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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號碼簿

      2016-11-21 12:00:38季仙
      福建文學 2016年11期
      關鍵詞:村主任表弟號碼

      季仙

      村里拓寬、重鋪水泥路,盧順榮是肯定會到場的。

      太陽從山坳里跳出來,屋里屋外亮堂堂的,盧順榮感覺渾身舒暢、神清氣爽。急匆匆扒下兩碗飯,抓起櫥柜頂上的舊草帽,扣在頭上,徑直往外走。東溪鎮(zhèn)的表弟騎摩托車轟轟隆隆地沖到門檻前,摩托車沒熄火,大聲問,縣里、市里有沒有熟悉的人?他停下,笑朗朗地答,有,有。

      表弟手里提著一盒營養(yǎng)液。盧順榮笑呵呵地說,你來還帶禮物。表弟說,一點小意思。兩個人肩并肩邁進門。表弟把營養(yǎng)液放在茶幾上。盧順榮心里想,東溪鎮(zhèn)到上壩村六十多里,一大早趕來,肯定還沒吃早飯,一定是遇到了急事難事。他吩咐老婆炒蛋,自己一邊燒水、洗茶杯,一邊扭頭問表弟,有什么事?

      表弟很累似的長嘆了一聲,氣呼呼地說,我舅子家的大門被村主任用圍墻砌起來了,進出得走后墻小門,你說氣不氣人?盧順榮將茶杯“咚”的一聲放在表弟面前,頭一揚,厲聲說,一個村主任就怕了,你們就讓他欺負?表弟抿了一下茶杯,無可奈何地說,我舅子在舊屋基地上建房子,住了十一年了。門口一條路,一米多寬,路前面是菜地、水田。前年,村主任買下菜地蓋房子,從水田里修了一條路。光照會被遮擋,舅子沖上去阻止,兩戶人吵架,操起了家伙。鎮(zhèn)干部調解,村主任答應房屋只蓋一層。舅子一家出門到市里打工,冬天回來,門口的路沒了。為這事,沒去打工,花了一大擔心血,還沒有一點眉目。

      老婆把菜端到桌上,盧順榮招呼表弟吃飯。表弟坐到飯桌前,他在對面坐下,大聲責問,不懂得找政府?表弟吃了火藥似的,突然火冒三丈,盯著他,吼叫,怎么沒找?找土地局,土地局理都不理;縣政府行政復議,沒用;找法院,沒用;到市里上訪,也沒用。村主任縣里有關系,他們把土地證辦給他了。盧順榮感覺一股氣在肚里翻滾,直往喉嚨口沖,手顫抖著,往桌上用力一拍,“嘭”的一聲,碗筷跳動了一下。好像對面坐的就是那個村主任,不等表弟把話說完,他怒目而視,兇巴巴地吼叫,當了村主任就無法無天,敢欺負人了?表弟頓了一下,放緩語氣,說,要找比村主任后臺更大的官,你認識哪個?他倏地站起來,小跑著上樓。一邊上樓,一邊從褲頭上摘下鑰匙??邕M臥室,用鑰匙打開矮柜的抽屜,抓起他的寶貝“號碼簿”,轉身下樓。

      “號碼簿”八九公分寬,十二三公分長。封面淺黃色硬紙皮,居中印有紅色楷體“工作手冊”四個字,“工作手冊”字下,隔一指寬,居中,工工整整地寫了黑色的“盧順榮”三個字。內頁黃中泛白,邊上已起卷了。他外出時,號碼簿隨身攜帶,遇到干部,或者他認為有所作為、有可能利用的人,就掏出來,翻到空白處,遞到這人手邊,請這人寫上單位、姓名、職務、聯系電話。市里的報紙,市電視臺、縣電視臺的新聞節(jié)目他每天都看,兩三個月也會背著淺黃色帆布挎包到鎮(zhèn)政府大院轉一轉,聽別人說了,或者看到電視、報紙上這人的職務變動了,他把這人的職務涂改為新職務。有時,一個人在家無所事事,他會拿出號碼簿,翻看一遍。用上手機、學會發(fā)短信后,中秋節(jié)、國慶節(jié)、元旦、春節(jié)等節(jié)日,向號碼簿上的人發(fā)一條祝賀短信。

