種謬論,就好像在他看來,契訶夫是福克納的天敵似的。??思{開口咒罵這鬼天氣,說俄羅斯的鄉(xiāng)村是典型的陰郁的風(fēng)景畫,“在這塊大得沒邊的土地上,綴滿了這種灰溜溜的藝術(shù)品?!彼f。一個年輕、油頭滑臉的美國瘦子從人們的腋下鉆了出來,沖福克納打了聲招呼:“嗨,老鄉(xiāng)!”??思{點了點頭,問他:“什么時候到的?”但是由于他用的是一種奇怪的語法,那個自稱是他老鄉(xiāng)的小伙子一點也沒聽懂,他知道他聽不懂,沒等他回答,就在歐·亨利和大仲馬的簇擁下朝著一位托著托盤的哥薩克侍者走去,其中大仲馬又跟他保持著一種刻意的距離,因為他的聲望并不在福克納之下,而且他們的交往還是以福克納寫信給他開始的?!皝硪槐趺礃??”福克納終于想到一個好主意(他自以為),進一步明目張膽地說:“身陷海明威的波濤之中!”大仲馬用欣賞的目光端詳著他的臉,旁伸出去的手準確地從托盤里夾起兩只高腳杯,一杯遞給??思{:“身陷海明威的波濤之中!”歐·亨利也抓起一杯酒,跟隨著吆喝了一聲:“身陷海明威的波濤之中!”他喝的時候,大部分從嘴角漏掉了,他懊惱地抹了抹嘴。

      貝克特帶著他女朋友來了。他帶來一盒歐洲牌子的香煙,管村子里那些俄羅斯農(nóng)夫叫老哥,并叫他們嘗嘗這種罕有的紙煙,他教訓(xùn)他們:“卷煙可浪費口水啦,還浪費空氣。”他們一個勁地點頭,說的確如此,這不都快窮得揭不開鍋了。貝克特擺脫了他們,朝納博科夫家里走去,他的女朋友緊緊地挽著他的胳膊。由于他的鼻子在一個星期前(也就是收到邀請函的那天晚上)跟一個不良的公子哥斗毆時,被對方用拳頭上的指環(huán)擊破了皮,并在第二天早上馬上就腫了起來,所以他的女朋友一刻也不得閑,她不斷地用指腹去撫摸那腫塊,并抹掉上面滲出來的淋巴液。這事情她可喜歡做啦,“這種細心跟寫作沒什么兩樣,萬物都是相通的?!彼龔娫~奪理,并鼓起粉嫩的腮幫子來,想叫他往那上面親上一口。貝克特拿她無可奈何?!斑@是我的……那啥。”貝克特向眾大師這樣介紹她,他們認真地聽著,且都不約而同地開動起各自那杰出的腦筋來,琢磨著這奇特的人間異象。突然一張緊皺著的臉笑開了,像被仙氣吹過馬上綻放的神秘花朵一樣,這張臉就是D·H·勞倫斯,他已經(jīng)率先琢磨到了什么,但他沒有打斷貝克特的話,因為他在這通關(guān)于他女朋友的介紹中正說到最關(guān)鍵的地方:“她叫柴柴,來自中國南寧,五十年后她寫了一部不錯的小說《草莓僧侶》,得了諾貝爾獎。”勞倫斯輕輕地“哦”了一聲,似乎他所有的猜測都被證實了。“是在您之前嗎?”一個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的長相和穿著都是那么的得體,就像一幅硬紙皮的剪影……嘿,這不是博爾赫斯嗎?多么年輕的博爾赫斯??!貝克特搖了搖頭:“不。在我之后,我是二十年后,因為《墨菲》——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寫完它了。” “毫無意義,”武者小路實篤滿臉不屑地說,“不發(fā)給年輕人僅僅是為了更大的把握,為了他們那十八張沒處擱的老臉!既然將給你帶來那筆獎金的作品你已經(jīng)寫出來了,為什么不現(xiàn)在就把獎金發(fā)給你?這樣有什么意思嘛!” “政治?!彼赃叺哪伪栆徽Z道破天機,并且以為自己鏗鏘有力的兩個字已經(jīng)引起大伙的注意,所以趕緊往嘴里塞了一塊水果布丁,想留給別人一個沉著和性感的印象。貝克特壓根沒理這兩個不起眼的人,反而同長得一表人才的博爾赫斯寒暄起來,他關(guān)切地問他:“那您是哪一年,我的朋友?” “先生,”博爾赫斯撓著頭皮,“我沒有,您一定是記錯了?!?“沒有發(fā)給您?您的意思是他們寧可發(fā)給那些大字不識的大作家,也不發(fā)給您?” “恐怕是這樣,先生?!?“您是哪一年去世的?”“在他們看到備忘錄上寫著我的姓名之前,那條備忘錄本來是要提醒他們瞧一瞧我的作品的,先生?!?“這可真是……國際玩笑?!必惪颂赝葱牡卣f,“順便問一聲,您看到普魯斯特了嗎?”博爾赫斯本來想告訴他,沒有見到普魯斯特,但是奈保爾終于忍不住搶過了話語權(quán):“普魯斯特先生正躺在樓上的沙發(fā)上,同阿特伍德小姐聊得正歡呢!”于是貝克特馬上轉(zhuǎn)過身,走開了。莫里亞克見狀,踱過來挽住奈保爾的手臂,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說:“走,我們?nèi)フ液C魍牧?,他會讓你大開眼界的?!蹦伪栒f:“哦,是嗎?那敢情好啊。”

