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聶運偉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
——讀《真無觀——與他者比鄰而居》

◎ 聶運偉

五月槐花香的時候，去桂子山下參加華師文學(xué)院的研究生論文答辯，天無把他與天真合著的《真無觀——與他者比鄰而居》送給我。中午休息時，讀了幾篇，很是喜歡。他們的文筆，常常是舉重若輕，看似隨感而發(fā)，但仔細一想，又分明透示出大量閱讀和恒久思考的積淀。和天無分手時，我主動說，一定為此書寫一篇書評。本想在七月中旬去歐洲之前寫出的，可把書認真讀了一遍后，突然覺得很是茫然，我讀懂了嗎？或者說，我該如何寫出我的讀后感呢？很少寫書評的我，又喜歡看書評，看了許多書評又很失望，要么一些書本身就是拿文字做世俗交換的產(chǎn)物，可寫書評的人偏看出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圣潔，看這樣的書評比看被評的書更倒胃口；還有一種書評，那就是極盡奉承之能事，完全不知作者思想、學(xué)術(shù)的來龍去脈，硬是把好好的一本書按自己淺薄的理解，生切成幾大塊，還自以為是。有如此想法，自然想勉勵自己寫出一篇自認為好的書評。誰知想來想去，就是無法落筆。在準備去歐洲的行李時，我?guī)狭颂鞜o給我的書，或許，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在一種隨意的閱讀中，我能真正走進他們的思想世界。

從北京飛往法蘭克福的飛機上，我一直在想：自己為什么喜歡天真和天無的這本書？近些年來，回歸到曾經(jīng)失落的讀書生活，有些書，如史華慈的《中國古代思想世界》，中文版和英文版，都認真讀過好幾遍，我喜歡，因為它從理論上拓寬了自己閱讀、思考中國思想史的視野，只是閱讀過程又分明缺少悅情的輕松，只有思考的沉重感。如同上個世紀80年代初，之所以把李澤厚的《批判哲學(xué)的批判》讀了又讀，無非是想解惑，想尋求思想重新出發(fā)的方向，這樣的閱讀，看似想通了許多問題，卻又帶來更深層的壓抑感。為何如此，我不知道。理性和感性的撕裂，此病由來已久，哲學(xué)借黑格爾的名言——存在是合理的，合理的終會存在——安慰自己，其實是知識者放棄立場、逃避現(xiàn)實、自我麻痹的一劑毒藥，這是一條危險的道路——被知識和邏輯規(guī)訓(xùn)了的主體，如同被權(quán)力規(guī)訓(xùn)的主體，思想的自由度是有限的，他失去了用情感的方式表達個體生命的意見：喜歡不喜歡。所以，詩高于哲學(xué)和政治，詩人比哲學(xué)家、政治家更有魅力。熱愛詩歌的天真和天無，他們對現(xiàn)實和人生的意見，在尖刻、極端抑或冷峻的言辭里，卻有著生命的體溫——疾惡如仇是詩的天職，是真正詩人永遠不會改變的立場，對善的永恒追求是詩和生命的本真。在佛羅倫薩逗留的幾天里，正好遇見名為“達利遇見但丁”的展覽，看了達利圖說《神曲》的100幅畫后，又去過但丁的故居，還在意大利許多城市看見但丁的雕像，聯(lián)想到《真無觀——與他者比鄰而居》中多次提到但丁，而且還有一篇以但丁為題的文章《但丁與個人化寫作》，于是決定以但丁為題眼，寫下我的讀后感，以此感念天無和天真在一個思想荒漠時代從心靈深處流淌出來的詩意之淚。

