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碰撞與交匯融合”——西域貨幣上隱含的宗教文化信息

李志鵬

甘肅省社會科學院西北歷史與絲綢之路研究所 甘肅蘭州 730700

“交流碰撞與交匯融合”——西域貨幣上隱含的宗教文化信息

李志鵬

甘肅省社會科學院西北歷史與絲綢之路研究所 甘肅蘭州 730700

一、引言

絲綢之路貨幣融入了古代世界東西方文化的諸多精華，是見證絲綢之路政治交往、經(jīng)濟交流和文化交融的最好物證。昔日的西域是宗教傳播的沃土，佛教、拜火教、景教、道教、摩尼教等等……借助絲綢之路在此交流、碰撞，進而交匯、融合，通過對西域特色的絲綢之路貨幣研究，可見西域宗教的盛況。現(xiàn)結合當今學界關于西域貨幣的研究成果，拮取研究的閃光點，揭示其中所蘊含的歷史文化信息，籍為深入了解絲綢之路宗教文化傳播問題填一助爾，以饗讀者。

二、回鶻“日月光金錢”與摩尼教信仰

歷史上回鶻是西域境內(nèi)實力最為強大的民族之一，早期回鶻民眾多信仰佛教，但是摩尼教信仰在回鶻王室占主流地位，尤其是回鶻西遷高昌（吐魯番地區(qū)）之后，摩尼教勢力發(fā)展更快，成為高昌回鶻的國教。從西域出土的回鶻文錢幣可見摩尼教在回鶻國內(nèi)的興盛。楊富學師曾撰文《吉木薩爾文管所收藏的一枚回鶻文錢幣》據(jù)其研究，吉木薩爾乃高昌回鶻王庭的夏都，該地出土回鶻文錢幣一枚，該錢幣外圓內(nèi)方，輪廓樣式與中原流行的鑄幣相似，錢幣正面為漢文“日月光金”，背面為草體突厥盧尼文γur（太陽）、ükür（金星）、Jaruq（光明）、maγ（月）jama（銅錢）。摩尼教崇拜日月、光明，該錢幣銘文內(nèi)容暗示，摩尼教思想在回鶻王國占據(jù)主流。此外，學界通過對出土的大量回鶻文文獻、文物資料的釋讀得知，摩尼教在高昌回鶻國地位顯赫，非常流行。直至今日，高昌回鶻故城內(nèi)摩尼教寺院與佛教寺院比肩而立。近年來新疆，呼和浩特、外蒙古等地，鑄有摩尼教銘文的回鶻文錢幣都有出土，是研究回鶻王國宗教信仰的實物佐證。

三、西域出土的伊斯蘭化“蒙古汗國錢幣”

古代西域地域遼闊、民族諸多、文化多樣，公元13-14世紀，西域被蒙古察合臺、窩闊臺汗國所統(tǒng)治，更是東西方文明交匯、融合、碰撞的前沿。因此，蒙古汗國時期的錢幣及其窖藏在新疆天山南北多有發(fā)現(xiàn)。譬如：斯坦因早年在新疆庫車地區(qū)探險得到察合臺銀幣3枚；1934年黃文弼在吐魯番得到察合臺銀幣4枚；1958-1959年在阿力麻里發(fā)現(xiàn)察合臺銀幣10枚；1977年昌吉古城出土的蒙古汗國銀幣窖藏1730枚，其中夾雜有欽察汗國銀幣4枚，窩闊臺汗國銀幣1枚，絕大部分是察合臺銀幣；1987年在博樂達勒特古城發(fā)現(xiàn)蒙古汗國金幣36枚、銀幣23枚、銅幣50枚；1990年在博樂達勒特古城再次發(fā)現(xiàn)察合臺銅幣1649枚；阜康地區(qū)發(fā)現(xiàn)蒙古金幣20枚，庫車發(fā)現(xiàn)察合臺銀幣約百枚，此外，在奇臺縣、木壘縣也發(fā)現(xiàn)蒙古錢幣。針對新疆地區(qū)頻頻發(fā)現(xiàn)的蒙古汗國錢幣學術界多有研究和關注。筆者拙文《絲路貨幣上的宗教印記研究——蒙古汗國錢幣的伊斯蘭化》

研究得知，軍事強大而文化落后的蒙古人在占據(jù)了中亞、西亞廣袤土地的同時為當?shù)叵冗M的商業(yè)經(jīng)濟和文化所吸引，為了便于統(tǒng)治，身處西域的蒙古統(tǒng)治者逐漸信仰了伊斯蘭教，成為了虔誠的伊斯蘭教信徒。通過對蒙古汗國各個時期錢幣的銘文、圖案的分析和研究得知，蒙古人在伊斯蘭教的影響下已經(jīng)全面走向了伊斯蘭化，在其錢幣上蘊藏著諸多伊斯蘭文化的印記，其所凸顯的內(nèi)涵與伊斯蘭文化的特征相契合。因此，蒙古汗國錢幣成為管窺其伊斯蘭化的窗口。從蒙古汗國錢幣即可見得蒙古人對于伊斯蘭文化的癡迷和篤信。