      他坐到表弟旁邊,翻開號碼簿,伸到表弟面前,說,你看看,找誰最有用?兩個人一邊翻閱,一邊一個一個分析、篩選。盧縣長改為盧書記,又改為盧副市長,兩人一致決定找盧副市長。其實,他與盧副市長并不熟悉。當村主任時,到鎮(zhèn)里辦事,在鎮(zhèn)長辦公室撞上下鄉(xiāng)調研的盧縣長。聽說是本家,他硬要擠上去,請縣長在他的號碼簿上留下電話號碼。表弟興沖沖地說,你打電話給盧市長。他心里想,不知道盧副市長還能不能認識他。最好是村主任知道他上頭有關系,主動認錯、改正,免得興師動眾。他搖搖頭,說,這種事電話上說不清楚。下午去你舅子家,找村主任理論理論,說得通,免得傷了兩家和氣。說不通,叫你舅子一起去找盧市長,當面說。

      盧順榮正與表弟商議找盧副市長的行程、細節(jié),村文書騎摩托車沖到門檻前,緊急調頭,停下,一只腳點在地上,扭頭,急迫地喊,順榮大伯,細牛牯站在田里不讓擴路,原佬、來狗請你趕快去一下。

      他沒到鋪路現場,村支書、村主任派文書到家里請他,他感覺自己說話有分量,心里有幾分得意。嘴里回答,好,好。慢條斯理地合上號碼簿,塞進櫥柜抽屜。扭頭對表弟說,你喝茶、等我。鏗鏘有力,一步一步邁出家門。

      村文書摩托車還沒停穩(wěn),盧順榮就跨下來。他掃視一眼圍觀的人群,厲聲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田里種了烤煙,細牛牯撐著鋤頭,站在路坎下。村支書、村主任立即圍攏前去,向他敘說事情的經過。路面拓寬,要占用細牛牯家的耕地,一尺多寬、兩丈多長,煙株不會損失。村里愿意補償兩百元,細牛牯硬要一千元。他昂首挺胸,踱到路邊沿,對細牛牯吼叫,路大家都要走,不是為幾個村干部鋪路,錢都補償給你了,拿什么來鋪路?要錢,兩百;不要錢,換地,我的地任你挑。細牛牯把頭扭向外面,沒吭聲。盧順榮個頭不高,有些粗壯,“叭”的一聲,跳到田里,邁成弓步,握緊拳頭,擋在細牛牯前面,高聲喊,砌起來,鋪水泥,有意見,我負責。村支書手一揮,鋪路的工人立即墊石頭。

      盧順榮輩分高,村里的公事、別人的私事都喜歡管。看見不順眼的事,聽到不該說的話,不管你是鎮(zhèn)干部、村干部,還是七八歲的小孩,他當面批評、指責,甚至破口大罵。他手里有“號碼簿”,不聽他的,他會把事情直接捅到上級領導那里。大家對他敬而遠之,當面響亮地叫“書記”“公公”“伯伯”,背后都戲稱他“號碼簿”。鎮(zhèn)里干部到村里宣傳計劃生育政策,有人把計生對象的電視機抬走了,他打電話給分管副縣長。副縣長立即打電話責問,書記、鎮(zhèn)長矢口否認。副縣長說有人舉報了,上壩村就有這樣的事,書記、鎮(zhèn)長很難堪。換屆,大家暗中商量好,以培養(yǎng)年輕一代為理由,沒有投盧順榮的票。“退居二線”后,他仍然大事小事都管一管。村里立電桿、整治養(yǎng)豬場,誰家蓋房子、誰家有人去世,他都不請自到。得知侄兒競選村主任,每張選票給五十元。他打電話給書記、鎮(zhèn)長,說侄兒賄選。侄兒被取消候選人資格。看見兩個小孩子躲在屋角抽煙,他沖上去訓斥小孩子。一個小孩慌忙把煙扔在地上,另一個小孩手指夾著煙,說,不用你管。他一巴掌甩過去,孩子臉上留下四個紅色手指印。孩子的父母敢怒不敢言。

      鋪路的工人快速砌石頭、墊泥土,盧順榮一小步一小步往細牛牯身邊挪,細牛牯慢慢騰騰地往后退。砌了一丈多長了,細牛牯扛起鋤頭往村里走,小聲嘀咕,我的田讓出來修路,補償是一定要的。

