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張正夫
“混堂弄”去了哪兒
文張正夫
混堂弄不好找。為什么不好找?因為太多了。蘇州老城區(qū)地方并不甚大,零零散散相同或相近的路名卻是不少。不知道是老百姓們圖省力,取名字的時候怎么好記怎么叫,還是值得紀(jì)念的人事物就那么幾件,或者尚有些說不清的緣故,反正一不留神便搞重了。
聽老人說,蘇州原有兩個“尚書里”,一個在十全街,一個在人民路。1972年蘇州清理同名地名時,考慮到十全街上的彭氏尚書府第名頭更大,來路更廣,于是保留了其尚書里的稱謂,而將另外一個更了名。
根據(jù)歷史價值,生活習(xí)慣來決定路名的去留更替,似乎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
于是在這個標(biāo)準(zhǔn)之下,城內(nèi)一些大大小小的街巷反復(fù)更名了,加之現(xiàn)代都市要求下對城區(qū)的擴建改造,尚書里不見了,火弄找不到了,葉家弄分了東西……方便是方便了,掌故和故事卻湮沒了一大半。
這其中,頗為有趣的是“混堂弄”了,蘇州前前后后有五六條叫過“混堂”的大街小巷:平江路衛(wèi)道觀前的混堂巷,園林路與臨頓路之間的混堂弄,東接河沿街的混堂弄,現(xiàn)今叫做五峰園路的西混堂弄……多到混堂都快沒了,地名仍留著。
看到這里,有人大概會發(fā)問:“為什么混堂弄這么多?”
在蘇州的方言里的混堂,就是澡堂子。
過去受社會條件的制約,人們?nèi)ス苍∈蚁丛璧那樾问制毡椤T趧e的城市,人們大多是去熱電廠一類的工廠開放浴室洗浴,而在蘇州,混堂大多半都開在街上,于是便有了這么多條的混堂弄。為什么叫混堂?有人專門翻了古籍:明代吳地的浴室,前池后釜,中間有磚墻隔開,池底有管道和釜相通,釜下燃火燒熱水與池中冷水不斷交流混合,逐漸增溫成為浴湯,故稱為“混堂”。而浴池建筑,用青磚盤砌而上,屋頂留窗放光入室,其形如饅頭,于是蘇州也有句俗語,叫做“七塔八幢九饅頭”了。
平江路旁混堂巷頗為寬闊,也最為出名。如今混堂早已不在,路旁有不少工廠,倉庫的遺跡舊址,與平江路上其它的老街巷頗為不同。實際上據(jù)考證,以前混堂巷這里有不少祠堂和廳堂等,如潘氏義莊、楊氏義莊、潘公祠堂、恭壽堂等等,附近老百姓常常纏夾不清,混為一堂,誤傳成“混堂巷”。
而其余幾條混堂弄,因都在人群密集的居住區(qū)里,極其狹長,彎彎曲曲,路旁三三兩兩有幾處小攤,周圍不少行人和自行車穿行而過,顯得與一般街巷一樣平常。
試想,蘇州城里有多條混堂弄,或許得益于蘇州人在歷史上因為經(jīng)濟較為富裕,懂得享受生活。在腦海里浮現(xiàn)出過去蘇州人一天生活的場景:上午一起床,洗漱干凈,便提起鳥籠,拿起折扇,緩緩走到相熟的茶館,剛剛坐下,不必多說,堂倌便殷勤的跑過來招呼,聽見一聲:“照舊?!贝饝?yīng)一聲,去附近的面館,去取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和幾只生煎,等你稀里嘩啦的吃完,收拾了碗筷,擦凈了桌子,便奉上一杯香茗,水微微有些燙嘴,細細吹吹,開始慢慢品。過了一會兒,老友來了,堂倌又奉上幾味點心吃食。一早上談天說地,閑話家常自不用說,既暖心又暖胃。
到了下午,便要去“孵混堂”了,蘇州方言將慢慢做的事叫做“孵”。在弄堂外買只竹籌,待叫到號了,便細細褪去衣褲,熱氣氤氳,霧氣騰騰,下了水慢慢泡。待到泡夠了,便站起身,在淋浴里將身體細細洗凈,換上浴袍,到雅座。叫上一杯茶,幾只生煎饅頭,幾只蟹殼黃,和老朋友接上早上的話題,聊哉!等在竹椅上一覺睡醒,已快入夜,將殘茶喝完,換上衣褲鞋襪,便可以渾身舒坦的回家了。
時至今日,“老澡堂”大多都隨著時光而漸漸退出了大家的視線?;焯门矟u漸淹沒在這緩緩流逝的時光里了。
但蘇州人懂生活、會生活的生活習(xí)慣和精神卻被一代又一代的蘇州人傳承了下來,冬天又到了,抽個空,尋一處“混堂”,孵一孵吧。因為混堂里有燙腳、有擦背、有熱茶、有老友,更有傳說值得去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