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林
東升把風鈴給強睡了。
工地會餐,東升酒喝得上了頭,人在半醉半睡半醒間,下半夜起床撒了泡尿,回工棚時摸上風鈴床,借酒勁把風鈴狠狠地辦了。
本來黑夜里床上的私密事,當事人風鈴又肯吃啞巴虧,外人也只能裝聾作啞,偏有人看不過眼,捅了出去。工地上就刮風起浪,一時說啥話的都有:有說風鈴賤的;有說風鈴沒臉沒皮的,滿工棚人,只要張口喊一聲,東升哪會得手;有說東升跟有光當面兄弟,背后捅刀;有說東升就是一畜生;還有說兩人早有奸情,眉來眼去的……
眾人的嘴誰也捏不住。
風鈴眉眼低了,一臉難為情。
東升一臉無奈和難堪。
等有光從老家回來,東升打算把自己交給有光,殺剮全憑他。東升跟有光鐵哥們,從小光屁股玩大,又一塊出來打工,經過風吹雨打火淬的。他卻做了牲口,造了孽,有光、風鈴、一年到頭在家累死累活的小雅,誰也對不住。
趁無人時,風鈴攔住東升,悄聲說,等有光回來我會跟他講清楚,那天你喝多了酒把我當成小雅……
風鈴在城里漂了好多年,卻比城里女子多出幾分水嫩和樸實。
瞅著眼前風鈴,東升還想跟風鈴再睡一回。這么多年他是喜歡風鈴的,在心底早對風鈴動了心,而風鈴好像也不討厭他。
東升被心頭的欲火邪念嚇了一跳。說到底,他就是個不要臉的強奸犯,連兄弟女人都下得了手。要不是事后風鈴饒了他,現(xiàn)在他早已蹲在號子里。
那天他的確喝了酒,但沒讓他大醉,卻讓他忘記了自己是誰。他一心摸上風鈴的床,風鈴輕聲說,別造孽,你和有光可是兄弟。他不管不顧,在風鈴推搡間做足了壞事。
有光回來,你別把所有事一人扛下,你也扛不動。東升說。
有光聽到風聲提前從老家趕回龍州工地。
東升想見有光一面,有光躲著不肯見。風鈴看見他竟也遠遠地避開。東升心頭敲起鑼鼓,曉得和有光再也做不成兄弟,連風鈴也忽然變了個人。
有光請工地上幾個年紀大有威信的工友做中人。中人說,這事按老規(guī)矩,雙方要是想和解的話,東升得封個利是給有光。雙方談妥價交訖后,就算一了百了,誰也不許反悔。
有光開出一口價十萬。
中人問東升能接受嗎?
東升呆了,瞄了瞄有光,又望了望風鈴。有光仰著臉,望著黑咕隆咚的棚頂。風鈴不安地瞟了東升一眼,又忙轉向別處。
這事不能用錢來作價的。東升有些氣短地說。
那你說用什么可作價?有光大聲地反問。
有光,我和你可是兄弟,幾十年的兄弟。東升有些虛弱地說。
我和你是兄弟嗎?是兄弟的話你咋就去害風鈴呢?有光氣鼓鼓地說。
東升,照你的意思,我跟你是兄弟的話,就該去害小雅?有光又補了一句。
有光,我不是這意思。
那你到底啥意思?
有光,我們幾十年兄弟的情分,不能說沒就沒了吧?
啥情分呀,對兄弟女人下手,你還有情分嗎?!東升,你都活得沒臉沒皮了,以后誰跟你都沒情分了。
有光,我對不起兄弟,對不起風鈴,對不起小雅,我成了牲口,但這事不能用錢來作價。我害了風鈴,但我喜歡她,平日喜歡歸喜歡,但那晚喝了不少酒……東升眼巴巴地望著風鈴,盼著風玲站出來說句話: 東升酒喝多了。風鈴當面表白過會跟有光講清楚的,可有光一回城就揪著他不放。
風鈴卻埋著頭,一聲不作。
東升,你好像挺有理的,做了壞蛋還壞得有理兒,你喜歡風鈴,這也成為你害人的理由。我還喜歡那些大牌女歌星呢,我也能像你一樣去害人嗎?!喜歡一個人就去上人家的床,這是畜生干的事……
有光,別說了,我是畜生,真的是頭牲口。東升突然絕望地說。
東升,記著,日后別再跟我扯什么兄弟,你他媽的就是一牲口。有光猛地吐了一口唾沫。
我真是頭牲口。東升可憐巴巴地望著風鈴。
風鈴像尊雕像,一動不動。
十萬,容我回去想一下,行嗎?
行,十萬貴嗎?
不貴,真的一點不貴。東升踉蹌著出去,像個醉酒的人。
第二天,兩警察來工地找當事人風鈴了解案發(fā)情況。
工地開工時不見了東升,大家都以為東升有事外出,沒想到卻是去投案自首。
大家都被東升投案打蒙了,這東升放著好好的生路不走,卻去蹚一條絕路,一心要去蹲什么號子。
東升投案成了工地上大家掛在嘴邊一個長久的笑話。
強奸案法院很快判下來,判了東升兩年有期徒刑。
有光和風鈴離開龍州工地,輾轉去深圳一家工地打工。
小雅和東升離了婚。離開龍州回家時,小雅特地去看守所看了東升。
你這一鬧騰,一大家子都沒臉活人了。倆孩子也背上罵名,攤上一個強奸犯父親。我同你離婚,是給倆孩子一張活下去的臉。你害了風鈴,有光開價十萬,真的一點不貴,這兩年牢里的光陰不說,多少個十萬也買不到一大家子名聲。東升,我不是你的女人,但老人我還替你侍候,兒女替你養(yǎng)著,家也替你守著……
小雅,我對不起你和孩子。我害了風鈴,那是犯罪,風鈴又一點不饒我,我這犯下的罪就真的不能作價。如果我犯下的罪作價十萬,身體逃過罪罰,但心里怎么也逃不過。我永遠還是個強奸犯,就會在心里一次次對風鈴犯罪。
東升還想說,我是真的喜歡風鈴,那也是不能作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