      屠格涅夫走進來的時候,人群中突然傳遍了一陣壓抑著的緊張,不少人竭力使這場面變得平常,不讓更多的人發(fā)現(xiàn)這位既重要又麻煩的人物的到來?!斑@邊走,這邊走?!睅讉€年輕的晚輩連拖帶扶地拉著他貼著墻壁前行,試圖馬上將他送到樓上去,讓普魯斯特、納博科夫、伍爾夫、阿特伍德他們陪他聊一聊二十世紀正開始流行起來的超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而避免讓角落里坐著的那位壞脾氣的白胡子老頭發(fā)現(xiàn)他?!袄蠔|西!”有人避著他,又損毀他,但那人馬上被正站在不遠處的芥川龍之介的拳頭給收拾了?!拔乙谶@里呼吸一下俄羅斯冷冽的空氣,你們?yōu)槭裁磾f我上樓去?”屠格涅夫發(fā)脾氣了。芥川龍之介趕緊跑過來說:“老先生,樓上有您的老朋友福樓拜,他吩咐了,您一來就讓我們帶您上去見他?!?“啊,福樓拜……”屠格涅夫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還有卡夫卡——我的孩子,我的影子。”他的眼睛濕潤了。遠處有人喝起了倒彩:“說得不錯,但是崽子們,別讓他亂說話行嗎!”芥川龍之介氣得咬牙切齒,他暗暗地摸了摸衣襟下的刀柄,對著武者小路實篤耳語了一番(“你照看好老先生,讓他上樓去,我到那邊去瞧瞧。”“小心?!蔽湔咝÷穼嵑V點頭說道。),便撥開人群朝著那個鬧哄哄的角落堅毅地走去。

