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懷晟 魏雅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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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武職服飾再議
任懷晟 魏雅麗
服飾 西夏 武職
首先通過分析《宋史》、《遼史》和《續(xù)資治通鑒長編》等文獻中武職之冠的金銀裝飾工藝,揭示武職之冠的主體并非黃金制品。其次通過分析西夏《比丘像》與榆林第29窟中供養(yǎng)人服飾色彩、紋樣的不同,確定《比丘像》中男供養(yǎng)人為皇室成員。另外通過宋夏墓的石像造型對比,確定黑龍貴地區(qū)出土拄劍盔甲武士像為鎮(zhèn)墓將軍,并為持斧武士身份的確定指明方向。最后厘清西夏的尖耳黑帽是一種既可以搭配公服,也可以搭配甲衣的冠飾。
《宋史》中“武職則冠金帖起云鏤冠、銀帖間金鏤冠、黑漆冠,衣紫旋襕,金涂銀束帶,垂蹀躞”①,向我們描繪了西夏武職公服的品類②。隨著近年研究的深入,我們又從西夏武職人員相關(guān)的文獻和文物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過去或者表述不詳或者認識有誤的服飾樣式、工藝、材質(zhì)、等級等,這些方面須進一步厘清。
(1)“起云”工藝
我們經(jīng)常提及西夏武職的“金帖紙冠間起云”③,“冠金帖起云鏤冠”④,西夏文本《碎金》也提到,“頭戴云冠美,身服腰帶纏”⑤,說明云冠和腰帶是西夏武官服飾的標志。再細分析,這應(yīng)該屬于西夏武職公服范疇⑥。穿戴這類服裝的形象比較多,主要在敦煌石窟和俄藏黑水城的一些畫作中。過去我們往往以榆林第29窟西壁智海國師(圖版五,1)和趙氏供養(yǎng)人(圖版五,2)如意云狀飾片的頭冠作為文獻與文物印證的實物資料。但是,筆者認為這種認識并不全面。
宋代對于“云”紋的利用很廣泛。一般稱為“云子”?!端问贰ぽ浄尽酚涊d:“(龍肩輿)其制:方質(zhì),椶頂,施走脊龍四,走脊云子六……金涂銀頂子,龍頭六,走脊龍四,走脊云子六,貼絡(luò)龍四十,貼絡(luò)云子三十,鐸子八,插拴坐龍四,環(huán)索全?!雹哂州d:“袞服八章,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火、宗彝,青羅身,紅羅襈,繡造。所有云子,相度稀稠補空,更不用細窠,亦不使真珠裝綴。中單,依舊皂白制造。裙用紅羅,繡出藻、粉米、黼、黻,周回花樣仍舊,減稀制之。蔽膝用紅羅,繡升龍二,云子補空,減稀制之,周回依舊,細窠不用?!雹鄰摹端问贰ぽ浄尽返囊?guī)定,我們能發(fā)現(xiàn)云子的作用,既可以單獨使用,又可以“補空”;既可以用于金工,又可以用于雕塑。這種稱謂在民間一直到建國初期仍有沿用。對于鞋頭的云形飾片,膠東民間稱為“云子頭”?!独蠚堄斡浝m(xù)集遺稿》第二回:“只見門簾開處,進來了兩個人,一色打扮……穿的是挖云子鑲鞋?!睆摹巴谠谱印蔽覀兙涂梢岳斫獾健捌鹪啤钡摹捌稹迸c“挖”在造型特征上體現(xiàn)為“凹”、“凸”差異?!端问贰ぽ浄尽分幸灿蓄愃埔曈X效果的紋樣技法:“冊制……冊匣長廣取容冊……金鏤百花凸起行龍……皇太子冊……盛以黝漆匣,錦拓里,以金涂銀葉段五明裝,隱起百花鳳?!雹崞渲械摹捌鹦旋垺薄捌鸢倩P”有顯眼、突出的意思。所以,過去學(xué)界以榆林第29窟有“如意云”飾片的西夏冠作為“起云鏤冠”的標準并不全面。西夏武職鏤冠中或許還包含采用云紋尋“間”“補空”的情況,并且這種云紋可能視覺效果比較強烈或者采用類似凸花等金工工藝。
(2)“貼金銀”工藝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宋史》《遼史》和《宋史筌》⑩中關(guān)于武職之冠的記載,除了前文所述“起云”工藝外,我們發(fā)現(xiàn)鏤冠還存在其他加工工藝和材質(zhì)。
西夏武職冠所用材質(zhì),通過分析其加工工藝可以得到兩種答案。其一,通過《長編》記載“金帖紙冠、間起云,銀帖紙冠”可以理解為西夏存在“金帖”和“銀帖”的“紙冠”。其二,如果分析《長編》中“金帖紙冠……銀帖紙冠”的冠體材質(zhì),又會產(chǎn)生這樣的疑問:如果這里的“金帖”為“金箔”,紙質(zhì)冠體上貼黃金箔的做法似乎不合常理。因為帽子是磨損較多的服飾,用紙張做帽子并不耐用,而徒費黃金。而如果《長編》中“金帖紙冠……銀帖紙冠”所用工藝是《遼史》中的“紙?zhí)?,也就是紙質(zhì)的粘貼裝飾則更為可信。