      村支書、村主任一人一邊,伸手把盧順榮拉到路上。他板著臉,當著眾人的面,對村支書、村主任說,只要出于公心,什么都不用怕。你們年輕人要敢于擔當。村婦女主任高英穿粉紅色無袖汗衫,露出白嫩的胳膊,站在人群中。他拉下臉,責問她,你沒錢,多幾寸布都買不起?高英折轉身,沒應答。他手伸入口袋,掏出一張十元紙幣,往前遞,說,你確實沒錢,我給你。高英臉色緋紅,拔腿走開,小聲咕噥,你沒看城里人的穿著。他吼叫,城里是城里。在城里,怎么穿都行,只要我沒看見,我就不管。有人躲藏在人群背后,用陰陽怪氣的音調說,高英,十塊就十塊,速度要快。人群一陣哄笑。他厲聲責問,誰、誰?人群立即鴉雀無聲。

      盧順榮回到家,表弟笑呵呵地問,處理好了?他笑逐顏開,說,村里的小毛毛,我?guī)拙湓捑托?。頓了一下,說,前幾天,有幾家人的雞病死了,來狗打電話給畜牧站站長,請他們來打疫苗,叫了三次,還沒來。我一個電話,他們就來了。他們如果不來,我可以打電話給鎮(zhèn)長,也可以打電話給局長?,F在的人,你軟弱,他欺負你;你強硬,他就懼怕你。

      頂著烈日趕到東溪鎮(zhèn)??诳柿?,顧不上喝水,盧順榮倒背著雙手,繞著表弟舅子房屋、村主任房屋,來回轉了兩圈。表弟舅子房屋兩層,中間廳堂,兩邊各一個房間,廳堂中正間雙開大門,約兩米;廳堂后墻右側一扇單開的小門,約一米寬,村主任家的圍墻已頂到他的外墻邊沿。村主任房屋僅一層,樓頂上長出不少鋼筋。廳堂寬敞,左右兩邊各兩個房間。圍墻內還有一大片空地,種了一些花草。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村主任以強欺弱。他站在村主任家圍墻鐵門前,一邊高聲叫喊,一邊用力拍打鐵門。沒人應答,他一直喊叫、拍打,好像要把鐵門拍壞了才停手。表弟壓低聲音說,屋里沒人。扯住他的手,拉著他往右邊走。

      表弟的舅子姓許,站在自己屋角,迎上去,向他敬一支煙。一進門,又忙不迭地倒茶、遞扇子。他感到自己高大、有力量,右手用力一揮,說,有理走遍天下。不用怕他,他不講理,我?guī)湍愠肚?。小許說,他想逼迫我,讓我屈服,或不敢阻攔他,或搬遷到其他地方去,他的房子才好蓋三層、四層。他有關系,辦了土地證。小許話音未落,他脫口而出,他有關系,我們也有關系。他不聽我的話,明天我陪你去找盧市長。小許手往屋后一指,說,他辦了沙石場,傍晚才回來。

      盧順榮斜靠在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心里想,這個村主任不好惹、難對付,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但不把這事扯曲直,又咽不下這口氣。我不幫表弟舅子,誰還能幫他們?答應幫他們,卻不幫他們,臉面往哪擱?船到河心已沒有退路。后來謀劃,對付這種村主任,一定要用盧市長來嚇唬他。他如果識趣,自己改正,最好。萬一他不知趣,明天一定要去市里。即使盧市長不認識我了,一個公民、一名黨員,反映基層情況,是正當權益。只要盧市長能過問一下,這事就好辦。

      小許站在盧順榮面前,手往左邊指點,小聲說,回來了。盧順榮一躍而起,昂首闊步往村主任家走去。表弟跟在后面,相隔幾步遠。鐵門敞開著,旁邊停了一輛小車。他徑直走進去。村主任三十五六歲,高挑,站在廳堂上,手里抓著遙控器,盯著他,問,找誰?

      東田鎮(zhèn)上壩村的盧順榮。盧市長是我本家,老熟悉。我當過村主任,也當過村書記。

      你有什么事?

      你蓋房子把小許進出的路堵塞了。圍墻拆除,路恢復。

      我的地,用不著你指手畫腳。

      小許的房子比你早蓋多少年?

      瘋狗。滾出去!

      你不聽我勸,我明天就去找市長、縣長。

      我找省長、書記。我怕你?