      消息很快傳到了樓上,納博科夫焦慮地在書房里走來走去,“千萬別在我家里打起來!”他憔悴地說,為的是讓這些朋友們看到他已經(jīng)被這次會議折磨成什么樣子了?!笆紫仁莾蓚€美國佬,然后是兩個土生土長的俄羅斯古董,將我母親的家里變成一個大戰(zhàn)場,而如果他們知道了我的文學(xué)觀點,恐怕打完了那一仗,還會順便往我身上澆上汽油將我燒死在那棵我六歲時種下的櫻桃樹下。這是什么世界?嗬,我剛才還在樓下聽到那幫窮鬼在兇神惡煞地叫嚷著身陷海明威的波濤之中呢。我的神經(jīng)是脆弱的,普魯斯特先生,我的神經(jīng)就像一把扇子一樣一撕即破……” “并不出彩的比喻,不過我想聽聽普魯斯特怎么看?!边@個人蹺著二郎腿緊緊地蜷縮在長沙發(fā)的一端,身上的大衣由于布料堅硬而顯得線條利落,雙手插在衣兜里,用雙臂暗暗地壓扁著自己。普魯斯特側(cè)躺在長沙發(fā)剩下的位置上;或者說由于他這么躺著(一只手肘支在沙發(fā)面上,手掌撐著那顆細小而勻稱的腦袋),占據(jù)了沙發(fā)的大部分面積,使得穿著硬邦邦的大衣的那位也就只能緊緊地縮在他的腳沒伸到的地方了;他緩緩說道:“高爾基同志(原來穿大衣蹺二郎腿的那位就是高爾基?。?,我對比喻句并不關(guān)注,我對文壇偶像——沒錯,我這里是有所影射——也向來是嗤之以鼻,對幫派,對主義,對緋聞,對意識形態(tài),總之對一切并未觸及到那個核心的玩意概不感興趣,而核心就是形式,夢一般的形式,而形式就是美,是賦予飄渺以形態(tài),以外貌,根本的根本就是讓一個觀念變得生動,有生命力。” “老掉牙的論調(diào)……”高爾基嘀咕一聲,隨即又干咳了一聲,用洪亮的嗓音說道:“我沒說什么。”但他打心底堅信自己是正確的,他想到自己起早貪黑地塑造了那么多的人物形象,想到自己關(guān)注過的同行(他們都變得偉大起來),如果有人說寫作只是為了自己窮開心,他雖然不至于去跟這種人吵架,但他會從內(nèi)心里否定這種黑暗的思想。這時屠格涅夫被武者小路實篤和海礅明攙扶著上樓來了,高爾基心里的陰霾一掃而光,他輕松地站起來給老人讓座,連普魯斯特也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并穿上了鞋子:“您請坐,先生?!彼枚碚Z說道,帶著一種古怪的巴黎腔。納博科夫還在書桌后面罵罵咧咧,這時也趕緊閉了嘴,不過他安心了,因為看到屠格涅夫身上并沒有搏斗過的痕跡。“我們正在談?wù)撋勘葋??!彼晕页爸S地說道。屠格涅夫點了點頭,嚴肅地環(huán)視書房,看到主人身后的書柜的頂格擺著他厚厚的全集,又飛快地望了望每一張面孔,然后滿意地坐了下來。“福樓拜,我的老朋友,你好……”他對福樓拜說。福樓拜(他陷在另一張單人沙發(fā)上)懶洋洋地斜過身來,伸出手讓他握了握?!巴袪査固]有來嗎?”老人用干燥的嗓音問他們當(dāng)中的隨便一位。沒有人搶著回答,于是納博科夫(他最痛恨撒謊)苦笑著說:“在樓下角落里一個人坐著呢,剛才已經(jīng)狠狠地剜過我一眼了?!蓖栏衲蛴譂M意地點了點頭:“呃,樓上就你們幾個人嗎?”“男的就我們幾個,”納博科夫說,“姑娘們在那一頭圍在一塊打瞌睡呢?!边@時一直沒說話的海礅明隨著主人的手指扭過頭去,看到在寬大的書房的另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四位女士坐成一個圈,將只有一顆拳頭那么小的腦袋擱在交叉的手腕和膝蓋上一動不動地睡著,在她們后腦勺上,以那朝向天花板的發(fā)髻為中心,都閃爍著一個微弱的七彩的光環(huán)。

      三天后,會議結(jié)束了,卡爾維諾在意大利收到了一封來自國際作家聯(lián)盟的警告信。他被告知已經(jīng)被寫進黑名單,由于蔑視一次誠意的邀請,一次重要的大師們的聚會,尤其是蔑視一個與眾多可敬的前輩們見面討教的機會?!皩戇M黑名單意味著什么呢?”卡爾維諾暗暗思忖,并感到好奇,他翻到信的第二頁,上面赫然寫著:“被寫進黑名單意味著你將會成為頭號監(jiān)督對象,意味著你要格外小心,而我們對你也會格外小心。等著瞧。又及:為了你自身的安全,希望你能通過別的途徑了解到此次會議的精神。”卡爾維諾跳了起來,心臟立馬被一陣恐懼揪住了,他趕緊拿起筆來回復(fù):“國際作家聯(lián)盟的各位尊敬的領(lǐng)導(dǎo):你們好!我在一分鐘前懷著無辜的心情得知我已經(jīng)被視作一個蔑視貴組織的好意邀請的人,一個蔑視我自己無比尊敬的大師們的人,并因此進入了貴組織的黑名單,這對我而言已經(jīng)構(gòu)成一次沉重的打擊。我創(chuàng)作的道路才剛剛起步……”他寫了一堆肉麻的話,最后他寫這次未能出席會議的緣由,“哦,意大利這邊仍是春光明媚,而在遙遠的西伯利亞卻已經(jīng)是冰天雪地,我們這個倒霉的國家的航班全部在阿爾卑斯山脈上空跟一群膽小鬼似的,像光遇到鏡子那樣,灰溜溜地返回來了,而當(dāng)時我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呢,只知道飛機仍在天上飛著,我仍懷著美好的期盼,做著白日夢,想象不久之后我將置身于一屋子一流作家之中的情景,那情景光是想一想都讓人激動不已,當(dāng)我乘坐的飛機穩(wěn)穩(wěn)地降落在跑道上時,我以為我看到了俄羅斯那堅實的大地,聞到了東方泥土的氣息,我以為機場店鋪的貨架上擺著的一瓶瓶全都是能點燃我們血管里的液體的伏特加呀?!彼靡獾匾詾樽约禾貏e能瞎掰,所以寫得更起勁了。

