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凱習(xí)[苗族]
湘西,湘西
湖南◎凱習(xí)[苗族]
行走的山,跳躍的水。山水間流動的便是瀲滟一方的湘西。
對于大都市的人,這兒或許是好地方。
可以一抖身上的喧囂、紛擾,讓皸裂的皮膚,在武陵山脈的凸處,咕咚一聲封口、復(fù)原。
每邁一步是一高山,每眺一眼有流動的云霧。再邁一步,峻嶺嶕峣。你便是一山峰,仰起是藍天,有高度,俯瞰可以看到自己锃亮的骨頭。
再眺一眼,云團就掠著臉眼,干涸的手隨意抓一縷霧幔,吞進肚里,然后高高在上,聽明滅不定的林濤中,那冉冉而來的一闋山歌,是土家漢子田茂忠的心聲,曾唱到北京城。
如果熱了,下到清波漾漾的猛洞河一浸,把疲勞和煩心一粒粒拋給秀氣的魚兒。
口干時就去沈老在邊城開的一家茶館,穿著青布碎花衣的女子,是叫翠翠,端的那碗茶,那股子香呵,熱氣輕揚。
這是宋祖英小背簍里長出的古丈毛尖。
再如你曾經(jīng)紅塵中的傷還隱約有一絲疼痛,那就只有在苗家的某一種巫術(shù)里小憩一會??瓷耩佡浀氖ニ?,輕描、淡寫、一捺而過。
山雀已把駁雜和瑣碎嘰嘰喳喳地叼走。
真的,對于大都市的人,這應(yīng)該是個好地方。
對于我,是地道的土生土長。
其實,這條河的源頭只能估計,應(yīng)該從巴渝而來,古時稱白河,現(xiàn)叫酉水河。
精確一點該叫父親河。飽滿是他的胸肌。
你只要在河沿一立或一溜達,幾條長滿皺紋的魚,扛著曾經(jīng)嘹亮的號子走來:哎呦,上陡灘;哎呦,又一灣,……
纖繩上,湘江飛來的食鹽,晶亮,咸味十足。沅江飄來的布匹,格外讓身子感動。
如果哪一天河水涌起了洪峰,一高三低,雄壯是他的骨頭。還是那些長滿皺紋并茂盛的魚,光著身子,一排排扎緊的木排,像父親排列整齊的肋骨。
浪尖上的日子,緊驟,驚魄,時起時落。
當(dāng)水綠得發(fā)紫,一些浮云就掉入其中,翠鳥、白鷺和野鴨,漣漪錯落。
河邊浣洗的女人,清澈的苗歌和土家山歌,依著這條河,偎著父親胴體的休閑。
有魚兒射出水面,欲飛翔的姿勢。
你就想幻成一尾鯉魚,深入河的內(nèi)心,再也不想躍過龍門。
夕陽,晚霞,炊煙。一縷縷的溫馨、飄柔、輕曼。
古鎮(zhèn)幽靜,青石板上有不盡的徘徊,翹首飛檐,酒鋪、藥鋪、當(dāng)鋪和招幡。
你已回到了秦朝的一條巷。
邂逅,在一口古井里發(fā)芽。
四方井升起秦時的一輪明月、一截往事,號角和金戈鐵馬,一柄寶劍剖開歷史腹地,解讀、品味,在每一塊牘簡上駐足。
烏黑的陶罐盛著久遠的炊煙,一粒咸,一枚酸,一顆透亮。一縷秦朝的愛情,在你眼皮下開放、蔓延。
縈繞千年的盛與衰,歷史的胎記,附于漸行漸遠的車轍。而轆轤之聲,鑲在秦簡銹色斑駁的記憶里。
今夜,誰揀起了小鎮(zhèn)的生死輪回、陰晴圓缺?
稻草邁入田埂以外的范疇,陽壩或草坪。扎在頭上,披在肩上。
一群稻草人在燃燒。
彎腰,丟一粒種,插一蔸秧;抬腿,在老黃牛的屁眼后翻幾犁田。
茅古斯,只是一串緩慢而簡單的舞姿,敦厚、樸實。一句細微的對白,同心同德,雙手舉起,祈禱風(fēng)調(diào)雨順,祈求祥和。
讓今年的稻浪高過以往,讓麥苗青過自己夢的顏色。無邊無際的綠,綻開層層鋪展的金黃。
笛音、鼓點,土司城的神已經(jīng)光臨。舞者可以觸摸到神的衣袂——接住福咒。
盡情劃開擺手舞的弧度,我或者你,早已夾在其中。
手臂一探是鐮刀,大片的稻穗割完,又刈麥稈。
手臂一伸,拋出的漁網(wǎng)何等風(fēng)光。
夕陽隱去,篝火冉冉。繼續(xù)著一伸一縮,重復(fù)著一深一淺,錯落有致的動作,傾吐、敘述,撰寫成一部拖泥帶水的史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