詩人之所以高于哲學(xué)家和政治家，根本在于愛憎分明，就像但丁一樣，把貪婪專橫的教皇送進地獄，絕不顧及教權(quán)的神圣和威嚴，他不要哲學(xué)家的一分為二，也不要政治家的審時度勢，更不會要商人的精明盤算，“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人間的清白二字，大概只有但丁這樣的詩人才要去分辨清楚，容不得貌似邏輯的狡辯、權(quán)力的自我粉飾和利益的交換。所以，但丁強烈而決絕地表示，如果他不能以詩人的榮耀身份回鄉(xiāng)，戴上家鄉(xiāng)為他準備的桂冠，他寧愿永遠在亞平寧半島流浪。今天佛羅倫薩的但丁墓，其實是一座空墳，距佛羅倫薩77公里的拉韋納小城，才是詩人的歸葬之地，可惜，“太陽還是同一個太陽，千年托身之地卻早已不是故鄉(xiāng)”（《詩人還鄉(xiāng)：在末法時代衣錦夜行》），用不著嘆息但丁的身世，他在《神曲》里為自己找到了永恒的故鄉(xiāng)——天堂，在那兒詩意棲居著。700年后的今天，處在末法時代的我們，不管是5000年，還是10000年，人生苦短的我們，能否像但丁一樣在詩的旋律的導(dǎo)引下皈依天堂呢？我和天無、天真一樣地悲觀，因為在末法時代：

媒介是如此的發(fā)達，信息是如此的豐富，空間是如此的逼仄。我們的眼前沒有視野，投向任何一個方向的目光，都會被高墻擋住，被七彩霓虹所欺壓，被汽車、粉塵和噪聲攪拌澆鑄；我們的水流從來不會自西向東，而是從上水道拐向下水道，早已沒有青荇在水底招搖成柔軟的波浪，只有可猜疑的無法中和干凈的化學(xué)成分；我們的星星月亮、吳剛和嫦娥都和太空垃圾屬于同類材質(zhì)，更別提我們的愛人和愛情了……（《誰將為詩唱一首安魂曲》）

我很喜歡這一段話，其傳遞的思想無疑源自法蘭克福學(xué)派對異化的分析和批判，但它不是西式抽象的哲學(xué)話語，而是純粹的漢語表述，融思于情，理性的知識判斷只是我們推開生活現(xiàn)象之門的一種外力，如何喚起隱藏在我們?nèi)粘Ｉ畹母杏X、體驗之中的靈魂之“痛”——激發(fā)我們直面慘淡人生的內(nèi)驅(qū)力，迫使每一個人用自己的眼去審視，用自己的體溫去測試人間的世態(tài)炎涼，讓哲學(xué)之思變成冷峻的想象之箭，呼嘯穿越蒼涼的歷史時空，這就是詩，這才是好詩。類似這樣的表述，在天無和天真的書里，或長或短，隨處可見。比如談及中國當下文學(xué)語言之亂象時，《被質(zhì)押的語言——再讀馬爾庫塞》一篇里寫到：

資本主義的美國沒有“傳統(tǒng)”的負累，美國人只需思慮能否把人自己從現(xiàn)代化的技術(shù)極權(quán)主義治下解救出來。而我們的語言及其所映射的人性所受的是多重質(zhì)押。一代又一代皇朝從儒法道等百家學(xué)說中各取所需，抽繹出治人之術(shù)，逐步融合成完備頑固的專制道童。它沒有來得及在民族心理中消散，蘇聯(lián)老大哥有給裝備了現(xiàn)代極權(quán)主義的文韜武略。無休止的思想改造和群眾運動終于造就了國人舉世無雙的思想意識形態(tài)和表達方式。而當下，忙亂的接軌又帶著各種沉疴集結(jié)在技術(shù)理性麾下。這種結(jié)合而生成的超級魔怪，覬覦著我們每一個人。