      “我找納博科夫?!彼o他的好朋友納博科夫打電話,對方說我就是。

      “甭提了,”納博科夫在電話里一肚子火,“這次臭名昭著的會議將我家里搞得臭氣熏天。你沒來?哦,怪不得,我說怎么沒見到我的老朋友呢。你知道嗎,兩次斗毆事件,一次嚴重誹謗,一起桃色事件,二十次撒酒瘋,??思{一喝酒就嚷嚷身陷海明威的波濤之中,貝克特帶了個小姑娘來,普魯斯特的腳氣弄得女孩子們十分難堪,勞倫斯的狐臭……”

      “我有麻煩了。”卡爾維諾打斷了他。

      “哦,你是有麻煩了?!奔{博科夫咂了咂嘴,“你沒來?”

      “我碰到點事情,來不了。你能向我轉(zhuǎn)述一下會議精神不?”

      “天氣變了。”納博科夫打起了暗語,卡爾維諾仿佛看到自己的心在一潭透明的水中沉了下去,“你得多加點衣服,以防凍僵?!?/p>

      因為怕電話有人竊聽(事實上,的確有三個潛水員在海底竊聽),卡爾維諾匆匆地結(jié)束了這些談話,他說:“寫封信給我,告訴我一切。多加小心。我應(yīng)該跟你說晚安嗎?我這邊是深夜?!?/p>

      “早安?!奔{博科夫掛上了電話,又回床上睡覺去了。

      一個陰冷而又潮濕的早晨,頹廢、沉寂了五個星期的卡爾維諾從他那亂糟糟的床上翻身坐起,一陣風(fēng)似的脫下只有在室內(nèi)才穿的秋褲,換上那條沾了一點街道上的粉塵的緊身直筒褲,一個花哨的動作之后雙臂套進了米色嗶嘰休閑西裝的袖子里,接著又對著衣柜門上的長方形鏡子熟練地系好領(lǐng)帶,用十個手指當(dāng)作梳子使勁地梳了梳他那頭濃濃的卷發(fā),“哦,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 “我來看看你,舅舅,這是你最愛吃的火龍果?!辩R子里是他突然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他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用力拉開的房門,吱呀一聲——緊接著又是砰地關(guān)上了(在他消失在門外的樓梯口時),整個房間的空氣隨之沉重地晃動起來,鏡子像水面一樣被晃出了無數(shù)道漣漪,鏡面在幾乎要碎成無數(shù)塊的一瞬間突然被一股力量扯平了,又清晰起來,里面映出的是舅舅家陰暗的客廳,卡爾維諾同一個男子熱烈地擁抱。這男子很年輕,看上去跟卡爾維諾差不多,這是卡爾維諾的母親有太多兄弟的緣故。

      “哈,火龍果!真不賴?!蹦俏荒贻p英俊而且有那么一點高貴的舅舅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遇到麻煩了?!笨柧S諾告訴他。

      “我知道,你哪次不是帶著麻煩來的?”梅達爾多·迪·泰拉爾巴舅舅責(zé)怪起他來,不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甜膩的愛意,那溫柔的目光似乎在鼓勵對方大膽地說出來,因為他已經(jīng)作好犧牲一切的準備了,為了他,開膛剖腹也在所不辭。

      “是的,的確需要……”他沒有說開膛剖腹這四個字,“在你身上作出一些殘忍的……嘗試。”他突然哽咽起來,一雙因長期失眠而深陷下去的眼珠干巴巴地躲避了幾下(因為舅舅的目光一直盯著他的臉看),他望著舅舅的鞋尖說:“我已經(jīng)失去了虛構(gòu)的權(quán)利,該死?!?/p>

      舅舅將雪茄從嘴上移開,他的睡袍突然散開來,這象征著這個消息令人遺憾的程度之深,他的胸膛枯瘦,潔白,沒有胸毛,可能象征著一種苦澀或不祥的預(yù)感?!笆且驗槟谴问澜缱骷掖髸??”