      村主任不吃他這一套,盧順榮急了,一跺腳,吼叫,你不怕我?先把圍墻拆了再說。他臉漲得像雞冠,氣呼呼地走出村主任家,喊表弟、小許給他一把鋤頭。表弟、小許站著不動。他伸著右手,喊叫,鋤頭、鋼筋,什么都行。表弟、小許仍站著沒動,沒人給他工具。有幾個人站在遠處圍觀。他怒不可遏,沖進小許家,找到一把鋤頭,提在手里,沖到圍墻跟前。村主任手里握著一根杯口粗的木棍,咬牙切齒,說,誰敢動我的圍墻,敲死他,敲死狗。他提起鋤頭,用力往地上撞,吶喊,我不敢鋤?村主任手里的木棍晃了下,喊叫,鋤一下,敲死你。他看一眼四周的人。小許不停地擺手,說,算了,算了。他瞪了小許一眼,把鋤頭放在地上,說,你這樣,怪不得會被欺負。頓了一會兒,他慢悠悠地往手心里吐一口口水,雙手來回搓了幾下,咬緊牙關,高高地舉起鋤頭。表弟撲上去,鋤頭掉在地。表弟、小許抱住他,往回推搡。他心里清楚,虎落平川被犬欺。村主任年輕,又是在別人村里,硬拼,自己會吃虧??墒?,村主任不聽勸,沒拆圍墻,自己下不了臺。這時,他裝作很不甘愿卻被表弟抱得無法動彈的樣子,半推半就往回走,不斷扭回頭,喊叫,我今天不拆,過幾天你乖乖地自己拆。不信,走著瞧。

      第二天一早,盧順榮和表弟、小許三人趕到東溪鎮(zhèn)圩場,坐上第一班中巴車。

      一年多沒到市里了,感覺多了很多高樓大廈,有些陌生了。一下車,盧順榮搶在最前頭,一邊詢問別人到市政府坐幾路車,一邊領著表弟、小許走到公交車站臺。小許曾在市里打工,路線更熟悉,但只能跟在他后面。站在公交車門口,他問,有沒有到市政府?司機點了一下頭。上了公交車,掏遍口袋,三人僅有兩張一元的紙幣,他把一張五元的紙幣展開,向司機揚了一下,塞進投幣箱。他招呼表弟、小許坐下,自己坐在前門旁邊的椅子上。剛坐好,他對表弟說,嘴巴長在頭上,出門在外,多問一問,少走彎路。表弟五十七了,小孩子似的點頭、應答。車上僅五個人。公交車語音播報,車上人多擁擠,請大家保管好自己的錢物,發(fā)現失竊,立即撥打110。他對司機說,明明有空位置,怎么會人多擁擠?不能胡說八道,人為制造緊張局勢。司機咧嘴笑一下,沒回答。公交車播報,騰飛大廈到了。司機停下車。他仍坐著沒動。司機扭頭對他說,市政府到了。他迷惑不解地看了司機一眼,慢騰騰站起來,手一劃,招呼表弟、小許下車,頭扭向司機,責問,市政府,怎么說騰飛大廈,是不是你們收了騰飛公司的錢?司機咧嘴笑一下,說,對面是騰飛大廈。

      盧順榮吩咐表弟、小許跟著他,大搖大擺地往市政府大院走。大門保安沒阻攔他。進了大門,他一邊走一邊問。市政府辦公大樓前停著一輛中巴車,盧副市長一行七八個人從樓里走出來,鉆進中巴車。相距十多步遠,他看到盧副市長一行人,沒認出盧副市長。中巴車從身邊經過時,他躲閃到旁邊。他跨入市政府辦公大樓,大廳保安厲聲問,找誰?他一邊答,盧市長,一邊繼續(xù)往里闖。保安扯住他,說,大伯,盧市長剛出去。他立即沖到門廳口。中巴車正開出大門。他飛奔追趕。奔跑了十多步,知道追不上了,氣喘吁吁地停下。他非常懊惱,返回大廳,問保安,盧市長什么時候回來?保安搖頭,說,我們不清楚。他又問,誰才知道?保安搖了搖頭。他把淺黃色帆布挎包放在保安桌子上,手伸入包里,先掏出號碼簿,再掏出手機,撥打電話。電話響了好久,一個姑娘答,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他手里抓著手機,對保安說,市長沒接電話,是不是沒帶手機?我叫盧順榮,是市長的本家,有要緊事找他。你幫我問一下,我要到哪里去找他。保安搖搖頭,說,我們問不到。他對表弟、小許說,市長總要回來的,我們在這兒等。說完,向四周掃視。沒有椅子,只能坐臺階上。他向保安要了一張報紙,撕開,分成三份,遞給表弟、小許各一份。