這是一種能力，一種把思想嚼爛，吸收精華后轉(zhuǎn)化成為自己的生命呼吸的能力，讀魯迅的雜文，讀朱維錚的史論文章，讀陳平原的民國思想史研究，讀王乾坤對魯迅“孤獨”的解讀，讀王彬彬《陳獨秀留在滬寧線上的鼾聲》，讀陳丹青說魯迅“好看”、“好玩”的文章等等，莫不驚嘆這些文章之妙，自愧不如，舉這些例子，倒不是說天無、天真已是作文大師，而是以自己對好文章的鑒賞標準來看，天無、天真的為文確有大家氣象。咬文嚼字是文人一輩子的功夫，重要的是，作為詩人（他們年輕時都是詩人），推及所有關(guān)注天道人心的文人，唯有在一己之痛中看出天下之痛，并視天下之痛為一己之痛，方名至實歸。艾略特說“詩不是放縱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現(xiàn)個性，而是逃避個性”，僅學(xué)中國式《文學(xué)概論》寫詩的人，是很難理解艾略特的這些話的，只有透徹理解幾個偉大詩人的生平和命運，才會參透詩與人生的血肉關(guān)系，我甚為贊同天無對艾略特詩學(xué)觀點的解讀：“但丁正是艾略特心目中‘逃避’者的典范：唯‘逃避’才能換來藝術(shù)上的‘新生’；唯‘逃避’才能使一個人的愛情，變?yōu)楸娚鷲矍榈膶懻铡保ā兜∨c個人化寫作》）；“三流的詩人看重的是自我的個性與他人的個性的差異，一流的詩人期望達到的是自我個性與社會性的統(tǒng)一。”（《新媒體與新世紀詩歌》）如此，詩人才會像葉芝所說：“他在開始作為一個獨特的人說話同時，開始為人類說話了”。有此理解，天無、天真對詩壇現(xiàn)狀的抨擊并非少不更事的意氣用事，相反，他們是在竭盡全力地陳述：何謂詩，詩人何謂？請看對某些自詡為先鋒詩人的描繪：

在我看來，太多的先鋒早已混同于時尚英雄，他們就算跟別人碰巧走在同一條路上，也一定要走在前面，而沒有想到并非自己領(lǐng)著潮流，而是潮流領(lǐng)著自己。需要始終居于先鋒的藝術(shù)家，他們的內(nèi)心并不獨立，因此他們的自我感覺、思想意識需要特別彰顯，并期望被特殊對待。這是一種精神依賴癥。（《已知的都是小意思》）

當詩變成一種時尚，變成一種功利，詩人就變成了俗人。這樣的詩人，我知道他們活得很累，很辛苦，當然也很精明。他們需要鮮花、掌聲和獎項，需要媒體對自己的名字給予記憶的體溫，于是，先鋒也好，鄉(xiāng)土也罷，順潮流行，逆潮流也行，只要能達到所欲的目標，什么手段都可以上。因為“他們的內(nèi)心并不獨立”，他們以個性、時尚、權(quán)力的名義作踐自由，作踐詩歌。與此相反，“詩歌，是人抗拒不自由的標記”，“我們每個人都是詩人，至少是潛在的詩人：我們誰不想要自由，從來到世上的那一刻起，到你化成灰的那刻止”（《在越來越逼仄的世道里不停地回車》）。普希金“若為自由故”，一切均可毅然拋棄的姿態(tài)，今天安在？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的骨氣，何時再現(xiàn)？看看那些自稱在寫“詩”的人，蒼白的語句，空洞的哲理里，搖曳著功名利祿的身影，隱藏著阿諛奉承的嘴臉，滑稽、可惡之外，還得加上可憐二字。他們患上的不是“精神依賴癥”，而是名利依賴癥。對這樣的“詩人”，“哪怕你在世人心目中顯得精彩絕艷，哪怕凡有水龍頭的地方流出來的都是你寫的句子，你也不是一個詩人”（《詩人：死于不死于惡死之時》）詩人，應(yīng)該像但丁一樣，矗立在自由的廣場，至少，意大利人是這樣理解詩人的！天無和天真也如是說：“一位視文學(xué)為自由的作家也一定會嚴肅而嚴謹?shù)丶s束自己；文學(xué)的自由不是由誰賜予寫作者的權(quán)力，而是內(nèi)在于文學(xué)這一古老藝術(shù)的靈魂之中。因此，對于寫作者而言，自由是一種信仰，他得為這一信仰而義無反顧地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以使文學(xué)朝著理想目標前行”（《“文學(xué)就是自由”》）。就我對但丁的理解而言，詩人，真正的詩人，是自由的踐行者，“哪怕詩歌的失敗是命定的”，也要“朝著自己設(shè)定的那個不可企及的目標，也就是朝著失敗，從容邁步”（《失敗是詩人的宿命》）。