      “納博科夫已經(jīng)寫信告訴了我,關(guān)于那次我沒去參加的令人惡心的會議,幾個爪牙控制著整個會議,他們以軍隊和政府為后盾,提出了無理的要求,規(guī)定我們只能寫發(fā)生過的真實的事,任何細微的虛構(gòu)都會構(gòu)成犯罪……”

      梅達爾多·迪·泰拉爾巴舅舅將咬了一半的火龍果扔到了墻上?!熬司耍愕姆磻?yīng)比我還強烈。”卡爾維諾的提醒令舅舅感到不好意思。“這么說,你已經(jīng)被剝奪了唯一的自由?沒有這個,你怎么活下去?”

      我們的小說家聳了聳肩膀,“走著瞧唄,”他說,“他們會弄巧成拙的。”

      “這樣你還能寫?”梅達爾多·迪·泰拉爾巴子爵驚訝地將酒瓶從嘴唇里拔了出來,并且打了個酒嗝?!八晕襾碚夷銕兔Α!笨柧S諾說。“你想從我身上挖掘素材?對吧,聰明的小伙子!沒錯,我身上是發(fā)生過幾次浪漫的愛情,我保證都是真事……”舅舅吸了吸那根快要熄滅的雪茄。

      “我只寫我想寫的故事?!笨柧S諾語氣堅定。

      “你想寫什么?”舅舅未免有點失望,因為他還在回味自己談過的兩次戀愛。

      “一個保險推銷員,一個像你這么平凡、正常的人,被劈成了兩瓣,左一半,右一半……”

      “這么說,你只想寫一個呆子,一個平民百姓,而不是一個像你舅舅這樣的人,你想寫一個活該被分尸的混蛋?!?/p>

      “這事只有你能幫我,舅舅。再說,那不是分尸,他被分成兩瓣之后,變成了兩個人,他們都活著?!?/p>

      起碼沉默了五分鐘。之后,舅舅乏力地擺了擺手臂,好似一個不勝酒力的人那樣,用濃濃的鼻音說道:“哇哦,發(fā)生了什么?我怎么感到一陣混亂,讓我理清一下頭緒,這個早晨到底怎么啦?”停了兩分鐘,他終于清醒了一點,“首先,我不是一個推銷員,更不是一個分成兩瓣的推銷員;其次……暫時沒有其次,如果你的前提是任何一個傻瓜被分成兩瓣之后仍然能活下來的話。”

      “我可以寫一個被分成兩瓣的梅達爾多·迪·泰拉爾巴子爵,如果你肯幫我,那仍然是我想寫的故事。我不在乎他的身份,我在乎的是他身上這種優(yōu)秀的難得的分裂感。”

      “嗬嗬!謝謝你認為我身上存在著這么不錯的品質(zhì),這種……分裂感,”(沒有辦法,他只能沿用這個詞),“那是個很罕見的玩意,可我身上確實有這種東西,我能感覺到它?!?/p>

      聽著這諷刺,卡爾維諾想:太艱難了。我寫作的難度突然增加了一百倍,這意味著只要有一絲力氣,我就只能將它用在為寫作而進行的斗爭上,我的感情,我的智慧,甚至我的陰險,我的軟弱都必須發(fā)揮出來,使用在同一個方向上。這意味著我將告別了休息,我的生命被拋入了奔波勞累和無休止的旋轉(zhuǎn)當(dāng)中,像世界上的一個小小的旋渦。

      他意識到他同舅舅的感情徹底破裂了,但這巨大的代價為他換來了一次機會,舅舅像一個在情人面前心灰意冷并拒絕擁有主體意識的被辜負的一方,又像一個因為愛情在心底枯死而不再珍惜自己的肉體的冷漠的姑娘,甚至在歹徒戳過來的生殖器面前也顯得無動于衷。他將自己的身體交給了外甥,他的配合成了他的武器。

      卡爾維諾傷心欲絕地走在去郵局的路上,這天上午因為天色陰暗,空氣中飄浮著貓毛般黯淡而嗆人的水汽,街燈仍未熄滅,仍然照亮著濕漉漉的路面,以及布滿路面的水坑。他往郵筒里投入幾個信封,這些信封被塞得鼓鼓的,它們被寄往世界各地:西班牙、法國、希臘、埃及等等。他每天順便從郵局里取回從這些地方寄給他的來信。

      取完信,還來不及看(他一般留到晚上回到家里才一一拆閱這些信件,并寫好回信),他便匆匆趕往醫(yī)院。他的舅舅——那左半邊舅舅——躺在一張病床上,他只有一條左腿,一條左臂,一只左眼,一個鼻孔和半張嘴巴。護士正在給他拆線。舅舅用那半張漏風(fēng)的嘴給他講述了計劃執(zhí)行那天的情況。