      坐在臺階上,掏出煙,深深地吸了一口。保安走過去,阻止他抽煙。他把煙頭在地上按滅,抽剩的煙塞進襯衣口袋。手機響了,掏出來,用力按下接聽鍵,大聲喊,喂、喂。對方問,誰找盧市長?他興沖沖地喊,盧市長,是我。對方問,你是誰?他笑朗朗地答,上壩村的本家,盧順榮。對方問,有什么事?他開機關槍似的,一口氣說,親戚門口的路被蠻橫的村主任堵塞了,找縣里沒用,要找你匯報。對方說,盧市長沒空,我姓錢,是辦公室工作人員,在三樓。他笑逐顏開,對表弟、小許一揮手,說,市長交代好了,叫我們去三樓。

      到三樓,找到了打電話給他的年輕人。年輕人是副科長,盧順榮是第一次見面,好像是老熟悉,叫年輕人錢主任。錢副科長帶他們去信訪局,把他們交給信訪局的人,就轉身離開。發(fā)現錢副科長離開了,他大聲喊,錢主任、錢主任。追趕到門口,掏出號碼簿、一根圓珠筆,遞到錢副科長面前,說,留個電話,有情況好向您匯報。錢副科長打量了他一眼,慢騰騰地返回到信訪局受理臺前,寫下電話號碼,把號碼簿和筆一起還給他。

      信訪局的人詢問得很詳細。小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細說了一遍。信訪局的人叫小許留下聯系電話,說,你們先回去,有結果了向你反饋。

      站在信訪局門口,小許小聲問盧順榮,這次比前次問得更仔細,不知道有沒有效果。他信心十足,答,肯定有好結果。官大一級壓死人,市長出面了,手下的人不敢偷懶。

      表弟直勾勾地盯著他,問,就這樣回去?村主任會笑話我們。盧順榮低頭盤算了一下,說,下午再找盧市長,或錢主任。

      十二點了,小許說去吃牛雜粉,便宜,好吃。上公交車前,盧順榮去買了一包煙,找了幾張零錢。

      車門旁邊有兩個空座位,最后面還有三個空座位,后門邊站了一個人。他和表弟坐前面,小許坐最后面。過一站,上來兩個人,下去三個人。再一站,沒人下車,一窩蜂涌上來十多個老頭老太太。老人每個人手里提一個紅色手提布包,有的包塞了大盒、小盒,鼓鼓囊囊,有的包扁扁的,僅有宣傳單、廣告冊之類的東西。盧順榮沒想到自己六十五歲,也是滿頭花發(fā)的老人了,趕緊站起來讓座。表弟跟著站起來。人多,他們又慢慢往后挪。小許站起來,招手、叫喊盧順榮,要把位置讓給他。他站在后門旁邊,手抓著鐵桿,不容置疑地說,讓老人家坐。小許把位置讓給老人,自己站在后排通道上。后排有個中年男子站起來讓座,一個姑娘也站起來讓座。

      四個老人沒座位,老弱病殘孕專座上坐著兩個頭發(fā)染成黃紅色的年輕人。前座的年輕人盯著手機,后座的年輕人戴著耳機。公交車播報,請主動為老弱病殘孕和抱小孩的人讓座。兩個年輕人無動于衷,紋絲不動。盧順榮左手扶著鐵桿,右手伸向這兩個年輕人,向上一擺,做了個要求年輕人站起來的動作,笑朗朗地對年輕人說,讓老人家坐。前座的年輕人扭頭向后座的年輕人看了一眼,迅速扭回頭。兩個年輕人坐著不動,故意把頭轉向車窗。他以為年輕人沒聽到他說話,提高嗓音喊,讓老人坐。年輕人仍不搭理他。他放開抓鐵桿的手,往右跨了一步,右手在后座年輕人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笑呵呵地說,讓老人坐。年輕人瞪了他一眼,說,你算老幾?他跨回到原來站的位置,愣了下,說,文明禮貌,老師沒教?父母沒教?年輕人反問,關你屁事?他火冒三丈,連聲問,哪個單位的,哪個單位的?我打電話給你的領導。說完,從挎包里掏出號碼簿,打開,裝作年輕人一說出單位他馬上查找單位領導電話的樣子。年輕人站起來,手用力一拍,將他的號碼簿打落到地上,怒目圓睜,吼叫,關你屁事。他趕緊蹲下去撿拾號碼簿,咬牙切齒地說,了得,了得!公交車到站,有幾個人要下車。他撿起號碼簿,在褲子上擦了一下,放進挎包。年輕人跨一步,跳下車。前座的年輕人向車門走,從他身旁經過時,抬起腳朝他用力一踢。他不由自主地“啊喲”一聲叫。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這個年輕人已經跳下車。表弟、小許圍過去,問他,怎么了,踢傷了沒有?他彎腰,手伸到小腿上撫摩,說,沒事,沒事。