“開始為人類說話”的詩人才會走在尋找自由的路上，“詩不是形而上學(xué)。它首先是一首歌。因為它是世界的青春，它歌唱世界上最古老的現(xiàn)實，樹林、小鳥、云朵、星星，它是一種本能的自然延續(xù)……所以，詩不僅僅是文學(xué)的精髓，它首先是一種生活的存在的方式，這種方式可能經(jīng)過了人工的培養(yǎng)，但根本上是自然天成的?！边@是馬塞爾·雷蒙在《從波德萊爾到超現(xiàn)實主義》一書中引用的一段話，出自本雅明·封丹的《偽美學(xué)論》，馬塞爾·雷蒙借用封丹的話反對超現(xiàn)實主義的故弄玄虛。當時我正在為寫《達利遇見但丁》一文而讀書，讀到這段話，覺得用來描述天真、天無以及他們兩人的詩歌理念，再合適不過。在《誰將為詩唱一首安魂曲》里，因江邊涂鴉的詩作引發(fā)的議論，不正如此嗎？

詩歌依然被許多人當作一種特別的東西對待，就像家園親情依然是許多人的寄托一樣。這些人，他們讀詩寫詩都在人們的見聞之外，可以設(shè)想，如果有一天他們因為詩歌得到某個獎項、受到某種贊譽，一定也高興得不得了；沒有這些東西，也完全無所謂。對于這些人來說，興觀群怨不僅是詩歌的功能，也是他們在世上生存的方式。他們永遠不會看到、更不會理解，很多的詩人正在進行著的各種運作、操作或制作。

還有：

無論你做什么，詩都幫不了你，但如果心靈中真有一處文學(xué)領(lǐng)地，可以使處境困窘的我們出其不意地得到欣慰，甚至感到時時充實，也或者只是在告別這個世界的時候，保持那種安詳和體面。（《與不同的事物比鄰而居》）

這些話樸實無華，卻使我感動，因為它們開啟了我內(nèi)心關(guān)于詩的記憶，溫暖撫慰著心靈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很多年前，我居住的小區(qū)里坐著一位修鞋匠，年老、單身，古銅色臉上每一條皺紋里都溢出笑意。修鞋是他賴以生活的事情，可他的收費總是低得讓人不好意思，活卻做得像藝術(shù)品。他的周圍永遠坐著一群老人和小孩，笑聲朗朗，每次經(jīng)過那里，都不由想起海子的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十幾年前，在西安火車站的廣場上，突然瞥見一個農(nóng)村少婦，正靠在一捆破舊行李卷上給孩子喂奶，眼中流淌出來的神情，在夕陽的輝映下，是那么的寧靜與安詳，一下過濾了廣場上的喧鬧，心中因候車引起的焦灼感頓時冰釋，眼前仿佛看到米開朗琪羅的雕像《圣殤》，宛如聽到但丁在《新生》中的吟誦：“如果慈祥的寬容的主愿意,我的靈魂也可以看到那愛人的燦爛,也許可以看到圣潔的貝雅特麗齊的輝煌——她的神情已經(jīng)凝住在那 (時代圣潔的)神明的臉上”；今年夏天的一個傍晚，在意大利小城錫耶納，田園廣場和一條古老街巷的交接處，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坐在斑駁的石條上，獨自拉著小提琴，她是那么的專注，悠揚的琴聲引得路過的游人紛紛駐足，我想，700多年前，但丁游走錫耶納的時候，大概也聽到了這樣的琴聲，生命在詩意里的綿延，恰如意大利詩人塞何里·帕維澤的詩句：“沐浴在燦爛陽光下的記憶啊，在平靜如水的日子里，會時時重現(xiàn)”?！罾?，詩意的瞬間無處不在，常人的感動往往轉(zhuǎn)瞬即逝，而詩人，會用詩行把這些美好的瞬間變?yōu)橛篮?，所以，“不是詩人打動了讀者，而是詩人把無數(shù)讀者已有的卻又無法說出來的喜怒哀樂還給了讀者?！保ā缎旅襟w與新世紀詩歌》）11月25日，華中科技大學(xué)“春秋講學(xué)第8季喻家山文學(xué)論壇”會議上，天真做了一個主題發(fā)言，題目是《有多少故事等待講述——讀勒·克萊齊奧》。其中一段話依然這樣解釋著作者與讀者的關(guān)系：“作家用這些細節(jié)，似乎要擦亮我們的眼鏡，拭去我們頭腦和心靈中的銹跡。他通過寫作喚醒讀者，以正視無名的存在。所以，他寫下那么多奇異的故事、孤單的旅程，寫下那些異族、異類、異端的人，寫下那么多弱小者、底層人的徒勞的掙扎。”