西夏武職的冠還采用了“間金”工藝。《宋史》與《宋史筌》所載“銀帖間金鏤冠”。“間金”工藝并不全為“黃金”制作,也有金色的仿制品?!般y帖間金鏤冠”應(yīng)該采用了兩種工藝,就是金色與銀色相間使用?!般y帖間金鏤冠”的銀色無疑是“貼銀”工藝,但是“間金”有可能是鑲金、鍍金、泥金等各種使用金色的工藝。
武職人員使用“貼金”、“間金”工藝說明冠的主體不是黃金制成,也就是意味著《長編》《宋史》《遼史》《宋史筌》中所述的武職人員沒有使用黃金冠體的情況。當(dāng)然,我們?nèi)院茈y確定武職之冠主體的材質(zhì)。而對于《宋史》《涑水見聞》《東京夢華錄》《北行日錄》中“金冠”的材質(zhì),筆者有如下考慮。
西夏武職公服詳細等級的劃分至今未有進展。但是,依據(jù)《天盛改舊定新律令》“敕禁門”記載,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西夏禁令中對于“黃金”與“黃色”都有明確的規(guī)定。
所以,不論是“飾金”服飾,還是“鳥足黃(石黃)、鳥足紅(石紅)、杏黃”服飾,都不是皇室以外人員使用的。所以,即使我們不能在西夏人物肖像畫中準確了解西夏武職人員服飾的材質(zhì),只要通過分析他們的服飾顏色和紋樣也能了解他們是否屬于皇室成員。
我們可以通過分析榆林窟第29窟趙氏供養(yǎng)人與俄藏黑水城唐卡《比丘像》畫面左下方男供養(yǎng)人來印證這種不同。
圖一 俄藏漢文《高王觀世音經(jīng)》
圖二 翁仲
西夏陵墓出土的盔甲戎裝圖像資料非常少見,除武威出土木板畫中出現(xiàn)過盔甲戎裝畫像以外,還有烏海市黑龍貴地區(qū)采集的武職石人像。但黑龍貴地區(qū)采集武職石人像或許因為年久蝕損,形象不清的緣故,很少引起學(xué)界注意。他們頭戴兜鍪,身穿及腰魚鱗短甲,魚鱗甲披膊和護髀、短甲腰束帶,內(nèi)著窄袖袍服。雙手按劍或者抱斧(圖二,1、2)。
圖三 1、2.宋永厚陵武官翁仲 3.宋永昭陵鎮(zhèn)墓將軍翁仲
首先,對武職持斧石人像的身份進行分析。烏海市黑龍貴地區(qū)出土武職持斧石人像的姿態(tài)與河南省鞏義市宋仁宗趙禎永昭陵馴象師翁仲(圖二,3)的持禮姿態(tài)相同,黑龍貴地區(qū)采集文武石人像也用于祭祀場合。黑龍貴持斧石人盔甲著裝與宋永昭陵馴象師翁仲著裝明顯不同,黑龍貴持斧石人身份是否與永昭陵馴象師翁仲相同,還待確定黑龍貴地區(qū)是否出土石象才能給出比較準確的答案。
其次,對雙手按劍盔甲武職石像身份進行分析。鞏義宋陵翁仲中武職人員形象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朝服儀劍像,一類是盔甲儀劍像。宋永厚陵武官翁仲(圖三,1、2)頸部都有方心曲領(lǐng)朝服配飾,戴梁冠,拄儀劍,說明他們是朝服武官像。還有一類翁仲(圖三,3),他們著盔甲拄劍,這類是鎮(zhèn)墓將軍。如果西夏陵墓的規(guī)制模仿宋朝,那么黑龍貴地區(qū)出土的雙手按劍盔甲武職石像的服飾有可能不是西夏武官的朝服,而是鎮(zhèn)墓將軍的戎裝。西夏武官朝服的樣式仍然需要進一步探索。
因為西夏武職服飾的詳細記載已逸,所以通過現(xiàn)有文獻和文物圖像資料深入細致地進行挖掘,采用文獻與文物互相印證的方式才能揭示更多不為人知的歷史原貌。
注 釋:
⑤ 《碎金》,全文載聶鴻音、史金波《西夏文本<碎金>研究》,《寧夏大學(xué)學(xué)報》1995年第2期,第15頁。
⑦ 《宋史》卷150《輿服志》,第3502~3503頁。
⑧⑨《宋史》卷485《夏國上》,第3525頁;第3588、3589頁。
⑩ 此書為朝鮮王朝正祖李祘編纂的一部有關(guān)中國宋代的史書。李祘,公元1776年即位。
〔責(zé)任編輯、校對 王孝華〕
任懷晟,男,1974生,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人類學(xué)與民族學(xué)研究所博士后,南通大學(xué)紡織服裝學(xué)院副教授,郵編 266019;魏雅麗,女,1983年生,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博物館館員,郵編 750002。
K2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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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483(2016)02-0080-05
國家社科基金特別委托項目《西夏文獻文物研究》(編號:11@ZH001)階段性成果之一。