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石臺縣丁香中學/王平海
開在生命里的花
安徽石臺縣丁香中學/王平海
我的生命里開著一種花,我的血液里流淌著它的血液。
我知道,它是我生命中的陽光雨露。
它是一種極樸實、極奇特的花。
它開在陽春三月。春風春雨里,鷹爪般的枝條上生出了嫩芽,鵝黃,米粒樣兒的大?。凰坪踉谕瑫r,枝上還冒出了花蕾泡泡來,米粒狀,淡淡的白里泛出淡淡的青;芽長得特慢,嬌嫩可人;花的含苞期長達十天半月,也實屬罕見,像是在等待著什么。因而,鄉(xiāng)下人把它稱作白花苗,到如今,我還不知道它有沒有學名呢!只知道:那花,不是指花瓣,而是指花苞;那苗,不是指葉,而是指芽。
白花苗的樹,也丑得奇。像是張果老,矮小,精瘦,滿身是黑乎乎的疙瘩,幾乎是無皮無肉,卻有一副錚錚鐵骨,一刀下去,只留一道白痕。
我實在感嘆它的頑強的生命力!根,比樹干長,也比樹干粗;能穿巖破石,一路悲歌,在地下潛行。故此,懸崖的罅隙間,巖石裸露的崗上,處處都有它倔強的身影。
單株零星的花,并不漂亮:花瓣兒小,淡淡的白,淡淡的香,最多只能算是花中的小家碧玉。但是,仲春季節(jié)的白花苗,是一片連著一片,漫山遍野地開,那便是一道極奇異的風景了!
煙雨中,遠望那白茫茫的海洋里,白光中浮動著青光,一派珠光寶氣在飄飄忽忽,又有誰不嘆為觀止?
這樸實、奇特的花,饑荒年代,卻是鄉(xiāng)親們的救命恩人。
當年的情景又記憶猶新:年過之后,是青黃不接的春荒,不少人家斷炊。上蒼有眼啊,在這節(jié)骨眼上,白花苗開了,大山小山上滿是的。
老人們說:“救星來啦!”
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天不亮就上山,回家時都是摸門進,滿筐滿袋的白花苗進了門,揭不開的鍋可以揭開了,這是天大的喜事??!
新鮮的白花苗是吃不了的,太苦澀,還得有殺青、浸泡、曬干等制作工序。記得村里有幾條小溪,擺滿了裝著白花苗的籮筐,一個挨著一個,把滿溪清流染成了褐色,一兩日過后,溪水漸漸淡黃,漸漸清澈。
奇怪的是,苦澀味淡去了,剩下的就只有白花苗的清香了呢!
曬干的白花苗,也是黑乎乎的,樣子很難看,跟它的樹干差不多,卻有一股濃濃的香氣,吃起來更是可口。燒的時候,先用開水浸泡,再放到飯頭上蒸,待菜熟飯好后,拌勻,沒有菜,也能吃上幾碗。斷糧的人家,白花苗就是主食了,放上些許油鹽,味道純正,并不難以下咽。當年,我家的兄弟姊妹多,常鬧糧荒。這東西,每年都得吃上一兩個月。吃久了,就未免生厭,每餐揭開鍋,都只見到這黑乎乎的家伙,惹得我眼淚汪汪。母親說:“吃吧,能度命的?!?/p>
是的,母親說得極對,它的確度了我們的命啊。
日子紅火起來了,才知道白花苗也是食中極品:用它來蒸肉、燒雞、燒火鍋,不但讓人垂涎三尺,還能清涼解毒、刮油降血脂呢,但我記住的,仍然是它果腹的功德!
又想起一件小事來。小時候,我長得尖嘴猴腮,天生一副丑模樣,常受小伙伴們的奚落。一天,我又到母親面前哭鼻子,母親說:“丑不要緊,有用就行,學學白花苗吧!”我當時并沒有聽懂她的話,但全都記在了心里。
后來,每逢挫折時,我就想起母親的話,眼前就浮現(xiàn)出那其貌不揚,卻香氣撲鼻的白花苗來。經歷的挫折多了,對它的懷念就多了,深了。自然,它就在我生命里開花了,我多么幸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