四、西州“高昌吉利錢”所見多元文化融合

古代西州又稱高昌（今新疆吐魯番地區(qū)），是絲綢之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前沿，西州境內(nèi)有著豐富的宗教遺址、遺跡，出土文物更是名揚海內(nèi)外，吐峪溝、克孜爾石窟、阿斯塔納墓、洋海墓地、高昌故城、交河故城等等……其中尤以吐魯番文書為最，成為與敦煌文獻齊名的古代文獻。此外，見證西州燦爛歷史的還有五彩斑斕的錢幣。高昌吉利錢即是胡漢文化融合的產(chǎn)物，錢幣學專家王永生先生研究認為：高昌吉利錢融合了中原漢文化與西州的突厥文化，吉利二字是突厥文“頡利發(fā)”的漢譯，意為“王”。高昌吉利意為“高昌王”。筆者撰文認為，高昌吉利錢有中原民俗錢的韻味，高昌吉利暗示高昌國大吉大利、國運昌盛。西州境內(nèi)宗教文化多元，中原文化、西域本土文化、外來文化在此共存。 故而，高昌吉利錢是見證西州燦爛歷史文化的物證。

五、“突騎施錢幣”與中原漢文化的影響

突騎施，是古代西域境內(nèi)的一支游牧民族，原為西突厥十姓部族之一，繼西突厥于公元8世紀中葉崛起于中亞，曾占據(jù)碎葉城、碎葉川和伊犁河盆地。突騎施汗國得到了唐王朝的承認，其歷代可汗都接受唐朝的冊封。突騎施深受中原漢文化的影響，在今西安西郊出土有唐代突騎施王子墓，專家通過對墓志銘文釋讀得知，該墓是唐代突騎施奉德可汗王子墓，側面反映了唐代西域的附屬部落質(zhì)子的生活狀況，為研究唐代與西域民族關系提供了證據(jù)。不唯如此，在各地還頻頻發(fā)現(xiàn)有突騎施錢幣，西域史研究專家牛汝極先生認為：“該錢幣形制仿照中原錢幣，尤其與唐朝的開元通寶錢幣極為相似，突騎施錢幣上有粟特文銘文，有“銅錢”或“重量單位”的意思，反映了西域民族突騎施和中原王朝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方面的密切聯(lián)系，及唐代絲綢之路貿(mào)易的繁榮盛況。此外，從突騎施錢幣我們還可以直觀的看到，唐代中原漢文化對于西域民族的影響。

六、結語

絲綢之路是政治交往之路，經(jīng)濟交流之路，文化交融之路，更是宗教傳播之路與信仰之路。東西方不同國家、地區(qū)、民族的文化在此交流碰撞，交匯融合。進而形成了一條多元化的宗教文化長河。印度的佛教、印度教、耆那教，波斯的祆教、景教、摩尼教，西亞的伊斯蘭教，以色列的猶太教，還有歐洲的基督教、天主教等，也都是循此道傳入中國的，而中國的道教也是通過這條道路西傳的，各種宗教在絲綢之路沿線留下了大量不同風格的宗教遺跡。譬如，在印度、中亞及新疆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貴霜王朝迦膩色伽一世錢幣上，就可以清晰的看到波斯祆教的瑣羅亞斯德像、印度教的梵天像、佛教的釋迦牟尼佛立像和彌勒佛坐像，更有希臘羅馬的男神女神諸像。因此，絲綢之路錢幣也是見證宗教文化的最好物證。

[1]楊富學、牛汝極：《從一份回鶻文文書談高昌回鶻的幾個問題》，《喀什師范學院學報》1990年第4期，第51頁；亦見楊富學：《吉木薩爾文管所收藏的一枚回鶻文錢幣》，《中國錢幣》1991年第3期，第11-15頁；或見努爾蘭·肯加哈買提：《日月光金錢胡書考》，《中國錢幣》2007年第1期，第41-46頁。

[2]楊富學：《高昌回鶻摩尼教稽考》，《敦煌研究》2014年第2期，第68-75頁。

[3]王煒 ：《蒙古汗國后期察合臺汗國的阿力麻里及其打制的貨幣》，《錢幣博覽》2006年第1期，第59-63頁。

[4]李志鵬：《絲路貨幣上的宗教印記研究——蒙古汗國錢幣的伊斯蘭化》，《北方民族》2016年第1期，第51-55頁。

[5]王永生：《“高昌吉利”錢幣考——兼論隋唐之際高昌地區(qū)的文化融合》，《西域研究》2007年第1期，第57頁。

[6]參見楊富學、陳愛峰：《吐魯番宗教史》，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

[7]柴怡：《西安西郊唐代突騎施王子墓》，《東方收藏》2012年第2期，第3-4頁。

[8]牛汝極：《突騎施錢幣考》，《中國錢幣》1988年第3期，第36-37頁。

[9]楊富學、彭曉靜：《絲綢之路一條宗教文化傳播之路》，《中原研究》2014年第5期，第36頁。

李志鵬（1983-）助理研究員，甘肅省社會科學院西北歷史與絲綢之路研究所。

本文為2015年甘肅省社科規(guī)劃項目研究階段性成果，批準號：（YB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