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正在消隱

云南◎藍狐［彝族］

白晝正在消隱

云南◎藍狐［彝族］

也許

也許我需要一座小小的庭院，靠山臨海。

山，是犁耙山，有風(fēng)車，吱呀呀地轉(zhuǎn)；

海，是長橋海，有明月，蕩漾于碧波間。

一個人，一壺茶，守著剩下的歲月聽風(fēng)看雨。

籬笆墻上的青青枝條，也許是薔薇，也許是曼陀羅。

是什么，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如果你來，在某個季節(jié)的某一天，午后或清晨。

為我吟誦葉芝或聶魯達，還有什么能抵得上這樣的時光呢？

“山楂樹，開白花，對面來了個老冤家……”兒時的歌謠，軟軟的，像石塊上的青荇，蔓延，隨著流淌的空氣與水。

陽光熾熱呵，唯有庭院深深。

深夜卡片

當(dāng)我在玻璃窗上寫下時間、秘密、鏡子。

月亮正緩緩下沉。那清清淺淺的白月光，碎片般無從拾起?；蛟S夜過于漫長，罌粟竟失血而凋零。

滴答聲從浴室傳出，像老舊鐘表一樣遲緩而又精準。

我偶爾發(fā)呆。但從不問哲人般的問題，比如：我是誰？

一堆琳瑯滿目的彩妝，只為擁有而擁有。這樣，就不必擔(dān)心它們因燃燒而化為灰燼。

我深深地迷戀香奈兒5號的味道，同時又無比厭倦。

如果夜足夠漫長，我就聆聽一塊石頭。

聽鳥鳴、花開、龍吟和虎嘯。

仿佛那個手捧雛菊，追趕火車，追趕太陽的女孩，從未走遠。

斯娘

你來過，湖面蕩起了彎彎曲曲的漣漪。

水里一定藏滿心事，游來游去，想要講給我聽。

我的頭發(fā)已被風(fēng)吹起，就像風(fēng)的線條。

游來游去。不由得，我又想起了你。你的模樣，多像風(fēng)中的紫羅蘭，在我腦海，游來游去。

聽！遠處傳來薩克斯的聲音。誰在風(fēng)里演奏《愛的幻想曲》，旋律在湖面蕩起了彎彎曲曲的漣漪？

游來游去。不由得我又想起了你，你的模樣，多像風(fēng)中的紫羅蘭，在我腦海，游來游去。

你看，我的裙角已被風(fēng)吹起，就像風(fēng)的線條。

游來游去?？諝庵袕浡嗖莸臍庀ⅲ挥傻?，我又想起了你，你的模樣，多像風(fēng)中的紫羅蘭，在我腦海，游來游去。

你聽，杜鵑花落水的聲音，湖面蕩起了彎彎曲曲的漣漪。

芬芳，在空氣里彌漫。

游來游去。不由得，我又想起了你，你的模樣，多像風(fēng)中的紫羅蘭，在我腦海游來游去。我多想，化作風(fēng)中的紫羅蘭，化作一尾魚，在風(fēng)中，游來游去。

湖面又蕩起了彎彎曲曲的漣漪。

風(fēng)說。你來過。

上帝不在的日子

整個下午，我無所事事，眼睜睜地看著老天又把大把白花花的陽光撒向大地。

接下來看見一些事物，在空中飛得很高，比如風(fēng)箏、飛機之類的，那些沒有靈魂、鐵石心腸的家伙，自在地遨游，時不時發(fā)出尖聲呼嘯。

雜草叢生處，一棵向日葵獨自晾曬著發(fā)霉的花冠，像個十足的過氣花旦或青衣。

隨便說什么，總之，它現(xiàn)在無比沮喪，低垂的頭顱也無力再追逐太陽。

??！可憐的家伙，它以為獨處就能獲得自由。

湖堤邊，漁船早已破舊。

湖面除了風(fēng)偶爾漫不經(jīng)心地掀起一點點浪花，再沒什么會受到襲擾，可水鳥卻只愿停留在遠處的田野或水面，三五成群。

逢春嶺

如若哪天相遇了，我定微笑問候，只為那些過去的歲月，有你。

關(guān)于未來，我會緘默并轉(zhuǎn)身。

世界很大，很容易把自己丟失。我也是。

空茫啊！如霧，如歌，如我心。

那些相依的鳥兒，不小心就被風(fēng)驚散了，七零八落，飛向寂靜山林。

蒼天無語。唯有一條小路，無限伸延。

放歌山野，歌聲，也落寞。

綿延而上的，是幾重天？我看不透。而腳下的路，蜿蜒曲折。

沒有蝴蝶和蜻蜓。映山紅啊，和大地一樣寂寞。

我來了，走了，像無根的雨。裙裾裝滿了風(fēng)。風(fēng)吹，風(fēng)又走了。

屏邊大圍山

云霧消散后，一切無比疏朗。山水、叢林、飛鳥，半山茅舍。

有人登高只為遠眺。

我知道那空茫的遠方，依然是空茫。

我腳下的這片土地，是木訥不善言辭的，就算上千棵桫欏，也不能寫出一本裝幀精美的進化論。

它們零散，笨拙。

我想它們不懂哲學(xué)，不懂變通，不懂世故，所以瀕危。

越往上走，越分不清天地之間的界限。只有靠一條條空中的光纜，才得以辨清人類文明，又顫顫巍巍地占領(lǐng)了另外一片高地。

竊以為，發(fā)現(xiàn)天下之美，不外乎俯瞰和仰視。

我膽小，恐高，體內(nèi)已滋生多種毛病，因此選擇一處安靜之地平躺。

讓野花高過我，野草高過我，萬物高過我。

行攝元陽

霞光尚未出現(xiàn)，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一場無邊的靜默。

沒有人離開，我們都是命運的投機分子和賭徒。

更多碰運氣的人正從多依樹趕來，裹挾著白茫茫的迷霧和松柏的清香。他們早已完成日出的記錄，將在壩達靜候黃昏。

該用什么樣的鏡頭見證落日的輝煌呢？

在田野間坐久了，就會變成它的一部分，像不遠處的多依樹，抑或只是一間冷灰色的田棚。

當(dāng)?shù)谝黄t霞倒映在水面，我走向她，一個眼神清亮的哈尼族婦女，猶如我，走向另外一個我。

多依花開得又密又茂，偶爾有潔白的花瓣，輕輕飄落。她那暗藍布衣上的銀飾，一明一滅，而此刻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是閃亮的。

風(fēng)正忙于搬運更多的事物，花香，鳥鳴，數(shù)不清的云霧。往更高遠的地方，試圖使這些空靈的事物遠離我們，遠離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