      在一望無際的波希米亞草原上,橫尸遍野,眼神憂郁的梅達爾多·迪·泰拉爾巴子爵雙腿軟綿綿地夾著一匹掉著毛的灰馬,乏味地穿過這片發(fā)出惡臭的土地,身邊跟著的是他的馬夫庫爾齊奧?!安ㄏC讈啿菰槭裁慈チ四抢??”卡爾維諾雙手一攤,驚訝地抹掉了這幅畫面。“按照您的指示,我的外甥,我四處找人來同我演出這場鬧劇,我能找到的全都是混跡于下等酒館的土耳其人,只有他們?yōu)榱隋X可以連命都不要。所以這只能是一場針對土耳其帝國的戰(zhàn)爭……” “這么說,我得將我的小說開頭改一改,如果不是這樣,我就犯了虛構(gòu)的禁忌?!笨柧S諾悶悶不樂地掏出鉛筆和筆記本來。“那里是什么情形,都有些什么?” “白鸛,”左半邊舅舅說,“成群的白鸛,它們蹲在灌木底下吃死人的肉?!彼R上將這一點記了下來。白鸛從他們前方被驚起,然后又繞過他們頭頂,在他們身后落下,到處都是它們進行咀嚼的聲音,像是一大片時鐘走過的聲音。他騎著馬,和他的馬夫一道遲鈍地穿過這片草原,遙遠的、被清晰而深厚的大氣折射后縮小、變得緊湊的太陽曬著他們,使這三個移動的肉體遠遠看去,像是空氣中一個模糊的污點。啊,大量的細節(jié)!卡爾維諾貪婪地盯著這幅畫面看,同時用鉛筆記錄著?!叭缓竽憔陀龅搅送炼淙耍菃??” “是的,”舅舅跳過了那些細節(jié),直接講他是怎樣被炸開花的。他的土耳其朋友在戰(zhàn)場對面架起了一座火炮,他們仔細地往彈殼上涂上麻醉劑和血凝酶后,就將這顆炮彈射在了他和他的戰(zhàn)馬身上,他像一張紙一樣輕飄飄地飛了起來,隨即失去了知覺?!澳闱魄莆遥泵愤_爾多·迪·泰拉爾巴舅舅說,“我不得不承認這些亡命之徒,大大咧咧地將這事辦成了?!?“謝謝你,舅舅。今晚我就能寫好小說的前兩章了,明天我將第二章交給你。祝你早日康復(fù)?!?/p>

      午飯時間到了,他坐在一家中國餐廳里吃自助餐。窗外陰霾沉沉,他感到一絲憂郁,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審問:“我這樣做,對嗎?我為了誰?”他想到那些可愛的讀者,想到這些人是多么聰明,多么優(yōu)越,他覺得無論如何,還是無法忘記人類的高貴。而這些讀者,說實話,他一個也沒見過,但他又好像每一位都見過,因為他每天都在大街上或公寓樓梯的拐角遇見這些人,他們渾然一體卻又截然對立,而他那些隱蔽的讀者,不管怎么隱蔽,也不外乎是這些人當(dāng)中的一員?!斑@樣值得嗎?”他閃過一絲令他狂躁的猜忌——他所做的一切正是為了他們,又在某種程度上是由他們造成的,因為他們當(dāng)中有那么多人不會錯過一個去揭發(fā)他的機會,正是這樣,他必須花上十倍的努力,將事情做得不留痕跡,“這樣值得嗎:為了一些人,而去犧牲另一些人?”他想到波希米亞草原上那些平白無故的死尸——雖然他知道這些為了給小說筑起一個絲毫不差的現(xiàn)實基礎(chǔ)而義務(wù)獻身的人,都會被一種神奇的醫(yī)術(shù)救活,但他仍然無法遏制心底翻涌而來的悲傷——想到那仍無消息的右半邊舅舅,他擔(dān)心他已經(jīng)被成群的白鸛吃進了無數(shù)細小的手套狀的胃里,并變成可悲的鳥糞拉遍了整個波希米亞。啊,不可能是為了某一些人。他咔咔作響地嚼碎了一塊豬粉骨,繼續(xù)想,如果是為了他們,那另外一些“他們”呢?憑什么這些人拼了命地工作,而那些人享受,同樣是跟我素不相識的人!這種假設(shè)毫無意義,而且自欺欺人,必定是為了某一個人,這個人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我用來搖出不成曲調(diào)的哀歌的那只鈴就系在她腰上,他用一個謙虛的念頭結(jié)束了這次遐想。

