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容 浩
在醫(yī)院
廣東◎容 浩
有一支隊伍沿著大腿下去,要趕到灼熱的地方。那里有生命的漩渦,疼痛釘入墻壁,藥物沉入河流。
所謂萬物之命運何其相似:
透過窗子,你看樹上的葉子,你看那熙攘的人群。
人生輕微,多有不甘。冬風反復,卻又終究回到樹枝上。
而時間不斷隆起,出生排著隊,死亡排著隊,歡愉排著隊,欲望排著隊,疼痛排著隊。
所有在寒風中趕路的人們,裹緊您的大衣吧!生命滴入時間,大地撫平哀傷。
世界當然如此,有人冷若冰霜,有人心有玫瑰。
它們都有后來,但不像電影那樣發(fā)展——那些夸大的、經(jīng)過修改的結局,反映了人類美好的愿景但并不符合現(xiàn)實——
現(xiàn)實是:護士林姑娘比她們都善良,林姑娘比她們都悲傷。
只有靠近深夜,打電話給小斑馬的時候,他才發(fā)出動情而艱難的聲音。
真實的藍斑馬對著電話里的孩子說:爸爸在出差,爸爸很想你。
破舊的流淚的藍斑馬,被生活的流彈擊中,傷口冒出青煙。
藍斑馬跟我說,受傷的事情沒有跟兒子說,去年離婚了,感覺挺對不起他。
這熾熱的國,曾經(jīng)將多少東西埋葬。
陽光啊,你照耀它們吧:那歡愉,那熱愛,那哭聲。
林護士說他兒子甚多,但穿梭于人群,去向不明。
他向我講述過他與時代糾纏的、離奇而又曲折的人生,黑色暗涌。在他看來舊日都是金屬的,金的,銀的,銅的。
像蟬的歌唱。
只有深夜里他沉重地睡去,我才會看到他曾有過的灰暗的昨天。
茄子形的張三和李四,比板凳荒涼。我們一起坐在碗里拋骰子。
輪到他們拋的時候當然是由我代勞。但是我總是輸,輸?shù)貌荒蜔┝宋揖屯频共煌媪恕?/p>
于是張三和李四,就不存在了。
后來我收到很多60度以上的安慰,我說沒什么,我會假設上帝也是一個愛拋骰子的人。
大叔在我身旁,他像一個舊鐵罐,狹窄的身體里塞著貧窮、善良和破棉絮。他術后的腳掌被帶血的紗布纏繞。鐵罐滲出銹跡。
剛才大嬸給了我半只蘋果。大叔跟我們說:“我要回去了,再見了各位。”然后他一瘸一拐,一高一低,一明一暗地走了。
再也不見。
跳和緊,挨得很近,都是美好的,是十二月里燃燒的玫瑰。
在這里,疼痛是必須的。呻吟是必須的。
我們有堅固的淚水。
很快這一年就要結束,祝愿與鐘聲一起敲擊心臟。
接著我們吃熱騰騰的面條,用溫暖的語言互勉——我是說這個世界并非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