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第一場雪

丁桑

年初的時候，生活遇上了一些波折。具體點說，是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丈夫，向我提出離婚。

從表面上看，沒有第三者，沒有家務糾紛，也沒有夫妻不和，而且我一直自以為我們夫妻情比金堅，所以我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但是，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女兒在北京上大學，我忍住了沒跟她說。在我確定是否同意離婚之前，我要先把事情冷靜地想清楚。

不久后的一天，跟一位占星師朋友在微信上聊天。我沒有一個字提到自己的麻煩，她卻冷不丁發(fā)過來一句話：“2016年，對你的星座來說，是考驗重重的一年。但是，你經(jīng)受住了考驗，人生就會有一次飛躍。具體到這個月，有些事情，你一定不要逃避或拖延，要鼓起勇氣面對，這個月的星相會迎來解決問題的機會?！?/p>

我默默地收藏了這句話。

“在這之前，或許一次海外旅游對你有幫助，能讓你想清楚一些事情?！彼f。

就在那天下午，另一位朋友阿沐在微信上問我：“想不想去東京？”

“想，”我說，“幾時？”

半個月后，我們出發(fā)了。這是一次四人行，除了我和阿沐，還有阿沐的兩位大學女同學林君和小薇。那天下著雨，天色昏黃，在香港機場候機的時候，我們拍下落地玻璃墻上的雨滴發(fā)到朋友圈，配了一句“攔路雨偏似雪花”，不少人驚問：“明信片嗎？”

灰暗心境中忽然升起一絲小得意。

我們四人都不是第一次去東京，所以我們及時地避開了那些游客聚集的爆買場所，專鉆一些冷僻的小街小巷。很難得我們四人同一星座，對旅行的認識也驚人的一致。好幾次需要做決定的時候，我都在心里慶幸：旅伴同心，旅途順心。

1月20日早晨，東京下起了2016年的第一場雪。毫無防備的公交系統(tǒng)陷入混亂，我們本來準備去拜訪寺廟的計劃也被打亂。我們順勢改變計劃，沿著大街慢慢走，邊走邊看雪景。在號稱每分鐘有3000人同時通過的澀谷十字路口，漫天雪花在空中飛舞，我恍然覺得這場景像電影一樣不真實。

但或許這才是人生的真實，那些離婚、愛情、眼淚……才是電影吧。

在澀谷的街邊找到一家咖啡館，坐進去，有老派的爵士樂低低地響，我們四個人各喝各的，我捧一杯香草拿鐵慢慢喝，隔著杯壁傳到手上的暖熱讓人想落淚，一瞬間我好像明白了林夕寫下《再見二丁目》時的心情：

無論于什么角落，不假設(shè)你或會在旁，我也可暢游異國，放心吃喝。

午后，天空開始放晴，街頭行走的人愈發(fā)多起來，有那么一瞬間，我猛一抬頭，越過遠方的高樓群，竟然看見了富士山。那個著名的白雪皚皚的尖頂在陽光下安靜耀眼、閃閃發(fā)亮，我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突然被擊中，破碎，慢慢融化。

對著遠方的富士山，我毫無來由地哭了個稀里嘩啦。我的同伴們也不勸我，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等我哭完，把紙巾遞給我。然后，我擦干眼淚，笑著對她們說：“走吧，別傻站著啦！”

原來我非不快樂，只我一人未發(fā)覺。

回家后，我平靜地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

四人行的其他伙伴，也各有各的人生轉(zhuǎn)折。

阿沐辭去了一個高薪職位，準備去學中醫(yī)。

林君之前一直想生二寶，但可能是工作壓力太大的緣故，一直沒有成功。或許是東京之行徹底放松了身心，從東京回來不久，她順利懷上二胎，預產(chǎn)期就在年底。

還有小薇，那天阿沐對我說了一件我不知道的事：小薇在五月份查出癌癥，動了手術(shù)，現(xiàn)在正在康復期，她卻不肯歇著，跟幾個朋友在郊區(qū)找了一塊地，準備開一家有機農(nóng)莊?！暗綍r來玩啊你們！”那天小薇在群里說。這個身材瘦小的江南女子，我真心佩服她。

這是我們的2016。我們都在經(jīng)受著考驗，我們都經(jīng)受住了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