      利用餐后的片刻小憩(他自覺地遵守這良好的習(xí)慣),他甜美地回想起三個禮拜前意外地遇見欣富羅莎小姐的情形。那天他本來約好要去見梅達爾多·迪·泰拉爾巴舅舅的,后者在電話里告訴他已經(jīng)找到了一大幫人,正準備布置一個戰(zhàn)場,“嗬,一個戰(zhàn)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卡爾維諾夸張地表現(xiàn)著自己吃驚的樣子,而事實上他才不吃驚呢,他覺得只要他一到場,立馬就會槍斃掉舅舅那幼稚的想法。他只不過覺得舅舅這種自作主張的作風(fēng)令他感到好笑,這位封建體制殘骸下的爵位持有者自以為是主角,就可以隨意地篡改小說情節(jié),他將馬上跑到他家里去,狠狠地羞辱他一番。即將被羞辱的紳士哈哈地笑了,他神秘地說,“你來,我再告訴你?!钡撬诎肼飞嫌龅搅诵栏涣_莎小姐。“啊,欣富羅莎小姐,”他說,“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可是上帝啊,我又怎么會認錯呢?”他吻了吻她伸過來的手背?!耙馔獾氖斋@?!毕袷窃谠u價自己的這個吻。接著,他回憶他們做愛,在旅館那堅硬的床上,那有如永恒的凝滯的橘黃色燈光下,窗外的汽車轟轟地駛過,每次駛近時都感覺要撞破鄰街的墻壁闖到他們的床上來,接著又帶著嘆息和咆哮般的轟鳴遠去了。他荒唐地聽到有鳥兒在叫。而正是在這時,他舅舅焦灼地踱著步子,一會兒看腕上的手表,一會兒望向壁爐上的掛鐘,正是在他盡情歡娛的時候,舅舅帶著整個土耳其團隊包客機離開了這個城市,飛到遙遠的波希米亞草原去了,他想送給外甥一場戰(zhàn)爭作為另一個意外的收獲。“欣富羅莎,你覺得一個攀爬在樹上的男爵應(yīng)該叫什么名字好?”卡爾維諾一邊刷牙一邊問她?!翱孪Dさ稀ぢ《?。”欣富羅莎一邊看動畫片一邊回答。“為什么呢?”“因為根據(jù)統(tǒng)計,全國叫這個名字的男爵最多,有一萬八千兩百零二個。” “我的乖乖?!笨柧S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們的想法非常樸素,既然在現(xiàn)實生活中尋找一個真正愿意一輩子生活在各種樹枝上的男爵是不可能的,那么為什么不找一打男爵讓他們每人在樹枝上生活一段時間呢,這種事情很多人都愿意干,只要給他們一些錢。我只需把他們每個人的這段特殊經(jīng)歷寫下來,或者換句話說,只要把我小說里寫到的事情,吩咐下去,讓每一個攀援在樹上的男爵照著小說所寫的去做,那么我的小說就可以成立了。而如果這些人都叫同一個名字,屬于不同的年齡階段,那么它就會產(chǎn)生這樣一種藝術(shù)效果:看起來就像是描寫同一個角色的一生。哈哈,這簡直是太完美了。“你笑什么?”欣富羅莎一邊看動畫片一邊問他。

      卡爾維諾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是他幾天前從一本電話簿上抄下來的一個地址:一七六七年的翁布羅薩。他叫了輛出租車,來到這個地方,在車上他不失時機地打起了瞌睡。出租車停在一棵高大的櫟樹下,下了車,他看到自己站在一幢白色的別墅跟前。一個男人走出來?!笆前⒚啄釆W·皮奧瓦斯科·迪·隆多男爵嗎?”卡爾維諾同他握了握手,那是一位和藹可親的紳士,他說:“是我?!?“你有一個兒子,叫柯希莫,對嗎?” “有這么一位?!蹦侨税氩[著眼睛說。