      下了車,表弟問,要不要去醫(yī)院看一下,或者買一張膏藥貼一下?盧順榮忍住疼痛,咧嘴笑了一下,輕輕地晃蕩一下腳,說,沒事,沒事,我又不是豆腐捏的。

      牛雜粉端到桌上了,表弟問盧順榮,要不要喝一點酒?他頓了一會兒,答,可以。小許去找老板要了兩瓶啤酒,放在桌上,回身去找杯子。他對著小許的后背說,喝啤酒尿多,弄一瓶勁酒或二鍋頭來,小瓶的。表弟問,還要不要再炒一個菜?他答,不用,不用,這里有肉。邊說邊抓起筷子,伸到面前的牛雜粉碗里夾了一塊肉,塞進嘴里。小許一只手抓了兩瓶勁酒,一只手抓了三個玻璃杯。他滿杯,表弟、小許僅倒了小半杯酒,三個人用牛雜粉下酒。他說,喝了酒,吃不下這么多。端起面前的牛雜粉,扒了兩筷子到表弟碗里,扒了兩筷子到小許碗里,自己剩下半碗。喝了酒,他紅光滿面。

      距下午上班還有一個多小時,小許建議坐在店里歇息,有電風扇。坐了一會兒,盧順榮說坐在店里影響老板做生意,到街上走一走。這里已經是郊區(qū),他們沿著街道,慢慢騰騰往市政府方向走。

      轉過兩條街,看見一輛鉤機,十多個人穿了制服、戴了頭盔圍在一起。走近了,看到兩幢樓之間有一座破舊的小樓,鉤機正準備拆這座舊房子,旁邊拉了警戒線。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躺在屋門口,阻止拆房子。四五個戴了頭盔的人撲上去,把老太太抬起來。老太太左挪右踢,哭天喊地,肚皮、半個屁股露出來了。盧順榮飛奔過去,發(fā)瘋似的,一個一個扯開抬老太太的人,吼叫,敢這樣對待老人?抬老太太的人不知所措,站在那兒面面相覷。老太太驚喜交集,瞇著眼睛看他。他轉過身,昂首挺胸擋在老太太前面。兩個戴了頭盔的人一左一右向他靠過去,一個人問,你是誰?他高聲喊,我是省長的朋友、盧市長的本家。誰叫你們這樣不講道理?沒商量好怎么能拆房子?我馬上打電話給他們。說罷,從挎包里掏出號碼簿??窟^去的人停下,虎視眈眈地盯著他,說,領導交給我們的任務,是執(zhí)行公務。他舉起號碼簿用力一揮,斬釘截鐵說,你們先回去,有責任我負責。外面一個人慌忙打電話。

      對方人多勢眾,又在搬兵。一旦打起來,盧順榮肯定會吃虧。表弟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哭喪著臉,對打電話的人說,他是上壩村的老主任,剛剛喝了一點酒,比較激動,不要與他計較??幢R順榮的穿著就是鄉(xiāng)下老頭,不像有后臺、有身份的人,打電話的人正要叫人核實,聽表弟說完,手一揮,大聲喊,神經病、喝醉了,趕快把他抓到醫(yī)院去。一群人一擁而上,有人伸手,有人踢腿。轉眼間,盧順榮就被扭住了。

      一輛警車開過去,盧順榮被塞進車內。他不停地喊叫,我要找市長,我要找盧市長。戴頭盔的人群哄堂大笑。

      挎包被扔到街上,號碼簿孤零零地遺留在舊房子門前的地上。鉤機開過去,巨大的輪子把號碼簿碾壓入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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