“正視無名的存在”，是詩人的道義使命，如艾青：“我是在寫著給予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語?！?/p>

“正視無名的存在”，亦是詩人對善的信任與尋覓。在《追尋那微弱而堅忍的人性之光》一文里，作者引用了卡爾·雅斯貝斯的話：“無名是真實的存在。只有那些正視無名的人才擁有抵御虛無的保證。但與此同時，無名又是非存在的生活，其力量無可比擬和不可思議地強大，它發(fā)出了摧毀一切的威脅。無名，乃是我為了成為一個人而努力與之一起飛升的東西——如果我尋求存在的話?！碧鞜o和天真讀書的年代，正是存在主義流行的年代，他們接受了哲人們的睿智，不再相信虛假的粉飾，但他們?nèi)匀粓孕牛喝诵闹?，盡管“微弱”，卻依然“堅忍”地存在；盡管“這是個污言穢語、強人欺世的時代，它不給詩以任何位置”，“但并非不需要詩，改變這個現(xiàn)狀非得仰仗詩的精神不可”。（《關(guān)于我們以詩抗惡的夢想》）我以為，這不是一個“夢想”，因為“我們?nèi)匀粚⒃谠姼枥锶粲兴?，‘思那已逝者，盼那將至者’”。（《詩歌回憶，兼致“一二·九”》）但丁以“詩意的善”作為穿越苦難的火炬，“《神曲》的內(nèi)容既美麗又使人愉悅。它不但指引了男人,還教育了婦女和孩童。文章里隱藏著令人回味的深刻意義,讓知識分子在一陣焦慮思索后,重新獲得了精神的能量和養(yǎng)分。”（薄伽丘：《但丁傳》）揭穿黑暗，指向光明，《神曲》道出了詩的倫理本分。今天的中國詩壇，路在何方？詩人的意義何在？

在現(xiàn)代中國的權(quán)力與資本逐漸合流的語境里，我們普遍采用“知識生產(chǎn)”的概念，這或許是某種基本事實，但從價值理念上來說，恰恰是精英人物必須反抗的東西。否則，精英的燈塔意義竟又何在呢？?？?、布迪厄的理論很現(xiàn)實，也很好用，但他們最糟糕的是，沒有為人類文明史的走向點燃明亮的燈盞，哪怕是一盞溫馨的小桔燈也好呢？然而不，他們或許是堅持求真的學(xué)人，在一往無前的求知路上執(zhí)著前行、風(fēng)雨無阻；但他們忘記了，人是需要方向的，茫茫大眾就更是如此。（葉雋：《場域思維與學(xué)術(shù)歸位》）

天真、天無說我們處在一個“精神分裂的時代”，我補充一句：我們處在一個史、思、詩被撕裂的時代，歷史的世俗化、思想的虛無化，正肆無忌憚地玷污和肢解著詩的魂靈。但我不悲觀，我和天無、天真一樣喜歡海子的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去海德堡的時候，我追蹤歌德、黑格爾、海德格爾的思緒，踏上了渴望已久的“哲學(xué)家小道”。我本以為，那條小道上一定有許多哲學(xué)家的遺跡供人瞻仰，出人意料的是，被稱為哲學(xué)民族的德國人在“哲學(xué)家小道”上只建有一個紀念碑：詩人艾辛多夫 (1788—1857)。但愿這是一個美麗的隱喻。特錄下艾辛多夫著名的詩歌《月夜》，以茲證明：詩歌不死。

曾經(jīng)，那蒼穹

靜靜的吻過大地，

此時在斑斕花叢

她夢想著與他相遇。

清風(fēng)曾經(jīng)拂過這片土地，

麥穗隨之輕舞，

樹梢為之搖曳，

這是一個月朗星稀的靜夜。

我的靈魂

舒展開它的翅膀，

掠過這寂靜的田園，

飛翔，回歸她的故鄉(xiāng)。

聶運偉：湖北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