      在盛情款待的餐桌上,卡爾維諾見到了這一家子人:兩個活潑可愛的男孩,和一個看上去過于深沉的姑娘,她是他們的姐姐,還有他們的母親,一位嚴肅且自卑的修女?!翱孪D?,”卡爾維諾對稍大一點的男孩說,“你愿意接下來在樹上生活一陣子嗎?” “一陣子是多久?”那孩子一開口就暴露出某種罕有的個性,他表現(xiàn)出來的完全不是好奇,而是一種對于事物合理性的評估心理,似乎他認為在樹上生活是每個人都必須經(jīng)歷的階段?!耙荒辏蛘邇赡??!笨柧S諾被他的鎮(zhèn)定嚇了一跳,不過他也馬上恢復(fù)了鎮(zhèn)定?!八X怎么辦?”柯希莫用一種讓人發(fā)癢的粗糙嗓音問道?!霸跇渖纤??!笨柧S諾直視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那孩子渾身顫了一下,不過不是被嚇著了,而是覺得過于刺激,顯然他很喜歡這個主意?!翱梢耘紶栂碌貋硐丛鑶幔俊笨孪D仔〉哪X瓜里想著,我這樣問可不是擔(dān)心什么,我只是想確定事情應(yīng)該會被安排得很完美,連傻瓜都看得出來我希望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安豢梢??!笨柧S諾滿足了他這種追求完美的愿望,“你可以在樹上淋浴,你弟弟會接根水管給你。”柯希莫開心地笑了,并興奮地撓了撓弟弟的胳肢窩,使得那小家伙尖叫著跳了起來。“安靜!”他們的父親板著臉說,馬上又充滿歉意地沖著卡爾維諾笑了笑。

      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夜里九點多鐘。他脫下緊身直筒褲,和米色休閑西裝,換上在室內(nèi)才穿的秋褲和白色的工作服,上面沾滿了可怕的墨漬。時間緊迫,他還有那么多工作要做!沒有想過要休息一分鐘。一分鐘,天哪,他想,世界各地不知道會發(fā)生多少事情!十六歲的柯希莫·迪·隆多正在法國的樹枝上爬來爬去,三十歲的柯希莫·迪·隆多蹲在希臘某棵桉樹上面,誰知道他在干嘛呢?雖然從每天的來信上看,他們總的來說還算聽話,都會讓他頭天晚上寫在小說稿上的事情發(fā)生一遍,再認真地將一些不同于小說的細節(jié)(這些誤差仍然在可以理解和接受的范圍內(nèi))反饋給他,好讓他對小說進行修改,但是在沒事可干的時候,他們也胡鬧得厲害?!八麄兇蟀l(fā)牢騷,這不像是一個說話算話的基督徒的所作所為,”一位被他派去作監(jiān)工的朋友在信里面這樣寫道,“他們總是讓人不安地覺得,他們已經(jīng)開始反悔了?!边@是某種暗號,赤裸裸的可恥的暗號,提價、勞務(wù)費、差旅補助、營養(yǎng)費,無非是錢,啊,見鬼,明天得給英國方面匯去兩百英鎊,因為那里有幾個柯希莫快要餓死了,這從他們的來信就可以看出來:故意制造事端云云。不過今天事情還是有了進展,最小的一位柯希莫(也是最可愛最天真無邪的一位)終于被我找到了。

      他坐在書桌前,開始讀那一堆來信。這里有封從波希米亞寄來的信,他被一種不祥的預(yù)兆捏住了喉嚨。這封信上寫著的日期是半個月前,署名是梅達爾多·迪·泰拉爾巴子爵,他用一種扭曲的字體寫道:“伊塔洛:我是你右邊的舅舅,他們找到了我,我治好了。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去?”他讀完了所有的信。意大利境內(nèi)八十多歲的樹上的柯希莫健康狀況糟糕;法國某省樹上的男爵一切正常,請問明天的情節(jié)是什么;希臘方面又一次以罷工相威脅,要求加薪;我們這里的柯希莫認為一個生活在樹上的男爵理應(yīng)是一名哲學(xué)家,他希望同伏爾泰和盧梭通信;英國方面請問明天的情節(jié)是什么,以及還打算拖欠工資多久……

      “告訴他,盧梭和伏爾泰已經(jīng)死了。您的卡爾維諾?!彼麑懲曜詈笠环饣匦牛鹕碇罅艘粔貪鉂獾目Х?,因為他竟然有點困了,而最重要的工作還沒開始呢。他掰著手指算了算:今晚我要寫完《分成兩半的子爵》的三至五章,左半邊舅舅明天就會被送往鄉(xiāng)下,回到他奶媽和他老爹的身邊(讓他把手稿帶回去,好知道自己在那里該干些什么),盡快讓右半邊舅舅從波希米亞回來,到時候給他買張火車票讓他自己回鄉(xiāng)下去,這個故事的最終結(jié)局我仍然還沒想好,可是我沒有時間去想了,至少今晚是沒時間,因為今晚我還得寫好《樹上的男爵》的前三章、第十章、第十五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二章……明天一大早把它們寄到各個現(xiàn)場去。如此看來,我得多煮些咖啡,這么一小壺還不夠我塞牙縫。

      責(zé)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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